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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景行断案

第46章 景行断案
辰时一到, 登闻鼓敲响,仙门公堂准时开启。

明镜堂大门洞开,上悬匾额“正大光明”, 象征仙门公正的法宝“明镜”正陈于堂前, 一切阴暗无所遁形。

明镜堂的规则, 中立势力为主审,十位修真界顶端的人物表决, 结果载于仙门邸报, 昭示天下。

世家一方是专程前来的谢家家主谢必, 谢鸿等世家子弟助阵。

儒道一方是谢景行、韩黎、墨临三人,背后靠山则是中洲儒道。

主审为云梦城城主张载道,道门长清宗出身。

最上方超然主座的位置, 属于仙门之主、道门魁首宋澜。此外, 叶轻舟、江映雪等道门大能也在位次中,静观局势。

佛门这边,苦海寺主持了空为首, 佛宗之师弟, 脾气刚直暴躁。慈航寺、光正寺等禅宗主持也列席。

儒道这边, 风飘凌、沈游之破天荒坐到一处。墨家门主墨承、法家门主韩殊列席, 显然是来帮亲儿子和亲徒弟的。

云梦城涌动的暗流, 只需要沸石入水,平静表象就会瞬间碎裂。这一场中洲儒道对海外世家的官司,显然就是那颗沸石。

“张载道看似中立,其实是宋宗主的人, 他有偏向。”墨临走入时,低声说道,“情况不妙。”

韩黎是个明白人:“我们在道门的地界, 把道门罩着的世家告了,情况能妙到哪里去?”

“随机应变。”谢景行说罢,撩起宗门制式的儒袍,跨过门槛,看向上首处列席的十位大能。

若是眼界浅的寻常修士,见到这阵仗,定是腿肚子都在抖。

但明镜公堂是圣人谢衍首创,他从来都是坐在主座,支颐冷眼看世事流转,是十名大能表决后,作出最终裁断的那个人。

谢景行洞若观火,心想:“堂下明着对阵的是世家与儒道,实则背后是道门联合世家在倾轧整个中洲,此事很难善了。”

当年,是谢衍将叛乱的世家驱逐出中洲。后来圣人坠天,这些伺机而动的势力,又在背地筹谋,试图回到这片土地上了。

他心中沉静,保持了儒家中庸的风度,美玉内敛光华。他振衣,与墨临、韩黎二人共同对着上首处行了一个古礼。

“双方陈述,审问证人,堂前对辩,最后各位宗主裁断。”云梦城主张载道端坐,背后却似有挥不去的阴影。

现任仙门之主宋澜,右臂搭着拂尘,如玉的脸藏在暗处,抬眸时,霜雪凝眸,眉锋寒冽,是目下无尘的清高模样。

宋澜在谢景行走入堂前时,自动屏蔽了墨、法二人,将目光直直投向他,好似在评估什么。

见他病体孱弱,儒雅温和,待人接物如三月春风的模样,黑白道袍的道子打量片刻,又不感兴趣地移开眼。

“圣人弟子?”宋澜的声音如深寒静雪,却在提及“圣人”二字时,有少许讥诮,“不像他。”

“你的师父谢衍,从骨子里就桀骜不驯,清高无尘,天上地下唯他独尊。他的弟子,却没有一个有乃师之风,与庸碌凡士混迹,沾染浊流尘泥,俗人!”

宋澜看似是在贬斥他,实际是在阴阳儒门三相。

区区洞府传人,当然不如被谢衍教出的儒门三相,只是运气好得了传承。谢景行的金丹修为,在宋澜看来不值一提。

在他看来,谢景行的出现,因缘际会,恰逢其时,正代表着儒门三相的野心——

儒道是一潭死水,唯有炒热“圣人弟子”的身份,将他们重新聚集起来。至于“圣人弟子”到底有几分传承?想来,儒门三相亲自教导,当然也能有几分以假乱真。

可面对旭日东升的局面,这被推向台前,声名鹊起的圣人弟子又能怎样呢?

挽大厦于将倾吗?儒门三相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区区一个金丹期,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宋澜淡淡阖目,露出讥讽的笑。

沈游之看着他嘲讽神情,用力捏碎杯盏,最明白如何掏他心窝子,冷笑道:“没有师尊的眼力,就莫要学圣人批命。”

“半步圣人,至尊门槛都没过,还没有资格谈大道。”

宋澜陡然色变。

公堂上呈水火之势,堂下还不足以插足大能的争端,只得眼观鼻鼻观心。

两位大能不吵了,张载道才敲响惊堂木,宣布明镜公堂开始。

张载道:“世家先自辩,切记,你们所言都会在堂前记录,登上邸报,为全修界所知,定要考虑清楚。”

谢必是当代谢家家主,出窍期修为。

他久居家主之位,又在海外地位颇高,哪里看得上这些小辈,更别提对面还有他不声不响叛出家族的儿子。

他神色阴沉,扫过那些被捆起来的死士,高昂着头道:“儒道污蔑海外世家派遣死士,刺杀儒道弟子,纯属无稽之谈!”

