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江户川乱低头看了眼递到面前的戒指。
或许是考虑到彼此的性别, 神城翎拿出来的就只是朴素的银戒，没有亮闪闪的钻石和复杂的设计，只在表面雕刻了一些花纹, 内圈似乎还刻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看不清楚，但知道大概是名字之类的。
应该是翎自己的名字吧？名侦探觉得以男朋友的占有欲，绝对干得出在给他的戒指里刻自己名字这种事情。
说不定翎给自己准备的戒指里刻的是江户川乱步？
名侦探抬头看向神城翎。
鬼魂的眼睛温柔地倒映着他，棕色的瞳色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被晕染了灿烂的暖意, 和他周身阴冷的气息格格不入，矛盾得像是夹在生与死之间。
江户川乱步没说话, 只是盯着看, 鬼魂歪了歪头,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立刻单膝跪下来。
“抱歉我忘记了，”神城翎仰着头, 眼球随着矮下去的姿势向上移动，依旧死死的停留在名侦探的脸上, “求婚应该这样才对。”
他的眼睛注视着, 周围的眼睛注视着。
那些幻影停下了回忆, 不管此刻是什么样的姿态, 都一同扭过脑袋，浑浊的眼球注视着江户川乱步。
连海风都停滞了，空气静止在了这一刻, 它们的身体违反了人体的结构，扭成奇怪的样子，仿佛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虎视眈眈, 一旦名侦探表露出拒绝的意思，就会蜂拥而上将他撕碎。
要拒绝吗？
会拒绝吗？
名侦探总是在和死人打交道，如今有死人站在他的身后，只要他愿意踏出一步，身后的鬼就会推他一把，让他完全踏入死者的领域里。
在各种冥婚的故事里，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都以活人惨死告终。
你要杀了我吗？
你会杀了我吗？
或许在鬼魂心里，能够杀死自己喜欢的人，和对方一起在死亡的世界里永生，才是一种幸福呢？
谁规定死人必须和活人想得一样了。
江户川乱步知道，只要他点头同意了，他就永远都无法摆脱这只超级大恶鬼了，可他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
对于名侦探来说，神城翎先是他可爱的男朋友，然后才是鬼。
不是敌人，这里没有凶手，只有一个可怜的死者。
所以，只要直接问就可以了，不管怎么样，神城翎都会和往常一样，耐心的回复他，给予他答案。
“你会杀了我吗？”江户川乱步问道。
“我不会。”神城翎的语气非常认真。
“你会害我吗？”
“我不会。”
“要是我拒绝的话呢？”
神城翎顿时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乱步要拒绝我吗……好吧，即便拒绝，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没说要拒绝。”江户川乱步盯着神城翎想要收回的手。
“拒绝也没关系，我知道求婚太突然了，冥婚对正常人来说太可怕了……”
江户川乱步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我愿意。”
神城翎宕机了，看上去非常的傻。
“神城翎先生，你愿意和江户川乱步结为伴侣，举行冥婚，不论是生、还是死，都不离不弃，融为一体，永远纠缠吗？”
江户川乱步重复了一遍男朋友刚才的话，只不过将名字调换了过来。
鬼魂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我愿意！”
“那现在可以戴戒指了。”名侦探向前伸出手。
朴素的银戒被神城翎稳稳的拿着，他另一只手虚虚的“托”起江户川乱步的手，将指环对准了恋人的无名指。
江户川乱步配合的抬起，他碰不到神城翎的手，但能够感受到戒指微凉的表面逐渐被他的体温感染，随着它的升温，他的心中有什么落到了实处。
对于两情相悦的恋人来说，结婚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他们往往会选择一个不错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去登记，家里有条件的还会去教堂或是神社举办婚礼，再宴请各种亲戚朋友来祝福他们。
名侦探不觉得这种仪式有什么重要的，可当戒指刚刚好圈住自己的手指时，即便这场婚礼骇人听闻，他难免也会觉得此刻无比幸福。
比起普通人的结婚后还可以离婚，他与鬼之间连丧偶都没用的婚礼要更加意义重大，就像神城翎所说的那样，他们将永远纠缠。
他的父母很恩爱，他小时候拥有一个很美好的家庭，而他和翎也会同样。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神城翎轻声念着。
周围可怖的目光在此刻都成了教堂里的宾客，它们为这对新人献上美好的祝愿，专注且期待着婚礼最后一步的到来。
“乱步要来亲我吗？”神城翎努了努嘴巴，朝自己的新郎讨一个吻。
“我怕我亲过去会直接穿过你。”
名侦探从思绪中缓过来，撇了撇嘴，笑道：“太惊悚了，非常破坏画面，你来。”
神城翎眨眨眼，没说行不行。
江户川乱步权当他同意了，闭上眼，等待新郎的亲吻。
他知道自己不会碰到任何东西，他只会穿透过面前的鬼魂，出现一种诡异的交叠影像，就像之前曾试过的触碰一样，他碰不到自己的男朋友，只能等神城翎出声说好了，证明他们交换了婚礼上的亲吻。
但他可以发挥想象，想象有人微微低头，朝他缓慢的靠近，动作轻柔的带着珍视和爱意，直到冰冷的温度落在他的唇上……
柔软、却冰冷的。
并不是想象，并不是错觉。
江户川乱步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那陌生的感觉从嘴唇上一路窜进大脑，控制着这一片区域的大脑皮层清晰的告诉他——你在接吻。
只是这道亲吻并不热烈，并不火辣，更不存在小说里常说的迷离和舒适，他只觉得骨头里都是寒冷，冻得令人本能发颤，那不是恐惧，却比恐惧的情绪更深刻。
名侦探睁开眼。
他对上了一对溃散的棕色眼瞳，其中没有任何神采，因为离得太近，甚至能够看清里头晃动的浑浊物质，就连眼球都从眼眶中微微凸起，似乎下一秒就要从里头掉落下来，余留两个空无一物的血洞。
这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然而这一双眼睛所在的面庞，脸色健康得白里透红，脸皮中的毛细血管仿佛还在流动着鲜血，皮肤上没有出现哪怕一点尸斑，哪怕他伸手去戳，都只会感受到脸肉的柔软，而不是尸体的僵硬。
如果将那双眼睛合上，眼前的尸体就会像是在安睡一样，充满了生机。
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