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叫连岁
时纵刚出酒吧, 杨管家就带着一群人围了上来。
“表少爷,您大病初愈, 不能乱跑, 请随我们回去吧。”他站在时纵面前毕恭毕敬的躬着身子,沙哑的嗓音里却透着不容拒绝。
真是换了个地方坐牢。
时纵嗤笑,“杨管家,不如你把我绑回去?”
“不敢不敢, 我只是替老先生来接您回家而已。”
“拿老爷子压我?”
“老先生也是为您着想, 一月后就是和万家小千金订婚的日子, 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您这样毫不避讳地出入酒吧, 传出去有损您的名声。”
时纵拨开他的肩头, 抬腿从他身边走过,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酒吧算什么?更刺激的地方我都去过。他万家要是想找个规规矩矩的好男人做女婿, 那可真是找错人了。”
“站住!”一道气急的苍老声音从背后响起。
时纵回头, 一巴掌就猛地扇了过来。
可惜,还没落到实处就被他扼住了虚浮无力的手腕。
“老爷子, 您怎么来了?”时纵脸上笑盈盈的。
“混账东西!”时怀振甩开他的手, 许是用力过猛,颤颤巍巍的身子差点跌倒, 杨管家连忙上前扶住人。
时纵笑而不语地看着两人。
“那万迎名流世家出身, 长相秀丽,端庄大方,品性纯良, 配你绰绰有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时怀振喘着气。
“她那么好, ”时纵话音绕了绕,“您怎么不娶?”
嘭——
一拐杖狠狠砸在时纵的膝盖上, 时怀振气得直发抖,时纵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纹丝未动,笑意更浓。
“您最近的身体真是越来越不行了,都没力啊。”
“给我把这混账押回去!”
周围的人听到时怀振发话,连忙应声,押着时纵上了车。
车内,时纵看着一左一右押着他的两名健壮保镖,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凭这些废物,也想困住他?
之前在国外,老爷子一手遮天,他被长期注射不明药物,说是稳定情绪的药品,可医生对药品的名称只字不提,谁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这两年跟个废人一样。
要不是为了跟万家联姻,还不知道得做多久的废人。可能,一辈子也说不定。毕竟老爷子的心,从来都不是肉做的。
自从停药之后,时纵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极佳状态,这也是他确定那药物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今天来的这帮人,真要动起手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国内不比国外,不能用枪,任凭老爷子再厉害,也得守法。
其实这订婚典礼,他已经决定参加了,没必要跟老爷子闹这么僵。可他被监视了两年,心中积怨极深,看着老爷子生气的样子,他就莫名地心情舒畅。
本来自己提前回国,就是为了过几天清净日子,有人上赶着找晦气,那他自然也不会让对方痛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向是他的作风。
忍气吞声?他时纵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四个字!
*
三日后,时家祖宅。
莲池旁的中式凉亭内,时纵倚在栏杆上,反复翻阅着一个女人的资料。这个女人长相出挑,且名字里有个‘岁’字,从韩景亦查出的这份资料来看,她就是时遇目前喜欢的人。
可任凭自己将这资料翻出了花,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可在酒吧看到那枚刻着两人名字的钻戒时,心里却是闷得难受,好像自己骨子里就很抗拒这两人在一起似的。
按理说,自己跟时遇在事业上一向不对付,他喜欢的人自己更是从没接触过,不可能出现这种感觉。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力里,肯定与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而时遇是不会告诉自己的。时纵摩挲着资料上的照片。
可这个女人,或许会是个突破口。
他抬眼看了看守在四周的保镖,这祖宅地处北潭市远郊一个千年古镇中,平时人流量不算很大,甚至有些冷清的感觉,但一到周六周末,就是人山人海。
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老爷子还真是看得起他,祖宅里里外外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就连上个厕所,门口都守着两人。要想出去,还真得费上一番功夫。
转眼就到了周六,时纵在祖宅大打出手,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翻了出去,就被身后穷追不舍的一群保镖逼进了一条幽暗小道。
带血的大手撑着墙壁,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身后追赶而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眼看即将被追上,小道的尽头出现一汪湖泊,那湖边立在一群学生前面的漂亮青年,此时仿佛柔光满身,照亮了时纵心里的永夜。
原本因为剧烈运动导致的心跳加速,此刻越发强烈。时纵一咬牙,好似被激发了某种潜能,竟一口气奔至湖边,将那群保镖远远地甩在身后。
没等连岁反应过来,就被人拥着坠入了湖里。慌乱之下,他想求救,却被一只大手按进了水中。
自几年前为了逃离时纵驾车坠江后,连岁已经多年不游泳和健身了,很快,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等对方松开手时,他只隐隐见着一张伤痕累累的模糊脸庞,和对方噤声的手势。
接着,他胸腔逐渐窒闷,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有人吻上了他的唇。那种感觉很熟悉,他来不及细想,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正躺在一家老旧的小诊所里打着点滴。而病床边,有个男人趴着睡着了。
连岁来不及去想这个男人是谁,他现在脑子还有些不清明,愣神片刻后才回想起自己不过是组织学生们去户外写生,怎么就天降横祸和人掉进了湖里。
他依稀记得那人将自己按进水里,然后…还吻了自己。
那些关于亲吻的记忆,全是与时纵有关的,此刻正疯狂地涌入脑海。粗暴,强势,掠夺,带着血腥气,不可反抗的吻,让他浑身难受。
连岁有些生理不适,他拔掉针头,坐起身子使劲地擦着嘴巴。直到唇角破了皮,他仍旧没有停下。
随着动作越来越大,趴在病床边的男人被惊醒。
他的手腕突然被男人扼住。
“放开我!”由于情绪的激动,和那些刻进骨子里的抗拒,连岁疯狂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腕,却被对方越扣越紧。
“你怎么了?别激动,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的。”
时纵的声音!
