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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叶一湍的唇贴了上来。

第44章

叶一湍的唇贴了上来。
傅冥承从来没想过, “吻”原来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让他不再厌弃这荒芜的乱糟糟的世界,不再去想这座山壁有多高他们还没有命走下去, 不再介意按在他后脑、抓着他头发的鲜血淋漓的手,甚至嘴里的血腥味都让他觉得沉醉。

好像胸口被放进了一只小鸟, 扑楞着翅膀,把整个胸口搅合得一团乱。

吻结束了, 叶一湍退开些,看着他。

他是真的就要死了, 眼神都难以对焦,表情还是凶凶的, 像是在说:亲完了,老子还不是要死,你居然敢骗我, 我要弄死你。

他所有的心里话都写在脸上。

傅冥承失笑。

他伸出手,又一次触碰叶一湍的眉眼。

木系异能注入,好像水渗入干涸的土地, 修复着对方的内脏和伤口。叶一湍的呼吸逐渐平稳,致命伤就此收口,脸色也好了很多。仍然没有食水,但在不受伤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撑得更久一点。

叶一湍缓过了一口气, 狐疑道:“你也是木系异能?亲你一下你就充能了吗?”

傅冥承:“啊……”

叶一湍嫌弃道:“好变态。”但凑上去又亲了他一下, “异能再来点,我手指还流血呢, 疼死了。”

傅冥承:“……不是亲吻充能,是复刻。异能刚刚用光了。你占我便宜啊。”

叶一湍:“占你便宜又怎么样, 你亲回来喽。”说得理直气壮,耳朵却红了。

随即又说:“居然可以复刻。我去,也挺变态的,你亲过多少人啊?”

傅冥承懒懒地说:“没有啊,你是第一个。”

叶一湍:“我信你个鬼。老子要是有这个异能,我天天跑街上见人就亲,把所有人的异能都复制个遍,哈哈哈。”他笑了两声,开始揪树叶子吃。

吃不下也是硬吃,他强迫自己咀嚼。他是真的很想活下去。

这种对“生”的渴望,傅冥承永远不懂。

吃了一堆叶子,他问傅冥承:“你吃吗?”

傅冥承:“谢谢,不用了。”

叶一湍:“娇气。”

休息了一会儿,他往山崖上看了看:“我队友肯定在找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行了,继续爬吧。”

傅冥承:“背我啊,我腿还伤着。”

叶一湍愣了愣:“你刚刚干嘛先救我?怎么不留点异能,把自己治好了再说。”

傅冥承就看着他,说:“不知道啊,谁知道呢。”

两人看着彼此,都是不闪不避,目光在空中相遇。

后来叶一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我看你就是懒。一副懒样。你末世之前干嘛的啊,该不会是当总裁的吧,什么事都扔给助理,才这么懒。姓傅是吧,以后叫你傅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傅冥承背在身上,用藤蔓什么的固定住,继续往上爬。

手指上的血更多了,异能恢复的速度跟不上他手指受伤的速度。不过叶一湍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

面前的山壁,好像无边无际,永远也爬不到头。

傅冥承恐高的,可是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叶一湍的时候,他不害怕。多高都不怕。

后来,大概是太累了,叶一湍就开始说话,转移注意力。他乱糟糟地说这说那,然后问:“你这异能很逆天,有时间限制吗?”

傅冥承:“一个小时。”

叶一湍:“你没驴我吧?那不是一个小时就要亲一次。”

傅冥承:“是啊。”

叶一湍不确定地说:“现在有一个小时了吗?”

傅冥承:“有了。”

叶一湍侧过头,傅冥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他过去酒精湿巾不离身,根本不会想触碰任何人任何东西,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开始……喜欢上了这种亲吻的感觉。

然后就后悔,为什么自己会说“一个小时”。反正都是骗他,为什么不说“十分钟”呢,这样十分钟就可以亲他一次。

很想亲他啊。

或者说,不只是亲吻,他什么事都想做。

时效实际上是十天。

他已经开始在等下一个小时了。

卧室的深夜里,傅冥承从那个漫长的梦境中睁开眼。

——那不像是梦境,更像是他如今脑海中多了一部分记忆。傅冥承非常确切地感知到,经历过那一切的,就是他自己。

原来他和叶一湍“初遇”了两次。

他把手放在胸口,还能感受到胸腔的那种震动,甚至让他有了一种感觉:

他的心脏在为了叶一湍而跳。

在认识叶一湍之前,他甚至不算是活着。

傅冥承在黑暗里等天亮。天亮之后,他就可以去见湍湍了。

.

