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A034站在乔栾的对面，沉默无言。
他小腹处被贯穿的伤口依旧在不停地淌血，疼痛麻木，却有种轻快感，是因为一直坠在他灵魂深处的契约终于随着克拉梅尔的死亡而彻底斩断，就像是牵制着野兽的枷锁终于消失了。
“你要我成为你的奴仆？”
冰冷的声线没带什么起伏，金色的竖瞳盯着乔栾那张带笑的脸，A034询问。
“我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你选择负伤的时候已经考虑妥当了。”乔栾虽然自信，但远没有到自负的地步，A034实力出众，就算他靠[预知未来]的异能在打斗中占据上风，也不代表他真的能杀了A034。
所以他才说A034的演技不错。
但现在——
他俊美的眉眼微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反悔？我不喜欢别人利用我。”
“但你在利用我。”
“我喜欢利用别人和不喜欢被别人利用，这并不冲突。”乔栾颔首，“我本质双标。”
系统：【……】
从空间中一脚踏出的B250：“……”
B250用颇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乔栾，半晌才低低感慨一声：“你还真诚实。”
“过奖，但我大部分时间还是骗人多。”乔栾漫不经心地回答，丝毫不在意两只深渊怪物对自己的印象，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血刀，指腹从锋利的刀刃划过，淌下一滴血，他问A034，“那么现在你想好了吗？你和克拉梅尔一样只有两个选择——死亡和臣服。”
“别说什么我杀不了你的话，”乔栾将A034的所有言语都堵回去，“人类比起深渊怪物的天然优势在于前者可以不断进步，就像我和B250最初相遇时，他想杀我轻而易举，而现在，我想杀他，易如反掌。”
被点到名字的B250面无表情地对上A034望过来的、夹杂着几分狐疑的金色竖瞳。
虽然一字未发，但那极臭的表情与脸色已经告诉了A034答案。
A034：“……”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在他张嘴的刹那，他的身体忽然一滞，后背突然窜起凉意，同时一股可怕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席卷整个宫殿。A034的目光猛地转向乔栾，乔栾脸色微沉，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眸之中闪过，他一把拎起趴伏在地上只剩下半截外壳和灵魂体的人类以及克拉梅尔尸首，冲B250喊道：“空间，走！”
B250脸色一凝，两只手分别抓住A034和乔栾，身影迅速没入涟漪。
也是在此刻，宫殿内部掀起狂风，风卷着破碎的石柱轰隆轰隆掉落，一道矮小、浑身裹着黑袍的人影在狂风之中缓缓现身，风吹动黑袍，吹落他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略显普通的脸来。脸长得普通，但那双眼眸阴骘，目光落在这个空旷空间的某一处，缓缓翘起唇：“雕虫小技。”
轰——
狂风向四周扩散，宛若气墙撞击木屋。
进入空间正欲逃离此刻的B250突然感到心脏仿佛隔着身体被狠狠撞击，他脸色煞白，口中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数道深渊怪物的尸体突兀出现在宫殿之中，齐齐对黑衣人发出了攻击。
贝西尔站在风墙之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噙起嘲讽的笑容：“你好像把我想得太愚蠢了。”
上过一回当，他怎么会上第二回。
他抬起手，人类模样的五指高举半空，再缓缓收拢。
简单的动作却映射进入B250的空间，每个人都像被掐住了喉咙，窒息感扑面而来。B250因为缺氧导致眼瞳的黑被更为浓郁的红取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半空中的人影，张开嘴，喉咙里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戈斯信徒——”
空间随着B250的力竭而溃散，被迫落地的一瞬间，乔栾和A034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乔栾手握死神之镰于半空劈下强悍一刀，A034绕到贝西尔的身后，血刀刀风凌厉，然而都在未靠近对方时被贝西尔一挥手，震飞了出去。
