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秋成知仁这一觉睡了很久。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稀稀拉拉地闪过无数颗星星，又被太阳替代。
好困啊……好想就这样睡下去。
这样的话在心里闪过，而后被他一巴掌拍散。
不行，球还没打游戏还没玩番剧还没……等会，他之前在干什么来着。
秋成知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将自己的意识从黑暗里拔出来的时候，耳畔响起了平稳的仪器声。
“……”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
迹部景吾坐在一旁看数据，病床上的小桌板被他临时征用来放文档。但因为地方不够大，一些散落的纸张只能被他整整齐齐地摆在秋成知仁盖着白色被单的身上。
虽然住的是特贵vip病房，但是因为要兼顾看护人的工作，就只能委屈一下还在昏迷的秋成知仁了。
迹部景吾将手里的数据掀了一页，照旧往病床上看了一眼，而后就看见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
他面不改色地迅速抽回文档，而后按下床头柜上呼唤医生的铃。
“终于醒了？”
秋成知仁脑子还晕晕乎乎的，闻言挣扎着想要坐起。
迹部景吾眼疾手快地把他按下去。
“才刚退烧，好好躺着。”
接到响铃的医生很快便来了，带着一大群人鱼贯而入。
他们在秋成知仁逐渐惊恐的目光下，将挂着的针拔了之后，七手八脚但井井有条风卷残云般为他做完所有检查，而后鞠躬退出房门离开。
只剩主治医生一个人站在原地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在心底悄悄为自己的团队点了个赞。
专业医生，专业团队，专业速度！
让VIP病房的患者住得舒心，治得放心！
被当做案板上的鱼肉一样摆弄的秋成知仁：……
目睹了这一切的迹部景吾：……
灰发少年压了压眉心，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眼镜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只是因为受凉导致的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退烧之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只是……
他的视线犹疑地投向秋成知仁。
迹部景吾看得明确，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直说吧。”
“我们只能负责病理性因素，一些问题还是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来。”
那个医生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迹部景吾，委婉地说道：“身体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注意修养就可以。”
迹部景吾颔首，将报告翻了两页：“我明白了，辛苦了。”
眼镜医生摇了摇头，然而后轻手轻脚地推出了房门，在门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耶！今天也是让患者格外相信我们专业团队的一天！
屋内，秋成知仁朝迹部景吾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容。
虽然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从神社转移到医院，也没搞清楚迹部景吾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但是数年来的相处经验让他做出的第一反应是——
“啊嗯，道歉没用，先跟本大爷交代清楚怎么回事。”
迹部景吾眼皮都不抬就知道自家幼驯染想干什么，他轻哼一声，将充满电的手机递到他面前，眼睛危险地眯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比起“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但是下次还是照常不长记性的完全不走心的道歉，他要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间岛创是知道点什么的，但是他是不想说的，迹部景吾也是不想问的。
一切，等当事人醒了直接得到一个答案不就够了吗？
当事人眨了眨眼，记忆正在读取中。
倏地，他脸色大变，猛得抓起手机开始敲字。几秒后，迹部景吾收到了一条短信。
[幸村前辈怎么样了？]
迹部景吾压了压眉心，心里的猜想被证实了，灰发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没事。”
顶着秋成知仁茫然地视线，他补充道：
“没有任何问题，昨天联系上他的时候，他的病已经在自我恢复中，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
昨天中午。
幸村精市跟着医生重新做了一次更详细的检查后回到了病房，满怀忐忑地等待着结果。
他看书看不下去，抓起手机准备分散一下注意力，却看见了一条来自迹部景吾的短信，上面的语气很急切，似乎发生了很大的事。
他当即回拨了过去，迹部景吾几乎是秒接的。
幸村精市：“抱歉，我刚刚在做检查，手机落在了一边，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一些听不真切的滴滴声：“啊，现在已经没……不，还是有事的。”
迹部景吾严肃地问：“虽然有些冒犯，但是……立海大里有谁生病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吗？”
幸村精市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没法思考出迹部景吾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有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攀附而上。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用干涩地喉咙问道：“……有，怎么了？”
他听见对面的迹部景吾深深呼了口气，压抑地道：“果然……知仁出事了。”
“啪嗒”一声，手机落在地上。
*
[没事了？]
太好了……看来爸爸妈妈给的办法还是有用的。
这下，应该就不会再变成“丧门星”了。
秋成知仁大松了口气，眉眼间满是庆幸。迹部景吾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见状就冷笑了一声：“他没事了，现在换你有事了。”
迹部景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与无奈。
“秋成知仁。”
他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只手覆盖住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却蕴藏着轩然大波。
“无论是谁，都没有怪过你一分。”
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能放下、能知道一切事故都不是因你而起？梦魇缠绕着你数年，吞噬掉你向阳的一切，但你遭遇不幸的根源却是因爱而起。