叶一湍醒来之后,抱着小刘玩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下意识跑去窗边看了看。

楼下停了辆迈巴赫,车牌没见过,一时认不出是他哥的车还是傅总的。

想了想,还是给傅冥承发微信:【在楼下?】

傅冥承:【给你送早餐。】

叶一湍:【上来,密码0419。】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门禁密码不是我设置的啊!别多想。】

傅冥承:【本来没多想,现在想多想一下。】

叶一湍:【赶紧上来,饿了都。】

说起来,这还是傅冥承第一次到叶一湍的公寓。客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猫咪玩具能有十几二十个,还有好多超市里买的东西,有些购物袋都没开,就堆在那儿。

叶一湍瞬间有点不好意思:“比较乱啊,别介意。”

傅冥承:“怎么会乱呢,这叫做有生活气息,证明湍湍是个热爱的生活的人。”

叶一湍就笑:“你嘴这么会说啊。”

傅冥承:“还会别的事,你要了解下吗?”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却是口出暴言。

叶一湍眨了眨眼,不知道想去了哪儿,脸腾一下就整个红掉。

也就是傅总,要是别人敢说这种话我绝对把他满嘴牙打掉。他想。

他和小刘一起吃早饭,狂吃了一堆之后,速度才慢了下来,问道:“傅总,昨天你梦到了什么哦?”

“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傅冥承道,“然后你亲了我。”

叶一湍:“……真假?第一次见面?你确定?”

傅冥承:“当然确定。你亲我的。”

叶一湍心想自己就算再见色起意,大概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吧。(大概。)

忍不住看了眼傅冥承的唇。很薄,有些刻薄,又像他的人一样,有点懒洋洋的。傅冥承皮肤太白了,衬得唇的颜色很好看。

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叶一湍想:等着吧,看我亲死你。

傅冥承完全不想上班,像是恨不得在这儿扎根住下似的,叶一湍赶着他走的。

之后叶一湍去高铁站接了言朔一起,去傅氏的那个癌症研究所。

言朔母亲的身体状态好了很多,预计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叶一湍就叫他干脆带着妈妈来A市住,大家离得近,也能多照应些。

言朔说要想一想。

他犹豫再三,还是问:“老叶,你跟那个傅冥承……你们在谈?”

叶一湍有点不好意思,心想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在问这个呀,那个综艺节目里他们表现得很明显吗。嘴上若无其事地说:“可能吧,怎么了?”

言朔皱着眉道:“那人看着就不顺眼。他不像什么好人,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叶一湍又觉得好笑。

就末世里,他跟言朔太熟了,且言朔那时年纪比他大了好几岁,那人似乎也把自己当成了家长,跟他哥似的,时常会管叶一湍的事。

就齐盛那货,言朔简直烦死了他,几次都想把他弄死了事。

所以不知道末世里言朔和傅总是什么样的呀。总有点想象不能呢。叶一湍想。

研究所很快就到了,傅冥承直接给叶一湍安了个副总的名头,说是派他过去检查工作,言朔于是变成了副总的助理。不过《末日求生》那个综艺那么火,以至于研究所里大家基本都把他当总裁夫人对待。

他们也搞不懂总裁夫人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叶一湍被带着参观了一通,研究所里一共107个人,他见过了106个,只有位女士今天请病假了没见到,其他人没有一个脑袋上带箭头的。

后来主管人员还给他开了一个汇报的小会。叶一湍也想多关注一下他们的科研进程,问题是那些报告看起来如看天书。叶一湍听他们讲PPT,听了二十分钟,听得自己昏昏欲睡,头要痛死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对了,小刘在第五分钟的时候就睡着了,这只叛徒睡得特别香,让叶一湍很想把它摇醒,让它代主读书。

倒是言朔,听得很认真,时而还能和对方聊上几句。

最后叶一湍忍不住问研究所的负责人:“张博士,我听不懂你们这些啊,我就想问哦,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能造出丧尸病毒的呢?”

