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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锋芒

第44章 锋芒
我吐纳一番,激荡心绪才稍稍平复。翻开皮囊,我将最后一点食物一扫而空,“以我现在之能,应能发现逃出生天的关键所在。”

我满嘴都是干粮,嘟囔的声音在空空的洞窟中却很清楚。

举目四望,即便我目力大增仍没发现什么蹊跷,我沉吟道:“莫非机关非人眼能及?”正盘算着,忽听沉闷的砰砰声自洞口封石处传来,若是十日之前,这样的声音我是决计察觉不到的,眼下听起来却是清晰异常。我一个箭步窜到洞口,将耳朵贴在石面上,那声音持续不断,在巨石微不可见的缝隙中穿梭碰撞反折,我的脑海中渐渐勾画出巨石内部状貌,这感觉很奇妙,仿佛我听出了石头的“破绽”。

脑中画面渐渐成形,那声音响起的次数却渐渐少了,“难道先前是大风刮起的事物偶然撞到了困龙石,才发出了声响,眼下风停了,便再无事物被吹过来了?”不过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想办法出去才是要紧。我捡起石块,心想:没声音怕什么?大不了自己敲。于是我提手就要去敲击封石,那砰砰声又忽地响了起来,

这次比较急促,反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附耳去听,响声比上次强健多了,不多时我便听了个明明白白。“这石头原来并非实心一块,却有几处空洞,难道···”我稍加思考,在巨石顶部一处用力一压,石面立刻凹下一块,“果然有机关!”我心中大喜,连忙在其余几处依法炮制。轻松按下所有机关,巨石仍然一动不动,我伸手去推,石身居然微微摇晃,我牟足了力气,但听“喀喀”数声,困龙石缓缓离开了洞口。“这石中机关果然巧夺天工,若破不了洞中幻象,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我缓步踏出洞穴,深深呼吸:“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

我不由自主发出感叹。一弯月牙斜挂天边,四周的景物都披上了朦朦胧胧的轻纱,本来荒凉的景致,眼下看来也有了三分情趣。我心情大好,不禁张开双手,仰天大叫:“我出来啦。”

喊声远远传开,我在这空旷大漠给自己庆贺。

“唔···”

声音突兀地响起,虽然轻微但逃不过我的耳朵,我听音辨位,发声之处就在近左。我四下查看,在困龙石边上发现一团蜷缩着的身影,走到近前,我借着月光打量此人面目,竟是湖尔查,却见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背后一道伤口斜拉下来,血已湿透了背后衣襟。我赶紧撕下衣襟按住伤口,湖尔查动了动仍没转醒,我知道必有大事发生,于是叫道:“湖小哥,湖小哥,出啥事了?”湖尔查毫无醒来迹象,我胡乱点了几处穴道,血总算止住了。

“师父说过几处大穴可以醒人神智,是哪些来着,百会穴?颤中穴?莫非是太阳穴?”抓耳挠腮半天,我灵光一闪,低头猛掐湖尔查人中,这招果然奏效,不多时湖尔查悠悠醒转,一见是我,他猛地抓住我的衣襟,指着部落方向道:“去···去救···”说罢便又人事不知了。

“部落定有强敌来袭,湖尔查拼死逃脱来报信,之前敲击困龙石的一定就是他了。”

情况紧急,我将湖尔查挪进洞里,顺手解下他腰间弯刀,便向着部落方向跑去。虽然我已脱胎换骨,但内力未复,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不知洞中所学能不能济事。”

我没多大信心,不过当下也没退缩的可能。远处隐隐能见绿洲一角,我撑住膝盖缓了口气,硬着头皮潜行过去。

靠得近了,发现若干马匹正埋头吃草,却都不是部族豢养。我小心靠近,却见部落中心生了好大一个火堆,将周围照得亮堂堂的,地上躺着数人都是部落的青壮男子,几人都一动不动,估计凶多吉少。部族中的老弱妇孺都被集中在一处,由几个灰衣灰巾的持刀汉子看守,其余人围成一圈,不时有呼喝声传来。

待看清这伙人打扮,我心下恍然:歹人打扮与来时的马匪一致,莫非是群起来寻仇的?我心里默数,来的人数约莫二十左右,我只得一人,便是能击败所有敌人,也难保他们不拿部族中人相逼。“要是南宫小艺在就好了,凭她的计谋,说不定有办法。”

