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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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他的恋人长得实在太好了,脸型轮廓精致,眉目俊秀如画,配合身高和体型优势的加成,整个人就像精心雕琢的玉人一般,当真配得上“芝兰玉树”这四个字。

加上阮暮灯本来就很聪明,性格沉稳而且学习能力惊人,又在娱乐圈里磨炼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而且他从发型到衣着打扮乃至一些小配饰,都是弎子找专门的设计师给捯饬过的,所以无论是外貌还是言行举止,从阮暮灯身上,现在已经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山娃子的痕迹了。

可是阮暮灯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的出身。

他依然喜欢着生他养他的那条偏僻冷清的小村子,喜欢村子里熟悉而友善的邻里乡亲,所以会想要送自家大哥魂归故里,也会想要带他最爱的人去看看家乡的故土。

萧潇笑着靠在了阮暮灯身上,扶着腰的手摸上了他的大腿,又暧昧地沿着结实的肌肉轮廓往上爬。

“没关系,反正今晚你替我揉揉就好。”

他的手指隔着牛仔裤粗糙的布料,不规矩地摩挲着阮暮灯的腰线,探头凑到对方耳边,刻意压低声线,黯哑的气音随着湿热的吐息吹进他的耳廓里。

“……而且,你平常凶起来的时候,也经常撞得我的屁股疼得要命……”

阮暮灯的耳朵刷一下红了,红晕像水中晕开的胭脂一样,一路蔓延到眼角和颈脖处。

要不是还在炒豆锅子似的货车后斗里,他简直想将萧潇这老不修现在就直接按倒了就地正法。

他抓住萧潇仍然胡乱撩着火的手,塞在两条大腿之间,绷紧肌肉死死夹住了,不让他继续瞎摸乱蹭,同时泄愤似地在脑海中脑补着萧狐狸十八吃的各种烹饪方法,并且下定决心,到家之后就一样一样地试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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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清晨出发,在国道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终于进了村。

两人提着行李包,从货车上下来,一眼望过去,村子很小,只有百来户人家。一幢幢砖木梁瓦结构的小屋,依山势散落在较为平坦开阔的山脊里,隐在入秋后染成金红二色的山林间,百年的光阴都仿佛在这古朴的小村中停滞了下来。

沿路遇到的每一个村民,无论男女老幼,全都是阮暮灯的旧识,他们认出了迎面走来的那两个捯饬得洋气又体面的俊俏小伙儿,其中一个竟然是离家两年多的国栋家二娃之后,都纷纷围了上来,亲热地拉着阮暮灯问长问短一阵寒暄,其中还有些人看过他上电视,自家村里的帅小伙儿成了荧幕里的大明星,更是让乡亲们觉得与有荣焉。

入秋后天黑得早,村里人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下山就是饭点儿,这会儿村子里已经处处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开始做起了晚饭。

“哎呀,已经这时候了!”

有位老太太牵着阮暮灯的手唠嗑了半天,远远瞅见从自家灶里升起的炊烟,才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了,连忙把围在四周的一群人都轰散了,催促阮暮灯快回家去。

“你出门那么久,家里肯定乱套了,冷锅冷灶的也没法烧饭,呆会儿奶奶家送点儿饭菜过来,你们今晚先对付着。”

阮暮灯笑着道谢,接受了老太太的好意。

终于从村民们的围观和寒暄中脱身的阮暮灯和萧潇,沿着一条小河,朝着村子东面行去。

这条小河是阮家村主要的农作物灌溉水来源,村民们都十分珍惜,水质保护得很好,河水清澈见底,还能看到一些小鱼小虾游弋其中。

阮暮灯注意到,萧潇似乎对村里的道路并不陌生。

虽然自家师傅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到处打量,但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在经过一颗巨大的落叶榕的时候,阮暮灯看到萧潇抬手拍了拍树干,小声嘀咕了一句,“已经长这么粗了……”

他想起在郗家村第一次见到萧潇的时候,当时他就觉得这人有些莫名的眼熟,却一直到今天都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后来萧潇道破了他的出身,又忽悠他说自己是个专门研究民俗学的自由职业者,以前曾经走访过这一带的不少地方。虽然后来证明所谓的“研究民俗”是骗人的,但后面半句却应该是真的。不过阮暮灯自问记性一直很好,小村庄又极为封闭,若是村里来了陌生人,只要他曾经见过一面,应该都不会忘记才对。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过村子里的?

