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危辛假装无事发生, 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外面,继续偷听外面的对话。
“师伯不在客栈里,想必是出去了, 我们还是明日再去找他吧。”许舜道。
“嗯,但愿他不是与危辛在一起。”云浸语气担忧。
闻言, 危辛阴恻恻地看了云渡一眼, 握起拳头怼到他面前, 以示愤怒。
云渡无辜地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腕,低头亲了一口他的拳头。
危辛咬牙:“……”
“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在一块。师尊,师伯为何会喜欢上危辛?”许舜问。
“我要知道就好了,明明师兄以前不这样的……肯定是危辛引诱的他!”云浸道。
危辛:我忍。
“师尊, 其实……”许舜想起自己在鬼罗门的所见所闻, 小心翼翼地开口, “好像师伯才是主动的那一个。”
云浸:“……”
危辛头一次觉得许舜这人还不错,居然还能给他洗刷冤屈。
“你没看错吗?”云浸迟疑地问。
“嗯,危辛昏迷的时候, 师伯寸步不离地守着,那眼神谁见了都会知道是什么回事……”许舜说。
危辛侧目, 扫了云渡一眼, 对方只是淡然一笑。
“真是奇怪, 师兄到底什么时候动心的?难道危辛真有那么英俊,令师兄一见钟情?”
危辛昂起自信的头颅。
“玄玑宗妖法众多, 也许危辛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住了师伯。”许舜道。
“一定是这样。”
危辛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一掌震碎了桌子。
木屑四飞,云浸与许舜扭头望去,看见他们二人姿势暧昧地依偎在一块,皆是一愣。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云浸花容失色道。
危辛揪住云渡的领口,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气定神闲地站起身,轻挑眉心:“怎么,没见过床帏乐趣吗?”
云浸面色微红,看着师兄嘴唇上渗出来的血色,敢怒不敢言。
“不想再看见我的话,你们就把他好生看着,别让他再接近我。”危辛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师兄。”云浸立马上前,弯腰看着云渡,“你没事吧?”
云渡摸了摸唇瓣,无奈一笑:“你们为何要故意惹他生气?”
云浸抿了抿嘴:“你看出来了?”
“去而复返,每句话都是在指责他,想不看出来都难,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们在这的?”
“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你的气息,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没必要躲着我们,肯定还有别人同在。”
一开始只有云浸发现他的踪迹,奈何许舜又开始表明心意,她只好赶紧带着许舜尴尬地离开,也算是给云渡他们一个逃离的机会。
可谁知道这两人迟迟未走,她有些担心两人会在里面行苟且之事,这才又返回来,话中带刺,挑衅着危辛。
果不其然,危辛被激走了。
“找我何事?”云渡起身问道。
“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云浸说。
“嗯。”云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二人,半晌道,“清观宗好像没有哪条清规戒律是不许师徒间发生感情的。”
云浸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心说那还不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
而许舜则是喜出望外地看着云渡,眼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云浸赶紧回到正题上来,“其实,窦放有偷偷去找别人要解药。”
方才是顾忌着有危辛在,她才故意混淆答案,“窦放回到清观宗第二天,就偷偷去见了一个铜面人。那铜面人身手不凡,我让许舜去试探过那人的身手,然后发现我曾与此人交过手!”
“什么时候?”
“还记得你们从鬼罗门回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吗?我解除禁闭后就去找你们,在途中遇到玄玑宗的人,险些命丧在他们的长老手中,幸得三师叔出手相助。”云浸顿了顿,沉声道,“那个铜面人使出的几个杀招,皆与那长老一模一样!”
许舜接道:“全是玄玑宗的阴谋,说不定就是危辛……”
“不是他。”云渡打断他的话,“是殷长老一个人的阴谋,与危辛无关,他也被蒙在鼓里。玄玑宗的许多事,都是由这个殷长老在处理,恐怕危辛也不知道他打着玄玑宗的名头,到底在外面做了哪些事。”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抓到那殷长老,问清楚他给我下毒的原因,总觉得里面还藏有猫腻。”云浸道。
“窦放呢,你们如何处置的?”
“殷长老离开前想结果他的性命,我们将他救下,现在还在昏迷中,只好将他偷偷藏于小院,有景澄看管。”
云渡回到客栈,去了危辛的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他在隔壁房间找到正在打坐的南凰:“阿辛回来了吗?”
“没有,怎么了?”南凰疑惑道。
“你速去找北鸥,问问她阿辛的去向。”
“好。”
很快,北鸥便与南凰一同赶来:“尊主将西雀交给我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了,他去哪里了?”
