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话里真诚满满一点不掺假,当事鬼却险些当场又死一次,被气死。
鲤伴掩唇沉思,觉得自己似乎对小伙伴还是有些不了解。
花开院秀元笑盈盈道:“小朋友你要是下地狱和我上司一定会很合得来,他会很喜欢你的,我保证。”
艾修:……
趁阴阳师禁锢神山匙的亡灵的时候,艾修和鲤伴交流了一下刚才的审讯所获。
“我刚才想到,如果脑花占据人身体的方法确实是将人杀死,那已经死掉一次的人和正常活着的人,应该还是不一样……”
就像被吸血鬼初拥的人类严格来说只是尸体而已。
这样一联想,本就对脑花厌恶警惕的艾修此刻更添了许多杀意。
就像鬼舞辻无惨,对这种不死不活存在就要害死他人的东西,他总是一视同仁地怀有纯粹的恶感。
“既然是尸体,那就应该不能再有生长,刚才神山说脑花的身体很弱,如果它可以通过正常锻炼变强的话,不该放弃这点。”
以诡异寄居方式也要活下去,必定是追求强大的。
“我猜它占据的身体会维持死亡前的状态。”
假设脑花占据一个小孩子的身体,艾修不觉得这具尸体还能有正常人该有的生长。
“头上的疤痕或许是因为脑花附身才出现的,这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诡异的伤痕,消掉怎么都比留下更有利。连反转术式都消除不掉,大概率是术式必须要遵从的束缚。
这样,也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占据我亲近的人的身体接近我了。”
能够接近艾修的,大多是岛上知根知底也熟悉的人,脑袋上忽然顶一道这么显眼的疤又忽然刺杀他,后续可能还要在眸遮的脑袋上再开出同款的疤……
真这样,简直是不把岛上那一只只寿命悠久的妖怪放在眼里。
它只能趁眸遮出岛落单的时候动手,弄这么迂回则是因为他此前藏在人群里藏太好,它找不到只能想办法主动引他来。同时大概是忌惮眸遮的神秘,不确定他真实实力,怕计划失误暴露自己,脑花又做出层层布置。
如果艾修本身的也是个超凡的强者,脑花就会当这次只是试探,丢出明面上的神山匙扛锅自己跑掉,谋算等待下次机会。
甚至如果不是鲤伴在暴怒之下正好是竖着劈,只怕即便它判断失误,一番谋划没对艾修造成多大的影响,但脑花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有杏斗这个名字顶替所有的罪名,它自己则隐匿在深处,寻找新的机会。
而明确知道正常情况难以杀死艾修,按着脑花展露出的精于谋划的风格,之后要么不动手,要么就是确保万全之后再动手。
“还好。”
艾修真心实意地庆幸,想到自己现在东拼西凑的已经顺出来脑花五六个特征,以后完全可以反过来做针对,情不自禁拍了拍鲤伴的肩膀。
“幸亏你发现它的阴谋,这种东西真可怕!”
鲤伴默默点头。
跟羽衣狐有得一拼了。
谋划比羽衣狐还要细致周全许多,某种程度上,是比羽衣狐更加危险。
但这种家伙只有在暗处时候才是最大的毒害。
现在不过是秋后蚂蚱,死掉仅仅是时间。鲤伴眼眸带上冷意。
“你们在讲谁?”
花开院秀元在边缘探出脑袋。
“……占据人类身体的脑花吗?咒术侧的东西,咒灵?”