阮暮灯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让萧潇一个人走在前头,蹙起眉思考着。

……既然觉得眼熟,那就是我应该见过,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正想着,萧潇忽然来了个左拐,脚步轻快地跳上一条小桥,就要过河。

“萧潇。”

阮暮灯叫住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在河对岸的?”

萧潇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简直如同一只翻柜子偷吃小鱼干的猫,被主人当场抓包了一样。

“不对吗?”

他一歪头,睁大眼睛,装傻充楞企图用卖萌蒙混过关,“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是这边。”

“对,没错。”

阮暮灯特别清楚这人的性格,所以没有打算立刻就拆穿他,只是点点头,轻轻揭了过去。

“我家就在前面,过了这桥马上就到了。”

果然,如同老太太说的那样,阮暮灯不过离家两年多,宅院就已经明显荒废了下来。

阮暮灯的家是一间独门独院的平房,是村子里最普通的木梁砖瓦房子,因为无人打理的缘故,已经显出了仿如废屋的颓败感来。

院子一圈篱笆墙东倒西歪,院中四处荒草萋萋,石板铺成的台阶上积了厚厚一层腐败落叶,主屋看上去倒是还完好,只是西侧一间储物室的屋顶被去年的大雪压塌了,一年的无遮无挡、日晒雨淋之后,里面放着的东西估计也都彻底报废了。

“咳,今晚先将就着住吧,我明天再收拾。”

阮暮灯推开摇摇晃晃的篱笆门,将萧潇迎进了他出生长大的宅院里。

萧潇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这简朴得甚至应该用“简陋”来形容的小房子,高高兴兴地跟着自家徒弟进了门。

阮暮灯把萧潇摁到一把椅子里坐好,以免他碍手碍脚,然后趁着天色还亮着,飞快地整理和擦拭了一下主屋,又检查了电路,确定电灯一类的日常必需电器都是好的,接着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床单被褥,在暖炕上铺好,最后出门一趟,在附近的水井打回来两桶干净的井水。

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地平线上仅剩一抹血色的晚霞,陆续有邻居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菜肉上门,说是知道他们刚到家还来不及开伙,这些都是送给阮暮灯和他家客人吃的。

阮暮灯一一谢过,也收下了他们送来的饭菜,两人的晚饭问题算是解决了。

山野村妇们烧出来的菜肴,味道只是普通,自然和阮暮灯被自家师傅精心调教过的厨艺无法相提并论,不过平日里极是注重口腹之欲的萧潇,这会儿倒是一点不挑剔,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香。

吃饱喝足之后,阮暮灯收拾好东西,将装菜的盘子送回给各家之后,回来看时,萧潇已经脱了衣服爬到炕上,卷在被子里把自己团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瞳孔的桃花眼来,冲着恋人狡黠地眨了眨眼。

“走,我带你去洗澡。”

阮暮灯无视了美人送来的秋波,掀开被子,拽住萧潇的胳膊,像拔萝卜似地将他拔了起来。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洗吗?”

萧潇袒着膀子,露出一身雪白而紧实的漂亮皮肉来,舔了舔嘴唇,笑得颇有深意,“你就这么着急吗?”

“想什么呢?”

阮暮灯给他气得笑了,“我家灶里现在没柴禾,没法儿烧水,我们到村里的澡堂去洗。”

“哦……”

萧潇拖长声音应了,故意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来,“行吧,那就只好把夜间运动推迟一小时了……”

第 131 章、番外一、归乡02

萧潇和阮暮灯从澡堂里泡完澡回来, 直接就锁了屋门, 一边啃着彼此的嘴唇,一边互相较着劲儿滚到炕上, 做起了他们早就想了许久的夜间消食运动。

不知是因为回到了自幼生活的熟悉环境里头, 还是白天时被自家恋人撩得实在憋火, 今晚的阮暮灯格外卖力,翻来覆去来了好几趟, 把萧潇折腾了个又疼又爽、死去活来。

最后萧潇被搓揉得遍体酸疼, 不得不服软认输,护着真被撞出了淤青的屁股, 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哀哀求饶了许久, 才得以解脱, 带着浑身新种的草莓,以及股间粘腻的触感,两眼一闭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萧潇在半梦半醒之间, 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锣鼓的声音, 还有喧哗的人声与杂乱的脚步声, 似乎有一群人正在村子里闹腾。

“……怎么了?”