“此乃吾子谢景行,忤逆不孝,践踏族规,诬告家族,是谢家家丑!还请张公撤案,将其遣送谢家,由我等家法处置!”

在遥远的过去,五洲十三岛等级森严,规矩林立。宗派大族没有统一的法律标准,就多以家法、门规行事,残忍私刑一时盛行。

后来,圣人谢衍整肃仙门,实行外儒内法,把许多黑暗刑罚废止,修真界才摆脱原始粗暴的家法宗规,仙门礼乐升平,进入良政善治,天下大同的鼎盛时期。

但是,在海外十三岛这个被世家大族盘踞的地带,不受仙门约束,家族宗法依然凌驾于一切。

在旁人看来,谢景行替儒道当这个出头椽子,也是兵行险着。他既受家族生恩养恩,只要一日未从族谱上除名,就一辈子无法摆脱那罩在他身上的庞大阴影。

若是公堂对质失败,他被判孤身一人还家,被家法处置后哪里还能有命在?

被这具躯体的血缘父亲厉声斥责,谢景行垂衣拢袖,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圣人早就修至大道无情,对谢家并无一丝认同,谢必在他面前嚷嚷,他只觉得吵。

谢必冷笑道:“逆子,先不论你叛出家族之事,我谢家是否追究,光是子告父,就是大逆不道!你若撤了此状,看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为父还能留你一条命在!”

谢必抬出父亲与家族身份,是要以势压人,占得先机,抢先给他扣上一个“不忠不孝”的恶名,削弱他言语的可信度。

转世圣人撩起眼,淡淡看他一眼,漫声道:“母亲去后,谢家养恩不再,谢景行在谢家实在碍事,还不如替你的儿子腾位置,不至于哪一日陷入争端,被继母与弟弟磋磨至死。”

他的口吻,是在代替那魂归地府的谢大公子讨还公道。

“白眼狼。”谢鸿啐了一口,“谢家如何未养育你?”

“若是夺其母亲嫁妆,在平日食水里下寒毒;授意下仆盘剥瓜分家族公子月例,时不时赏一顿毒打;刻意养废,不得修炼家族精深法诀;历练时被强制去捕猎海兽,使其身受重伤,又不肯拨付药材调养,关在柴房,随时等待发丧……”

“如此,谢家是对在下‘恩重如山’呐。”

谢景行的语气不紧不慢,却血淋淋地揭示出世家同族的相互倾轧。

谢大公子自小时就被人在食水里下寒毒,留下这一具沉疴病体。来自小氏族,又有炉鼎体质的母亲香消玉殒后,谢大公子再无人护着,来徐氏的京华夫人嫁入谢家续弦后,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谢家家主不喜他,忠心耿耿的老仆也被谢家纨绔子弟凌虐致死,他病恹恹的,还被谢二处处找麻烦,克扣大部分的修炼材料。

明明是上好的修炼体质,却生生蹉跎了光阴。在死前,以谢大公子软弱的性格,都不知道该去恨谁。

圣人不是这般慈善性子,在接收了这具原主魂归地府的躯体后,他细细理了理记忆,简直要冷笑出声。

谢家真是一团污糟!完全不是个修炼的地方。

他若要潜心重修,必须把尘缘尽斩,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害死谢大公子的人全杀了。

谢景行站在公堂上,目光掠过那倨傲大谈“父父子子”的谢必,与那仗势欺人的谢鸿,轻轻点头。

嗯,都杀了。迟早的事。

有血缘关系的话,就做的隐蔽一点,伪装成意外也可以。他早就得罪死了天道,完全摆烂,也不差这点因果。

韩黎见谢景行不开口,以为他是伤怀身世,立即接过话头,一顿输出。

“失敬了,谢家主。在下本以为,海外世家都有上古遗风,却未料到,您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竟是比礼教森严的儒门还苛刻,教人大开眼界。”

“被如此对待,谁不生恨?谢先生叛出家族,对外不提半点阴私,已是足够客气,你等还要逼上公堂,迫使谢先生吐露实情,当然不是谢先生之过。”

韩黎显然是有些义愤填膺,道:“难不成,无论是谁,只要挟着生恩,就能‘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吗?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仙门,可没有这等陈腐规矩!”

