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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毛片

第44章 毛片
约翰·休伯特过去曾经拍过不少宠物广告, 对驯服小动物还算是有些心得和经验。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相信狗天生就是能听得懂人话的。
这只不常在北美见到的小秋田犬满脸写着聪明,看起来还不到三个月大,却能够听得懂导演指示, 在小狗零食的引导下很快就学会了在地上的标记点之间来回跑位。
就像是他在交易谈妥后为法米娜雇佣奥斯蒙德那只小比格犬翻拍奥斯蒙德的狗粮广告时一样诧异。
这也让老约翰下意识地认为老板有什么特殊的秘不外传的训狗技巧。也有可能是奥斯蒙德的气场特殊,导致狗狗都愿意听他的话。
从而直接影响了《忠犬八公》的拍摄进度, 仅用了上午半天的时间,就拍完了本该今天拍摄的所有镜头。
导演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又亲自开车跑了趟宠物店,把小狗还了回去, 带着一只已经成年,牙齿都有些剥落的老狗回了剧组。
趁着雪景并未化去,拍摄了“八公”在站台上等待已经死去的主人像以往那样从火车上走下的大量镜头。
火车当然是没有的。
但是大尺寸的塑料板是有的。
塑料板上印着车厢的模样,打好光线,从特定的角度拍摄, 在胶片上呈现的效果和真正的车厢相差不大。
现场的杂物工搬来租借的风机, 将从地上挖起的雪放在风机前面吹散,制造正在飘雪的假象。
尽管这位扮演妻子的女演员缺乏实际的的电影拍摄经验, 但她是一位技巧娴熟的老师, 经常在课堂上向学生展示如何迅速进入状态。她很轻松地搂着老秋田犬哭了出来,就是表情稍有些浮夸。奥斯蒙德指出以后, 她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仅用了三次调整便让奥斯蒙德点头,成功开始下一条拍摄。
老约翰摸着摄像机, 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不仅是因为这是他头一次在电影剧组中担任摄影指导, 难免紧张, 更因为导演喊的“CUT!洗印”太快太多。
不像几十年以后数字摄像机和视频在业内普及,随之诞生的监视器可以让导演和摄影指导清晰地看到影片画面的每一个像素。
在现在这个仍然使用胶片作为电影拍摄介质的年代, 拍摄现场只有摄影师知道电影画面是怎样的,导演只能站在摄影机后面,主要注意力在场面调度和表演上。
所以导演与摄影大多拥有长久良好的合作关系,在多部影片中合作,这样才能凭借对彼此的了解和信任拍好电影。
亦或者像库布里克、马丁·斯科塞斯、弗朗西斯·科波拉那样,自己掌机。摄影组其他成员主要负责的是2、3号副机位拍摄。
拍摄好的镜头会被跑片员拿去洗印厂洗印毛片(指没有配音,没有任何后期处理的样片),在当天晚上、最迟也会在第二天就将头一天的拍摄成果拿给导演观看确认。
奥斯蒙德似乎对他太过信任,接连的“CUT!”给了约翰·休伯特莫大的压力,让他担心自己在拍摄过程中会犯些低级的错误,亦或者拍摄的效果不如意,导致已经演过的镜头在第二天被全部推翻重新拍摄。
但奥斯蒙德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年轻的导演一只手上拿着喇叭,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紧张,你还记得你为法米娜拍的那只‘老人与狗’的广告吗?按照当时拍摄的感觉走。你拍的很好,不用担心。就算拍摄有失误也没关系,两周的时间完全够我们用,补拍就行了。”
约翰稍微定了定神,为自己倒了杯咖啡。没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安慰。
他趁着休息摸了摸老秋田的毛,看着在现场调度游刃有余的奥斯蒙德,忍不住感慨:“老伙计,真是越老越有所顾及了啊,以后还是得看年轻人。”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愿意在片场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他却不相信年轻导演的信任。
系统:……
你才老呢!我开机还不够一地球年呢!
