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柔和的金色阳光如水般倾泻而入, 透过帘子上的菱格,在墙面和沙发上打下浅淡摇曳的阴影。
一片懒洋洋的静谧。
身前呼吸吹拂,带着熟悉的微甜气息。
西泽眼睫微动, 无声睁开眼, 满满映入眼底的便是耶尔沉睡的脸。
雄虫睡得很沉, 相比清醒时的平淡柔和,睡着的他微抿着唇, 眼尾泛着一抹浅红,好似在梦里受了什么委屈。
——轻易就让心尖酸涩软塌,泛起想要将之拢在怀里亲吻的爱怜。
西泽用目光描摹了雄虫的睡颜一会, 后知后觉他正睡在延展的外侧沙发上。
耶尔昨天的衬衣还没换下, 一边领口被睡得翘起, 身上的被子凌乱地卷起, 显得皱皱巴巴的,姿态却又是全然放松的舒适。
他知道耶尔昨天去了拍卖场,但因为怕被察觉, 加之拍卖场审查严苛,潜伏小队只暗中围在建筑周围,等有什么异样再冲进去。
反馈回来的消息中并没有显示耶尔到底做了什么。
西泽在沙发上枯坐了大半夜, 一直等到雄虫安全返回的消息才闭眼小憩了一会。
期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动静,但在嗅到一抹极浓的焦糖香后, 强烈的疲倦和眩晕迅速席卷而上……然后就是现在。
“唔……”
正思忖间,身前传来一声含糊的鼻音。
耶尔将醒未醒间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 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埋。
很快眼皮上就覆了一只温热的手, 虚拢着将阳光都挡在了外面, 但这么一弄反而让他清醒了些。
“西泽?”
耳侧果然传来熟悉的低哑声音, 让耶尔耳尖动了动, “早安,雄主。”
“早安……”
耶尔应了一声,慢悠悠地等待意识回笼,半晌伸手把雌虫的手拉了下去,翻身面向西泽。
“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面前的雄虫眉眼如画,揉碎了的笑意散落眸底,在晨光中显得倦懒又分外好看。
西泽失神一瞬,尔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有些茫然地撑起身体,“什么变化……”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面前的雌虫浑身僵硬,神色处在茫然和难以置信之间,因为太过震惊甚至连眼睫都凝固了,足足静止了十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他神情恍惚地去触碰喉结,指尖压抑不住地颤抖——
那里原本卡着一条黑色的项圈,是一道羞辱和低贱的证明,此刻却一片空荡。
那项圈太紧,常年压迫着颈侧的大动脉,还一并牵扯气管和食道,带来极不舒服的窒息感,让他每时每刻都无法忘记这份耻辱。
但现在——脖子上的项圈已然不翼而飞。
自由。
这是久违了五年的、自由的感觉。
“抱歉了,昨晚没有陪你一起过年,这个就当做赔礼啦。”
耶尔翻了个身平躺着,看着雌虫恍惚而茫然的神色,懒洋洋地轻笑道。
那话语似乎把雌虫从梦境中唤醒了,那几乎凝滞了的金色眼珠倏忽一动,像是一柄刀悍然击破坚冰,迸溅出千万片碎裂的琉璃。
汹涌而晶莹的泪光无意识滑落,被阳光折射得闪闪发光,而每一滴一点,都映照着眼前的虫眉眼弯弯的样子来。
“雄主……”
雌虫无意识地摇着头,无声喃喃道。
强烈的酸涩从喉间一路袭上鼻尖和泪腺,瞬间击穿了厚重的防备,甚至让他一度失去了表情管理。
耶尔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浑身放松下来。
他没有再看西泽,怕忍不住泄露出一丝舍不得,败坏了雌虫重获自由的喜悦心情。
但他接下来想说的这些,全都不是违心的话。
是很早就对雌虫立下了承诺,也从不避讳让伊莱恩或者什么别的虫知道的——
“你是自由的,不是谁的雌奴,也不必捆绑在谁身边。”
“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新年快乐,西泽。”
耶尔神情无比郑重,一字一句道。
他知道这对西泽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就算要大费周章才能拿到,他也必须要去。
不管往后西泽会不会离开,也从不会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
下一秒,耶尔眼前一花,随后胸前猛地一重,被压得发出一声闷哼。
他下意识伸手,在颈间抓了满满一把柔软的头发,“咳……西泽?”
