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时雨身上的奶渍没一会儿就被风干,这下只能送去干洗。好在这件棉袄分内外两层,林时雨脱下衣服,解开里面的绵内胆套在身上,把弄脏的外层挂在胳膊上,伸手去拉林晚月,“走了,得去把衣服送洗。”
第44章
林时雨身上的奶渍没一会儿就被风干,这下只能送去干洗。好在这件棉袄分内外两层,林时雨脱下衣服,解开里面的绵内胆套在身上,把弄脏的外层挂在胳膊上,伸手去拉林晚月,“走了,得去把衣服送洗。”
林晚月却跑到一边不让他牵,拽着秋千绳子晃来晃去,“玩!”
“没看我衣服上全是牛奶吗,先把衣服送去洗再陪你玩。”林时雨本来想赶紧去附近商场找家干洗店,谁知林晚月压根不配合他,非要继续荡秋千。
林时雨去逮林晚月:“过会再带你回来玩!”
林晚月大叫着围着秋千转圈跑,还以为林时雨在和她追着玩。
林时雨一个箭步上前拎起这个精力十足的胖墩,林晚月抱着秋千不放,一边咯咯笑得贼开心。
妹妹很高兴,哥哥很头大。
“玩得这么开心。”
林时雨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一愣,转头看到钟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推着自行车,背后背着个吉他。
林时雨很惊讶,“你怎么在这?”
“在附近练琴,路过看到你们。”
林时雨看了看在秋千上荡得正起劲的林晚月,看她玩得这么开心, 又不忍心直接把人拽走。
“林晚月,我走了,你要一个人在这里玩吗。”
女孩坐在秋千上乐呵呵地晃,“嗯!”
林时雨没法了,抱着衣服在原地想半天,看向钟起。
钟起正看着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视线,“怎么?”
林时雨迟疑问:“你待会儿有事吗?”
“没事。”
“那你能帮我看一下她……吗。”林时雨的表情带着谨慎,“我去附近商场找家干洗店,马上就回。”
钟起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你妹妹不是不喜欢靠近男性吗?”
“没有让你陪她一起玩。她现在一个人玩得正开心,不会太注意周围的事情,你在旁边看着她,不用和她说话,别让她跑不见了就行。”
末了又好像挺紧张的样子,问他,“可以吗。”
钟起怀疑林时雨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喊别人帮过忙,不然怎么看上去这么不熟练,平时脾气冲得快要飞上天,这会儿硬凹出个客气样子,看着都替他别扭。
钟起没笑。因为林时雨抱着衣服站在他面前,只穿一件棉袄内胆,看上去有些单薄。
“可以。”他说。
等林时雨匆忙跑开后,钟起把自行车放到一边,随便找了个蹦床边缘坐下,看着林晚月。
林晚月也注意到哥哥走了,但她没有表现出着急或者害怕的样子,只看了一会儿林时雨的背影,就继续抓着秋千荡起来。
钟起想起之前查过的关于唐氏综合征儿童的资料,网上说这类小孩的性格通常都比较温和开朗,爱玩爱笑,但也有孩子在进入青春期和成年期以后出现抑郁、焦躁甚至自残的倾向。各种唐氏儿童因为患病程度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智力表现,令钟起意外的是,有那种症状较轻的孩子在后天的成长和培养下能够完全独立过上与正常人无二致的生活这样的例子。
钟起观察着林晚月,感觉这个小孩似乎除了特殊的面容以及不能清楚表达以外,无论是行动能力还是情绪都和普通的小孩没有太大区别。
表达能力对他们来说可以后天弥补吗?钟起支着下巴看着自娱自乐的林晚月,想到这个问题,低头拿出手机想上网查资料。
他刚打开手机网页,听到不远处荡秋千的声响停了。抬头一看,发现林晚月竟然站在秋千旁眼巴巴望着他。
钟起左右看看,没人,只有他。
思考两秒,觉得林晚月可能是想玩他正坐着的蹦床,便起身走到一边。
林晚月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小短腿挪了几步,又挪几步,一直到离钟起三四步远的距离,就再也不肯靠近。但却一直看向他这边,带着好奇的表情。
钟起把自己从上到下检查一遍,没看到有什么特别能吸引小女孩的东西。
“大。”林晚月抬起肉肉的手指,指向钟起的背后。
钟起回过头,只有一排树和一片天。他连猜带蒙,忽然就福至心灵,意识到了林晚月可能在意的是什么。
他把背后的吉他拿下来,问,“你喜欢这个?”