它不满地汪汪叫了两声,试图将这个扫兴的家伙从自己身边驱走。
但老约翰的想法也是剧组中大多数人和克里夫·罗伯逊的想法。
即便拍摄进程快是件好事,这会给所有工作人员一个积极的正面反馈,但几乎是两条一过的进度却快得有些令人担忧了。
他们拍摄的画面真的没问题吗?毕竟导演年纪太轻,他站在摄像机右侧,不停地喊着“Action”、“Cut”,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根本不在乎他们到底拍出了什么东西。
奥斯蒙德在电影学院的同学也没能从他的工作中学到什么调.教演员的技巧,稍有些失望。
因此到晚上六点拍摄结束时,几乎是所有人都望向了奥斯蒙德,想要看看拍摄了一天的成果。
奥斯蒙德倒也不会在必须的支出上抠门,晚上十点钟,他拿到了洗印好的毛片,租下了一家附近电影院的一个放映厅,邀请所有想要观看毛片效果的剧组成员到现场观看。
但与老约翰和大家伙所想的不同,奥斯蒙德并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拍摄的镜头。
今天一天的拍摄成果只是一个测试,检验他是否能够继续聘用约翰·休伯特,如果对方的镜头不行,也没关系,他自己掌机重新拍摄的速度只会比今天还要快。
毛片所展示出的画面比他想象中的好,影片整体偏白黄色调,笼罩着淡淡的温情。
老约翰的掌机水平同他在之前的广告中表现出的艺术水平一致,奥斯蒙德提前给了他自己的分镜图,也提前通过摄像机看过取景构图。
画面整体构图令人感到和谐且舒适,挑不出什么错处。
跟焦效果也不错,老约翰早已经熟悉拍摄动物,尤其他之前拍摄的都是些不怎么听话的小家伙,极其考验手速和反应,需要在第一时间追踪动物的表演。因此在这一点上,习惯了系统版听话小狗的奥斯蒙德都不如他。
银幕上,镜头正追随着小秋田犬在雪地上撒欢打滚,放大的屏幕让所有人清晰地看到小狗身上温暖的绒毛和脚底的黑色梅花,以及身后由克里夫·罗伯逊饰演的男主帕克脸上卸去所有压力、只沉浸在这一刻欢乐的笑容。
克里夫·罗伯逊放松了身体,他的演技还在线,起码没犯什么错。
奥斯蒙德看着影片,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灵感总是来自于电影和自省,短短的四十分钟观看结束,他脑中又多出了几个分镜镜头和空镜转场,可供添加在这部分叙述中间。
光影也稍有些问题,不过影响不大,可以通过后期改善。
奥斯蒙德一边看,一边拿着笔刷刷写下几项事项交给摄影指导和导演助理。
罗杰·科尔曼就坐在他旁边,也没有看出什么大问题。
从目前为止他看到的画面来分析,《忠犬八公》拍得不太像低成本B级片。雪和实景很好地掩盖了剧组没钱的事实,通过并不多的物品陈列,也拍出了温馨的感觉。
传统的拍摄观念认为足够多、稍有些乱的陈设以及黄色的色调会给观众带来一种温暖、温馨的舒适体验,就像是大部分人整洁但却美中不足总会有物品散落的家一样,充满了家庭的气息。
但奥斯蒙德却反其道行之。
从《多格板箱》就可以看出来,他更喜欢也更习惯以相反的事物去反衬、放大带给观众的感受。
比如《多格板箱》将恐怖建立于爱之上,污秽依存于圣洁。又比如在分镜图上大片虚无空洞的雪景中央勾勒一人一狗的模样,以衬托人狗之间盖过冰雪的温存暖意。
毛片播放到尾声,老约翰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起码没有辜负奥斯蒙德的信任,拍出的片段不可避免地留存了与广告短片“老人与狗”相似的镜头呈现,但这也是奥斯蒙德想要的效果。
等到播放结束,漆黑的影厅里立马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其余的工作人员才像突然反应了过来,也跟着为自己今天一天辛苦劳作的成果献上了掌声。
这是个很好的开头,代表着剧组虽然廉价且业余,但气氛不错,有助于接下来进一步的拍摄。
甚至有可能能够提前完成拍摄计划,提前杀青。
一一与剧组的其它成员告别道了晚安,又和老板罗杰·科尔曼又交待了一些细节,目送罗杰的车开向机场,留到了最后的奥斯蒙德也启动了车子暖机,自己靠在了车门上点了支烟。
初春的雪后冷得出奇,奥斯蒙德来回搓动了两下冰冷的手,手指才灵活了起来,划亮了火柴。