几人在城中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北鸥知晓危辛的身体情况,不由担心起来,转头看向云渡:“既然他是与你见的最后一面,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咬我。”云渡说。
北鸥:“……”
南凰兴奋地眨眨眼,又想起此时不是八卦的时候,急忙问道:“云渡公子,你快想想,尊主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他应该是回玄玑宗了。”云渡抬起头,望着天色,又说出另一种可能,“又或者,对方先下手为强,将他带回去了。”
*
危辛睁开眼,看着四周幽暗的环境,刚准备站起来,就被绊倒,双膝扑通一声跪下,胳膊被冰冷的铜锁铁链牵制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双手双脚都被锁了起来,还是用的缚骨锁,能削弱灵力。拉扯了两下,果然无法运气挣开。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闭目养神,回想起昨夜在回客栈的路上,被人暗中偷袭,醒来后便出现在这里了。
“殷长明,出来吧。”危辛喊了一声,望着房中的骨灰坛,“这里是父尊的密室,玄玑宗里除了你我,无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大门口出现一个身影,殷长明缓缓行至他面前,笑呵呵地问:“尊主,你找我有事吗?”
危辛睁开眼,盯着他的老脸瞧了半天,对这张脸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连此时的笑容都没变过,他无奈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既然已经派西雀来调查我了,还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殷长明叹息道。
“现在才想要玄玑宗,是不是太晚了点,你应该在我父尊死的时候,就直接掐死我。”危辛说。
殷长明摇头:“我并不想杀你,起码那个时候我还不想杀你,玄玑宗也需要你的身份重振旗鼓。”
“所以你就拿我当傀儡,渐渐发现我不受你控制了,就动了杀心?想要夺取赤血珠,好名正言顺地坐上尊主之位?”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能活到现在,早在第一次入魔时候,我就以为你挺不过去,谁承想你一次次地熬了过来,还能历经两次雷劫而不亡,甚至还能从地幽冥阵中活下来。”殷长明摸着他的脉搏,感受着他体内微弱的灵力,“这就是赤血珠的力量啊……”
换做旁人,恐怕是一次熬不过,殷长明每每看着危辛**地活下来后,心中的贪欲就会增长一分。
他天资有限,修炼几百年也不敢贸然去历劫,修为也再没有突破,眼睁睁地看着这后起之秀用百余年的时间就赶超他之上,他能不眼馋嫉恨?
若是再不做点什么,他恐怕就真的大限将至了。
“你想要赤血珠的话,就来取吧。”危辛说。
殷长明笑了两声:“赤血珠认主,贸然取的话会遭反噬。”
“所以你原来的计划是让阎修夺到赤血珠,看看他的肉身与空壳佛像能不能容纳赤血珠,如果可以的话你再借魂到他的身上?”
“不错。”殷长明眼神微冷,“可我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云渡。”
“这就是你给云浸下毒的原因?”
“给云浸下毒?”
危辛敏锐地铺捉到他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殷长明紧接着笑道:“是啊,我将梵月花交给清观宗的弟子,让他替我铲除与云渡有关的人。”
危辛转了下眼睛,问道:“你是亲眼看着我父尊如何死的,难道就不怕赤血珠反噬?据说历任魔尊都是爆体而亡……”
“那你为何还没死?”殷长明笑道,“我亲眼看着你长大,目睹过你踏过多少次鬼门关,可见赤血珠的力量非比寻常。我如今内力可比你当初一个小娃娃强多了,必然能好好控制赤血珠,不会发生走火入魔的事。而且,死之前能尝到无上修为的滋味,也不赖。”
“我明白了,你这是上了年纪,开始怕死了,还想让自己回光返照一下。”
“是又如何?”殷长明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看着他这张脸,“我跟随你父亲那么多年,又把你抚养长大,找你们父子讨要点东西,不过分吧?”
“你早说嘛,你以为我想要这什么狗屁赤血珠吗?”危辛眼眶微红,哽咽道,“殷长老,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最亲近的长辈,你要是一早跟我说想要赤血珠,我一定会给你的!”
殷长明神色怔忪。
“我自幼父母双亡,唯一信赖的人就只有你。虽然我从未与你说过这种肉麻话,但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
殷长明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回想起这些年两人的过往,并不是毫无感情,垂下手无奈道:“我也不想亲手杀你,你渡雷劫的时候,我也是真心希望你能顺利飞升,我也可以直接掌管玄玑宗,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见他动了恻隐之心,危辛垂眼,低声道:“殷长老,你还能收手吗?如果你停下这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殷长明哼笑一声:“收不了了,你以为我会信你这托辞吗?我的小尊主啊,你忘了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莫要信任信任人吗?”
