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KFC。卡座。
四个人相对而坐。林有希和夏油杰坐一边，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坐在对面一边。于是一张桌子的对角线，就刚好有两套儿童餐。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
儿童餐分量太小，夏油杰看两个大男孩几口一个汉堡吃完后， 两个人就准备拿着附赠的奥特曼模型做精神食粮。
夏油杰：。怎么真有人吃谷不吃饭啊。
夏油杰叹了口气， 便起身又去前台点了一些汉堡小食端回来，把端盘放桌子上后，还贴心地给几个人分了可乐，硝子的是无糖去冰的，五条悟是大杯的， 林有希是两杯的……林有希看着站着的黑发少年垂着眼， 认真分完餐，还细致地撕开番茄酱、甜辣酱……帮他们布置蘸酱。
咬着两杯可乐两个吸管的林有希沉默。
“……怪不得夏油君以后变成男妈妈了啊。”
“……什么？”
夏油杰手一抖，手中的番茄酱就一飙， 溅到对面五条悟脸上。
还没开无下限的五条悟脸上瞬间“血流成河”，“重伤”的白发少年当即就要起身回击夏油杰，只是他刚蹭起身就绊倒了旁边硝子的可乐。
家入硝子：。
棕发少女一惊之下转身躲避桌子上流淌的可乐时， 手肘击中了自己的可乐纸杯。
林有希正要开口向夏油杰说什么。他喝着的两个可乐都骤然如保龄球一样被硝子的可乐杯击中，全中。
林有希：。
在即将被倾倒的可乐弄湿衣服的30秒里， 林有希想过躲避，想过痛骂，想过……思绪千回百转，林有希只是飞速扑身过去抓住桌子上即将被可乐打湿的奥特曼手办（包括五条悟的）——然后就在夏油杰抽出纸巾准备擦干净桌上可乐时。
林有希碰倒了桌子上仅存的一杯可乐。
夏油杰：。
刚刚站起身要擦拭桌面的夏油杰低头， 视野里就是自己被林有希手击中甩出去的可乐杯， 满桌的可乐逆流成河， 这河里还带冰， 是冰川世纪版本的。
夏油杰抬头，视野里就是惊惶的挚友， 冷漠的同级，破碎的班级。
和——
夏油杰目光转向自己身侧大惊失色的老师，
“妈——不是，夏油君，快给我两张纸。”
系统：。
系统张了张嘴，又闭嘴。
好吧。祂的义子现在父母双全了。
***
等到几个人击鼓传花一样从前台借了纸巾，挨个挨个交接递给夏油杰，再由夏油杰一个人擦干净桌子后，四个人才重新坐下。
五条悟刚刚坐下，就看到了林有希手中的两份手办。白发少年张嘴，伸手，想要把自己那份拿回来——但是潜意识又告诉他，他不会那样轻易地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因此白发少年刚刚伸出的手在空中微微顿住。
然而出乎五条悟的意料，对面的林有希居然主动把两份手办拿了出来。
“五条君，你掉的是这份金手办，”林有希举了举右手，过了会又举了举左手，“还是这份银手办。”
“啊？都不是——”
“那太好了，两份都是我的了。”林有希安心收回手办后就听到身侧夏油杰的声音。
“老师……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手办银手办都是我的手办……？”
“再上一句……”
“五条君你掉的是这份……”
“你喊我……的那句。”
虽然学生消音了，但是林有希还是一秒get了。
浅发青年闻言眉眼一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声音也渐渐沉下。
“学生就是学生啊……学生是不可以变成母亲的，学生一旦变成母亲就不能……”
“喂，混蛋老师倒是把我的玩具还给我啊——”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抢手办的白发少年扑身就要来抢，林有希目光冷冽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白发学生。
“扣五分。”
夏油杰：……
【学生一旦变成母亲就不能……】
夏油杰沉默地接上林有希刚刚的话，“就不能滥用职权了？”
林有希：……
林有希对于之前【预言】中看到的画面有些在意，除了五条悟——五条悟那份预言就预言了个五条悟会点儿童A套餐——简直是无用之言，五条悟不点儿童A肯定就点儿童B套餐啊！所以关于五条悟的这份预言可以忽略不计。
而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在林有希【预言】的画面中他们都没有穿制服，而且头发都比现在长了很多。推断时间线的话，这两幅场景很有可能是他们二人毕业后的场景——家入的白大褂、夏油杰的袈裟，【预言】显示的画面很有可能是他们二人工作后的模样。
