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另一边, 非洲狮叼着哨兵返回，余风谢春鸣断后, 身后迷雾缭绕, 百鬼拥挤，时不时能看到一张张惨白的面具突破重围，很快又被另一个成像阻扰。
里世界能量影响下，余风手背很快长出骨刺, 熟悉的精神力注入, 骨刺缩了回去。余风看了眼右前方, 解吟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众人立即撤退。
秦野拉过阿曼, 非洲狮叼着哨兵冲在最前头。
突然眨眼间一股巨大的危险的切割感传来, 非洲狮瞬间雾化回到精神世界, 秦野四人连同身后追赶的百鬼突然凭空消失。
唢呐声戛然而止, 解吟第一时间察觉到覆盖在余风他们身上的精神壁垒没了, 榕树抽枝发芽, 兜住坠落的哨兵。
裴行殊靠过来，追过来的巨人往前一步, 那一脚还没落下便像是踏入另一个时空, 也消失不见了。
“当心。”裴行殊拉住解吟，“这里应该有很多空间类的成像, 不要走散了。”
两人不敢随意走动, 榕树将哨兵送到他们跟前便回了精神世界。
解吟无法，只得给哨兵做精神清理。
刚一进去便被一股难言的痛苦和仇恨冲击得差点摔倒。
哨兵的精神世界千疮百孔, 一个个记忆泡泡轮流播放, 每播放一次哨兵的精神世界都会多出一个窟窿。
解吟与他处于共感之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皮肉被挖了无数个孔, 蜂窝一样既疼又恶心。
榕树在身后张开枝叶抱住解吟和哨兵, 温柔的力量将废墟复原：那是一座充满未来科技感与田园风两种矛盾又自洽的城市，越来越多面上出现裂痕的行人出现在人行道上，接下来只要行人恢复原本面貌就可以了。
然而哨兵却在此时突然发出痛苦的呜咽。
复原的城市再次崩塌，街道上的行人面部彻底裂开，露出里头的白色面具，他们不约而同抬头面向解吟所在位置发出凄厉的尖叫，将向导赶出了他的精神世界。
解吟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哪怕是最强向导，也无法治愈一个心怀死志的人。
年轻哨兵双目瞪大，黑瞳扩散，他忽然死死拽住解吟的衣袖，发出的声音像是被生锈的锯子一下下割在声带上，他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你知道吗，彤光分局的兄弟们全死了！我们救了他们！他们却恩将仇报！他们杀了大周，吃了宋姐，明明我们为了救他们牺牲了那么多人！小周，阿海，太仪都死了！结果他们却背后捅我们刀子！大周的血流了一地啊！！！”
“你知道他最后跟我说什么吗？”年轻哨兵眼睛瞪得溜圆，“他让我不要怪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解吟低着头，月光将他整张脸都拢入黑暗里。
良久，年轻人哨兵问：“他们真的只是被影响了吗？”
解吟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四周是可怕的寂静。
哨兵看着红月，忽然咔咔几声脆响。
解吟一怔，哨兵的身体像脆了薯片，节节崩断，下一秒他的视线被温热的掌心挡得严严实实。
解吟眨了眨眼睛，手上被死死拽着的力量陡然消失，掌心变得空荡荡的，而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掌心。
裴行殊放开他，解吟的掌心里躺着一枚能量模拟器，造型是夸张的铆钉戒指。
血红的月光消失，只留下一轮孤冷的皎月。
·
解吟跟裴行殊商量过后决定继续按原定路线回去，这事他们两天前恰好讨论过，为以防万一，万一他们走散，不要去找，就按照原定路线走，这样相遇的概率远比无头苍蝇似的高。
毕竟现在的成像千变万化，人又多，走到哪都随时会蹦出来一个坑。
不知走了多久，裴行殊忽然伸手拦住解吟道：“有人。”
两人又走了一段，解吟这时候闻到了烤肉味，也看见了一簇篝火，篝火旁坐着三个哨兵，两人没有贸然过去，看他们这么悠闲，向导应该就在附近。
烤肉架上放上了新鲜肉，不多时烈火便烤出了油脂，其中一人却突然扭头呕吐了起来。
一人见状鄙夷：“切，现在吐什么吐，杀的时候你下手可不轻啊。”
“那我总不能站在那给他杀吧？”
“得了吧，你不抢人向导人哨兵也不会杀你。”
那人被戳破事实，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另一人喝了口辛辣的酒，喟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这社会，有了向导才有活命的机会，提升实力才不会被其他人当踏脚石。”
“哼，要不是那个S级向导的精神领域的净化数值开始下降，我们也不用自相残杀。要我说，抓那个姓解的才是当务之急。”
身旁的裴行殊突然起身朝那边过去，解吟拦住他：“有向导在附近。”