萧潇揉了揉哭肿了的眼睛,不情愿地睁开一条缝,脑袋在阮暮灯胸前拱了拱,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吗?外头怎么那么吵?”

阮暮灯看了看床旁的手表,才不过半夜两点多,看这不寻常的热闹样子, 绝对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说完阮暮灯起床披了件外套,就推门出去了。

约莫三分钟后,青年转回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对萧潇说道:

“隔壁有户人家丢了个七八岁的小孩,说是白天溜进山里玩以后,到现在还没回家,村里人说要进山找一找,我也去帮忙。”

“等等,我也一起去。”

萧潇撑着酸痛无力的腰爬起来,飞快地穿衣换鞋。

“山里的蹊跷东西太多,而且快到鬼头日了,我怕你们弄不过它们。”

阮暮灯看着萧潇弯腰套上裤子时,腰线两侧露出的斑驳指痕,脸上隐隐发烫,觉得有些心虚又有点心疼,“你现在走得动吗?”

“都是谁害的?”

萧潇用眼角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等会儿要是走不动的话,就让你背着好了。”

村子里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外出务工了,这会儿能聚拢起来的人手也不过十几人,村长听到阮暮灯和他带回来的俊俏朋友也要帮忙,自然很欢迎。

于是两人跟在大部队后面,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孩子失踪的那片林子走去。

失踪的小孩名叫阮朝阳,上月刚满八岁。

白天时他和同村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溜进山里捡栗子和松塔。几个小孩一直玩到傍晚,其他三人眼看天色不早,想要回家了,却发现找不到阮朝阳的踪迹,他们又喊又叫找了许久,直到天就要黑透了,才不得不撇下小伙伴回家去了。

“那三个孩子因为害怕父母责备的缘故,不敢把阮朝阳不见了的事说出来,直到丢了孩子的那家长辈找上门来,才告诉大人阮朝阳是在哪儿丢的。”

阮暮灯将事情的经过对自家师傅说明道。

“那片山林我小时候也常去,算是比较安全的区域了,所以也不好判断那小孩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唔,”萧潇点了点头,右手摸着下巴琢磨起来,“如果丢了的那孩子,不是发生了不小心摔进山沟里之类的意外的话,那么大白天的忽然找不到人,确实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又追问道:

“那回家了的几个小孩,还有提到他们在玩耍时遇到些什么不寻常的事儿了吗?”

阮暮灯摇了摇头,“那三个孩子都吓坏了,被大人们一逼问就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根本什么事儿也说不清楚。”

这十多人打着手电,摸黑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一片林子里。

“大家分散来找,如果发现了小孩子就大声吆喝一下。”

村长朝众人吩咐道。

萧潇和阮暮灯朝着一个无人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之后,就双双开了慧眼,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把罗盘摸了出来。

“真不愧是鬼头日将近的夜间山林,阴气真够重的。”

萧潇看着朝阴极偏转的罗盘指针,眉头皱起,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条下坡的小径,很窄而且很不平整,又被周围的荒草遮盖了个七七八八,显然不是人工开出来的,更像是一些小动物们时常在这儿出没后踩出来的兽径。

萧潇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抬头朝两旁看了看,忽然睁大眼睛,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怎么了?”阮暮灯停在自家师傅身边,蹙眉问道。

“你看,两株对称的槐树。”

萧潇抬起手,朝小径两旁指了指。

阮暮灯抬头看去,果然如同萧潇说的那样,在小路的一左一右各有一棵槐树,无论是树干的粗细,还是树冠的高度,都十分接近。即便在这样的深秋中,两棵树也依然未曾落尽树叶,枝条在小径上方交织成伞盖似的穹顶,简直如同两个持枪守门的卫兵一般。

“这是阴阳门。”

萧潇将这两棵槐树的玄机指点给自家徒弟。

“但凡看到这样的双生树与双生树下的小径,就证明了这儿不止可以走阳间之人,还可以走阴间之物,彼此虽然同在一条道上,却互不干扰,各行其道……”

他顿了顿,“但是,只要知道方法,那么阳间之人,也可以走上阴间之道,也就是俗称的‘走鬼路’了。”

“你是觉得,失踪了的阮朝阳,是走进了阴间路里?”