乔栾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凝重的目光望着远处垂眸注视他、宛若在看死物的贝西尔。
这就是神明的信徒么？
和A034以及克拉梅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难怪B250说巅峰期的克拉梅尔足以吊打所有A级的深渊怪物，还真没夸张。
“能杀了克拉梅尔的人类，确实不多见。”贝西尔踩在风墙之上，一步一步走近乔栾。他的目光描绘着乔栾的五官，半晌，咧开嘴角缓缓笑起来，“不过，为了平息戈斯大人的怒火，你就去给克拉梅尔陪葬吧！”
克拉梅尔身亡，来自戈斯的神力并不会消散，而是重回戈斯手中。
戈斯只需要稍稍一想，便能感知到自己的信徒已经失去生命迹象。尽管祂不喜克拉梅尔，对克拉梅尔也不上心，甚至想过剥夺克拉梅尔邪神信徒的身份，但只要此时此刻克拉梅尔还是祂的信徒，那么乔栾杀死克拉梅尔这一行为就是在挑衅神明。
‘陪葬’二字宛若巨石狠狠砸在了乔栾的心脏上，他胸口闷痛，喉间一痒，艰难止住了咳嗽的欲望却并未止住从唇角溢出来的鲜血。张开嘴，整个口腔被浓郁的血覆盖，他扯了扯唇，低笑了一声：“我活到现在可不是为了给克拉梅尔陪葬的。”
被他藏入空间的克拉梅尔尸体通过[无限改造]被强行粘合到一起，乔栾眸光微动，克拉梅尔的尸体便从天砸落至乔栾与逐步靠近的贝西尔中央。克拉梅尔张开双臂，锁链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头脑中有古怪的嗡鸣声闪过，贝西尔察觉到身体传来滞留感，猛地低头。
克拉梅尔死了以后，它的尸体竟然也可以在人类的操纵中剥离旁人的肉.体和灵魂！
这样的认知令贝西尔看向乔栾的眼神染上了几分炙热。
难怪这个人类能杀了克拉梅尔，果真不是一般人。
但——
今天他注定要死在这里。
“我和克拉梅尔是同等级的A级深渊怪物，而我拥有的神力大于克拉梅尔，即便是克拉梅尔本人站在这里，它也打不过我。更何况是你！”
贝西尔的嗓音带着几分嗤笑落入乔栾的耳中，乔栾薄唇微抿，神情像是淬了冰一般，冷到了极致。
他脑子没问题，贝西尔提到的事实他自然也想到了。
可现在克拉梅尔是他拖住贝西尔最好的手段之一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对系统道：“抽奖。”
系统比他还着急，A级幸运大转盘跳出来的同时，它的机械音像是开了二倍速：“抽奖改变不了眼下的困境，A级幸运大转盘里的异能最高也就针对A级深渊怪物。”
很显然，贝西尔不属于其中。
“我知道，”乔栾一边按下按钮，一边解释，“但我在未来看到了一道陌生的人影。”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片区域，但如果对方是他们一派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对方的到来。
但如果对方是贝西尔的人——
“我其实不太愿意做这种假设。”乔栾的视线停留在幸运大转盘上，指针指向[虚空召唤]。同时，他发现了一个特殊之处，原本写着[无限改造]的格子已经焕然一新，将[无限改造]取而代之的是[命运骰子]四个字。
乔栾的思绪飞转。
随后猛地看向已经一把将克拉梅尔的尸体掀翻的贝西尔，在贝西尔抬手攻来时，他忽然开口：“等一下，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聊一聊。”
“聊？你是指求饶吗？”
“对，求饶。”乔栾与贝西尔拉开距离，脚后跟踩到地面时，系统的提示音迅速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迷惑（哄骗）一只深渊怪物，现可开启A级幸运大转盘，进行抽奖。】
乔栾掩下眼中神情，心道这戈斯的信徒竟然这么配合，他还在考虑用什么样的话术哄骗对方，没想到对方一句求饶直接将幸运大转盘的抽奖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贝西尔突然拉近了与乔栾之间的距离，他冲乔栾露出诡异的笑容，“求饶也没用，今天你注定只有一个结局。”
死亡。
轰。
无数强悍气息一同袭来，乔栾直接被掀翻在地。他仰面躺在沾满血迹的地面上，眼瞳中出现了一个纯黑的墨点，随着墨点与自己的距离拉近，他终于窥到了墨点的真实模样——数柄利箭以无法阻挡的速度刺向他的眼睛。
乔栾眸色一紧，反应迅速，身体借力反转的同时皮肤各处立刻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盔甲。但利箭嘭一声撞在盔甲之上，竟然并未随着引力掉落——
