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墨珣知道林醉还没有全然放心自己， 但从自己刚才与明玥尊者的相处来看……明玥尊者应当是没有发现她的师弟已经换了个芯子。
是以， 这会儿，哪怕是林醉在门口等明玥尊者，墨珣也是不怕的。
墨珣没能直接回到自己渡劫的那个时候， 而是到了几千、几万年前的徽泽大陆，若不是天道的手笔，那便是“林醉”的功劳了。
墨珣原就觉得这个九渊尊者与自己必定是有联系的， 他甚至还怀疑——这个九渊尊者就是自己的前世。
因为都是前世的事、前世欠下的因果， 所以后世的墨珣对此一无所知……这并不奇怪。
墨珣不记得， 但天道却没有忘。
当然，墨珣的这个猜测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修士， 是没有所谓的轮回转世的。
对修士而言， 重要的并不是躯体，而是神识。
如果肉体消亡而神识尚在，那便有诸多手段可以重新获得身躯。
在这其中， 为外人所道的最多的便是“夺舍”。
若是真如墨珣所想的那样，自己与九渊是同一个人， 神识还在，那墨珣不可能对眼前的这一切没有记忆， 也不可能对林醉没有记忆。
但要说墨珣神识受损……那也不可能。
神识受损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墨珣不可能毫无察觉。
墨珣思前想后， 也总有这样、那样的方面是说不通的。
这也就使得墨珣越发理不清头绪。
然而， 他与林醉成亲、生子， 却俨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 在见到了林醉，并意识到他没有了自己夫郎的记忆之后，墨珣已经给自己做过一番的心里建设。
只可惜，这样的心理建设，收效甚微。
每一次见到林醉，墨珣总会不自觉地透出一股亲昵来。
好在，林醉没有觉察到“他师父”的情绪变化。
林醉是墨珣这具身子的亲传弟子，比寻常弟子来得更为亲近一些也无可厚非。
*
刚才，墨珣在跟明玥尊者交谈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去探明玥尊者的境界。
从九渊峰的弟子对明玥的称呼来判断，九渊的这个师姐“明玥”与“九渊”本尊一样，同在大乘期。
再加上，明玥的辈分又比九渊高，墨珣不可能像探林醉的修为一样那么自然地去探明玥。
哪怕他们是师姐弟，但不经允许就用神识去探别的修士境界这种事是极为不礼貌的。
两人同出一门，且按照后世玄九宗的规矩，明玥恐怕也是住在九渊峰上的。而明玥与墨珣说话时，语气中处处透着亲近之意……两人这样的关系，九渊却不知道师姐的境界……这事儿恐怕说不过去了。
是以，在权衡利弊之后，墨珣干脆放弃了“偷听”林醉与明玥之间的对话。
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明玥也没有怀疑过墨珣，如果墨珣真的释放神识去“偷听”，万一被明玥觉察到什么，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厢，墨珣在参观完了自己现在的洞府之后便开始静下心来修炼了。
在之前的那个领域，墨珣虽然并没有放弃修炼，但凡人的一世本就短暂，墨珣就算卯足了劲儿修炼，却在那样一个毫无灵气的地方也是无计可施的。
再者，每进阶一次，寿元便会增加一些……
墨珣没敢活得太久。
如果不是因为在林醉故去之后，墨珣已经感觉到自己寿元将近，他恐怕就要自寻短见了！
墨珣早已经历过大乘期，若非因为与林醉有了因果牵连，现在恐怕早都飞升上界了。
是以，墨珣的神识领悟也已超过了大乘期，直达渡劫巅峰了。
而且，墨珣还发现有一点——徽泽大陆上，大多数的修士都是专注于修为与内丹的提升，从而忽略了神识的提高，这也就导致了很多修士的神识境界是落后于修为境界的。
修为境界先上去了，缺的正是那么一点感悟。
而这点感悟，恰恰就是源于神识。
墨珣当初也是有这样的情况。
或者说，整个玄九宗的功法都是更偏向于修为的提升。
墨珣是一直到自己抵达金丹后期之后，才隐隐觉察到这件事的。
之后，墨珣便耗了不少时间，将玄九宗历代传下来的典籍，与他从其他地方搞到的功法结合起来，从而琢磨出了一套专门修炼神识的法子。
当然，这个法子墨珣也没有藏私，而是直接记在了玉简上，还在为宗门弟子讲习的时候也提了。
九渊峰归墨珣管，而九渊峰的弟子理所当然就认真学了。
而其他峰的弟子……
人家学不学，墨珣也管不着了不是？
墨珣现在所处的又是玄九宗，他原先所修习的功法与这具身体所研习的功法是一脉相承的。
是以，他这会儿重新修炼起来，便没有了其他阻碍，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九渊尊者的这具躯体本就卡在了大乘巅峰，差的无非就是那么一点儿神识上的突破。现在恰好换了个芯子，而芯子本身还拥有渡劫巅峰的神识……如此一来，墨珣是立马就可以进阶了。