阮暮灯想了想,问道:“可是他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走阴间之路的方法?”

“不,我想,那小孩不是自己走进去的,而是有什么东西,专门将他‘引’了进去。”

萧潇一边回答,一边用手电筒仔细地照着两颗槐树附近的地面,很快的,就在一处潮湿的泥土边缘,发现了小半只鞋印——那是属于孩童尺寸的小脚丫子。

“你瞧,他果然是往这儿走了。”

虽然平常萧潇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十分不靠谱的样子,但对于自家师傅的判断,阮暮灯还是非常相信的。

“那么我们追过去看看吧。”

他们脚下的这条羊肠小径,从两株槐树下穿过之后,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山林深处。即使是开着慧眼,但隔着阴阳屏障,阮暮灯也不可能看清它到底通向何方。“你有进入阴间路的方法吗?”

“嗯。”

萧潇答应着,在随身的包包里扒拉了一阵,掏出一根蜡烛来,右手两指捏了个起火诀,将它点燃了。

与一般常见的标准尺寸的白蜡烛不同,这根蜡烛明显要粗一些也短一些,而且它点燃后的火焰,呈现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介于青绿色和荧蓝色之间的,飘渺而诡异的颜色。

“这种蜡烛,我这回只带了这么一根。”

萧潇把蜡烛固定在一个黄铜小灯托上,端在手里,“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在蜡烛烧完之前,把失踪的小孩子带回来。”

第 132 章、番外一、归乡03

萧潇关掉手电筒, 只靠着手里的蜡烛烛光, 带着阮暮灯,沿着崎岖的小径朝前走去。

蓝幽幽的烛光中, 阮暮灯觉得, 不过就是蜡烛光和手电光的区别, 但他脚下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空间。

阮暮灯看到了一些来来往往的“人”。

和他用慧眼分辨阴阳时, 凭目标身体周遭笼罩的气晕来判断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不同, 他现在所见的来来往往的“人”,都能清楚辨认出外貌。

这些人之中, 有些穿着寿衣, 形体发虚, 呈现一种毛玻璃似的半透明感;有些则虽然保持着人形,但长相却很奇怪,宽额突眼塌鼻阔口的什么样子都有;另外一些甚至完全就是非人的存在,比如长着四条蜘蛛腿的春凳、豁口的大酱缸什么的。

阮暮灯想到一个词:百鬼夜行。

明明是这么狭窄的一条山间小道, 竟然能让这许多的鬼怪通行……

“阴间道与阳间路不同。”

萧潇拉住阮暮灯的手, 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道:“人世间有许多阴间道的入口, 是鬼怪阴魂出入阴阳的通道。只要走进了阴间道,阳世间的空间、时间规则就不再具有意义。”

他想了想,打了个浅显易懂的比方:

“就比如说我们现在吧,如果不沿着原路返回刚才那两颗槐树的入口,而是在半小时后重新找一个出口离开这里的话,那么我们很可能会发现自己出现在几十公里外的县城里, 而时间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阮暮灯看的杂书很多,自然也看过不少类似的民间乡野怪谈。

例如某人夜闯坟地遭遇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去,正惊惧难当的时候,忽然前头出现了个提着个灯笼的人影,依稀像是他已经往生的爷爷,某人立刻跟在人影后面,被那飘飘忽忽的灯笼光领着走了一段路,等他回过神来时,才赫然发现,他现在已经不仅已走出了那篇让他迷路的坟地,还一夜间走了上百里,人已经站在邻村村口了。

“原来这就是‘走鬼路’。”

阮暮灯点点头,轻声感叹道。

萧潇抬眼瞥了瞥自家徒弟,“其实,你以前也走过一次阴间道来着。”

“什么时候?”阮暮灯惊讶地睁大眼。

“你大概不记得了。”

萧潇哈哈笑了起来,但为了不惊动旁边擦身而过的鬼怪们,他把笑声压得很低。

“当初我们在郗家村的时候……就我变成了狐狸那次,弎子开车来接我们下山,他中途走的,就是阴间道。不过你那时候昏睡过去了,所以才没有看到一路上的异象罢了。”