“可是怎么办……有人又教会我信任了。”危辛摇头失笑。
殷长明离开后,密室重回黑暗与的静寂。
危辛试着给其他人发送传音符,可是灵力被缚骨锁限制,丝毫不起作用。
殷长明将他关在这里,想必是做了万全准备,而没对他下死手的原因,可能是还在寻找安全转移赤血珠的办法。
在这期间,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骨灰坛,里面是他父母合葬的骨灰。
他父母为了避免旁人打扰,也为设立一个藏身之所,就在玄玑宗的大殿之下建了这个密室,而出入口又连接在他房中。这密室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且十分隔音,就算他叫破喉咙,外面的人也不会发觉。
就算有人来救他,也得先闯到玄玑宗最龙潭虎穴之处,将所有人都解决掉,还得找到下面的密室。
可谓是困难重重。
何况未必会有人来救他。
手下们已经习惯了听从殷长明的调遣,如果南凰西雀回玄玑宗找他,殷长明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糊弄过去。
而北鸥,北鸥已经有了丈夫,心思早就不在玄玑宗了。
剩下的就是……云渡,云渡会来吗?
云渡,云渡,云渡……
——如果我能活下来,云渡,我们就……
他当时是想说什么来着?他们就怎么样?云渡是什么表情来着?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昨晚的场景,两人贴着对方静听呼吸声的画面来来回回地眼前浮现,他还咬了对方一口,也不知道伤口结痂没有。
得回去看看才行。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有限的距离里四处摸索,寻找着能逃出去的办法。
一定有办法。
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着,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了,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
四周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他靠坐在墙壁上,抬起手时,发觉腕带不见了。
殷长老为何要特地取下他的腕带?
里面只有一些暗器,可那些对于殷长老来说,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除非那些暗器能在这里面做些什么。
他垂下手,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铁链,发出响声。
缚骨锁,先解决这限制行动的缚骨锁吧。
他站起来,闭上眼睛,摸着扣在墙上的缚骨锁铜头,上面刻有一些花纹,绑着铁链的地方,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缝隙。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长明又来看他了,见他倒在地上睡大觉,笑道:“尊主,睡得可好?”
危辛睁开眼,动也不动一下,抬眼问道:“找到法子了?”
“还没有。”殷长明也不与他虚与委蛇了,冷声问道,“你有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交代的话,还可以吃些苦头?”
“我哪有什么办法,我知道的所有事,不都是从你这里了解的吗?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才能知道什么。”危辛道。
“你这次下山一年多,又跟云渡厮混,说不定对外界有了更多了解呢。”殷长老按住他的胸口,往下用力一压,危辛吃痛,额头直冒冷汗。
“我说我说!”危辛颤抖着身体,艰难地说道,“云渡跟我说过,许舜可以从我体内取走赤血珠。”
“许舜?这是谁?”
“云渡的师侄,当初我要杀此人,云渡拦住我,说许舜体质特殊,我当时怀疑他是说假话,所以就没信,也没去验证这话是真是假。”危辛道。
“你没骗我?”
“爱信不信。”危辛自暴自弃道。
殷长明离开了。
危辛按着胸口,这一掌差点没按碎他肋骨,心道赶紧去抓许舜吧,跟天选之子作对,无异于作死。
没多久,殷长明就调查回来了:“原来许舜就是与你们一道从鬼罗门回来的幸存者之一。”
危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故作难受地捂着胸口。
“你早说不就不用受苦了,尊主,你就是太不听话了。”
“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我心中的那些恶念,不都是你一点点灌输给我的吗?”
殷长明却恨铁不成钢地说:“要是早听我的话,乖乖娶妻生子,我就不用走到这一步了!”
难怪从出关后,殷长老就那么热衷于劝自己结婚生子呢,原来是想复刻父尊与他的事,只是这一次,殷长老一定不会再让赤血珠落到稚童手里。
危辛苦笑了一下,开始走苦情计,眼眶又红了起来:“殷长老,我也不是不想听你话,谁让我是个断袖呢。”
“你真是断袖?”殷长明审视道。
“当然了,你应该发现我房中那副云渡的画像了吧,我闭关时每日都要瞧上一眼,以解相思之苦。”
“可你以前从没这种癖好,就说东鹰西雀,与你朝夕相对,模样也不差,也没见你对他们有别样心思?”
“东鹰西雀虽好,可终究不如那清尘脱俗的云渡。我见了他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一见误终身啊。”危辛眼睛一闭,两行清泪落了下来,那叫一个情深意切,感人肺腑。
殷长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般模样,惊讶得都忘了做反应。
“听阿辛一席话,胜练十年功。”
听着突然出现的声音,危辛一惊,倏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云渡。
云渡站在阴影里,白色道袍不染一丝尘埃,冲他微微一笑:“是我。”
“……”
你可真会挑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