是天真且愚蠢的问题,张博士却没有笑话他,反而推了推眼镜,很认真地说:“对目前的科技水平来说,病毒很难做到,真菌反而有可能。”

叶一湍一想,他经历的那个末世,丧尸还真是病毒引起的,没听说哪些丧尸长得像蘑菇。

一上午稀里糊涂就过去了,除了头很疼,脑子好像浆糊之外,叶一湍一点信息都没搞到。

但是反过来一想,这些东西他不懂,陆墨肯定也不懂啊!那家伙看起来分明比自己还要蠢的。

所以陆墨到底为什么对这个研究所感兴趣?难不成真是烟雾弹?

他和言朔一起吃的午饭,吃饭的时候就问言朔,觉得有没有什么问题。

言朔说:“看不出来。科研这种事,本来就充满了意外。可能哪天哪个环境参数变了一下,就又发现了什么新东西。这都是很随机的。”

叶一湍瞬间愁眉苦脸的。总不可能自己真跑去研究所上班,时刻关注着哪个科研人员头上有箭头吧。

言朔看他那表情,就说:“查这个不如查人。你不是说关键在那个什么齐盛和陆墨身上吗,陆墨很小心,几乎再查不出什么了,齐盛就——”

他皱起眉,露出了一个要yue了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齐盛的照片就烦,很想打他一顿。”

结果把叶一湍笑得不行。

整个下午,叶一湍就带着言朔在A市到处转着玩儿,后来又把人送上了高铁,然后干脆跑去接傅冥承下班。

傅冥承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他倒是想翘班走人的,结果助理说“傅总你还有吧啦吧啦事项没有处理”的时候,叶一湍直接把他按在了椅子背上。

“不要这么懒,你公司倒闭了怎么办。”

傅冥承就厚颜无耻地说:“那我等湍湍养我。”

助理在旁边都觉得拳头硬了,心想叶先生怎么做到不想打他的。

然后就听到叶一湍说:“啊对了,我是一定要当金丝雀的,你不当我金主我就只能找别人了。”

助理:???

但结果就是他老板开始努力工作。

努力到让助理觉得“他也有今天”。

傅冥承办公室的沙发很大,很舒服,叶一湍就躺在上面等人,顺便玩手机。

微信里还有个傅冥承发来的转账,反正一堆零,叶一湍都没仔细数,就收了下来,顺手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傅冥承看着那个收款记录,好像聊天背景里都在放烟花。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真的要努力赚钱了,毕竟他现在有个金丝雀要养。

又看到叶一湍躺在他的沙发上……

还上个什么破班啊,根本不想上,只想和湍湍亲亲贴贴。

他一边回复邮件,一边心猿意马。

叶一湍倒是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个欠薪许久的“前金主”呢,他想和傅翎说一声,结果发了条微信,发现自己居然被傅翎拉黑了。

什么玩意,那人都不怕挨打吗。叶一湍无语。

这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干儿子李端的。

对方吞吞吐吐地说:“干爹,有个事儿想求你,不过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叶一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就不要讲。”

李端:“哎呀行了我直说了啊,这可是干爹你让我说的。就是,我有个老师,从前对我可好了,但是他现在得了很重的病,我能请干爹你出手救个人吗?”

叶一湍:“我出手一次一千万。”

李端:“行啊行啊!不过干爹你给我两天时间筹钱哈。”

叶一湍:……

这傻儿子。

叶一湍:“真是你老师?”

李端:“是啊,我小学的数学老师,姓颜。他人可好了,当初我爸忙生意不管我,他还让我在他家住呢,每天早上给我蒸鸡蛋吃。他全家都舍不得吃鸡蛋,就让我吃。”

叶一湍愣了一愣:“你说姓颜?”

“颜”这个姓挺少见的,他只认识一个颜双。

李端:“是啊。”

叶一湍:“你颜老师有孩子吗?”

李端:“有个女儿,今年才两岁。”

叶一湍:“叫什么名字?”

李端:“叫双双。干爹你问这个干嘛呢。”

叶一湍:!!!

还真是颜双!

他说:“行吧,我救了。就明天,你约个时间。一千万也不用准备了。”

李端在那边兴奋地叫道:“干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叶一湍心想,我算个什么好人,又不费事。

就只是……他觉得怪怪的。

齐盛前段时间还给他打电话,说颜双的死有问题,现在突然就和颜双扯上关联了,真的就是巧合吗?