不过，因为考虑到他马上要进入秘境了，墨珣干脆就将自己突破的事稍稍延后了一些。
华海秘境会按照修士的个人境界而将修士传送到不同的位置。虽说没有设定进入秘境得修士的修为上限，但将不同境界的修士传送到不同的位置上，也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低阶的修士。
再加上华海秘境之中也有不少仙阶的宝物，虽然危险，但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自然多的是修士趋之若鹜。
后世的墨珣曾刻意压制过神识与修为，只为让自己在渡九重雷劫的时候能够准备得更充分些。而且，后世天地间的灵气缺失，墨珣甚至还怀疑过，要不了多久，像他一样的逆天而行的修士们也都会跟着一并消失。
所谓“时势造英雄”，这话放在修真界里也是一样的。
如果赶上了好时候，大批大批的修士能够渡劫飞升；若赶上了不好的时候，就只会早早陨落了。
九渊尊者的修为很稳，但除了“稳”之外，也没有别的值得墨珣夸赞的了。
在墨珣看来，这个九渊尊者也不过就是占了时势的便宜。
恰恰就是因为九渊尊者所处的时代灵气充足，他才能好好地在修仙的庄康大道上顺风顺水。如果真把他丢到了后世、丢到了墨珣所在的那个时候……那他这会儿恐怕还在金丹徘徊，不得其门而入呢！
后世的墨珣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恃才傲物，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在看过了玄九宗藏书阁之中的典籍之后，发觉以前的修士，明明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却守着老一套的修炼方式，一路按部就班，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从来不曾想过开拓、创新。
所以，每每进阶都会卡在神识进阶上。
而他师父自然是见不得墨珣那个模样，也故意说了前人惊才绝艳云云。
这也就导致了墨珣脑子里，有过一个假设——若是他活在以前的徽泽大陆、以前的玄九宗，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现在，想法成真，墨珣就在这里了。
墨珣心知，在有外界环境加持的条件下，就算他不变换修炼的法子，那也能按部就班地得道飞升。
但扪心自问，他乐意吗？
自然是不乐意的。
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墨珣岂会愿意不将自己的功法发扬光大？！
在墨珣所受到的教育中，多的是“天道是不可能被规避的”。但是后来，墨珣斩杀了不少邪修、魔修，却从他们的功法中隐隐发现了一点——只要不越过了天道所能接受的“线”，天道是不会随意出手的。
万物生生灭灭有其一定规律，天道若是在所有的事上都插手，那么首先，“修士”就是最不该存在的那个。
也正是意识到了邪修、魔修的法子，墨珣才会在不越界的前提条件下，琢磨出了将修为、神识压制的法子。
本来，一个修士的境界到了，雷劫便会自行落下。
但墨珣用了这个法子，将境界压制在了一个天雷不会下落的范围内。
这样的操作是可以将雷劫延缓的。
墨珣不急着突破的原因还有一点，那便是他与林醉之间的因果未了。
正是因为因果未了，墨珣才会到这里来。
如果他不管林醉，直接选择闭关修炼至渡劫巅峰，那当他再一次经历九重雷劫……就能飞升成功了吗？
墨珣不是很敢去试。
被天雷劈上一次就行了，他已经硬生生地被劈了九道，离飞升上界就差那么临门一脚……
若非他心境通达，恐怕心态早就崩溃了。
林醉现在是墨珣的弟子，又是一名修士。
而修士所求，无非渡劫飞升。
既然如此，墨珣又有能力，也乐得教导。
压一压境界、等一等林醉，对墨珣来说既不勉强，也不算难。
诚如那几个弟子所言，林醉本就天资出众，现在更有自己在，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倒也不用拘泥于眼前这么个金丹境界。
墨珣说要为林醉护法，可不是说着玩的。
墨珣探过林醉的境界，知道林醉的修为已经到了，却只是在神识上还差那么一点儿。估摸着是原就打算此次从华海秘境回来之后，便要闭关冲击金丹中期了。
不过，在秘境里会发生什么也不好说，也说不准林醉从秘境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墨珣现在还没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地与林醉相处，但却也不可能全然避而不见。
哪怕墨珣的这个弟子林醉与他的夫郎长得一样，但林醉显然是没有他夫郎的记忆的……
这样一来，墨珣当然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将两人并作是一个人看。