他体质向来如此,手脚冰冷,又很怕冷。今天让老约翰掌机一整天,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将手从温暖的口袋中伸出来。
他不得不庆幸破产最初最为难熬的那几天没有下雪,他的行李也被科尔伽带走。买不起衣服,住不起旅馆,极有可能会和卖火柴的小女孩落得一个下场。
系统又开始喋喋不休,劝他戒烟。
心理医生也劝他戒掉尼古.丁和咖啡.因。
他其实有一个星期没有碰过烟了。
但这场雪和过冷的气候让他回忆起不愿意想起的惨状,令他产生了些许不安和焦虑。
奥斯蒙德叹了口气。
他指尖夹着万宝路,另一只手探入厚重黑衣长风衣的口袋里。薄唇吐出的烟和雾不知是焦油和一氧化碳的混合物还是热于冷空气的水气。
“嘎吱——”
身后踩雪的细微响动让他下意识地掐掉烟侧过了头,奥斯蒙德瞳孔微缩,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利亚姆·海恩斯。
月光和地上白雪的反光将他淡金色的发丝和轮廓深刻的五官衬托得如同发光的神袛,但他裹着驼色的羊绒围巾,穿了件灰蓝色的棉衣,看起来又没有那么遥不可及,反而显得有几分温暖。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似乎有点尴尬似的:“我在附近吃饭的时候看到你,但是你很忙的样子…我就跟在你们后面进了电影院想和你打个招呼。我不是有意看的,我会付钱的。”
上一次与奥斯蒙德分开时,他请的那顿饭似乎并不合对方的胃口,这让利亚姆怀有稍许歉意。但他又没有留联系方式给自己,所以再次巧合遇到,他不管怎么样都想要打个招呼。
利亚姆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窘迫,两步绕到了距离奥斯蒙德大约两英尺的面前,愧疚的像只做错了事的小金毛,垂下了脑袋。
奥斯蒙德轻声笑了一声:“看了就看了,只是毛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拦住你,不过无所谓,不用付钱。”
也许是他跟在大家不远处进来,他的导演助理没有在黑暗的影院中发现他。何况电影院凭票进场,也少有人没有票就直直闯进来。
利亚姆眨了眨眼睛,好像仍然内疚,他又指指奥斯蒙德手上的烟:“你不用顾及我的,想抽就抽吧。”
奥斯蒙德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思索着他到底想干嘛,招呼也已经打过了。
但他并没有再与利亚姆客气,手指捏着火柴盒划过火柴,再次点亮了香烟。
“能给我一支吗?”
利亚姆稍稍歪着头望向他。
奥斯蒙德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和火柴盒一同递给他。一手夹着烟,薄唇含住了滤嘴。
但利亚姆却只接过了烟。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烟,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咬住了滤嘴,将烟头印在了奥斯蒙德口中叼着的,散发着微弱火光的烟头处。
这是个对他来说相当不安全的距离。
奥斯蒙德察觉到了寒夜中人类身上鲜明的暖意,嗅到了他身上那股衣物被太阳曝晒后暖洋洋的味道。
他清晰地看到在明灭的火光后利亚姆毫无瑕疵的白皙面庞,他卷曲垂落在额头的柔软发丝,纤长浓密如同蝴蝶羽翼的眼睫,以及在那双半敛着的、清澈透亮就像是冬日结冰的瓦尔登湖一般剔透干净的冰蓝色双眸中,隐约可见的红色火光——
点燃了利亚姆口中含着、指尖夹着的烟。
但利亚姆率先切断了他们之间关于小小火光的联系。
他被辛辣的烟味呛了一口,错开身捂住了唇咳嗽了起来。
明显根本没抽过烟啊…
奥斯蒙德皱起了眉,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手却毫不犹豫地再次掐了烟,将还有大半支长的万宝路踩进了雪里,又从利亚姆手上抢过了烟掐灭:“没有抽过就不要学人,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