末世里,颜双是叶一湍救下的一个孤女。那时候颜双才十来岁,她的异能很强,是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力为自己或别人换取异能能量,一个活生生的充能电池。她被小型组织养着,遇到叶一湍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

叶一湍不忍心看着个孩子这样受折磨,就和言朔、王书他们一起把人救出来了。只是他要杀丧尸,是经常在外面跑的,颜双后来就放在了基地里。

他知道那孩子的异能邪门,一向很护着,可是最后颜双还是死了,被逼迫着当成电池用得很彻底,生命力全部燃烧殆尽。

凶手是个水系异能者,都没等叶一湍杀他,他自己异能出了问题,晶核爆裂而亡。

这些记忆都没错,细节清晰,造不得假。

所以齐盛说起颜双的死什么的,叶一湍只当这人在瞎掰。

但这个时候,叶一湍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不是颜双的死,是他救下颜双的事。

地点是在哪里?小型组织都有什么人,异能都是怎样的?那些人是他杀的,还是言朔、王书他们动的手?他受伤了吗?颜双受伤了吗?

这些记忆都好像变得模糊不清,不能深究。而且他好像之前一直下意识会规避仔细去想。

叶一湍闭上眼,让记忆下沉。

颜双,数学老师,校园,这些又好像……有点熟悉。

校园。

老师。

颜双的父亲。

他努力地用力地想着,一些已被遮盖住的记忆,突然被撬动。

是那个数学老师!他和傅冥承在那个校园里——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太痛了,像是有人切开了他的头骨。

叶一湍咬着牙没叫出声,人已经从沙发上栽倒下去。傅冥承快步过来,双手抱住他,把他按在自己胸口,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背。

叶一湍痛得太厉害了,牙咬得很紧,脸上都是冷汗,用力地把头撞向傅冥承的胸口。

头好痛,好痛……

傅冥承从没有这般无措的时候,但他看着,只觉得恨不得叶一湍身上所有的疼痛能十倍地加诸于自己的身上。

或者百倍也可以,千倍万倍都无所谓,他愿意代为承受,他想代为承受。

过了一两分钟后,叶一湍头上的剧痛终于慢慢消失。

头还有点晕,他喘着粗气,用力砸了下地面,傅冥承办公室的瓷砖都被他砸碎掉。

“靠,真的有脑系异能者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叶一湍骂道。

头痛是非常典型的后遗症,但痛得像叶一湍这种程度的不多。

“湍湍,你没事了?”傅冥承道。

“没事了,傅总——我靠。”他这时才注意到,刚刚傅冥承环住他,他趴在傅冥承的胸口,手抓着傅冥承的手臂。太疼了,他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导致傅冥承的手臂骨头都被捏碎,那人满脸都是冷汗,都没开口说一句。

叶一湍马上用木系异能治愈了他,心中不禁有些懊恼:傅冥承就一总裁,平常还懒成那样,骨头被捏碎了多疼啊。

“我没什么,也不是很疼。”傅冥承说,“湍湍,怎么回事?”

叶一湍:“就李端,他提起他有个老师,姓颜。我认识他女儿,颜双,只是那段记忆好像有问题,我刚刚想了半天,搞得我脑子像是被撬了一下,疼死了。傅总,我要过去那个颜老师那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傅冥承:“去看做什么。想要想起来有很多种方式,身体记忆不可以吗?今晚,我会让你想起来。”

叶一湍原本痛得不行,心里有股火,这时候又觉得,傅总好甜啊,搞得他心里都是甜的。他就笑了,伸手正了正傅冥承的领带:“傅总,勾引我啊,想约就直说嘛。”

傅冥承:“嗯,想约。”

叶一湍:“去见过颜老师的吧,明天晚上我们去外面住,好不好?”

傅冥承突然迟疑道:“恢复记忆会让你头很痛吗?”

叶一湍说:“一般也就开始记忆松动会有些痛吧,后来就不会了。”

他凑近亲了下傅冥承的唇:“说好了啊,明天。”

结果被人直接抱到了沙发上。傅冥承说:“明天有明天的事,现在有现在的事。”

然后就亲了过去。

叶一湍迷迷糊糊地想,你工作到底做完没有啊。

后来就无暇他想了。

.