雌虫正用力抱着他,手掌紧紧按住肩背和腰侧,严丝合缝地将他按在了怀里。
滚烫的体温和止不住的颤抖隔着一层被子,无比清晰地传达过来。
温热的液体滑落颈侧,流淌时仿佛能灼烫血肉。
耶尔心尖一颤,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他,语气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这么激动吗,反正等你伤势好了之后,也会自己想办法弄开雌奴颈环的,我只是把结果提前了一些而已。”
不,不一样的。
“雄主……雄主……”
西泽用力将脸抵在雄虫的肩头,用力压抑着喉间细碎的哭声,但还是止不住汹涌奔流的情绪,和眼眶处不断滑落的微咸液体。
忍着悲哀和无措打算偷来的自由,和被当做珍贵礼物送给他,郑重地庆祝着新生的自由……
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突然就不想再克制了。
一昧顾忌着未来、世俗、情理等等条条框框,怕把雄虫吓到又怕雄虫离开自己身边,不敢显露炙热爱意,自我折磨踌躇不前。
这样是没办法打动怀里的雄虫的。
而他终于明白——
不管是月亮还是星星,它若喜爱着你,自然会倾洒温柔可爱的辉光。
但若想要靠着权势和财富强行占有,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但至少……
耶尔原本在轻轻地拍着雌虫的背,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紧接着那湿漉漉的触感离开颈侧,急切地蹭上耳根和侧脸——
“怎么……?”
未尽的话语被碾碎在唇齿间,变成柔软含糊的鼻音。
耶尔慢半拍地睁大了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上方的西泽。
雌虫脸上还绷着明显的泪痕,却顾不上擦去,睫羽被水液粘连成小簇,低垂着的璨金色眸光里,正正映照着他错愕的脸。
“嗯……唔唔……”
双唇被雌虫不得章法地磨蹭啃咬,灼热吐息一下下喷洒在脸上,夹杂着浓郁的清苦气息,和弥漫的焦糖味信息素勾勾连连,缠绵不已。
耶尔舌尖尝到了一丝咸味,但很快就被揉碎在甘甜的津液里。
他被亲得晕头转向,几乎喘不过气来。
雌虫身上的高热将他的脑子烧成一片浆糊,完全失去了思考和挣扎的余裕,被拖着慢慢沉浸其中。
他们亲了很久,一直到耶尔被吸吮得舌根都麻了,意识混乱地伸手去推雌虫,那亲密紧贴的唇舌才堪堪分开。
耶尔用手背遮住眼睛,失神地喘息了一会,好半晌过速的心跳才恢复正常,迟疑了一下放下手。
“怎么突然……?”
他的声音有些哑,说到一半却突然生硬地止住了话音,“算了。”
“刚才你只是太激动了,情绪高涨过头就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举动……太正常了。”
耶尔无意识舔了舔红肿的下唇,垂下了眼躲开西泽的视线。
他不知道为何有些抗拒讨论这个,在西泽开口解释前就先找好了理由。
甚至希望雌虫能意会这份拒绝,然后就可以顺势翻篇。
“您知道我不是的。”
一贯敏锐的雌虫却没有选择顺从。
他用了点力气将耶尔的肩膀扶正,直直看进那双漆黑的眸底,声音中带了点恳求,“……雄主。”
“已经不是了。”
耶尔低声道。
西泽愣了一下,“不是什么?”