他这波节奏一带起来,儒道众人纷纷附和。

“这三纲五常,虽然也来自上古,但圣人当年早就斥为落后迂腐,不适应时代,废止了。”

“没想到世家还抱残守缺,行这一套老古董的东西。”

对方想借谢景行之身份攻击儒道,而圣人曾是儒道的灵魂,给圣人弟子泼脏水,辱的可不仅仅是他啊。

谢必不觉有错,厉声道:“父要子死,难道为人子者,还要反抗不成?此乃不孝!家主之命,他不听从,即是不忠!当庭污蔑亲弟弟,这是不悌。”

谢必觉得,自己只是恶他病弱无用,又未曾亲自动手杀他腾位,已是慈父。

“跟我回去,家法伺候!”

谢必身上陡然一沉,是两个渡劫老祖的压力。

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沈游之和风飘凌的脸色,为自己找补:“不过,你现在既是圣人弟子,虽然得受家法,但为父向来慈恤,自然不会毁你道途……”

风飘凌一拍扶手,冷笑道:“仙门自然有仙门之法,谢家来源于海外,横行霸道惯了,平日无人管你等。可现在尔等在云梦城,而非海外十三岛,在明镜公堂之上提家法,可是不把仙门放在眼里?”

沈游之撑着下颌,冷笑一声,说话杀人诛心:“谢家主,你难道认为,你们谢家的家法,大过于仙门的法度?”

谢必神色难看,这话就是藐视明镜堂了,他不能接。

“风宗主,沈宗主,保持中立。”

宋澜终于开口了,声音缥缈,仿佛没有落点,眼睛也像一块冰。

中立?

沈游之嗤笑,桃花面上满是嘲讽的笑意。

“这明镜堂的规矩是家师制定,沈某自当遵守,不劳宋宗主操心。”沈游之讽刺。

“如此甚好。”宋澜点了点头,假装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敌意。

谢必被渡劫老祖呵斥,有些投鼠忌器,打量着那身着白衣,看似病弱,实则柔中带刚的儿子,只觉他沉静到不同寻常。

谢景行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走着流程,从袖中拿出一折状子,道:“这是我拟定的状纸,案件经过都已写明,还请过目。”

张载道示意人呈上,看了看,眉头拧起,仿佛那一行行端正的楷书颇为刺眼。

韩黎看过谢景行写的状纸,不仅陈述了刺杀的前因后果,列上了杀手的口供,更是深究云梦城的疏漏,条条直指道门失察。

谢景行负手,淡淡道:“请张公彻查到底,给儒道一个合理的答复。”

“一派胡言!”张载道把状纸往桌上一拍,怒道,“公堂审理的是刺杀案,你等儒道,竟污蔑云梦城和道门与世家合谋!荒唐!”

谢景行淡淡道:“罗浮小世界早在七百年前就炼化完成,属于道门。若没有道门的许可,这些杀手难道还有通天的本事,能够瞒天过海,混入小罗浮?”

张载道捻了一下胡须,找补:“仙门大比参与修士众多,若是伪装成散修,混入其中,云梦城亦然是无法分辨的。”

谢必见张载道发话,拱了拱手,道:“谢家百年清誉,必然不可能自毁长城,做出这般事情。”

谢景行一笑,也没有多做纠缠,道:“请张公提人证吧。”

程序一步步往下走,儒墨法三家看管的证人被押上公堂。

“谁知这些杀手有没有被儒道操控收买,这几日,都是儒道看管的人。”谢鸿等世家子不甘寂寞,表示。

“此话有理。”

谢景行不答,若是交了人,指不定第二日就死在大牢里。死人总是比活人更容易保守秘密。

墨临上前一步,作为苦主陈述:“在下墨临,旬日前,于罗浮小世界遭遇这些死士,与之一战。”

“对方不以夺宝为念,一心杀伤我墨家弟子,身法路数幽深奇诡,是世家影卫的‘幽浮诀’。”

墨临的语速不快,沉稳庄肃,格外具有说服力。

“对方视死如归,在下虽然修为最高,却双拳难敌四手,不能时时照顾到门下弟子,数名弟子受伤不敌,二人折在其刀下。为保存宗门实力,在下做出判断,独自留下牵制死士,让我墨家弟子们先行撤离。”

旁观审理的仙门修士不禁感叹,评价道:“墨家少宗主真汉子,做他们的门徒有福气。”

墨临继续道:“我发现,死士们全部留下围杀我,大概是我乃宗主之子。最后,我且战且退,遇到我处境相似的韩黎,与他联手抗敌。”

韩黎一身赭色衣服,腹部的伤还隐隐作痛,他自然是心中不忿,冷笑道:“法家两名弟子被刺身亡,这笔账,我定要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杀手们被死死捆住,跪在堂下,嘴上是禁咒,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不存在。

世家自然反驳。

“这都是随意攀扯,污蔑我等,你难道有什么证据吗?”