更何况，墨珣现在还是林醉的师父！
墨珣在每一次与林醉的相处中，丝毫没有看出林醉对他的师父有任何超出师徒情谊的感情……除却之前的怀疑，余下的便是满满的敬意。
恐怕只有墨珣瞎了，才能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林醉与他师父有私情了。
思及此处，墨珣竟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在墨珣当初所处的那个徽泽大陆，师徒道侣的倒也不少，不过大多数是男修与女修。
两个男修结为道侣的倒也不是没有，毕竟结为道侣是为了更好地修道飞升，而不是为了什么别的。
就算墨珣此时真的提出要跟林醉结为道侣，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在没能十成十地确认林醉的身份之前，墨珣并不想诱1拐他的弟子。
两个修士结成道侣自是两厢情愿的事，如果一方没有意愿，那强迫得来的道侣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
距“华海秘境”开启只余半个多月了，墨珣在这段时间里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可能会在秘境里派上用场的什物全都扒拉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墨珣不是没有进过秘境的愣头青，准备这些东西对墨珣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墨珣收拾东西很笼统，但凡是觉得可能会用上的就从库房里往储物戒里拨。
反正他的储物戒够大，宁可多带了届时用不上，也不要等需要的时候却没有。
将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墨珣甚至没想过要跟此次要一同进入“华海秘境”的弟子们见上一面，也没有额外叮嘱他们要带上什么。
此次被选中得以进入“华海秘境”的弟子多是处在融合期之后的。而玄九宗在弟子们筑基之后，便会给他们安排一些大大小小的任务，以供他们换取宗门点数，借此来换取自己需要的资源。
所以，此次华海一行，墨珣所需要带领的弟子，大多数都不是第一次进入秘境了。
当然，也有一些是刚刚进阶到融合期的，因为墨珣没有想要指点的意思，他们便也只能寻自己的师兄师姐问问。
这段时日，林醉因为要安排还峰务，还要准备进入秘境所需的东西，倒是很少跟师父见面。
林醉已是金丹修士，自是犯不着每天都跟在师父身边。只有在修行一事上，碰到了暂时理解不了的，才会向师父寻求帮助。然而这几日，林醉自己忙得焦头烂额，修行一事倒也临时搁下了。
等再见师父时，林醉已经将此次华海秘境所需的携带的物品写了下来，一并交给师父查阅了。
林醉准备的单子很是详尽，几乎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而在墨珣看单子的时候，林醉正十分乖巧地立在师父身旁听训。
墨珣看到一半，见林醉还站着，便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坐。”
林醉无有不应，当即便坐下了。
“这份单子列得倒是详尽。”墨珣看完了之后，满意地点了头，“既然如此，那便都带上吧。”
“是。”林醉得了师父的肯定，脸上倒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去准备吧。”墨珣随手将单子递还给林醉，要让林醉赶紧回去准备起来，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林醉原先看师父将单子递过来，立刻便伸手去接，但听到师父说话，他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师父，这份单子是给您准备的。”
墨珣眉尾一挑，定定地看了林醉几眼，而后才道：“为师不用。”
林醉这个师父是怎么回事，这种事都要徒弟来筹备的吗？
林醉面上一哂，将单子取回，“徒儿只是觉得师父鲜少带队，对这些都不甚熟悉，这才越俎代庖了。”
墨珣倒也不觉得林醉的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瞧着林醉似是有些不自在，便多问了一句，“这些东西为什么都要为师带？”
“为师领着玄九宗的弟子们进入秘境，本意就是想让弟子们经受历练，这些东西按理说都应该是此次随行的弟子们自己去筹备。”
墨珣：我说怎么单子列得那么详细，原来是想让我给你们当管事的！美的你们！
“你如果确实不放心，大可以把自己写得这个单子交给掌门，让掌门给这次要进入秘籍的弟子们一人发上一份。”
墨珣应下这个“领队”，主要是为了林醉。
