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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叮叮车跟随错综的轨道, 徐徐返回北角春秧街。

第44章

叮叮车跟随错综的轨道, 徐徐返回北角春秧街。
双层电车的上层,盛愿偏首望向窗外,繁华地段车水马龙, 他眼前的景致同样变幻无穷。

潮流、复古、包容万象。仿佛穿越的不是街巷, 而是盘根错节的时间。

“叮叮、叮叮。”

终点站停靠在90年代,拥挤厚重的老居民区,熙来攘往的闹市,充斥着最浓郁的香港本土气息。

盛愿发现, 香港的人好像很喜欢买金鱼,可能有些水, 有条鱼,能搅动密闭空间里的生活气。

洪珠仪的水果店早早关门打烊了,她从店里拿了很多水果,专挑贵的捡, 又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肉和菜。

盛愿像小时候一样, 默默跟在妈妈身后,帮她提东西。听她絮絮叨叨的嗔怪,怎么不提前告诉一声, 家里面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盛愿有点儿不好意思, 到家后, 想去厨房帮忙, 却被洪珠仪不由分说赶了出来。

她和他炫耀,自己与从前可大不一样了,如今她的厨艺精湛得很, 简直是大厨。

厨房没有门, 只有挡了一半的白色纱帘,盛愿坐在沙发上, 耳畔是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

客厅光线昏昧,陈设似乎沿用着上个世纪的风格,家具都用各式各样好看的布盖着。有花花绿绿的,也有时尚的蕾丝款,不知道她从哪里买到了这么多大小合适的布。

盛愿安静的看着妈妈在锅台前忙碌,心脏鼓胀泛酸,眼底的热意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翻上来,这种温热的潮湿仿佛困在了他的身体里,走不出来。

饭菜的香气飘满客厅,高压锅里“咕嘟咕嘟”炖着排骨。

洪珠仪掀开帘子走出来,把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

沙发套没挡住的地方有一处裂皮,翻出暗黄色的海绵,她过去拉了下沙发套,将海绵盖住,顺势坐在盛愿身边。

盛愿垂着眸,慢吞吞剥龙眼,剥了一小捧,乖乖递给妈妈。

洪珠仪笑笑,捡了一颗走,剩下的让他自己吃,她天天在店里吃水果早就吃腻了。

盛愿没太记事时就离开了洪珠仪,母子二人分别太久,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而有些事自是心照不宣的不去提及。

洪珠仪拉开茶几的抽屉,里面端端正正躺着一本相册,她把它拿出来,说:“这是先生前些日子派助理寄给我的,妈妈没事就翻出来看一看。”

“什么呀?”盛愿好奇凑过去。

“都是你啊。”洪珠仪缓缓翻看相册,一如从前那些见不到他的日子,这些照片都是盛愿手术之前在壹号公馆拍的那一组。

“宝宝现在长开了,要不是有这些照片,妈妈可能就真的认不出你了。”洪珠仪戳盛愿软软的脸颊,怎么看怎么喜欢,“但是这么一比对,宝宝好像比照片上更好看,如果再胖乎一点就更可爱了。”

盛愿被她夸的脸热,一个劲儿往嘴里塞水果,半晌红着脸开口问:“先生和妈妈一直有联系吗?”

洪珠仪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从你做完手术之后开始的,不过先生日理万机,都是他的助理在做这些事情。”

“牧氏的人找上我时,我吓了一跳,没有前因后果,他们上来就问我,想不想见你?我看港片把脑子给看坏了,瞧那几个人长得也像马仔,满脑子都是你惹到了黑。帮,交不出钱就要撕票。我就赶紧说‘当然想,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结果他们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盛愿可算明白,自己这种不着四六的跳跃思维是随了谁。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事。”盛愿闷闷的说。

“我认识先生很早,可以作证,他从前就是这样的人。”洪珠仪说,“他习惯默默做事,嘴上从来不说,所以别人总觉得他太过冷漠,无法交心。”

盛愿低低垂落眼睫,盯着足尖,轻声道:“妈妈,先生对我特别特别好。真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

“那妈妈就放心了。”洪珠仪看他神情低落,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这只小狗真可爱,是你和先生一起养的吗?”

盛愿点点头,手指大概比划一个长度,“它叫咬咬,是我捡的小狗,现在在先生的家里养着,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真好。”

“……”

洪珠仪的厨艺确实精湛,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比医院的营养餐好吃太多。

盛愿吃的撑,犯碳困。

洪珠仪瞧他昏昏欲睡,起身去收拾客房,他连忙过去帮忙铺床单。

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了,盛愿又哒哒跑去接。

陌生号码,他一时没有接通,听见妈妈在隔壁屋子问他,晚上想盖厚被子还是夏凉被。

“薄薄的被子就好了。”

盛愿这才接起电话,将手机靠近耳朵,他不说话,静静等待着对面的声音。

许久,听筒另一侧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喂?”

“舅舅。”盛愿立刻听出他的声音,甜腻腻的唤道。

“嗯。”

盛愿将手机贴紧,耳畔不时掠过晚风和车笛的声音,仿佛与寂落的灯火擦肩而过。

他听见金属打火机被按下时发出的轻响,以及男人的下一句话:“小朋友在做什么呢?”