林晚月就懵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吉他,虽然还是一步也不肯靠近。
看来是了。钟起想了想,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就近找了个摇晃小木马坐下。林晚月明显被他怀里的吉他吸引住,又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小模样三分好奇,七分警惕,就差一条小尾巴在屁股后面左摇一下,右摇一下。
熟悉的既视感。钟起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不愧是亲兄妹。
林时雨把衣服送去干洗店后,匆匆忙忙再跑回马路边的花园时,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钟起坐在小木马上低头弹吉他,长腿随意曲着,冬阳洒下的光点落在他的短发,无端染上温暖的意味。
而他向来不愿意靠近男性的妹妹正目光炯炯趴在不远处的蹦床上,表情完全就是一个忠实听众。
他不就是去送洗个衣服,这两人就达成明星粉丝关系了?
林时雨走过去,钟起有所察觉,停下弹奏转过头。
“你们在做什么?”
“你妹妹好像对吉他很感兴趣。”钟起抱着吉他一指林晚月,“盯着我这吉他盯半天了。”
林时雨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也在意料之中。林晚月从小就展现出了对音乐的独特兴趣,听到好听的音乐就会跟着一起胡乱哼哼,高兴了还会手舞足蹈蹦跶,往往都能踩点。更不说她会记下喜欢的音乐旋律,让哥哥晚上唱给她听,哄她睡觉。
“哥哥。”林晚月见林时雨过来,指着钟起怀里的吉他,“滴答。”
“吉他。”钟起第三次纠正她的发音。
“吉他!”林晚月高兴发出正确的读音,嘴里又含糊哼哼起断断续续的小调,仔细一听,那音调正是钟起刚才弹的曲子。
钟起难得感觉神奇:“挺厉害。”
林时雨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摇头晃脑哼歌的林晚月,目光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喜欢听就过来点。”林时雨对林晚月做了个手势,“到我这里来。”
林晚月望着林时雨,小跑着过来扑到他的腿上,抱着哥哥的腿躲在后面,眼睛盯着钟起怀里的吉他。
钟起一扫琴弦,林晚月就立刻随着乐声笑起来,仿佛一个按一下就叫一声的小玩具,弹一下笑一声,再弹一下,再笑一声。
钟起:“真好玩。”
林时雨:“……”
林时雨没有阻止钟起把自家妹妹玩来玩去的行为,只安静站在一旁随林晚月闹。
直到钟起注意到他垂在腿旁的手指,指节通红,皮肤冻得青白,能隐隐看到手背上蜿蜒的血管。
这样都一声不吭。
音乐声停。钟起站起身,把吉他放回包里,重新背起来,“走了。”
他起得突兀,林时雨都没反应过来,露出点茫然的神色,“你有事?”
“没事。”钟起推起自行车,见林时雨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皱眉道:“你不回去?”
“不急回去。”林时雨低头看了眼林晚月,小姑娘没歌听后,漫无目的绕着小木马转了几圈,注意力很快转移,又开始抱着木马玩。
钟起忽然感到烦躁。
林时雨在大冷天里穿多少衣服,会不会照顾自己,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身后传来小女孩的笑声,林时雨的声音响起,好像在说“有这么好玩吗”,声音偏低,带着平时不会有的细微柔和感。
林时雨蹲在地上帮林晚月系松掉的鞋带,一阵冷风吹过,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接着他被抓住胳膊,从地上拽了起来。
林时雨差点没站稳摔进钟起的怀里,莫名其妙问,“干嘛你?”