不过，此时，墨珣既然已经是领队了，那么所有要与他一同进入秘境的玄九宗的弟子们，都在无形中成为了墨珣的责任。
在他们遇上生命危险的时候，墨珣肯定会施以援手，但寻常的这些，墨珣就完全不会干涉了。
如果他们真的想成长，那就不应该完全依赖领队。
可万一他们心存侥幸，认为反正最后也有尊者兜着……那干脆哪里都不要去了，就在姑瑶山上随便耍耍得了。
林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师父似乎生气了，立刻站直了身子，垂眸道：“是徒儿逾矩了。”
“与你无关。”墨珣见林醉认错，当下便摇头，“为师不是在怪你。”
林醉心里明白，自然也没有埋怨师父的意思。他师父一贯如此，以往推脱不了，从而领着宗门之中的弟子进入秘境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状态了。
林醉从小就被养在师父身边，与师父相处的时间长，其实是很容易就能理解师父的想法的。
加入宗门，在修行的途中就已经从很大程度上经规避了不少风险了。一般情况下，只要报上宗门的名头，旁人都会礼让三分。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也滋生了一些弊端：就比如说宗门之中的有些弟子，就是仗着有宗门撑腰、有人会为他们打点一切，便全都仰仗宗门……
这样的想法简直太不可取了！
林醉觉得师父的想法十分正确，那些不劳而获的弟子本身就惯不得！
林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轻声道：“徒儿明白。”
墨珣见状，又多看了林醉两眼，见他确实心境通明，便也不再多解释什么。
林醉的列出的这份单子，墨珣确实是没什么需要补充的。而且，自己准备充足，就算林醉进了秘境之中缺了点什么，固然也可以直接与自己联系……
思及此处，墨珣又道：“到了秘境之后，不用非得等到遇上了棘手的事才与为师联系。”
林醉迟疑了片刻，而后便在师父灼灼的目光中轻声应了。
既然单子已经交给师父过目了，林醉也不再打扰师父，而是起身告辞。
待走到门外，看到院子里的嫩叶微微颤动，林醉才猛地惊觉，自己刚才在师父面前表现得似乎有些拘谨了！
本来低阶修士在遇上高阶修士的时候就很容易感受到压迫感，而这样的压迫感却是可以由高阶修士完全收敛的。
像适才那样，林醉正是因为觉察到了师父身上细微的压迫感，才会表现得过分拘谨。
所以说……
“师父！”林醉当即地折返。
墨珣是见林醉一走，才起了身要往里屋去，却不想林醉竟是调头回来了。
墨珣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语气无甚波澜地说：“怎么这样一惊一乍的？”
林醉当然会一惊一乍！
尽管他已经听了明玥师伯提到过，师父似乎是要突破了，但此时却是亲身感受到了啊！
师父现在已是大乘巅峰，若是突破，那便是渡劫期了！
是渡劫期的元君了！
就算林醉平日里表现得有那么点儿生人勿近，可在师父面前却是不同的！
“师父，您要突破了？！”林醉快步走到师父面前，拱起手来，偷偷观察着师父的变化。
林醉仅仅只是金丹初期，墨珣又刻意收敛气息，林醉自然感受不到多少。但林醉心里就是能感觉到师父有哪里不一样了！
墨珣在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突破的同时，便已经收敛了自身的气势，却没想到林醉与自己的境界差了这么多，还能这么敏锐。
确实担得上一句“天资颖异”了。
“嗯。”墨珣慢条斯理地点了个头，算是证实了林醉的话。
林醉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太过夸张的表情，但眼中洋溢着的喜色却根本掩不住。“恭喜师父！”
墨珣原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喜事，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突破渡劫了。
更何况他还打算先压制境界，等一等林醉呢。
可是，在看到了林醉这般喜形于色之后，墨珣也禁不住眼底染上了一抹温色。
“那此次‘华海秘境’……”林醉高兴过后，却又想起了半个月后的华海秘境，师父要去寻“银丝仙草”。
“无碍。”墨珣对上林醉自是不吝于多说两句，“为师有自己的考量。”
林醉本是想再劝的。
毕竟秘境领队一职，其他的师伯长老，谁都可以担任，但境界突破却是至关重要的！
修士苦苦修行多年，为的不正是突破自身得道飞升吗？
但师父既然说他自有考量，那林醉自然就不会拂了师父的意了。
师父此次进入秘境，便是要寻那“银丝仙草”。
那么，自己大可以在进入秘境之后，去为师父寻来！
林醉暗自在心里为师父谋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