“在和妈妈一起铺床单。”

“真乖。”牧霄夺经过听筒过滤后的声音清懒、低柔,像静放一夜的苦艾酒。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的第一通电话。

从初春到盛夏,明明已经过了很久,却总有些前所未有不时的发生在他们之间。

洪珠仪听见盛愿又轻又软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她从客房探出头,压低了音量悄悄问:“宝宝,你谈恋爱了?是对象吗?”

盛愿慌忙摇头,矢口否认道:“不是的!”

“什么不是?”牧霄夺问。

心脏口吃似的跳动,盛愿站在那夏夜的潮热里,紧紧握着手机,周身仿佛被厚重粘腻的水汽裹紧。

“没什么……舅舅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牧霄夺想拿到他的电话号码,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此唐突的拨过来,才值得存疑。

然而,对方却闲散的回答:“我也没什么。”

这样的聊天内容属实没什么营养,干巴巴的,似乎这通电话只是他百无聊赖时的偶尔兴起,没有特殊含义。

燃烧殆尽的灰烬在夜风中曳动,青烟一缕缠着一缕散开。

牧霄夺敛眸盯着那点没有规律闪烁的猩红的光,以及消散在风里的飞灰,逐渐看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他为这番话感到莫名,却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口:“过不过来陪我?”

盛愿的手指在沙发套上打圈,指甲扣着布料,问道:“舅舅,您在哪里呢?”

“你家楼下。”

牧霄夺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是他素来的习惯使然。

盛愿觉得,舅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十分笃定自己不会拒绝他,而他确实拿不出这种气度。

一秒钟过去,牧霄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复。

“我这就换鞋下去找您。”

“别挂电话。”牧霄夺慢条斯理地续上一句。

盛愿道好,在玄关弯腰换鞋,抬高声音告诉洪珠仪:“妈妈,先生在楼下等我,我过去见他。”

“宝宝,那你晚上还回来吗?”洪珠仪走过来问。

“一会儿就回来。”

洪珠仪担心的嘱咐道:“这片一到晚上就鱼龙混杂的,你得小心点。”

盛愿连连应好,拿起鞋柜上的手机,迅速关门下楼,步调匆匆地穿越老居民区,在高耸的楼梯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段,他环顾周遭,却四下寻不到车影。

“舅舅,您在哪儿呢?”

“往台阶下走,小心点,路滑。”

盛愿循着他牵引的声音,慢吞吞走,他对这里不熟悉,容易迷路,“我没看见您的车呀。”

“回头。”牧霄夺说。

盛愿应声转身。

春秧街拐角的糖水铺前,他要找的人坐在一辆通体漆黑的机车上,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泛着莹莹冷光。

男人身形疏懒,长腿斜支着地,突如其来的恣意冲淡了平日里的矜贵儒雅。

他静静坐在那盏惨败的灯下,声色光影渐渐离他远去,身姿的背景是一片寂落的深秋黄,纷飞着干枯的落叶。

灯火恍惚间,盛愿看出了神。

男人斜长的影子侵入到脚下,盛愿绕着那道阴影走过去,隔着一段距离问他:“您是我舅舅的双胞胎兄弟吗?”

“少贫。”牧霄夺轻笑,勾勾手指,“走近点,让舅舅看看。”

盛愿磨磨蹭蹭的靠近他,面上不动声色,余光里把他偷瞄了个遍。

男人的衣饰处处搭配着这辆漆黑的机车,低调、暗沉、不张扬,气场却不少分毫,以一己之力,让周围一切的景都黯然失色。

牧霄夺揉他的眼角,寡淡的语气挂上几分佻笑,“还肿着呢,这是哭了多久,明天早上还能睁开眼睛吗?”

“我回去用温水敷一敷就好了。”盛愿不甚在意,舅舅今晚不同寻常的出场方式显然更令他惊奇,“舅舅,您今天好帅,好酷。”

夸奖来得猝不及防,牧霄夺觉得,这趟算是来对了。

“数你嘴甜。”

盛愿又问:“怎么从前没有见您开过机车?”

牧霄夺手指间把玩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意态萧散的说:“从前上学的时候,经常半夜溜出去和堂兄飙车,野疯了。后来不知道谁告状,祖父就给我下了禁令,不允许我再碰这些危险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找死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盛愿忍不住笑了笑。

“舅舅,我还给您带了礼物。”

他忽然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拿出两个透明袋子,里面各装一条五花文鱼,懒洋洋的摆动鱼尾。

“我们两个一人一条,您先挑。”

牧霄夺透过粼粼的水光,看他潋滟的眼。

他并不着急,这漫长的注视似乎也属于男人独特的攻陷方式,是游刃有余的一环,即使他并未发觉这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令对方浑身不自在。

盛愿难为情地敛目,催促他赶紧选一条。

牧霄夺看不出区别,随口问:“你喜欢哪条?”

盛愿认真想了想,“我喜欢这条红尾巴的小白。”

牧霄夺说:“那我就要你喜欢的这条。”

“嗯?”正常来说不都应该选另一条吗?

“好吧。”盛愿很大方,笑盈盈地,“这条黑乎乎的我也很喜欢,反正最后都要养在一起。”

牧霄夺为他的话笑深了些,取下挂在车把上的另一顶头盔,塞进他的怀里。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