连岁惊惧抬眸,看到了一张满是伤痕的脸,轮廓分明五官深邃,冷棕的眸子散发着凌厉的锋芒。但,这熟悉的眸光里却有很多他从没见过的东西,陌生,疑惑,还有心动,…
“时先生…”连岁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声音小小的,甚至有些哑。
这个称呼他已经两年没叫过了,再次叫出口竟有些生涩。
“你真的认识我?”时纵满眼期待地看着连岁,握住他的手收得更紧,心跳越来越快,“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连岁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时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时纵消失的这两年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了?
还是说,他装的?
又是求和的手段?
“时先生,请您放开。”连岁的手腕被扼得有些疼。
“哦对不起对不起…”时纵连忙松手。
连岁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揉着发红的手腕,一边往房门走去。
没走几步,就被时纵堵在门口,“你不能走。”强势的命令,话音落处却突然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甚至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
好像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一样,几乎成为身体的本能反应。这具身体仿佛在告诉他,不能对眼前这个漂亮青年大声说话,不能吓到他,不能伤害他。
“为什么?”连岁抬眸,对上时纵有些谨小慎微的目光。
“我…”时纵欲言又止。
连岁从没见过时纵这样,对自己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一个易碎的花瓶。可这不足以让自己愿意留下来看他演戏。
“没什么事的话,麻烦您让开。”
“我,我生病了。”
?
真能编。
他明明看起来好好的,身强体壮,能跑能跳。比起离婚之前两人在云央镇见的那一面,他此刻气色好多了。没了满脸的胡茬,整个人也更精神了。
他有病?连岁半个字都不会信。
“您这样有意思吗?”连岁转身,走到窗边。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真的,我没骗你。”时纵跟上来,在他身后不远处顿住脚步,“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学生时代。”
连岁不语,任他瞎编。
“但是我一直梦到一个人,在梦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可自从那天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确定那个人就是你。”
那天?
“哪天?”连岁问。
“几天前,东区音乐公园前的那段人行道上。”
连岁心中一沉,原来他早就盯上了自己。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以前是不是…”
良久的沉默之后,连岁转身,望向时纵,“时先生想问什么?这又是您的恶趣味吗?”
“不不不,不是。”时纵连连摆手,“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想弄清楚,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我们以前真的是恋人的话,看你这态度,我也知道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了。”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
“时先生,请您让开。我的学生们还在镇上,我必须得回去接他们。真的没空陪您在这儿演戏。”连岁打断他,绕开人就要走,却被时纵一把拉了回来,一个身形不稳就撞进了他宽阔厚实的胸膛里。
“放开!”连岁使劲挣扎,时纵越抱越紧。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时纵脸上。
“时先生,您想让我说什么?!”
“说我会乖乖做您的玩物?!”
“还是说我是您的一条狗?!”
气急之下,连岁红了眼眶。
看着他漂亮的眼眸快要落下泪来,时纵近乎本能地松开了紧扣在他腰上的手。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们竟是这样的关系。真的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这个答案属实是他没想到的,他本以为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应该是恋人关系,可能因为矛盾或者误会分了手,而自己单方面放不下对方。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前竟然如此混账,对这样美好的人说出这么禽兽的话!
之前将他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后腰上有一处烫伤疤,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格外丑陋。而那种伤疤,自己腰上也有。
在国外的时候,时纵就经常在想,自己身上的伤疤和咬痕都是怎么来的,如今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面前的这个男人,漂亮,柔弱,娇嫩,即使是在长期注射药物的情况下,他也根本不可能伤害得了自己。所以腰上的伤疤,应该是自己烫的,而他后腰的伤疤,应该也是自己烫的。
至于手背上的咬痕,可能是他在反抗自己的时候咬的。
禽兽!禽兽!禽兽!
自己以前真是禽兽不如!