尖端直直抵着盔甲，宛若钻头，正试图一点点破开坚硬的外壳。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乔栾便听到了清脆的咔啦声。
这道声音格外耳熟，在乔栾与A034对峙时，A034的血刀压迫他的盔甲时便出现过。
乔栾面色微变，身形正欲后退，但利箭却已带上最强的力道以乔栾无法阻挡的速度狠狠刺了进去。
噗噗噗，鲜血迸溅，乔栾的胸膛、小腹、手臂、大腿几乎全部被贯穿，身上一下多了四五个血窟窿。突然的一幕令B250和A034瞳孔紧缩，A034执刀而下，但腹部原本就存在的伤势令他的作战力下降接近50%，他的身影刚现身，就被贝西尔一脚踹飞并被风墙定在了石柱上。
贝西尔没将A034放在眼中，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他迈步走向乔栾，身后风墙呼啸，墙体中分离出泛着蓝色流光的风刃，悬空停留在贝西尔的手臂处。
乔栾背靠着一根破损的石柱，其中一根利箭刺穿他的膝盖，令他整条腿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无法站立。各处伤口的血宛若溪流，短时间的失血过多令乔栾的脸色看上去白得过分。而后同样失去血色的唇却扯出弧度：“看来神明的信徒确实挺厉害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乔栾眼前只有他看得到的A级幸运大转盘再次开启，指针在轮转之后终于停下，缓缓落在了[无尽传送]之上。
[无尽传送]低阶，可以将人传送至五百米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乔栾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不动声色地询问贝西尔：“你打算怎么杀了我？”
“杀你还要多费心思吗？”贝西尔眼露不屑，他的右手微微抬起，手指一动，身旁闪烁着锐利之色的风刃便也跟着动了动，“下辈子见。”
尾音消散，风刃呼啸而去。
B250瞳孔震颤，毫不犹豫地踏进涟漪之中企图通过空间去带走乔栾，但他前脚刚踏入，那种可怕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整个身体被空间强行弹出，撞在身后的石柱上喷出一口血来。
贝西尔并不关心身后的一点小插曲，他注视着那一点点接近乔栾左胸膛的风刃，嘴角的弧度逐渐变大。
突然。
笑容凝滞。
视野之中本该已经被贯穿心脏的乔栾竟然在他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疑惑占据脑海，贝西尔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头，一眼瞧见百米距离外正踉跄着身体、艰难扶着石柱的青年。他冷笑：“看来还是不死心。”
不过没关系。
该死的无论拖延再久，依旧得死！
即便乔栾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视觉紊乱，眼前似有一层薄雾覆盖，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贝西尔身上传来的决绝的嗜杀气息。他捏了捏掌心，指甲嵌入皮肤带来的疼痛令他整个人清醒三分，而清醒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喊了声：“A034。”
A034拖着半瘸的腿和受伤的身体靠近乔栾。
未开口，便听乔栾说：“情况紧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情况你再决定要不要做我的奴仆。”
A034：“？”
他金色的竖瞳里露出迷茫，眼中仿佛带着三个字：你疯了？
他觉得乔栾的确疯了，否则在这种危急的生死关头，为什么要扯奴仆一事？
A034注视着迈步逼近的贝西尔，修长健硕的身体微微一侧，勉强挡住了因为缺力和受伤而弓着腰的乔栾，他哑着嗓音：“如果能活下来，我履行我的承诺，成为你的奴仆。”
“既然如此，就更要自我介绍了……”乔栾将身体撑起来，背靠着石柱笑了一声，“我叫乔栾，今年二十八，出生在第五洲，平时的乐趣是——”
【恭喜宿主成功迷惑（哄骗）一只深渊怪物，现可开启A级幸运大转盘，进行抽奖。】
乔栾的自我介绍戛然而止，迅速打开A级幸运大转盘，点击按钮。
嘭！
贝西尔手一扬，再度掀翻A034。
他靠近乔栾，俯身一把将乔栾提起，将他按在了树上，同时右手幻化出一把风刃，长刀抵住乔栾胸口，往下。
卡嗤。