第二天,傅冥承和叶一湍一起,载上李端,去颜老师那里。颜老师住在A市市郊,车程有个一个小时左右。

叶一湍前一晚没怎么睡好,上车了就呼呼大睡,头枕到傅冥承的腿上。小刘坐在他另一边,猫咪正在专注地吃傅冥承给它的小鱼干。

傅冥承的手就在他的发丝间穿行,用手指理他的头发。

他觉得可能他们也曾这样过,开着一辆车,行驶在漫无边际的世界里。

也就有了一个问题:他俩在后座,那谁在开车?

小刘吗?

李端坐的副驾驶。他跟傅翎熟,见到傅冥承都是叫“傅叔叔”的,现在真的觉得脑子不够用,眼睛有点瞎。

他也看过《末日求生》,觉着是不是干爹他老人家有新欢了,但总归有所怀疑。

现在,亲眼看到了,他脑子里只是几个大字:新任干娘竟是傅叔叔!

他还嘴贱地跑去给傅翎发微信:【阿翎,我干爹跟你小叔好像真的有一腿!那我干爹以后不是就变成你小婶了啊?我们算什么,老表吗?】

等了半天,傅翎也没回他微信,他又发了一条消息,发现自己已被拉黑。

李端:……

地方到了,叶一湍也醒了。

颜老师是个小学老师,他住在一个老小区里面,房子破旧。

李端就说,颜老师人特别好,但就是人太好了。“他学生多,有本事的也多,大家都记得他的好,想帮他,可是他压根不收红包,脾气特倔。他自己攒的那点钱,就都拿来资助学生。他真是一心扑到了学生身上,最后自己身体都垮了。”李端叹道。

叶一湍通过他的话,在心中隐约勾勒出了一个倔强的、背脊笔直的、骨瘦如柴的身形。

小区太老,车不好往里面开,几人后来就下了车。李端东张西望的,引着几人往里面走。走着走着,就听到转角处的一些争吵声。

一个人在骂道:“颜老师,当初你说资助我女儿读书的呀,每个月生活费600,现在居然说不给就不给了!那我女儿怎么办?本来她可以嫁人的嘞,现在读了书,不肯嫁人了,可是我家情况在那儿摆着,哪有钱送她上学的!颜老师,你怎么还能帮人帮到一半就不帮了?还是当老师的人,还是大教育家,这不是骗人吗!”

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声音传得老远。

叶一湍几人走了过去,就看到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指着栋门,一副骂街的姿态,旁边聚了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围观。

有人来看,他更来劲了:“当初我就说,一个女孩子,上什么学啊,赶紧出去打工嘛。就是颜老师一直来我家找,说他可以资助。现在呢,钱没了!哪有这种道理啊!你们说对不对?我上法院告他那也是我赢啊!”

一个瘦弱、疲倦且面色苍白的女人,从门栋里走了出来,道:“老张,你别在这儿吵吵了,没用。我们没钱。颜老师得了癌症,他自己的病都顾不上。我们没钱了。”

那男人恨不得蹦起来指着她说:“你们没钱是你们的事啊,颜老师得癌症了,那我也很同情,可是当初是他答应的了,怎么现在还因为他自己的事,暂停对我女儿的资助呢?没有这么当老师的我跟你讲!”

女人脸上显出了嘲讽:“那你报警吧。”

男人叫道:“我不跟你说,我找颜老师,让颜老师出来见我!当初可是他答应资助我女儿的,我现在倒要问问他,钱呢?颜老师,你出来啊!”

李端气得都哆嗦了,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打人,叶一湍拉住了他。就连小刘都气得开始呵气。

叶一湍说:“喂。这位老哥。”

男人看了过来。叶一湍几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他眨了眨眼,脸上堆了笑容:“叫我呀?”

叶一湍:“嗯。颜老师资助你女儿多久了啊?”

男人义愤填膺:“四年了,我女儿当时是三年级,现在都上初中了。哪能说不资助就不资助呢!小哥你说是不是?”