而未来自己这三个学生会从事什么工作呢……
“夏油君看起来，未来会是男妈妈一样的角色诶。”
“噗、”重新拿了杯可乐的夏油杰差点喷了出来，他还没开口，他对面的五条悟就开始笑话他了，“哇啊哈哈哈男妈妈——杰以后难道会成为幼师一样的角色吗？”
五条悟正捧腹笑着，就看到斜对面的浅发青年瞪了他一眼，目光冷冽，严肃开口，“只有像老师我这样的全才才能当幼师！”
笑容戛然而止的五条悟：。
高中生五条悟在思考他们现在不是在高中吗。
林有希训斥完五条悟，就自然地转头看向夏油杰，接过话茬，“感觉夏油君不太适合当幼师哦。”
夏油杰也从刚刚的荒谬怔愕中回了些神，握着可乐杯壁，微笑道，“哦？为什么？”
“因为感觉一个要承担责任的社会角色，只有像我一样有1分责任心，和99分甩锅心的人才能做吧。”
还在微笑的夏油杰：。
夏油杰的指印深深嵌入可乐微润的杯壁。
此时高专三人心声瞬间默契共通：
你原来有自觉啊！！
而直接坦白了自己只有1%责任心，剩下99%都想着甩锅的青年老师还是一脸坦然。
“像夏油君这种就不行哦。”浅发青年摇着手指，
“1%的责任心，可能需要20%的能力和心态去承担，而50%的责任心，可能就需要100%的能力和心态了——夏油君看起来像是，不管自己有多少能力和心态，都想要承担100%责任的人。”
“……为什么。”黑发少年在怔然后，眉眼还保持着压低涩然的模样，不过还是笑着开口。“为什么老师会这样想啊。”
林有希只沉默了片刻，“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刚刚桌子上就你收拾可乐。我们三个都没动。”
夏油杰：。
这种事情也是能理直气壮说出来的吗。
只是这次，夏油杰在吐槽的同时，又似乎有了点些微的感慨学习心态。
系统：。
虽然林有希的心态很……但不要什么都学啊！
“打翻可乐这件事又没有你的责任，是我们三个做的，你应该把责任分摊出来——你可以帮忙，但是帮忙只是你的选择，不是你的义务哦？”
林有希说着，目光又转回来，落到对面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身上。
五条悟还在试图用【苍】吸回自己的手办。家入硝子则是直接点单重新下一单儿童餐A。注意到浅发青年落来的目光，两个人都顿住，抬头。
“我对你们也是同样的看法。我知道大家要出任务——需要做一些拯救他人的事……就是这些事，做好了，是很好的事，没有做好——这并不是你们的责任。”
林有希推了推眼镜，发现脸上没有架着眼镜，已经竖到鼻侧的手指就顺滑而上。
青年手指之上的双眸落着睫毛的阴影，显出一点平静的冷色。“大家都是未成年的学生，如果有谁要你们承担责任，那责任一定在说出这种话的人身上。”
“嘶——”
一室沉默，一时卡座内只有林有希撕着番茄酱包装袋和KFC店内音乐的声音。音乐缓慢流淌，高专三人都在乐声中各自神色不明地沉默，好一会儿，林有希才听到身侧少年传来的滞涩声音。
“……不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
林有希在听到夏油杰闻声的当即便开口回复。
“你看我能力这么大，责任心有很大吗。”
高专三人：。
三个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想反驳，下半句又很对。
想承认，上半句又有点讨打。
三个人都因为这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憋屈感觉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夏油杰才从这种沉默中率先反应过来。
“那老师打翻了我的可乐，是不是要承担责任？”
林有希用一种惊喜的目光看向黑发少年，“冷脸洗了十年【——】的夏油君你终于觉醒了！！”
这是什么鬼比喻啊！
而且哪儿有十年！
夏油杰正想说什么，就看到上一秒还在一脸惊喜明亮的青年，转头就一脸冷漠，伸手指向棕发少女。
“是硝子先撞倒我的可乐，我才撞倒夏油君你的。”
而被指的家入硝子只是僵了一下，手指就顺畅地转向身侧的五条悟。
“是五条先撞到我的。”
“啊？”被千夫所指的白发少年惊愕自指。
“我？”
“又我？”
林有希正想笑。就看到五条悟瞬间指向夏油杰，“是杰先把番茄酱溅我身上的。”
