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夜幕降临, 穆炀靠坐在一处山洞口边上，燃起的火堆将他的侧脸照得一明一暗。
那双失神望向下方暗林的眼眸里盛满了困倦，但穆炀还是那样, 呆愣愣的看着下方, 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他想了很多很多，想秦越为什么离开，他如今又在何方, 过的如何, 是否知道他在找他, 他的身边，是否已早有了别人, 穆炀也许又在想穆修远如今如何了，也许，他也在想, 明日要去往何方寻找秦越……
又或者, 他又什么都没想。
一千多年了, 每一个夜晚, 他能想的，惦记着放不下的事，早已经想了无数次。
想的太多，这些事便会自动的从他脑海里闪过, 根本不需要他特意去思考。
穆炀确实什么都没想, 他很累了。
明明累到睡意全无, 穆炀依旧不肯放弃。
每每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穆炀便会暗暗的告诫自己, 再坚持坚持，也许明天就找到秦越的下落了呢。
每一次经过一处地方, 依旧寻不到有关秦越的消息时，穆炀不是没想过算了，但他又怕，也许下一处地方，秦越就在那等他呢，如果他不去，他们错过了又该怎么办？
既然已经坚持到现在，为什么不再坚持一天呢。
如此，一天、两天……慢慢的，漫长的一千多年便也在他麻木的坚持中过去了。
秦越身具暗灵根，他体内的仙力与其他仙士的仙力自有些不同。
上界并非没有魔气，上古之时，仙魔大战，战场便是在上界，因此，在上界，自然也有魔气的存在。
秦越之所以不着家，一是他性子本就如此，二来也是四处寻找魔气，以吸收魔气为己用，秦越寻到的魔气，他虽吸收了，却并未将其全部转化为仙力。
秦越这人胆大包天，敢想敢做，他将一丝魔气炼化为己用，那一丝带有他意识的魔气附着在穆炀身上，因这丝魔气带有他的意识，因此，无论穆炀在哪，只要附近无旁的魔气扰乱，秦越便能通过这丝魔气找到穆炀。
在魔界时，秦越身边都是魔气，自然无法感知到穆炀，撕开界域回到仙界时，秦越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
为了撕开仙魔两界界域，他付出了太多了仙力，以至于，若无魔气傍身，只怕他是回不到仙界，早被界域内的罡风撕的粉碎。
正因仙魔两界界域难以通行，当年隐世神宗宗主才会假仁假义的说什么给他一次机会，实则不过是变相的杀他。
回到仙界，感受到久违的仙气，秦越只觉得欣喜若狂。
他并非欣喜于旁的，全然只为能够即将见到穆炀而感到欢喜。
一想到穆家被灭，穆炀不知生死所踪，秦越本想立马去找穆炀，奈何仙力透支过度，秦越只能暂时的先闭关一段时间。
这一闭关，便是一年多。
一出关，秦越连秦家都顾不得回，感知到自己留在穆炀身上那缕魔气传回来的位置后，秦越一连穿过两界，去到了下界。
如此一来，秦越累的够呛，以至于，连夜寻人，终于在一处密林上方的山洞找到穆炀时，秦越已是疲惫不堪，面上满是沧桑，早已不复当年初见时的潮气蓬勃。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人心都会变，更何况是外在的容貌呢。
突然出现在洞口外的人吸引了穆炀的注意，只是这份注意，不过稍微，并不值得穆炀露出太大的情绪表情来。
穆炀眼眸轻动，抬起眼帘朝来人看去，待看到是秦越后，穆炀的神情依旧还是那么的平淡，丝毫没有秦越那般见到穆炀时欣喜若狂的表情来。
秦越眼眶都是红的，唇角颤动，似有话要说，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两人就那么彼此对视着。
穆炀想，今日眼前这个可能因为过度思念所致而幻化出来的幻像真实的有点过分了。
以往的“秦越”出现在他面前，表情可不会这么丰富，更不会是这幅真实到不似幻觉的样子。
大抵是自己太累的缘故吧。
明知对方只是自己一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一个幻觉，穆炀还是舍不得收回目光，依旧痴痴看着对方，许久才自嘲的道：“又是假的，什么时候，我才能找到真的你呢？”
说着，穆炀像是觉得冷了，双手环抱住自己，埋头落在交叉的臂弯上，侧着脸，一瞬不瞬盯着秦越看，“秦越，我好想你，你到底在哪？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像是喃喃自语的轻声呢喃被风带着落入秦越的耳中。
那一刻，秦越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秦越飞身落在洞穴口，但过度消耗仙力，让他踉跄了两步，不得不一手撑着石壁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在穆炀跟前太过狼狈的摔倒。
“穆炀！”秦越喊了一声，“我回来了，穆炀，我不是假的，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似蛊惑的引诱声，在这深山老林里显得尤为可怖，穆炀闻言，抬起头来，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好像傻了一般，半天没有动静。
眼前这人真的只是他的一个幻觉吗？
以前他看到的幻觉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看到的秦越，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一个，只会柔柔的注视着他，任他怎么说话，对方也从不会给他半句回应。
今晚这个幻觉，怎么这么真实？
真实的让人心跳加速，一身血液似乎倒流了一般，穆炀竟是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不敢相信的同时，又不免心生期待。
他在期待，这个被他幻想出来的秦越，可以像他们在一起时，那样轻柔的唤他的名字，深情而又热切的拥抱他。