裴行殊目光晦暗不清：“那又怎么样？”
解吟：“有向导就代表不止四个人。”
裴行殊：“那就全杀了。”
“来吧，这肉啊，香着呢。”那人把哨兵拉过来，把酒塞给他，自己拿肉串放到火上炙烤，“抓S级向导哪那么容易，他身边可跟着裴行殊呢。想抓他的向导，得先干得过他才行。”
“裴行殊？”对方嗤笑，“我爸说过，裴行殊手上有个自毁装置，一旦伤害普通人或者同类，监控系统就会立马‘嘣——！’，到时候你说，是他干掉我们快，还是他被爆头快？”
另外两人一愣，赶紧问是真是假，却不想那人突然站起身一把抢过烤肉架上肉串，连钢签带肉噗呲一下插进了自己的脖子。
炙烤过的钢签碰上皮肉立马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烟雾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那人瞪大双眼，从气管发出痛苦的嚎叫。
对面两人：“！！！”
他们腾地站起身，由惊愕转为戒备，就见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从阴影中出来，身旁居然跟着的人居然是裴行殊！
完了！
两个哨兵立即意识到这青年是谁，转身就跑，精神触丝瞬间钻进他们的意识云，奔跑的两人立定站住，而后相互冲着对方举起碎星——
“——砰！”
解吟看向裴行殊手腕上的手表。
那是他唯一一直携带的东西。
解吟握紧拳头，他从没问过裴行殊他的事，就像裴行殊也没问过他一样，有些东西提起再多次也不会抚平伤疤，但他不知道这人身上竟然一直携带这么危险的东西。
裴行殊：“解……”
解吟伸出手：“给我。”
裴行殊有些好笑，又有些熨帖：“不能取。”
解吟看他。
裴行殊：“这个东西是我自愿戴的，它不会伤到我，我保证。”
解吟：“是为了压制里世界能量？”
裴行殊没隐瞒：“嗯。”
解吟：“但他们给你装自毁装置。”
裴行殊笑了：“‘自毁装置’这种东西的作用，也就是让人类图个心里安慰而已。”
裴行殊出生在里世界，父母不详，被行动处救出来后由医疗科观察了两年，之后送往福利院。
13岁那年因控制不住体内的里世界能量被3院发现，在小黑屋关了五年，18岁觉醒成国内唯一一名S级哨兵。
总局经过多番会议后决定由茂春山接走并教导，自毁装置就是他可以走出小黑屋的代价。
这件事一直被列为最高机密，是以知道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解吟有时候不止一次好奇，为什么他和裴行殊的遭遇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解吟隐约有个答案，但又觉得太科幻了。
这边死了三个哨兵那边向导立马发现了，属于向导的精神力从后方迅速探了过来，一同出现的还有五个哨兵。
两人当机立断，转身就走，面前却突然一黑，下脚踏空，解吟发出惊呼，下一秒被人拦腰抱住，凌厉的风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解吟知道那是有人在攻击他们，他能感受到哨兵似乎没有站在平面上，但他看不见。
“唰！“
有人出现在他的身侧：“怎么，精神体不放出来吗？”
精神触丝探出，却扑了个空，显然这不是对方的本体。
解吟刚想放出精神体利用精神体的视角看看情况，却被哨兵捏了捏腰腹，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又一人从侧后方攻来：“前后弹指间的功夫就杀了我三名同伴，兄弟等级应该不低吧，精神壁垒也不解开，莫不是觉得我们不配？！”
这话一出，解吟便明白对方不认识他们。
“少废话！把向导留下来！”
说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与此同时，巨大的压力三百六十度以解吟和裴行殊为中心急速收拢——解吟毫不怀疑如果被这股力量碰到，他的下场绝对是一块肉泥！
“铮！”耳边突然一声能量碰撞后撕裂空气的嘶鸣。
黑暗褪去，路灯亮起。
解吟睁开眼睛，站在面前的是三位展开十二翼羽翼的炽天使，浑身散发着耀眼却不刺眼的光芒。
而另一边则是五位哨兵一位向导的组合，他们穿着黑袍，像是随时准备融入黑暗中，其中两人身体已经出现同化症状，长长的尾巴像钩子似的竖起，对着来者，愤恨道：
“妈的，又是你们！”
十二羽翼煽动，星光洒下，三位炽天使为首的一位额有银文，穿着修身的警服，说话轻声慢气：“这证明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才派我们来制止你们。”
话落双方战在一起。
解吟和裴行殊正想撤退，另一位十二翼天使却靠过来，不动声色地守在他们面前。
对方五位哨兵打着打着却慢慢放缓了动作，突然“铮”一声，手铐铐住一直躲在最后那位向导的手，向导整个人腾空被拽飞了起来。