而被指的夏油杰只是顿了顿，幽幽看向林有希，然后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是老师先……”
林有希：。
“夏油君你能不能再冷脸洗一天【——】？”
夏油杰：。
夏油杰看向对面目光真挚求饶的浅发老师，低头认真沉吟。
老师只这样对他坏，这说明老师在意他，原谅老师这一次也不是——
“不可以。”
林有希：。
……
在林有希重新请了夏油杰一杯可乐后，林有希也因为刚刚的对话积攒到了新的课时数。
之前系统有向他提过，他拿去解锁【预言】额度的课时数包含很多种类的课时。
不仅上课会算课时，陪同学生完成祓除咒灵的委托任务也算课外课时，如果林有希课外让学生解答……他解答学生的问题，实际上也会算课外课时。
另外，像林有希刚刚那样和学生交流，进行心理辅导，也算心理课程课时。
系统原本想问这辅导了谁的心理——系统看着低头沉默喝可乐的三个学生，和一个人兴高采烈吃着新点的儿童餐的浅发青年……这是第四顿了吧！
感觉答案很明显了。
“我还想了解大家更多一点哦？”
桌子上只有五条悟和林有希还在吃饭。五条悟是因为自己附赠奥特曼手办被林有希拿走，所以家入硝子为了他不再闹，又给五条悟点了份新的套餐。
而林有希则是单纯能吃。
还在蘸着薯条番茄酱的林有希这样一开口，其他三个学生也抬起头来。
三个高中生闻言，先不约而同又露出了那样吃苍蝇的表情，下一秒又开始各自叽叽喳喳地开始发问。比如——
“老师还不够了解我们的吗？我们都加了私信好友诶，我们还都在群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只有三个人在的，排除了老师的小群。”
瞬间败阵而归的夏油杰：。
这老师恐怖如斯。
“老师还想了解什么呢？我们的术式内容？还是游戏等级？总不能了解女孩子的隐私问题吧——”
棕发少女咬着从五条悟托盘里抽出的薯条懒洋洋开口。
“想了解你们昨天晚上高数各自学到了什么程度。”
顿时汗流浃背的家入硝子：。
这有点太隐私了。
而最后一个上阵的五条悟在两个同级纷纷铩羽而归后，顿了很久才开口，
白发少年抬头，他的墨镜之前被夏油杰的番茄酱溅到了，此时搁置在一边，一双清亮的蓝眼就在白色的发丝下直直望来。
“老师，为什么要了解我们呢。”
林有希抬头，回望而去，白发少年的双眸犹如苍穹一般，清明之间有种透彻人心的感觉。
“说到底……老师是为什么执意要当我们老师的呢？又为什么要教会我们数学……共享给我们术式，然后关心我们别的——”
林有希听着，忍不住一边录音一边转向系统，【我居然成长为了这么靠谱负责的大人啊……】
【……你手里的薯条又把番茄酱刮别人夏油杰衣服上了。】
“因为……”林有希沉静地把薯条塞到嘴里，舔干净手指上的番茄酱，沉静开口，
“因为就像五条君你们，身处咒术师这个位置，就天然有了一段责任感一样。”
青年垂下的浅色瞳眸是另一种感觉的漠然通透。
“我因为一些事想要成为老师——成为你们的老师，那我也需要承担一段责任。”
“但是我是实习老师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实习】这个概念。实习生这样的存在……虽然有其需要承担的工作义务，但是在其成长过程中，是可以试错的，是可以被社会、公司包容的。”
“是可以在【工作义务】和【个人价值】中进行权衡的……我们对工作的责任需要承担到什么程度，对自我的责任又需要承担到什么程度……”
“对于这个问题，老师我现在也有些模糊哦？”
浅发青年抬起头来，用他一贯的坦然语气开口，“所以也想和大家探讨实践啦。”
“毕竟身为学生的你们——就算已经是咒术师了，已经有了什么什么复杂的评级了。但是身为未成年的你们，也只是【社会】里的【实习】成年人而已。”
“是咒术师的话——那就是【实习】咒术师吧。”
“身为实习咒术师的你们，需要为这份工作承担多少责任，而身为实习老师的我又要为这份工作承担多少责任……感觉我们可以一起在之后的学习中讨论啦。这才是【教学相长】嘛。”
这样说着的林有希还垂着眼，他遇到过为了个人价值而不顾他人的家伙——像纪德。
也认识为了承担什么责任献出自己的人——比如他早逝的父母。
然而从小到大，在一直被资助成长的过程中，林有希也遇到过别的责任……比如他总会觉得自己需要马上还上所有的资助款项，因此他高中还辍学打工过一段时间，只是后面被抓回来了。
资助他的人和他说，他的资助别无目的，【只要你开心健康，成为健全的人就好了。】
这本应是他父母给他的祝语，被他的资助人转交给了他，最后又被林有希自己握在了手中。