所以，穆炀不动，他怕动了，秦越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
发现穆炀对自己的话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一副傻兮兮的表情来，秦越只觉得心软得要命，干脆自己过去，“穆炀，我可以抱抱你吗？你不说话，不给我回应，我就当你默许了。”
说着，秦越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舞打气后，这才上前几步。
他怕啊！
他怕穆炀不允许，他怕穆炀气他脑他，他更怕穆炀会跟他说一些他不想听到的话。
秦越从不怀疑穆炀会不喜欢他，他知道，穆炀喜欢他的，但是，有时候，喜欢会伴随着恨、厌，有时候，彼此喜欢的两个人，也并非会在一起。
穆炀喜欢他，可找了这么多年，穆炀气了，脑他了，不愿在同他在一起了呢？
他又该怎么办？
所以秦越一开始不敢主动靠近，反而想让穆炀先跨出那一步，若是穆炀没有生气，他方敢将人拥入怀里，倾诉思念之情。
眼下，穆炀稳如泰山不动半分，秦越没有办法，他想穆炀，他想拥抱穆炀，他想亲近穆炀，想了一千多年，想得他快要疯了。
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哪里还按耐得住。
突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穆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胸膛处传来对方传过来的，强烈的心跳声，鼻翼间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被吸入肺腑，穆炀才感到了真实。
这一刻，穆炀猛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任由秦越紧紧的抱住他，剧烈跳动的心声在耳边像是炸开了花一般，响亮而又刺耳。
“秦越？”穆炀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人了。
“我在，我在这，穆炀，我就在这里。”
秦越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我回来了，穆炀，我回来了，以后我哪也不去，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你去哪了？”穆炀终于感到了真实感，双手一伸，紧紧扣住秦越的腰，好似抱的不够紧，松一点了，秦越就能从他面前飞走消失不见。
问着话，穆炀又觉得漫天的委屈如巨浪奔涌而来，将他淹没了个彻底，“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很久，可我一直找不到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对不起。”此时此刻，除了一声对不起，秦越不知该说别的什么才好。
穆炀哭了。
这是他为秦越流的第几次眼泪了。
生子时的痛，他没哭过。
历练遇到危险时，他也没哭过。
可他为了秦越，哭了很多次。
找不到秦越，一次次的失望，击溃了他的防线，穆炀因此哭过。
过度的思念，思而不见，如渴似饥，穆炀为此哭过。
秦越不辞而别时，他同样哭过。
与秦越在一起，快乐的回忆有，但对穆炀来说，好像那些回忆已经被秦越的决绝说狠话时的记忆所取代。
他对秦越的记忆，美好的回忆已经不多了，他怕有一天，在他的记忆里，有关秦越的桩桩件件全部被那些不值得深记的画面所取代。
到时候，他对秦越便只剩下恨。
穆炀不想这样，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他不想两人连一个结果都没有。
“我真的很想恨你，秦越，你真的是个混账。”
可这个混账，他却喜欢得要死，他又该怎么办。
秦越：“对，我是个混账，你说的没错，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可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最后一句，秦越打着试探的意图，小心翼翼问出口。
沉浸在找到秦越的巨大喜悦之中的穆炀并没有听出来，“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去秦家。”
不去秦家，便不会因为那惊鸿一瞥喜欢上一个人。
闻言，秦越浑身血液瞬间变得冰凉，“你后悔了是吗？”
穆炀是后悔同他认识了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穆炀已经不喜欢他了呢？
可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找着自己呢？
甚至因为找他，来到了如此贫瘠的下界，如果不是出于喜欢，难不成，找到他，已经成为穆炀的执念了吗？
这份执念，可能与喜欢无关。
又或者，这份执念，已经变成了习惯。
“说话。”
穆炀久久不语，秦越又忍不住催促起来。
许久，穆炀才摇头，“没有，与你认识，我从不后悔，我只后悔当初没有把你锁起来，这样你就走不了了，我也不用这么辛苦的四处找你。”
千年光阴，他一个人，太寂寞了。
以前这种阴暗的心思，穆炀绝对不会让秦越知道的，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秦越已经“跑”了一次了，绝对不能再让他跑第二次。
秦越生气也好，不爽也罢，总归他都不会再让他逃开自己的身边。
哪知，听到穆炀这番话的秦越却是满足的痴痴笑出声，有恃无恐了，“那好啊，以后你就把我绑起来，出门了就把我拴你法衣上，我俩形影不离，去哪都要一起，这样，你可高兴了？”
不管穆炀高不高兴，反正他是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