“这些死士有可能和你们串通口供,这样的证据,不算数!”

“张公,我等要求当堂审理,还我世家清白。”谢必自然顺水推舟。

杀手虽然在私底下供认不讳,也有当堂翻供的可能性。

果不其然,一解开禁言,他们就抵死不认。

多名杀手顺着谢家家主的话,说自己是散修,利欲熏心,才对他们谋财害命,与世家毫无关联。

谢鸿更是得意,从父亲身后探出身来,指着谢景行道:“你们看,我就说这是丧家之犬的污蔑,半点做不得真。”

他的态度猖狂,扬扬道:“既然已经证明谢景行之言站不住脚,谢家可以把这有辱门风的叛族者,带回族中了吗?”

围观的闲杂人等中,披着道门弟子外皮的殷无极,在人群中压了压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下颌却扬起,赤眸看向公堂之内,好似干涸的鲜血。

他的目光未曾从谢景行的身上移开过。

他白衣薄衫,身形瘦削,看似孱弱到能被风雪摧折,却有一根极为刚硬的骨,支撑着他的躯体。

无论面对怎样的狂风骤雨,他都能心如深潭,不动如山。

墨临、韩黎也不急,谢景行的思绪缜密,言行果断,行事作风老辣,交给他就行。

谢景行捂着唇,咳嗽几声,看似病恹恹的,却不紧不慢:“人证翻供,自然还有物证。”

墨临体贴,不让他多说话。他轻轻拍手,机甲人上前,手里捧着托盘,里面装着密封的证物。

“第一样,是从法家弟子于沫尸首上取下的毒素。”

谢景行为了在公堂上锤死谢家,自然验了尸。

他博览群书,沈游之的医毒之术都是他教的,只是他基本不治病,也懒得用毒。

他唯一亲自治过的,大抵就数帝尊了。

谢景行垂下眼睫,展示盒中白绢,上面染着干涸的鲜血。

他道:“这种毒素无色无味,遇血即融,不易觉察。旁人皆以为该弟子死因是胸口的贯穿伤,其实不然,恰恰是他小腿的割伤要了他的命。”

“这种毒,名为‘碧血’,是由明月岛一带特有的植物‘碧落花’花汁制成,毒素可无声无息地侵入肺腑。”

“因为水土原因,碧落花从不长在五大洲。又因为产量稀少,种子大多为世家垄断,是家族内部处决背叛者的好东西。”

“碧落花,听也没听过!你这是污蔑。”谢必不怕他纠缠死士不放,却是怕他在公堂上抖落谢家的阴私。

此时,他也不管三相,仗着修为,澎湃的灵力向着仅有金丹期的谢景行陡然压去——

谢必额角青筋毕露,狠狠道:“你有何证据?”

谢景行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道:“自是有物证,这是从死士身上搜来的暗器,我找到了符合的凶器。”

他敛袖,用手帕包裹住一把匕首,在堂中走了一圈,展示。

“这匕首长约一尺,有凹槽。我比对过,与这位丧命于死士之手的法家弟子身上伤口完全一致。具体尺寸,可以看记载。”

说罢,谢景行又将匕首翻面,示意:“匕首虽然被擦拭过 ,但是仍然有残留的鲜血与毒药,可以一验。”

“又如何证明,这就是该弟子的鲜血?”张载道问道。

“用血羽蝶。”谢景行眸如点漆,面色沉静似水。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张载道勃然大怒,“仙门怎能使用这等邪物!”

血羽蝶是一种被邪修豢养的妖物,历来上不了台面。

“若是仙门断公案,还需要求助于邪修,岂不是笑话?”

张载道背后的道门本就倾向于世家,此时有他说话的份,他自然百般不许,拍下惊堂木:“驳回!”

“血羽蝶天赋是分辨鲜血,十分敏感,这是唯一能够证明的办法。”

谢景行垂衣拱手,眼神一凛,道:“明镜堂一向追求真相,若是纠结于门户之别,手段僵化,让仙门弟子枉死,让公义埋于黑暗,岂不是贻笑大方?”