白衣阴阳师睁圆了眼睛,难得透出茫然。
即便他是难得的天才阴阳师,对这种东西也是不太了解。
咒灵这东西甚至和地狱都不兼容,鬼卒也只能感觉到咒灵存在地方的秽气。生前是咒术师的人只要灵魂脱离了身体,正常情况也都没办法再看清和伤害咒灵。
咒灵也完全拿亡灵没有办法就是了。
艾修苦恼地抿了抿唇:“咒灵大多是没有智慧的,六七百年以来,特殊的也就是两面宿傩一个。而且两面宿傩相比咒灵也更倾向于人类,天生异常和残忍的特殊人类,或是后天某种原因扭曲。
这个脑花能够契合人类的身体,还对咒术那么熟悉,我更倾向它是术式特殊的诅咒师。”
“还有可能和阴阳师有关,基于咒术和阴阳术不兼容,也可能是他对阴阳术有所了解。”花开院秀元给他们做补充。
听阴阳师说起造妖的术,艾修和鲤伴不约而同想到石田家那只妖怪。
有所不同,但两边都是同时涉及咒术和造妖,说相互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只是巧合……他们是不怎么相信的。
花开院秀元扇子敲了敲手心:“总归,如果那只脑花是此前是人类,他这样的情况就是不正常的,我上报给长官说不定有奇效呢。”
“您是说?”
“寿命已尽却以非正常方式延存于世,这种可是要归属地狱。
可能这么说范围不太明确,但死后意外成为妖怪的,像刚才的那个大山匙不属于这个范畴。”
正阴暗蹲在角落的‘大’山匙:?
“举个实际的例子吧。之前有个咒术师,听说就是用少女的生命和灵魂延续自己的性命来着,那群咒术师还很拥护他,但鬼灯来现世出差时候意外发现……”
花开院秀元耸耸肩。
“这家伙已经不属于正常生命存在的范畴,本该归属地狱管辖。鬼灯不会杀人,但对他主动攻击的人他也不会留情,听说那批没眼色敢动手的咒术师被修理得很惨呢。
至于用少女的命给自己续命那个家伙,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狱里蹲着呢吧。”
虽然不清楚花开院秀元所说的是谁,但光这么听确实有点相像。
“我回去就上报,但如果可以还是自己留意最可靠,我们这边主要工作还是缉捕亡魂,其余概念比较含糊的,都只是顺带留意的事。”
艾修想起什么,忽然举手:“我可以加钱,悬赏可以吗?”
说着从空间里摸出一袋钱币,一出手花开院秀元就感觉到那股特殊的地狱的气息。
是地狱的货币。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有些年头了。”
还是他当年帮鬼灯干活的时候鬼灯结给他的报酬,说改天他下了地狱能用到,平时堆在空间角落也想不起。
“应该行,地狱货币只往下细分不改版。”
即:地狱最开始用于交易的货币,等到市场发展起来,原本钱币的购买力下降,就新创一种面值更小的出来,而原本的货币面值上涨。解决通货膨胀问题的同时不忘记给老员工的留福利,这点花开院秀元完全理解——听说最初战国的那一批地狱狱卒,即便重病也得一边嗑药一边工作,反正亡灵生再重的病也已经不会死了。
地狱里某位辅佐官阁下的拥护者不止一次举这个例子,以证明自家偶像还有存在一丝人性。即便更多亡魂在知道当初战国那批狱卒们经历后,反而更坚定那位辅佐官大人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但从这个规定就能想到,在地狱,越是年代久远的钱越是值钱。
听艾修说有些年头的时候花开院秀元眼睛里就闪过一丝金光,慎重接过钱袋打开一看,果然,全是大面额的,当即喜笑颜开。
能够随便拿出这么一袋,说他跟地狱没什么关系,花开院秀元是不信的。
他颠了颠重量,看着艾修眼神透出亲切和欣赏:“很会办事嘛,放心交给我,只抽三成,绝对给你找到能办事擅找人的狱卒。”
这阴阳师,已经半点没有一家之主该有的气派样子了。
接收到好友后代的凝视,花开院秀元握紧钱袋子,正当生意他当然做的理直气壮。
形象气度也得靠钱维持嘛。
生前再有钱死后都得重新挣。阴阳师在地狱里比妖怪还泛滥,好不容易出个钱多事少的岗位,还有即便失去咒力也战斗力超强的咒术师来竞争。即便是花开院秀元,也就比其他亡灵多个可以出差现世的优势。
“好了小鲤伴,说说你想问我什么。”
花开院秀元将脸转向鲤伴。
“秀元叔叔应该知道吧?我老爹他……”
阴阳师挑眉等待后续。
鲤伴眼眸微眯,却依然从花开院秀元的表现中察觉到什么。
“他是不是打算和你共事?可以了解一下地狱招人都有什么要求吗?”