“我已经不是你的雄主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眼前的雄虫神情茫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抿唇。
刚睡醒时的全然放松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形的警惕和冷淡。
西泽从没有从耶尔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好像面对着什么大型猛兽的猫,浑身紧绷又审慎,想要逃走又僵直在原地,只能强撑着精神应付。
他低声否认道,“解除雌奴颈环不代表解除关系,我的精神图景和信息素都已经打上了雄主的烙印,不会轻易被抹除掉。”
耶尔却没注意听他说的话,视线越过了雌虫漫无目的地看向后面的墙,神情冷淡中夹杂着一丝恍惚。
“你刚才还强迫我,我有点生气。”
他慢慢道,在强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我没有用力,如果您真的想拒绝,可以直接推开我。”
西泽俯身凑近他,试探着用鼻尖蹭了蹭雄虫的侧脸,像是一个亲昵的安抚。
“可是您没有拒绝……现在也没有。”
闻言,耶尔终于收回视线,和雌虫对视半晌,突然道,“你喜欢我?”
他说得太过直接,西泽被打得措手不及,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接连打断。
“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只是恰好救了你,养伤的时候虽然有过界的举动,但每一次都是情势所迫,你自己也清楚的。”
他仍然坚持着最初和雌虫解释时的想法——
他不是救世主,无法救下所有水深火热中受苦的生命,只是恰好碰到西泽,又恰好伸出了手。
如果高高在上地施舍一点温柔和帮助,就能换来满腔的爱意和忠诚,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残酷和高傲。
耶尔不想这样。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值得有什么可爱的。
明明一切只是阴差阳错,明明他谁都救不了,连自己的生活也是一片狼藉。
“你可能只是因为在危难时遇见了我,才产生了吊桥效应,或者是将被救的感激和喜欢这种感觉混淆了……”
“不是这样的。”
西泽丝毫不避让地看进那双眼睛里,带着被温柔赋予的强大勇气,声音哽咽颤抖得不像话,却仍然坚持着哑声道。
“还记得吗,我之前有说过雄主是耀眼的星星,每时每刻都在闪闪发光,不是因为您救了我,而是因为您本身就是这样。”
“撇开雄虫这个身份,您也完全值得被保护被宠爱被尊敬,再理所当然、坦然不过地接受全部的爱意和感激。”
他第一次剖开自己的心,仿佛拾起十岁时就割舍的那块渴望着爱的血肉,连带着赤裸裸跳动的心脏一起,全部摊开来展现给耶尔看。
请求着……不,是乞求着神明能垂下温柔的目光。
“我请求您爱我——不、不,是请您允许我爱您,只要默许就好,不用有什么负担,就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西泽的眸光悲哀而温柔。
他的视线被眼睫上的水液模糊,恍惚间穿过这片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浮尘,回到了那个极冷极痛的雪夜。
那时他其实还有意识,却已经感受不到棍棒落在血肉上的疼痛,只有还没恶化的左眼模模糊糊,看见了头顶的辽阔天宇,无星也无月。
后来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嘈杂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耶尔身后是路灯打下的光,昏沉的暖黄色模糊了那温柔干净的轮廓。
而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有两点极亮的光,微微闪烁着,如此温暖而耀眼。
那时他心里一片空空荡荡,没有求生的渴望也没有挣扎的意识,只是想——
星星怎么降落下来了。
可是他也极少想起那一晚,那一幕只偶尔出现在梦境的片段里。
在和耶尔相处的每时每刻,他都能更深入地感受到雄虫的可爱之处。
不管是说话的时候、做一些事时的小动作、专注时的神情,还是……太多太多了。
在看不见时活跃在想象里,在复明后则挤占了每一寸视野,将心脏都填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记忆构成了生活的本色。
每时每刻都在滋长新的渴望,叫嚣着想要亲昵的触碰,想要密不可分的拥抱,想要肆无忌惮地亲吻和做爱。
所以他真的分得清,什么是要好好报答的感激,什么是深入骨髓和血肉的爱意,区分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难。
“雄主。”
悬挂在睫羽的水液终于汇聚,沿着弧度滴落在地,碎裂的刹那发出摇颤心神的爱语。
“我请求您留在我身边,允许我去爱您。”
耶尔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无意识地摇着头不知道在抗拒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狠狠抿紧,喉结剧烈地滚动。
“雄主?!”