回报资助人、回报社会的责任是需要承担的，但是除此之外，自己……抚养自己的责任也是需要好好承担的。
一个人不仅要对别人负责。也需要对自己负责。
思毕，浅发青年涣散的瞳孔凝实了些，青年又带起笑，望向桌上的三个学生。
“所以——可以和老师介绍介绍你们吗？”
林有希微笑着，擦干净嘴角的番茄酱，又拍了拍身侧夏油杰的肩膀。
【夏油杰身上的番茄酱在他手臂上，你擦错了。】
林有希一僵后，便从夏油杰肩膀拍到手臂。
夏油杰：。
这是什么新式威胁吗。
……
在林有希解释完后，三个人沉默了会儿，林有希有些看不懂这些少年人低头时的复杂神情。只是之前提问的白发少年倒是三人中最快回神的那一个，活跃地承担起了介绍的角色。
“这是我的同级硝子——”
林有希：。
林有希看着白发少年伸手介绍棕发少女的样子，忍不住向系统吐槽，【这好像那个画面哦。“这是我的大富婆，我是她的小白脸”——】
系统：……
这人在网上都在看些什么。
“硝子是反转术式使用者，老师应该知道了吧？”
林有希点点头。五条悟又向他介绍了下自己的无下限和衍生术式。
林有希在校长办公室入职时拿到的资料都很概括性，的确漏掉了很多细节，于是林有希便在五条悟介绍时偶尔插入问些术式操作的细节。
而五条悟还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御三家出身的，林有希便多问了五条悟很多关于咒术界、御三家和总监部之类的事情。
等到浅发青年问无可问，低头沉吟着消化五条悟刚刚的介绍时，他对角线上的白发少年就一个响指，指向对面的黑发少年，被指到的夏油杰便微微一笑。
“我是咒灵操纵使，可以降伏咒灵为自己使用。”
“说起来，老师能看到咒灵吧？”
黑发少年转头望来。
林有希顿了顿。他在启用【函数术式】后，实际上他的术式面板上就出现了一个可视化的按钮，打开后应该就可以正常地看到咒灵和咒力等等……只是，
【我不想看到这些冲击唯物主义的东西。】
【……你上个世界也不是很唯物吧。】
【我怕看到怪物。】
系统：。
由于对面过于实诚系统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林有希虽然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问这个，但是还是默默打开了开关。
可以看到【咒力存在】后，林有希感觉眼前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好像夏油杰身上缠绕了一圈深色特效。
林有希看着，就又看到夏油杰掏出了一团空气——哦哦不是空气了……
那是什么丑东西！！
林有希看着那个小头大眼，跟凸眼青蛙一样的怪物……皮肤都像青蛙一样光滑、腻着粘液，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是秃头。
不知道为什么，咒灵这种怪物，头上都要有一圈稀疏的毛发表示它秃头。
这种似人非人的现实感细节感觉更恶心了……怎么当了咒灵都要秃头啊。
浅发青年还保持着微笑，平静闭目。
心理活动也很平静。
【宝娟，我的眼睛！！】*
系统：。
你到底看了多少集甄嬛传。
而夏油杰唤出咒灵并没有吓林有希的意思，他只是想像刚刚向林有希展示【无下限】不可侵的五条悟一样，向林有希展示下他的咒灵操术流程——毕竟林有希刚刚问五条悟问得很细节，他觉得林有希可能也是想知道他术式的更多细节。
唤出咒灵后，夏油杰便开始讲解自己的术式。
而林有希只是偷偷睁开眼，再看了眼咒灵……
【第一次看4D电影，还是太刺激了。】
林有希感觉眼睛有些灼烧感。
“我的话……相差二级的咒灵可以省去降伏的过程，直接收服。其他类型的咒灵，需要降伏，吃掉[咒灵玉]，然后——”
闭着眼微笑的林有希突然一顿，“吃掉什么？”
夏油杰：？
“[咒灵玉]？”
睁开眼睛的浅发青年捂住自己的喉咙，痛苦道，
“宝娟，我的喉咙……”*
不知所措的夏油杰正想去扶林有希，刚伸手过去，他的手臂就一下被浅发青年反抓住了。
一下睁开双眼的青年眉眼晦暗，声音嘶哑。
“再说一遍，你吃什么？”
夏油杰顿了顿，
“……[咒灵玉]？”
对面的浅发青年死死抓住他的手，目光复杂，“你受苦了……”
夏油杰目光震然，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复杂闪烁，无数情绪掠过相交。
而他对面的林有希只是释然地松开手，后仰，
回过头，对着空气感慨。
“人怎么能有种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