“嘛,一般来说,要求不能是活的。”
鲤伴一下捕捉到关键点。
“还有例外吗?”
分明还没收到确切的回复,鲤伴眼里却闪过恍悟。
难怪花开院秀元一直有种看他们父子俩笑话的悠哉感。
对方和老爹的关系更像是损友,真的有生命危险会不顾立场前去帮忙,哪一方有点小失误却会第一时间送上嘲笑那种。
花开院秀元扇子在半空虚点了下他,笑容加深:“听滑瓢说你误会他要自尽干脆离家出走,我都吓了一跳,是什么让你有那混不吝的家伙会轻易死掉的错觉?”
鲤伴内心腹诽了一通老爹把关键信息瞒着不说的行为。
哪怕他在这之前透露出一点点他也不至于误会。
忽然着急把组里的事物托付给他,自己则跑去母亲身体所在的地方一待就是好长时间。在那之前一切毫无波澜,只有花开院家因为自家祖宗成了鬼神这件事风头无两。
将隐晦显露的苗头与后一件事联系起来,原本难以理解的不安就似乎找到了来源。
对于妖怪而言,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几乎每一只妖怪都做好自己会在哪一次战斗中死去的准备。
知晓花开院秀元的存在,知道死后人仍旧保留有思维、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自由生活。还活着的人难免会失去对死亡的忌惮,模糊生与死的界线。
就像花开院秀元成为了鬼神,原先因为他死掉开始针对花开院家的人和妖都不约而同谨慎维持了观望。拥有一个鬼神也成为许多组织和家族所期望的。
奴良滑瓢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但鲤伴更清楚老爹是怎么样深爱着母亲。
自母亲逝去之后,原本故意维持以陪伴爱人的身躯真正出现老态,因为畏的流逝。
如果不是当时鲤伴还不足以真正独当一面,只怕最悲痛时候,这位奴良组的总大将也要追随他的辉夜姬离去。只需要死亡,就能够跨越原本横亘在他和母亲之间的阻碍,重新在一起,还能顺手关照一下组里。
鲤伴毫不怀疑那老头会心动。
“那家伙不告诉你,也是因为地狱当时对这个政策还有所争议,身为生灵却行使亡者的权责,并不是轻易的事。真想知道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这一块都是上司亲自负责,我在地狱也只是个小喽啰呢。”
花开院秀元热衷于在违规边缘横跳,但他敢把这种事随便透露给生者,鬼灯就敢把他扔进铜锅里煮三天。
秀雅的阴阳师眼尾轻扫艾修,和少年正好投来的目光对上,眉眼弯弯地回以一个笑。
手上有地狱的货币,却又是生者,如果不是没有在艾修身上发现同属于地狱的职能,他真以为鲤伴这位小朋友就是个现成的使者呢。
阴阳师拖着亡魂囚徒离开。
艾修是捏了下右手的印记,没理解错的话,鲤伴的父亲似乎是他的同事?