迹部景吾点了点他的咽喉位置，那里藏着一块看不见的海绵，吸收掉了少年所有向外发散出的音节，像一道无声的禁锢。
“幸村没事，他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日就能重新站上球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所以，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的掌心下传来不住的颤抖，而后，是一阵温热的潮湿。
*
当幸村精市被医生宣告可以出院时，他先联系了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与迹部景吾打掩护，替秋成知仁续好假后，站在了他的病房前。
病房上开着一扇玻璃窗，里面清晰地透出少年被阳光勾勒出的身影。
秋成知仁正歪在窗户旁举着游戏机打游戏，激烈的音乐自他手中传出，又被隔音极好的房间吸收，落在幸村精市耳朵里只有一些微小的声音。
他深深吸了口气，叩响了门，而后推开，走入。
秋成知仁忙于游戏的操作，吝啬地投过去一个目光，本以为是迹部景吾难得知道要敲门了，一抬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朝他笑。
前、前辈？！！
他唰一下将游戏机按在旁边，迅速站起身，眼睛亮亮的。
幸村精市从迹部景吾那知道了他的问题，便先开口，笑眯眯道：“看起来还不错。”
“嗯。”
经过一些时间的恢复，他能简单的说出几个音节了，简短的回覆道：“好。”
虽然在得知了幸村精市的病好转之后心结放下了许些，但因为刺激导致的失语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因此，现在除了这个问题，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事了。
而且，失语这对于他已经不是什么陌生问题了，情况也比想像好很多。
幸村精市没忍住，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笑眯眯道：“谢谢。”
秋成知仁投去疑惑地目光：“谢？”
谢什么？
“伸手。”
秋成知仁照做。
蓝紫发少年笑意吟吟地从兜里摸出一个护身符，而后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浅蓝色的袋子上正面绣着“无病无灾”，反面绣着“万事顺遂”。
“这个给你，作为回礼。”
“是我之前求的哦，也很灵。”
幸村精市的手掌比秋成知仁的要大一些，将他的手连同护身符一起包起来，温热的体温顺着紧贴的地方传递过去。
他认真地看着秋成知仁愣愣的表情，说道：“知仁，我很谢谢你。”
不只是谢谢，甚至是感激。
他从迹部景吾那得知了所有事，无论是秋成知仁的过往，还是这场堪称为奇迹的自愈，自然也明白这并非是因为上天眷顾，而是有人于神社中长久伏地，祈求来的神迹。
无论如何，他都欠秋成知仁一句道谢，以及……
“对不起。”
以及一句道歉。
幸村精市垂下眼，认真地说道：“让你为我担心了，知仁，我这个前辈……还挺不称职的。”
本意是想隐瞒他，结果弄巧成拙，让他白白遭受了一场不该存在的无妄之灾。
秋成知仁张了张口，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音节：“啊……”
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满是愉悦：“你。”
前辈没关系就好。
只要你没事就好。
幸村精市摸了摸他的脑袋，看懂了他没说出的话，弯了弯眼：“是的，我没事。
因为你，所以我没事。”
“知仁，我真的，很感谢你。”
……因为我？
秋成知仁垂下了眼，茫茫的雾气攀附上他一双蓝色的眼睛。
因为我……幸村前辈能再度站上球场，健健康康地继续走下去。
所以，这次，我终于帮上忙了吗？
*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秋成知仁已经可以说几个短句后，迹部景吾终于允许人出院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假期余额也没多少了。
秋成知仁还没来得及伤心自己的假期就这样结束的事，拿到了自己心仪的网球袋后，满意地举高了手：“景吾，比赛！”
他已经很久没打球了！！！
迹部景吾头也不抬：“不比，你该收拾东西回神奈川了。”
秋成知仁撇了撇嘴，又给幸村精市发消息：“前辈，我出院了，回去要比赛吗？”
他的战意已经在燃烧了！！
果然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一段时间不接触之后就会格外地想念。以前是游戏机，现在是网球。
幸村精市的回覆很快：“我已经和柳说过，等你回来重新调整训练菜单了，毕竟你有段时间没做部活了，先适应一段时间吧^^”
秋成知仁不信邪，消息又发给切原赤也。
因为幸村精市的掩护，他的队友们没发现他出了什么问题，只是认为他确实因为家里有事所以请假了一段时间。
他的小夥伴每天都热衷于和他分享网球部的事，比如仁王前辈开始学会变身，比如真田前辈今天又……
切原赤也的回覆更快：“啊啊啊我也想，但是幸村部长特地说了不许任何人私下和你比赛！！可恶！！好久没跟你打了！！”
被截断了所有后路的秋成知仁：……
他背着自己的网球包，打开了手机的搜索页面。
他记得柿木板网球花园最近好像有比赛来着。
山不在我，我就去山！
*
阳光投掷而下，电车摇摇晃晃，像极了幼儿的摇篮，晃得人昏昏欲睡。
如果不出意外，秋成知仁本来会有一个安稳的浅眠时间，让他短暂的恢复精力值。
但在安静的电车上，却突兀地响起一道嘈杂的声音——
“笨蛋！”
秋成知仁被吵得皱了皱眉，目光不善地看向侧前方的一群人。
三个身着棕色校服的人挤在一团，一个明显为首，正手持网球拍，在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教导着其他几人。
——可惜，教的全是错的。
秋成知仁听了两句就紧皱眉头，他虽然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但架不住他那洋洋得意的嗓音持续的时间实在太长。
如果换做平时，他已经开口阻拦了，但是现在由于只能短暂说几个短句的缘故，他正在心里酝酿待会如果吵起来了该怎么用最简洁的语气说最嘲讽的话（不是）。
不过，他不用担心了。
与他相隔两个空座位的小少年淡淡地“喂”了一声，三言两语结束了这场闹剧。
秋成知仁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他在其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令人熟悉的气息，让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电车缓慢停下。
明显年长许多的佐佐部似有不服，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候的时候，电车的门打开了。
带着帽子的少年站起来时比秋成知仁还要矮一些，背着自己的网球袋从容地离开了。
秋成知仁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站名，发现自己的目的地也到了，在车上恢复精力值的想法彻底泡汤。
他侧眸，瞥了一眼紧随其后下车的三个高中生，眉眼一弯。
北高网球部？
看来也是参加柿木板比赛的选手……不然找他们待会比比试试看吧，毕竟打扰了别人的安静时间也是有代价的。
既然都是网球选手，那就简单了。
相信这个连握拍方法都能搞错的“王牌选手”不会“吝啬”一场比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