风刃刺进粗壮的树干之内，而树干与风刃之间的乔栾却梅开二度消失得无影无踪。接连两次被戏耍，贝西尔原先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态度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但他没有转身，风刃抓在掌心，朝着西北方向狠狠一掷。
风刃穿破空气，在乔栾现身的刹那，刺穿了他的左肩。
【低阶的无尽传送范围太小，如果是高阶还能赌一把对方速度不够快，无法在短时间内追赶上你的身影。】系统道。
乔栾没有吭声，他的面色苍白，但眸色却未有变化，黑白分明的眼一如往常深邃。
利用年龄欺骗A034获得抽奖机会，这是短时间内乔栾能得到的最后一个异能，他的目光死死定在[命运骰子]之上，左肩上伤口淌出的血几乎将他的半截身体都染成了红色，他深吸一口气闭眼，心中祈祷——一定得是[命运骰子]。
铮的一声，指针停下。
乔栾猝然睁眼，瞧见指针停留在[命运骰子]的方格之中。
低阶的命运骰子详情介绍：命运骰子一共六面，三面好运，三面厄运。第一次投掷与第二次投掷需五分钟冷却时间，第二次投掷与第三次投掷需五个小时冷却，三次为一轮，一轮之后投掷重启。
乔栾想也没想，立刻掷骰子。
立方体模样的骰子三面为白色，三面为黑色。
随着乔栾用力一掷，骰子在地面滚动，又在撞到石头以后倏然停下，乔栾凑过去一看，黑色。
乔栾：“……草。”
他忍不住爆粗口。
眼见着贝西尔靠近，乔栾咬牙一把捞起骰子，转身再度利用无尽传送消失在原地。贝西尔对他的手段已经了如指掌，见到这一幕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牵了牵嘴角，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冷：“本来想让你早点死，死个痛快……但既然你非要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也不是很介意。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轰。
风刃再次刺进从角落出现的乔栾，乔栾脚下踉跄，正欲利用无尽传送继续拉开与贝西尔的距离，但这一次贝西尔却被风送到了乔栾的面前，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肩头。
被赋予神力的A级深渊怪物的力气远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在脚尖抵上乔栾肩头时，剧烈的疼痛令他整张脸都有些狰狞。骨头尽碎，手臂无力耷拉下来，乔栾的身体倒飞出去，砸上石柱又被弹回来，狠狠摔在地上。
他艰难地用完好的右手撑起身体，在心里问系统：“还有多久的冷却时间？”
系统声音急促：【三分钟五十六秒。】
乔栾呼出一口气：“我遭罪半天，感觉都死了一回，才过去一分钟？”
系统：【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事实。宿主，你真的确定你把这五分钟坚持下来以后，掷到的会是好运么？】
“不确定，但我大概猜到我在未来看到的那个人从何而来。”乔栾按了按左肩，疼痛让他的脑子愈发的清醒，他正视贝西尔的一次次靠近，被惹恼的贝西尔宛若一条疯狗，脚尖踩在乔栾肩头的血洞上，狠狠碾了碾。
嘶——
真他大爷的疼。
乔栾咧了咧嘴，喉咙里冒出血泡：“其实我建议你还是赶紧把我杀了，多留我几分钟说不定你会后悔。”
“后悔？就你这种脆弱得我一根手指就能捏碎的人类？”贝西尔发出嘲讽的笑，脚下愈发用力。
骨头的碎裂声伴随着乔栾的闷哼不停响起，乔栾的右手死死抓着地面，长眸中的眼白逐渐被浓血覆盖。疼痛彻底占据脑海，将整片脑域都折腾得晕晕乎乎之际，系统的声音宛若冷水浇灌在他脸上，彻底冲走了昏沉。
【还有五秒。】
四。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手中沾血的命运骰子被掷出，咕噜咕噜滚了两圈以后，白色面朝上。
细微的动静顿时引起了贝西尔的注意，他猛地扭头，在瞧见那怪异的骰子时，眉心紧蹙，随后轻嗤着问：“这是什么？你不会打算用这小玩意儿暗算我吧？”
“不。”
乔栾疼得浑身痉挛，却冲他一点点展露笑容，满脸的血和泥渍都遮不住他在一瞬间绘出无尽星空的明亮眼眸，他说，“是在算你的死期。”
尾音落下的刹那，头顶出现巨大黑洞，骇人的气势从中探出，纯白的光芒扩散，直接将毫无防备的贝西尔掀飞。
紧接着，白色坠地长袍于光影之中勾勒出修长身影，男人白皙的长指掀开兜帽，缓缓露出一张五官俊美冰冷却绘着奇异金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