不对,如果是这样,现在在外面晃荡的就不该是鲤伴而是那位总大将了。地狱不可能闲到让员工还能有时间兼职一组首领。
枝和阿桔打扫好了房间还等在门口,看着她们眼里的血丝艾修才想起这会儿时间。
分明早上才到山形,那么短的时间却发生那么多事,信息量也大得惊人。
对了,鲤伴都没怎么吃饭,之前还和人打架了。
惦记着这件事,艾修安慰下两个女生就拉着鲤伴去房间。
手边的小碟里搁着方便吃还耐饿的果脯肉干,外头萦绕的血腥味被艾修支起的帐过滤,对面少年还在陆续往外拿东西,忙忙碌碌着,像此前的许多时间一样。
还残留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浸泡在静谧温馨之中。
他差点失去他。
事实上,他已经弄丢了他一次。
不论他有什么头衔,被怎么赞颂强大,那时候的奴良鲤伴只是个只会说空话的无能的家伙。
只是因他的大意失散的小雀又自己飞了回来,就似乎一切都还好。
将卷起的被褥拿出来展开,艾修感觉到鲤伴忽然走到他身边,微微抬头:“怎么了?”
温热的指腹贴在脖颈中间,很轻柔的碰触,但那轻薄的按压仍让艾修不自在地收紧下颚。
“鲤伴?”
青年低垂的眼眸和少年的仰视对上。
他轻声说:“我想看一下。”
那双曾在落日下黑夜中都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像退潮的海水,卷着沙粒和尘埃,艾修微怔,说好。
得到主人的应允,鲤伴不再顾虑地指腹向上轻轻托着少年的下巴,自己则蹲下身来,细细看着那一节修长白皙的脖颈。
艾修从没那么清晰感知到视线的存在和温度。这样仰着头的姿势,他只能茫然眨着眼睛看天花板,另一个不在视线内的人却注视甚至桎梏着他的空门。
哪怕脖子并非他的弱点,这一刻他仍感到紧张,不是对于要害暴露的畏惧,而是仿佛将自己袒露在别人眼前的不自在。
少年人脖子细长,没有覆多少肌肉,连筋骨都透着纤弱精致。
像是一个用力就会弯折。
带着这样的担心,鲤伴手托住少年的后颈。
恢复正常姿态艾修才发现两人距离有些近了,他刚将视线从天花板上拔下来就沉到那双金色里。
喉结滚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等吞咽声传到耳朵里,他眼神都有些慌。
不正常沉默着的半妖轻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重新鲜亮起来。
“大概也是喂食的时间了。”
黑暗中,摁在后颈的手比往常用力,随着身体长高,似乎更尖锐一些的犬牙更深地扎进血管之中。艾修口腔鼻息间都是鲤伴的味道,来不及吞咽的血液从唇角溢出,滴落在鲤伴大开的领口里。
或许是此前完全妖化原因,鲤伴血液的味道此刻尤其厚重,霸道的畏溶于其中,一入口就攻占地盘一样扩散开,辣得舌尖发麻,热度自体内蔓延向四肢。
怀里人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软,最终液体一样摊开在他胸前,鲤伴才发现艾修状态不对,松开怀抱。没了支撑的少年身体无力得差点从他胸前滑下去,又被及时一把捞起来。
头晕目眩的艾修似乎还带点意识,就是这意识像飘在天上的棉花,风一吹就东一块西一团,凑不成型。
柔软又湿漉漉的触感印在伤口上,正要询问的鲤伴动作一僵,感觉着少年像小动物一样舐去他皮肤上的血迹。
原本大概是珍惜食物的清洁行为,但醉酒一样状态的少年显然经受不住诱惑,一个不小心就又咬了上去。
“唔……”
最初觉得辣的味道现在反而愈发欲罢不能,于是也醉得更加厉害。
修长的手指绕过一缕柔软的发丝,鲤伴一手撑着旁边的地面,侧着头,金色眸子仿佛暗处燃起的火光。他不仅放任了艾修在自己怀里放肆的行为,还悄悄将更多的畏放进血液里。
本就不清醒的眼神愈发迷糊,最后连咬人的力气都没了,被搁在被褥里就仰着脸懵懂地看过来。鲤伴俯身看向他,觉得自己像个给小朋友灌酒的坏人。
艾修是眸遮,按年龄算,他才是前辈。
虽然欺负人这种事,其实也不分年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