连岁擦掉眼角挂着的泪水,“您如果真觉得抱歉,就麻烦您让开。”
时纵收起想给自己两巴掌的冲动,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故意要拦你,是这样的,可能你不了解,这里地势偏僻,没有班车,也打不了车。何况现在已经傍晚,你出去很不安全。”
自己当时为了甩掉老爷子的人,从湖里出来对他做了急救措施后,就慌忙背着人随便上了一辆路过的城乡客车,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下车。然后坐了一位老伯的农用车,才进了这个小村子。见他迟迟没有醒来,又背着人走了数十里山路,才到了如今这个小诊所。
连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他又转身看向窗外山雨欲来的阴沉天色。这小诊所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家。已经到饭点了,却连一缕炊烟都没有,可想而知这附近确实人烟稀少。
时纵没有骗他。
可学生们还在古镇,而且一同来的同事们肯定也会担心他,说不定已经报了失踪,为了避免浪费警力,自己理应跟他们报个平安。
连岁摸了摸自己身上和裤子的口袋,什么也没有。他又匆忙跑到病床边,将床上仔仔细细地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想来是掉进湖里了。
最终,他把目光投向时纵,“手机借我用用。”
时纵当然不可能有手机,他提前回国,拼命从祖宅里逃出来,都是为了找到梦中的那个男人和失去的部分记忆。如今阴差阳错地碰到了梦中人,又怎么可能让对方轻易地从自己身边离开呢?
为了防止被追踪,两人的手机早都被他扔在了湖里。
“…手机都掉湖里了。”
看着连岁失望的模样,他又连忙接着道,“你放心,此事因我而起,等过些天我们从这儿出去后,我赔给你。”
连岁有些无语,他绕开紧跟着自己的时纵,朝房门走去。
“天已经黑了,你还是要走吗?”时纵又跟了上去。
“我去找电话。”连岁扔下冷冷的一句话,就出了门。
起风了,楼道的窗口突然灌入一阵冷风,连岁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衬衣,朝楼下走去。
这小诊所十分破旧,类似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种私人诊所,栏杆早已被锈蚀,墙面斑驳得不成样子,这呼啸的风声一响起,楼道内昏黄的灯光就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偏偏这楼道内走起路来还有回音。
不得不说,挺渗人的。
连岁的脚步都不由得放慢了许多。
轰隆隆——
一道雷鸣,吓得他一把扶住锈迹斑斑的栏杆,铁锈的颗粒感让他手心有些不适,他收回手,在闪烁的灯光下,仿佛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轰隆!
随着又一声刺耳的炸响,灯光骤然熄灭,屋外狂风携雨。连岁被吓得彻底破防,惊叫出声。脚底一个没踩实,整个人都往前扑了下去。
正在他万分惊惧之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将他拉入了怀中。
“别怕,我在…”男人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这一刻连岁又不争气地有了安全感。
漆黑的楼道内,一平缓一急促的两道呼吸声,在雷声消散后显得异常暧昧。
连岁后知后觉地推着人,“放开我。”
“别动。”时纵收紧手上的力道,“我看不清,一旦挣脱,我护不了你。”
连岁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得时纵温柔的嗓音,“要是从这儿摔下去,半个月你都下不了床。你如此抗拒我,肯定也不想和我在这儿待那么久吧?”
“…”连岁无言,但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时纵的声音再次响起,“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别装了,时先生。您不累吗?”
“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好不好?”时纵想,以前是自己禽兽,但是命运既然让他们再次相遇,那他就得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次。
“你就说一次,就一次。好吗?”
听着头顶传来时纵有些哄人的语调,连岁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他一向高高在上手段狠辣,何时有过这个样子?
而时纵还在继续,“我是真的记不得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一个病人,行不行?”
连岁被他磨得浑身难受,终于受不了脱口而出,“连岁。我叫连岁!”
连岁…
时纵整个人突然僵住。
他想起了那天在人行道上第一次见到连岁,接着又见到时遇。那枚刻着‘遇·岁’的钻戒,会不会是…
良久的沉默之后,时纵再次开口,“你认识时遇吗?”
连岁有些不耐烦,“时先生,别玩了。我真的不想陪您继续演这失忆的戏码了。”
“那天你们是不是见面了?”
“跟您没关系。”
“他喜欢你?”
“…”连岁感觉被冒犯到了。
“是吗?”
“…”
“你们认识。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时遇是谁。”
“你们那天也确实在一起,不然不会那么巧。他的出现就是为了给你制造离开的时间,对吗?”
“你们后来去了哪里?”
“够了!”连岁气急,“我跟时遇怎么样,您不是一向很清楚吗?何必明知故问?”
“所以,”时纵嗓音沉了沉,“我都猜对了,是吗?”
“是!您满意了吗?”连岁再次挣扎起来,“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行。”时纵紧紧搂住怀里软软的人儿,完全不给他挣扎的空间,“你没答应他,”我还有机会。
“我答应了!”
“行,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抱你上楼。”
“不用!”连岁话音未落就被拦腰抱起。
“你不是看不清?”连岁有些无语。
“全凭感觉,所以别动。”
“…”
连岁倒是想动,可他根本就动不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