钟起抓着他的手臂沉默,在林时雨不耐烦挣开他的手之前开口:“你妹妹不是喜欢听我弹吉他吗,我弹给她听。”
林时雨一怔,就听钟起继续道,“但是外面冷,我不想在外面弹。”
两人大眼瞪小眼。林时雨迟疑看着他,“你怎么突然有闲心给她弹吉他?”
“放假了当然闲。”
“可是你明明再闲也不会做这种麻烦事。”
“我喜欢弹吉他,正好你妹妹喜欢听。”钟起挑眉看向林时雨,“有什么问题?”
林时雨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好像确实没有问题。脑子里的小火车突突往前推了半圈,林时雨觉得钟起说得挺有道理。
“那我们去哪里?”林时雨问。
钟起漫不经心看着周围,随口道:“你家吧。”
林时雨下意识否定:“不行。”
“那就我家。”
更不行。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容易让林晚月紧张,加上如果钟起的爸爸妈妈在家,他们对林晚月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林时雨不想去猜测。
但是要让钟起去自己家吗?林时雨迟疑了。
大概是玩得太久,林晚月终于累了,见哥哥站在一旁没看她,便跑过去凑到哥哥身边。抬头看到钟起背后大大的吉他包,笑着抬手去指,含糊发出一个词,“吉他!”
要让林晚月学一个新词很难,通常是学校里一遍又一遍地教,等回了家以后还需要林惠和林时雨反反复复帮她记忆,练习,林晚月才能记住一个词语不忘记。所以当听到妹妹在没有经过训练而念出“吉他”这个词的时候,林时雨就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
林时雨低头让妹妹牵着自己的手,沉默半晌,说,“去我家吧。”
钟起把自行车停到杂草凌乱的石子地,抬头看了眼眼前这栋灰蒙蒙的、陈旧空荡的居民楼。
他一开始也没打算特地弹吉他哄一个小女孩开心,更没想过要来林时雨的家。说出来的话全是临时瞎编,至于目的,可能是他自己觉得呆在外面冷吧。
结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个毫无防备地带着别人回了自己家,一个毫无防备地被带着回了别人家,两个人看上去一个担忧一个淡定,其实内心都是差不多的疑惑。
钟起随着林时雨走进昏暗阴冷的楼道,上楼,墙上贴着新旧交叠的广告,旧广告已经差不多和水泥墙一个色,楼里无人清扫,四处积灰。
林时雨拿出钥匙打开自家门,先让林晚月蹦跶蹦跶跑进屋,然后撑着门侧过身,对钟起说:“进去吧。”
玄关处的鞋子摆得很整齐,男孩的球鞋,小女孩的花花绿绿的鞋,女人的皮鞋,唯独没有成年男性的鞋。整个家不大,家具不多,简单,到处都整理得干净整洁,窗边的小方桌上用盘子扣着剩菜,一点淡青的天光从绿色纱窗外轻飘飘落进屋里。
从走进这个小区,走进这栋居民楼的时候开始,钟起就本能地为自己构建出一个心理准备。但是等到真的看到林时雨的家,只是一瞬间的愣神,钟起就完全平静下来。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家而已。安静,整洁,经过耐心收拾与整理,没有一点被随意对待的痕迹。
“没有多的拖鞋,直接进来就行。”林时雨进了屋才终于感觉出冷,揉了揉冻僵的手指,说,“坐吧。我先去换件衣服。”
钟起拿下吉他包放在沙发上,一旁不愿意靠近他的林晚月就立刻绕过客厅,跑到沙发前好奇摸了摸吉他包。钟起便过去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可他稍微一靠近,林晚月就又跑到一边,隔着距离望着他。
不喜欢靠近男性的妹妹,没有男人的家,林时雨身上的女孩子的服饰与用品,他们那天晚上从派出所回来以后林时雨对他说的话。钟起只是简简单单一串,就隐隐约约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不能去细想,因为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有人欺负你们吗?”钟起轻声问林晚月。
但是女孩不会回答他,钟起也没想得到答案。
他知道无论问谁都不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