我目光逡巡,没见着南宫小艺,倒是在妇孺中发现了老族长,他双眼似张非张,脸上一派淡定,当我看到他时,浑黄的眼珠倏地瞪向我这边。“难道察觉到我了?”起先我以为这老头儿的特长只有胡子雄浑,现在看来却是我低估他了。族长盯了一会儿,便撇开头去,右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指向前方。我顺其所指看去,视线却被马匪挡住,只隐约可见圈中人影晃动,似有二人打斗。

我趁没人注意,矮身溜到高处,向下望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围着火堆斗得激烈,一名男子使大刀,刀背九个铜环叮当作响,另一女子使双匕,正是南宫小艺。男子刀如闪电,端的是大占上风,倒是始终没下重手,南宫小艺处于劣势,却也攻多守少,招招皆为搏命,像是吃准了男子不会伤她。围观马匪大呼小叫,我听清几句:“老大神勇,小娘子快坚持不住啦。”

“这么漂亮的女人,当压寨夫人再好不过,老大费点力气也值得。”

那男子面露狰狞□□,刀式一变,攻的尽是南宫小艺下盘,看样子是想速战速决。南宫小艺兵刃短,近不了敌身,只得边退边战,眼见落败已是时间问题。

我思索片刻,苦无良策,干脆把心一横:就赌一把!抽出弯刀,我一路大喊着冲下坡去。我离包围圈本不算远,全力奔跑下瞬时便至。变生肘腋,外围喽啰大都被吓了一跳,不自觉间让开了路,我一路顺当地冲到了中心,口中兀自叫道:“娘子勿慌,相公在此。”

见有人捣乱,激斗中的两人罢手闪开,南宫小艺一脸惊喜,马匪老大则是满脸戒备。

“来者何人?”马匪老大制止住想要一拥而上的手下,如此问道,我故作豪放:“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我娘子,真是好不要脸。”

我顿了顿,一把拉过南宫小艺,问道:“没受伤吧?”南宫小艺摇摇头:“我不妨事。倒是那贼匪武功不俗,你要小心。”

那男子见我俩亲密,道:“你便是她相好?”我呸了声,道:“什么相好,她是我娘子。你刚才胆敢欺负她,我现在就替她教训教训你。”

马匪老大上下打量我,忽地对南宫小艺道:“这小子呼吸粗重,武功差劲得很,况且生得歪瓜裂枣,论相貌论武功都不如老子,小娘子还是跟我吧。”

这人满脸横肉,我虽然并非貌比潘安,也自信比他看着顺眼些,他居然说我“歪瓜裂枣”?其实我在洞里呆了许多时日,却是没有梳洗,脸上糊满不明物体,被人说成容貌丑陋倒也不为过。

我佯怒道:“小爷可是练过的,看好了。”

说罢,我提起弯刀就是一阵胡砍乱劈,招式不成章法,姿势蠢笨不堪,待到手臂酸痛我停了手,一边喘气一边道:“如何?”众马匪面面相觑,倏地大笑起来,有马匪讽刺道:“真是高手,兄弟们,赶紧逃命吧。”

有性急的叫道:“老大跟这傻子废话什么,一刀宰了,抢美人回寨才要紧。”

马匪老大挥了挥手,笑声渐止,“小娘子乖乖跟我回去,我便留你相公一命如何?”他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却是正合我意,我大叫道:“贼人休得胡言,看刀!”话音一落便向那匪首冲去。我故意重重落脚,好像十分笨拙,等到冲至近前,才慢吞吞出刀去刺。马匪老大眼中凶光大现,铜环大刀一字划出,却是想要将我一击断首。刀势虽然凌厉,却没留后手,足见轻敌。

我深吸一口,眼睛死死盯着迫近的刀锋,五感被提到极致,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看到了刀锋掠过空气的痕迹,我知道刀口将要去到的地方。我低下头,以毫厘之差躲过断头之祸,同时身子前扑,手中的弯刀堪堪顶到马匪的腹部。那人吓了一大跳,脚下倒踩八卦,千钧一发之际让过我的刀尖,却听“刺啦”一声,衣衫已被拉开了一条大口。我站直身子,心中大喜:黑眼诚不欺我!