经自家师傅这么一提点,阮暮灯立刻想起,那日弎子确实问过“白意鸣”要不要抄近路,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把车灯光转成了一种诡异的蓝色,随即将车子开进了一条他从来没见过的狭窄的山间小道中。

“不过,在这儿盲头苍蝇似地瞎逛也不行。”

萧潇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一条分叉路,“这蜡烛大概只能再烧半小时,得赶紧将小孩子找到才行。”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阮暮灯问道。

“除了我们之外,这条阴间道里,阳气最盛的,应该就是那个实打实还是童子身的小男孩了。”

萧潇笑了笑,用符纸折了两个小包,里面包上坟头土,又将小符包别在了两人胸前,遮掩住他们两个大男人身上的阳气。随后他咬破手指,将左手无名指的指尖血,小心翼翼地擦拭在了罗盘的指针上。

“好了,这样就行了。”

这擦拭指针的一招,名叫“描眉”。

平常在阳间使用的罗盘,一旦到了阴间路,就会因为阴气过重,超过了罗盘阴极的上限,而变得无法使用。所以,萧潇用自己的血,像画眉毛一样,涂抹在了罗盘指针上。

经过“描眉”这一步骤处理的罗盘,人血中的阳气覆盖在了指针上头,抵消了周遭环境中过剩的阴气,就能让它重新具有辨识阴阳的能力。不过“眉”过的指针,即便之后抹掉上头的血迹,但其对阴阳极的感知已经被打乱了,这罗盘也就算是报废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一次性用品,就只能用上这么一回。

“跟着罗盘走,它会帮我们找到失踪的小孩儿的。”

萧潇伸出舌头,舔掉手指上残留的血迹,“希望拐带小孩的‘那东西’,还没有把人带出去太远。”

两人盯着罗盘,一路疾行,眼看着指针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证明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鲜明的阳气来源。阮暮灯和萧潇干脆小跑起来,只凭着一簇幽蓝飘忽的烛火照明,在漆黑的小路间追赶前头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在那儿!”

阮暮灯一直睁着慧眼,远远就看到小径的前头,有一小团模模糊糊的黄中偏橘的光晕——那是属于阳气正旺盛的童子身的小孩儿特有的气晕色泽——除了失踪的男孩子之外,这条路上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那团小小的黄橘色光晕旁边,还有一团灰黑色的光晕,看颜色就是阴魂怨魄一类的东西,只是颜色要比普通灰白色的游魂要深沉暗淡一些,显然力量也更强大一些。

“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玩意儿呢……”

萧潇发出一声嗤笑,“原来不过是个还没化出替身的鬼修。”

说话间,两人已经追得越来越近,足够能清楚地看清小径前方摇摇晃晃地走着的小男孩,还有拉着男孩的手的白衣女人。

那女人很高、很瘦,身高怕是跟萧潇齐平,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寿衣,一手提着个写着“奠”字的白灯笼,灯笼里头烧着的蜡烛,透出仿若鬼火似的幽蓝光芒,另一只手牵着男孩子的小手,似乎很是亲密的摸样。

从背影看,那女人有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乌黑油亮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条粗大的麻花辫儿。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秀但极度苍白的年轻少妇的脸。

“你们……这是在找宝宝吗?”

看到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萧潇和阮暮灯,白衣少妇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慌张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问道,说着松开握住男孩的那只手,改为轻轻地抚摸着小孩的头顶。

被白衣女子温柔抚摸的那小男孩儿,长相平凡、皮肤黝黑、衣着简朴,脸蛋、手脚连带着一身运动衫,全都蹭的脏兮兮的,正是乡野孩童最普通的模样。只是他此时眼神呆滞麻木,像个失了魂魄迷了心窍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女人身边,全然没有七八岁年纪应有的活泼和顽皮劲儿。

“好了,把那小孩儿还给我们。”

萧潇朝白衣少妇伸出手,活像个恃强凌弱的恶霸似的,大大咧咧地命令道。

女子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哀怨,一双剪水似的大眼,似乎随时都要掉下眼泪来。“他是我的宝宝……”

阮暮灯皱起眉头。

被白衣女子牵着的那小男孩,是阮家村的孩子,虽然住得离阮暮灯他们家不算近,但统共就那么百来户人的小村子,他的记忆力又很好,自然不会弄错——他分明记得,那小孩应该是家里的次子,父母建在,母亲还和他们家有拐弯抹角的表亲关系,自然不可能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妇的孩子。

“他恐怕,并不是你的孩子吧?”