直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西泽伸手想掰正耶尔的脸。
却在拉扯间不小心握住了雄虫的左手手腕,上面纵横交错的粗粝质感让他心尖一颤。
他恢复视力之后,曾经好几次撞见耶尔在清洗这些伤口,但因为雄虫明显的抗拒和厌恶,所有的试探和询问都无疾而终。
耶尔总是有意粉饰太平,一直到现在。
“深呼吸雄主,放轻松……”
西泽放松了抓住耶尔手腕的力道,俯身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按揉过度紧张的肌肉,以免痉挛或过后出现酸痛。
耶尔在他怀里调整呼吸,好半晌才稍微放松下来,睁开眼看向上方的雌虫。
他神情怔愣,伸出手抚上西泽的侧脸,指腹抹去上面湿漉漉的痕迹,冰凉柔滑的白发垂落,在指缝间纠缠不清。
眼前分明是雌虫的脸,他却忍不住一阵失神,喉结滚动了一瞬,难以抑制的恶心翻涌不止。
带着尖锐恶意的声音倏地划破安静,在耳廓深处响起——
“怎么会有那么冷漠心狠的小孩,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知道戴着笑脸骗人了,我看你不是轻微自闭,是天生就坏吧?”
小耶尔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迷赌博的爸爸突然转了性,把他从赌桌的垃圾桶旁边揪起来带去了医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刚见面,对面自称心理医生的女人就一脸厌恶地看着他,满怀恶意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真是没救了。”
那个心理医生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挑剔,看着他的眼神像在挑选一只待宰的小猪仔,转头对按住他肩头的男人说话。
“这孩子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啊,建议是住院治疗,然后加大剂量用药,再观察有没有好转……”
小耶尔努力扬起的笑僵在脸上,手指无措地揪着裤边,看着那个医生和爸爸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治疗方案。
后来的那三个月就好像噩梦一样。
“笑什么笑?一看见你笑就心烦,给我严肃一点!”
“你喜欢金色?什么恶心的颜色,我就不给你金色的糖果,其他的我扔地上了,你自己慢慢挑吧。”
“好好笑哦,谁会喜欢你啊,我不喜欢你,你爸爸妈妈也不喜欢你,不然他们怎么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我悄悄告诉你吧,你爸妈要离婚了,谁都不要你,出院之后你就流浪街头了,到时候要变成小乞丐到处讨食咯。”
后来是妈妈发现情况不对,专门从外地飞回来和医院对峙,这场噩梦才有了尽头。
“为什么越治疗越严重?!之前分明可以笑可以说话的!医院到底是怎么治疗的?!”
眉眼温婉的女人因为争吵涨红了脸,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宝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医院对你不好,让你觉得很不舒服?”
你生病这么严重,一旦告诉你妈妈,她就不要你了!到时候把你扔到垃圾场捡垃圾吃,饿死了喂野狗!