马匪老大惊疑不定,四周喽啰不明所以,纷纷给老大鼓气:“小子运气好,下一招就是你的死期。”

“老大让你一招,小子还不知难而退?”我大笑几声,道:“小爷武功绝顶,遇上我算你们运气不好。”

言毕,我踏上两步,一刀砍去,速度奇慢无比,招式充满破绽。马匪以攻代守,大刀高高举起当头劈下,空中呜呜作响,劲风激得我寒毛倒立,这一下已出了八分气力。但我即已今非昔比,这声势惊人的一刀便不足为惧,我微微侧身,刀锋贴着面门斩过,旁人看来或许险之又险,在我眼中却是十拿九稳。

马匪老大一招走空,我的刀已趁势砍到了肩头,他原地一滚,虽然没有挂彩,但也闹了个灰头土脸。此时一干喽啰再无嬉笑之声,个个都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我提刀直指马匪老大,勾勾食指,却是让他先攻,从他的神情我知道他应该没了先前的戏谑心情。马匪老大黑着脸矮下身子,将刀头倒了个个儿。“竟是反手刀客,如此拿刀的门派我只知一家,你和湖州彭家刀有什么关系?”马匪老大舔了舔嘴唇:“我逃了十年,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知道我身份的人就又少了一个了。”

我努力回忆《武林实鉴》,慢慢道:“彭门有三杰,都是江湖一流刀客,老二彭退虎却生性荒淫残酷,不仅意图非礼弟媳还将前来阻止的大哥彭思济打成重伤···武林中人寻你不到,原来你竟躲到了关外。”

彭退虎嘿嘿冷笑:“我是江湖败类,彭思济却也不是啥好鸟,他暗地里也干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日我悄悄去寻快活,路过书房,却见彭思济正和···”讲到此处彭退虎的声音忽地小了,我不由凑近几分,问道:“他和谁?”趁着我分神空当,彭退虎凶相毕露,喝道:“你到下面问阎王吧。”

说话间右手反撩,快刀自下而上,竟想将我剖成两半。

我毕竟江湖经验太浅,跟彭退虎这样的亡命之徒哪有什么话好讲?幸而我五识大增,便在彭退虎暴起伤人的前一刻,他臂膀处的衣物褶皱让我心生不详,这才有了些许警觉。便在刀口及体之前,我伸掌拍在了刀面之上,一股力道自刀上传来,我身子大震,腾腾腾退开几步,虽然狼狈,但好歹保住了小命。

彭退虎占了先机,快刀闪电连出,封住了我四周退路。彭家刀享誉江湖,讲究的是“快准狠”三个字,敌人往往来不及抵挡就已身首异处,如此刀法由彭退虎使来更是不同凡响,此时空中风声大作,劲风刮在皮肤上隐隐作痛,彭退虎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我就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大浪中起伏不定,似乎随时都会被吞没。

我心中怕极,把五感催逼到极限,破空的风是我的眼,踢起的沙是我的耳,敌人凶恶,却始终没能伤我。恐惧之情渐退,灵台恢复清明,尽管我从没学过彭家刀,彭退虎刀法中的破绽在我眼中却再明显不过。起先我只能守,后面我渐渐能攻,手中弯刀并不趁手,但这无关痛痒,我以刀使剑,招数似是而非,刀似矫首飞龙。

以活的剑抗死的刀,我焉有败理?开始时彭退虎九分攻一分守,过了一会儿变为五分攻五分守,到了现在却是一刀也递不出去了。彭退虎刀光舞成一片将全身包裹起来,仍是难以抵挡那浑然天成的剑法。老实说我要败他易如反掌,但我好像回到了洞中舞剑之时,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让我不愿很快结束。

剑法渐渐趋于完善,彭退虎却是再难支撑了,我舞在兴头上,弯刀自然而然,不刺不快,所指之处却是敌人心口要害。我心中一凛:人命关天,杀或不杀?虽然彭退虎眼中光芒告诉我他不会悔改,但出道至今我手未沾血,确是少了一份决断。

我犹豫,彭退虎可不会,便在我迟疑瞬间,铜环大刀力劈而至。我见过被切开的西瓜,我不想自己的脑袋是那个西瓜,于是弯刀照旧刺下。彭退虎脸上的狰狞永远地定住了,我默默抽出插在他胸口的弯刀,这才觉得右颊有点疼,伸手一摸,红了满手,彭退虎那刀终究还是伤了我。便在此时,一方丝帕按住了脸上伤口,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南宫小艺,我哭丧着脸对她说道:“破相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我猛地背过身子,“哇”的一声,将刚吃下的干粮全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