张载道看向宋澜。

那束着道冠,神色淡漠的男人虚虚一抬手,他就噤声。

道子侧目看向台下的白衣青年,神色幽幽。

宋澜忽的说道:“我收回前言,你是最像他的一个。”

在三相发怒之前,宋澜从开始的意兴阑珊,到现在的颇有兴致,显然是有些欣赏谢景行的行事作风,想看戏了。

他淡淡吩咐:“去取个血羽蝶来吧,前段时间,长清宗查抄过一个邪修的收藏。”

血羽蝶取来,法家弟子保存完好的尸首也抬上公堂。

谢景行看着那赤红色的蝴蝶吮吸过尸首腿上的伤口后,毫不犹豫地飞到匕首之上。

它还没扇几下翅膀,就抽搐了几下,落在地上,死了干净。

谢景行看向张载道,微笑道:“结果很明显了。”

谢鸿还在胡搅蛮缠:“谢景行,你证明了他死于这把匕首,又怎能证明,这无色无味的毒是碧落花,不是其他的毒药?”

“我敢这么说,自然不会冤枉你。”

谢景行看向台上,也不避讳,坦然道:“沈宗主是药毒圣手,可否请宗主一观?”

世家人的脸色霎时变了。

“明镜堂没有这种规矩!怎可让负责裁断的修士下场?”

“规矩是人定的,没有活人被规矩困死的道理。”谢景行撩起眼眸,平淡道,“再说,圣人当年开明镜堂,从来没有这种规矩,哪儿来的?”

他的语气越淡定,越是没把宋澜的修订当回事。

沈游之见小师弟连自己都算进去,笑了:“景行师弟这不肯吃亏的性子,我喜欢。”

谢鸿愤愤不平:“谢景行,你真是好算计!同门师兄怎么会不帮你?这是活生生要往我们身上泼污水了!”

谢景行:“你等可是质疑儒门三相、渡劫修士、心宗宗主沈游之的信用?”

“若要质疑我的公允……”沈游之没管宋澜的脸色,一扬绯色衣袖,踱步就下了场。

沈游之拢着袖,飘然落在谢景行身侧,道:“沈某以道心起誓,此事必定秉公,绝不偏私。”

谢景行要的就是把沈游之拖下来,他是修真界的医毒圣手,只有他的判断最让人信服,可以当庭将谢家锤死。

沈游之取了一点血,用了数种药粉蛊虫。

他看着正覆在鲜血之上,通体澄碧的虫子,断言道:“这种虫可以分辨百毒,正如小师弟所言,此毒原料是碧落花。”

张载道只觉得这明镜公堂,根本就是一场局,谢景行万事俱备,已全然操纵了走向。

作为傀儡的他隐蔽地看向宋澜,却见他支起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白衣墨发的青年,眼神玩味。

对方予世家方便,也只是顺手为之,加上看世家与儒道撕起来好玩罢了。

他什么指示也没有,甚至不关心走向。

张载道的冷汗下来了,难不成,宗主是要弃卒保车,不打算扶持世家了?

谢景行得了沈游之的判断,又看向韩黎。

韩黎会意,接话道:“还有一事要禀,近日,我与墨少宗主核对了近些年仙门失踪人口的名单,光是在宗门有登记的,就有不少。尤其是这十年,失踪、暴毙、死因不详的人数,是前些年的五倍有余。”

殷无极藏在人群之中,想起谢景行问他要的仙门情报,最后顺利地整理出这一份名单。

魔宫经营多年,最懂得知己知彼。仙门有些资料早就被处理干净,魔门暗堂处还留有副本。

韩黎的证据才是真正的重磅。

韩黎在公堂之中转了一圈,根据宗门念名单。

在韩黎念到第十个人的时候,就有人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谢必青筋暴起,知晓今日绝不能善了,道:“够了!这又有何干系!”

以几名儒道弟子被刺杀为引,谢景行竟然借题发挥至此,甚至扩大到整个仙门自危的程度。

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

谢景行似笑非笑,这才正眼看他,目光淡漠冰冷:“念,怎么不念了?”

“这见血封喉的毒,能让修士暴毙而亡,实在太阴毒。”

“那岂不是在斗法时受了点伤,就有被暗算的可能?老子一定要躲着世家这群瘟神走!”

“这样猖狂,必须要治治他们!仙门不欢迎恶客!”

局中局都揭开,世家对儒道的谋算昭然若揭。

谢景行看向脸色难看的儒道大能,背后是群情激奋的围观修士,好似汹涌的潮水。

“还是怕大家知道了这种手段,有了防备,不好暗中布局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