萧潇唇角勾起冷笑,指了指目光呆愣的小男孩,又朝白衣少妇摊了摊手。

“这小孩可是个实打实的大活人,而你呢,就算修行道行尚浅,也已经修炼了能有百八十年了吧?这孩子的辈分,怕是都足够做你的曾曾孙了。”

女子凄苦地笑了。

“二位仙师,凡事皆应讲究因果,是也不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母亲所特有的,哀怨而悲伤的神色。

“我死的时候,怀着九个月的身孕,又葬在了养尸地中,以至于尸体久久不腐,死后半月,才在棺木中产下一个男婴。”

萧潇偏头看了看手里蜡烛的长度,眼见时间还够,便没有打断女子的叙述。

他的师门一向都讲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即便对手只是一个功德尚浅的鬼修,但若是真有什么因果夙怨,他也只能想办法去化解,而不是蛮不讲理的贸然出手,直接将她打个魂飞魄散。

“九个月的胎儿,已经三魂七魄俱全,即便胎死腹中,也是我的孩子啊……”

白衣女人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哽咽。

“所以,我便带着他……两人一起在墓中修炼,也不盼什么得道升天,只希望有朝一日修得一些功德,母子二人能相伴度日……”

萧潇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但鬼婴灵智未开,修炼尤其不易,我小心翼翼地养着护着我儿,盼了这百多年,到了今年七月十五,才终于……让他开了灵智,得以附身在土偶身上,化为人形……”

说到这里,白衣少妇终于落下了眼泪,抚摸着小孩头顶的手,五指无意识的收紧,拽住男孩儿短短的发根。

“可是这一切……这百多年的努力……却……都被这个孩子给毁了……”

第 133 章、番外一、归乡04

萧潇重重地咳嗽一声, 提醒那白衣少妇注意她的情绪。

虽然像他面前这样一个道行尚浅的鬼修, 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手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基本纯属白日做梦。但他们现在可是在阴间道里, 本就阴气过重, 还随时可能有其他什么“东西”路过,而且小孩子目前还在她手里, 万一惊动了些什么麻烦的“东西”就不妙了——萧潇自知时间有限, 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但是,就在我的儿子魂魄移进土偶里的那天, 这小孩儿跑进山里玩, 发现了我埋在槐树树根下的小土偶, 然后……”

白衣鬼修松开了按在小孩子头顶的手,另一只手里提着的灯笼,也摔落到了地上,里头燃烧着的蓝色鬼火瞬间点燃了灯笼, “呼啦”一声化成了一个火团。

那女子双手捂住脸, 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这孩子, 他把小土偶挖了出来,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土偶踩碎了……”

萧潇和阮暮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的神色。

对一个小小的婴灵来说,被烈日直晒,又失去了寄体的存在,都是极为要命的。即便它不至于马上就魂飞魄散, 起码也绝了继续修行的可能,化成一缕无知无识的幽魂,不知是被路过的鬼差拘了去,还是消散在这广阔的山林中了。

“……既然我的宝宝没有了……我就想着将这孩子带走,起码……日后不至于孤单一人啊……”

白衣少妇哭得声音发哽,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

萧潇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心想小孩子这种好奇心旺盛又特别能作死的生物,真是令人头疼的存在。不过那小男孩儿要真让这鬼修带进了阴间路的幽冥深处,可就从此和他的父母阴阳相隔,永无再见之日了。

怎么说都是一条鲜活的人命,而且小孩天性顽皮,捅的篓子确实是无心之失,造的孽债也罪不致死……

萧潇想着,转头幽幽瞥了自家徒弟一眼。

他心想,就算是像阮暮灯这么乖巧懂事、孝顺体贴的好孩子,小时候也是闯过祸的,要不是那时刚好碰上自己,早就夭折了,根本不可能长成现在这般劲松修竹、丰神俊朗的模样。

阮暮灯被萧潇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回头对他眨眨眼,表情很是困惑。

罢了,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见蜡烛已经越烧越短,萧潇挥挥手,示意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我不知道你修炼的时候,是自己琢磨的吐纳蕴气之法,还是有谁引领你入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