叶一湍:“四年啊,每个月六百,一共是两万八千八,算上利息,凑个整,三万,不算坑你吧。你还他吧。”

男人瞬间一愣,讷讷道:“这怎么能还呢,当初是他自己说的呀,他自己说——”

叶一湍没等他说完,直接给了他一耳光,男人牙都被打掉了一颗,开始哭天抢地地乱叫,瘫在地上耍赖。

叶一湍直接说:“我姓吴,你去打听打听A城里有几个姓吴的。我们今天开的车几百万,我手上带的表几百万,我把你打死在这儿也没人管。我给你三秒钟起来,再不起来你试试。”

三秒钟之后,那男的真的就起来了。

叶一湍:“还钱。”

男人脸都肿了,强笑着说:“我们真拿不出来啊。”

叶一湍:“我管你拿不拿得出来。”他回头问傅冥承:“有纸笔吗?还有印泥。”

傅冥承的司机在旁边,说车上有,小跑着拿了过来。叶一湍把纸笔直接往那人身前一扔:“写吧,借据,写完了按手印。”

男人拿着笔哆哆嗦嗦的,只是不断地哀求,说些“再也不来找颜老师了”这样的话。叶一湍不客气地又给了他一巴掌:“赶紧写。”

男人后来就哭唧唧地写了,写完了又按了个手印。

叶一湍说:“三个月之内还清,还不清我找你麻烦。你女儿想读书就继续读书,她退学了我也找你麻烦。我不管你做不做得到,反正到时候我找你麻烦就是了,我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把你打一顿,送去医院鉴定,轻伤都算不上。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就滚吧。”

男人居然一句屁话都没有,捂着脸走了。

叶一湍直接把欠条递给了之前出来的那位女人:“给你收着。对付他那种人,就要比他狠,比他更不讲理。你留个我的电话,他再闹你告诉我。”

女人收下了欠条,依然默不作声,看起来像一具沉默的雕塑。她根本没有记下叶一湍电话的意思。

而叶一湍和她距离缩到三米范围内之后,叶一湍就看到了她头顶上的数字:71%。

“你是颜太太?”叶一湍道,“我们找颜老师。”

女人点了点头:“他在里面补课,找他得等下课的。”

李端赶紧迎了上去:“师母你好,师母你还记得我吗?我李端啊!过年的时候来看过你们,当时你不在家。之前我在你们家住了一个学期呢,你每天早上给我蒸蛋吃,我都记得的!”

女人扫了他一眼,脸上仍然什么都没有,她说:“不记得了,像你这样的学生,有几十个。”

李端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他手里拎了一堆东西,亲亲热热地就跟师母往里面走。

叶一湍和傅冥承对视一眼,跟上了。

住处是个两室一厅,客厅里有好几个上下铺铁丝床,显得很拥挤。另一个房间,传来了一个嘶哑的、时常咳嗽几声的声音。是个老师,在给孩子们补数学。

李端问起了颜双,颜夫人说她在房间里睡觉。

叶一湍一直在想,关于颜太太。他好像见过这个人。不是末世的事,是哪里呢……

他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着,直到看到了客厅书架里,那成排的生物学书籍——想到了。

是傅冥承那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一共107个人,他昨天见到了106个。颜太太是休假的那位,他曾经在资料里看过她的照片。

只是她比资料之中,苍老了太多太多。

颜老师得了癌症,傅冥承那个研究所是抗癌相关,颜夫人头上有箭头,好像一切连了起来……

李端一直在找话题聊天,说颜老师对学生多好,颜老师的补课都不收钱,颜老师帮助了多少多少人云云。只是颜夫人不接话,李端像是在唱独角戏。

又经历了之前那个闹着来要钱的男人,总觉得说再多话、再多的歌颂,都显得虚假。

甚至李端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那个男人不是孤例,还会有人像他一样来要钱吧,叶一湍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下次谁来帮颜老师?

客厅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颜老师讲课的声音。

傅冥承一直低着眼。

就在刚刚,听到颜老师的声音之后,他的脑海突然眩晕了一下,他看到了……一些场景。

在一个学校的校园里,到处都是火,一团又一团。将昼将夜的天空下,像是开了一片片的燃烧的花。

自己把叶一湍抱在怀里,在——在把手腕割破,喂他喝自己的血。

手腕上的伤口凝固了,自己就再划开一道,哄着他说:“湍湍,乖一点,再喝一点。”

叶一湍闭着眼,像是失却了意识。

他的嘴唇被血染得很红。

而傅冥承自己在害怕。那种极致的恐惧,就要把他的心都填满了。

他怕叶一湍真的会死。

“傅总?”叶一湍轻声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傅冥承刚刚好像突然放空了。

傅冥承猛地回过神来。

“湍湍,”他说,“不要留在这里,我们走,好吗?”