“妈妈,我没事。”
小耶尔喃喃道,“妈妈,我想回家。”
可是那么爱他的妈妈,又因为和爸爸争吵不休,在再一次赶往医院的路上出车祸死了,抢救无效后去世,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再后来,他透过门缝,看见爸爸和那个心理医生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纠缠着发出恶心的声音,讨论着怎么才能顺利霸占妈妈留下的遗产。
哦。他想,原来这不是我的错。
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心脏被挖了一个空洞,日夜不停地流着血,好像再也不会愈合了。
【爸爸,我好饿,这些圆圆的币是能吃的东西吗?】
【自闭症?怎么会这样?!】
【……不行,我撑不下去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真的面对不了自己的小孩是自闭症……妈,我想先回你那边住一阵子。】
【又输钱了!呸!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今晚睡垃圾桶,别想进这个家门!】
【喂,你爸妈不要你了,谁会真的喜欢你?早点认清现实吧。】
【真是狗养的婊子!天生的灾星!你就活该和你那死去的妈一起下地狱!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滚出去!!】
“……”
温热触感覆在脸上,耶尔渐渐从久远的回忆中回神,发现自己在无声流泪,而雌虫正有些慌张地帮他擦拭。
但大概是于事无补的,咸涩的水液不受控制地滑落,像是积攒了太久太久无法释放的洪流,徘徊了多年终于找到出口,瞬间奔涌不止。
“对不起雄主,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了,就当是我今天太激动才会越界,以后不会了……”
西泽有些颤抖地道,声音低哑又艰涩。
他从来没有见过耶尔哭。
无法止住的水液源源不断地流淌,怎么擦都擦不干,顺着眼尾没入鬓边,一直沾湿了袖口和枕头。
那双乌黑眸子泪眼朦脓,分外清透漂亮,却像一把尖刀插进心脏,带来剜心刺骨的剧痛,让他无比后悔刚才说出的那些话。
他可能真的太心急了,才会把雄虫吓到。
“对不起……”
西泽慌乱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停地道歉,努力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抚耶尔。
却很快意识到那些亲昵的举动,对于雄虫来说也许只是负担,在他已经剖白心意的情况下,更是显得不合时宜。
他浑身都无措极了,犹豫许久,还是拿开了帮耶尔擦眼泪的手,但才刚离开就被抓住了手腕。
“等等……”耶尔嘟囔道,努力清了清嗓子,“等我一下。”
他不断深呼吸,想让声音更平稳一些,调整了一会后慢慢道。
“刚才只是突然想起不好的东西了……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所以不用道歉。”
回想起刚才雌虫的表白,从热烈的夸赞到直白的示爱,他想着想着就有些耳热起来,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应该说些什么?拒绝还是……答应?
可是西泽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关于地球的一切,不知道他曾经历的耻辱和灰暗,也不曾接触到温柔表面下的那些不堪和恶劣。
也许雌虫喜欢的,只是一个漂亮的外壳罢了,对了,还要加上一层拯救者的滤镜,和获得自由时格外激动的情绪加成。
耶尔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雌虫。
那双金眸璀璨而透彻,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还有赤诚到让他不敢直视的情感和担忧,单是被这么看着,心脏便微微酸胀起来。
记忆中那个男人暴怒扭曲的面容如在眼前,震惊于一贯懂事的小孩居然会背刺他,干出偷拍和报警这种事。
警方和媒体来的时候,男人甚至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猝不及防的身败名裂之后,迎接他的是十几年牢狱之灾。
那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警车离开,恍然发现自己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样,又冷漠又心狠,谁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呢?
但是。
但是……西泽说喜欢他,说爱他。
心底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小到随时会被风吹散,却仍然坚持着冒了头,想要让他听清楚——
或许可以试一试啊,他亲你的时候你都没想推开他。
你也是喜欢他的吧。
这个念头好像燎原的星火,一瞬间生发出强烈的向往和渴望,推翻了此前种种的顾虑和犹豫,让他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来。
可冲破前又有些犹豫,耶尔放轻了声音,“但我可能没办法全身心地……”
他心软又轻信,可他只有滚烫灼热的半颗心,一半漂流在这异乡,一半已经死在了遥远而无望的过去。
西泽的声音急切又颤抖,却只能强行压抑着情绪,“……没关系,我都知道的。”
知道雄虫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还不是像自己这般喜欢,但——他心甘情愿。
“那我们,试一试?”
耶尔定定地看着他,泪痕还绷在脸上,唇角却已经弯了起来。
“如果以后觉得不合适,也……”
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西泽按倒在了被子里,颈侧被散落的白发蹭得一片麻痒。
雌虫的声音低哑,似乎紧咬着牙压抑哭腔,但还是溢出了一丝混乱又悸动的心绪。
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所以为什么说是双向救赎呢,两个都是缺爱又渴望爱的好饱饱,不会爱自己的话就努力爱对方吧,那样就都能得到满满的爱了!
耶耶的心理问题还挺大的,不过不用担心,将军会好好爱他的呜呜,要论坦率和直球程度,两方其实都不相上下,只是侧重点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