下一刻空中形成一团气旋，将向导吸了进去，五位哨兵也同时飞身投入气旋之中。
人跑了，这边也不恋战，并不追赶。
浑身发光的警察天使飞到解吟两人的跟前停下：“你们没事吧？”
解吟摇头，道了谢，视线扫过他身后几人，其他人羽翼都收了起来，双手抱胸站在昏沉的月光里，眼下是一片乌青。
警察天使温和地摆摆手：“你们哪里人呐，准备去哪？”
解吟小队六人的胸针早在全球融合发生后第十个小时就取下了，此时也不打算说出自己的身份，便慌说芙蓉市人，想找个安全区。
对方表示理解，他们也是大部队往最近的安全区迁徙：“那正好，跟我们一起吧，能有个照应。”
一旁沉默不语的向导忽然道：“普通人，干嘛追杀你们？”
“你这话问的，”警察天使笑，“DES值超标的人能用常人思维理解吗？自然是想杀就杀了。”
向导撇嘴，扭过头去懒得看他。
解吟面露担忧：“我听他们说，安全区的净化数值下降了？”
向导嗤笑：“消息传得可真够快。”
警察天使伸手在她的后背顺气：“哎，下降也是意料之中，毕竟那只是精神力凝聚而成的一股能量，能量嘛，总有消耗完的一天，不过你们放心，安全区坚持个三年五载问题不大。我叫陆晨，这位是田雅，那位是王易夕，你们俩怎么称呼？”
弄了个假身份自然不能用真名，裴行殊还在思索，身旁的青年便道：“裴吟。”
裴行殊一怔，侧眸是青年修长漂亮的侧脖颈，碧绿冰凉的耳坠随着青年歪头的动作贴在那截脖颈上，他心口发紧，口腔蓦地分泌出津液。
陆晨看着裴行殊：“兄弟你呢？”
裴行殊看他，想起他的姓，便随口扯了一个：“陆赢。”
陆晨：“嘿，那我们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啊！”
对方将他们带回了营地，远远的解吟便看到营地点起了一簇两米高的篝火，空中有绚丽耀眼的灯光闪烁，走近了还能听见热情豪迈的歌声，一位穿着华丽的明星飞在半空中闭着眼睛，拿着话筒放声歌唱，已然进入了忘我的境地。
地面上十几人围着篝火起舞，几位哨兵向导坐在人群中，他们没有佩戴胸针，疲惫地靠在彼此肩上，他们眼下虽有青色，但看着舞动的人群眼里还有光。
听到动静他们回头，看到回来的同伴屁股往旁让了让，空出位置，其他人则鼓掌相迎，同时猴叫欢迎新成员。
一群长着翅膀的小孩低空飞过来，拉着解吟和裴行殊去篝火旁玩，他们扇着小翅膀，一路咯咯咯的笑。
这边篝火烧得很旺，越来越多的人绕着篝火群魔乱舞，这番热热闹闹的景象竟有了几分末世前和平美好的氛围。
空中飞着一个金发碧眼，只披着一件薄衫的丘比特同化者，身形特别迷你，大概只有半人高，一手抓着把小小的弓箭，一手抓着红线，小嘴叭叭叭说个没完。
被他扒拉着闷不吭声的是个月老同化者，身量也是小小的，头发一丝不苟用木簪盘起，身上缠着红色毛线团，坐在云朵上，气质冷冰冰的整理红线。
丘比特叭叭的嘴在看到回来的队伍终于停歇，然后精确无比的捕捉到人群中最靓的两个仔。他推推月老：“快，来新人了，咱们比比他们的姻缘在不在这里。”
说罢丘比特举弓射箭！
“——咻！”
丘比特之箭绕过人群，拐了个弯穿过裴行殊的身体，裴行殊反手去抓，那箭却穿过他的手心，射向解吟——
同时飞来一根长长的红线，红线一头缠上解吟的手腕，另一头缠上裴行殊的手腕，两边同时收紧，两人迅速贴在一起。
裴行殊看着解吟：“？”
解吟看着裴行殊：“？”
“——砰！”
天空烟花绽放。
人们爆发欢呼：“第一对！成了成了！哇哦～”
解吟和裴行殊抬头，一群喜鹊自头顶飞来，在两人头顶上方架起了一座鹊桥，一对又一对情侣手牵手飞上鹊桥，还有人飞上去往下撒花瓣。
人们陷入狂欢，全场欢呼、尖叫，整个氛围被烘托得非常高涨。
裴行殊和解吟跟两只蝉蛹似的蹦到一边，裴行殊低头拆红绳，忽然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勾人的木质香：“结合热发作了？”
话一出口裴行殊就知道自己想岔了，结合热发作和单纯信息素溢散是不同的，却听青年“嗯”了一声。
裴行殊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结合热发作了？
—嗯。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裴行殊忽然拉着解吟往墙角走，把人抵在墙上，手护在青年脑后，然后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中偏头凑过去。
嘴唇一触即离。
这么大阵战，就碰一下。
解吟抬眸，胸口涨涨的。
裴行殊看着青年，脑后的手滑到脸侧，抚摸着他的眉眼，青年闭上那只眼睛，浅褐色的眸子里含着一丝笑，像是在逗弄，还问：“这样可以吗？”
解吟：“……可以。”
哨兵笑了，一字一顿道：“小，骗，子。”
解吟瞬间气血上涌，天灵盖都快炸了。
作者有话说：
解吟：他知道我在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