他甚至像是在恳求。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叶一湍都愣了愣,“怎么了?”

傅冥承盯着他:“我们走,好吗?”

那眼神里有一种叶一湍读不懂的东西。

他最后就说:“走也可以,那我明天还得来呀。”

他知道傅冥承说的不是这个,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傅冥承的眼睛,像是黯淡了一下。

另一边,一阵闹钟铃声响起,那间卧室改成的小教室里,颜老师说了“下课”。

大概十多个孩子从教室里走出来,他们好奇地看李端他们,跟颜夫人说了“师母再见”,就离开了。

叶一湍也就看到了颜老师,颜双的父亲。

和他想象得差不多,男人瘦削,背脊笔直,有着很重的法令纹,脸色蜡黄。

看起来有点点熟悉,但又……叶一湍说不上来,他直觉颜老师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呢?

李端热情地迎了上去,和他说着话。颜老师话不多,最后只说:“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都让你不要带了。”

李端就乐。

颜夫人这时就将之前找事的那个男人留下的欠条,交到了颜老师的手里,面无表情地说:“张晓亚她爸来找你要钱。”

颜老师带上眼镜,看了眼欠条,立刻就炸锅了:“谁让他写的?谁让他写的这是?怎么能这样呢?是我答应资助张晓亚上学的,等我这个月工资发了,我就把钱打给她,这又不是让他们还的啊!他们怎么还?怎么拿得出这个钱?”

颜夫人:“工资发了给她,那你的病呢?”

颜老师:“我这病没得治了,去医院乱花什么钱!”

颜夫人:“那双双呢?”

颜老师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死倔着说:“我的女儿,一定能理解我。”

颜夫人一直是面无表情的,这时候却好像一根火柴扔进了油桶里,情绪直接炸开。

她怕吵醒孩子,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歇斯底里就从那低哑的声音里传了出来:“她不能!她不能!!!都是你,你毁了双双的一生!”

她扑过去掐住了颜老师的喉咙:“你毁了双双的一生!这一切都值得吗?那些人,值得你拼出血肉去救吗?值得吗?!”

李端冲上去拉架。

客厅另一边,叶一湍悄无声息地倒地。

他狠命地捂住头,脑海中响起了一些纷乱的声音:

【那些人,值得你拼出血肉去救吗?值得吗?】

【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救他们?他们只想喝你的血啊!】

【爸爸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湍湍,乖一点,再喝一点。】

……

不知什么时候起,颜老师和颜夫人没有再吵架,他们都停了下来,看向叶一湍。

叶一湍把头埋在傅冥承怀里。

头不再痛了,尘封的记忆,就此被揭开。世界在他面前突然晃了两下。

一阵极致的眩晕传来,叶一湍猛然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车上。是辆改装的悍马,言朔在开车,王书坐副驾驶,他和傅总在后座。

他没看到小刘,不过他知道小刘正在车顶上。猫咪喜欢趴在车顶。

言朔和王书在说着什么,他没太注意,注意力都被傅冥承抓过去了。傅冥承懒懒地瘫在座位上,正在玩儿他的手指,来回摆弄着,时而就放在嘴边轻吻一下,好像他的手指多么有意思。

他把手抽走,傅冥承就又孜孜不倦地捞过去。

“干嘛啊你,你没手啊,要玩就玩你自己的。”他听到自己说。

结果傅冥承又把他的手捞过来,这次干脆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挺用力的,有点深,见血了。那人好像这才满意,终于把他的手放开。

叶一湍无语,给了他一脚:“你是狗啊你。”

傅冥承就搂着他的腰,懒懒地在他耳边说:“是啊,我是湍湍的狗。”

叶一湍又气又笑地把人推开了。

但是他没管手腕上的伤口。

木系异能要治愈这种小伤,简直是呼吸一样地简单,可叶一湍就是没管,由着那伤口留在手腕上。

一部分的叶一湍是他自己,属于末世的那个时刻,觉得这是个和情人间无伤大雅的玩笑;一部分的叶一湍脱离一切之外,用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过去发生的事。

他有些恍惚地想:傅冥承是有问题,可是纵容他至此的,似乎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