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家
第三天傍晚曲卿来了电话,让盛天凌去公司一趟,说是泰国那边的货款收付出现了问题,需要盛氏出人去看一下。
这是盛氏落败后最后一个国外的大客户,若是货款收不回来,公司资金没法周转,盛氏就真的可以直接宣布破产了。
盛天凌终于不能再死守医院,他打了车去往公司,了解完情况后跟着曲卿飞了躺泰国。
“少爷,这客户说话不太好听,”曲卿有些为难地看着盛天凌,“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就当耳旁风好了。”
“怎么不好听了。”盛天凌几天未睡,在飞机上小憩了一会,稍微养回点精神,脸色还是有些差。
“他吧,每回收钱都爱劝酒,要是不喝,他就会说些特别难听的话……”曲卿斟酌着:“以前盛总也烦他,还说过要中断这门生意,可如今……”
后面的话曲卿没再说,但盛天凌心里明白。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眼神有些沉。
盛怀森已经脱离危险期,可以吃些简单的食物。不过他病的太狠,人总有些蒙,不大愿意说话。
盛天凌通过关系给他请了位心理医生,是业界大牛,说话犀利办事稳妥,据说经过他手的抑郁症患者都康复的很好,诊断费用自然高的离谱。一小时一万二。
盛怀森这样严重的情况,医生诊断一次随随便便也要待两三个小时。盛母的工作室只是个兴趣,这么多年都入不敷出,盛天凌不能找她要钱。何况她交完盛怀森的住院费后卡里也没剩多少了。
他开口问道:“那客户欠了多少货款?”
“分两批,大概有六十来万。但这次交过去的二十万左右的货,得下次才能收。”
“为什么得下次?”盛天凌不解。
曲卿脸色僵了僵,盛天凌对生意场的事了解太少,以后接手了公司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都是这么个规矩,合作久了批发商都怕卖方突然中止合作,手里总要握些货。”曲卿解释着,看盛天凌脸色不对,想了一想,试探着问道:“家里……是不是缺钱?”
盛天凌用的卡全是盛关山给他的副卡,那头冻结了这边自然不能再用,曲卿前后一合计,心中惊了一惊。他发现盛天凌现在似乎压力很大。
“小森什么时候能出院?”曲卿问。
“病好了再出院。”盛天凌皱皱眉,不欲多言,转口问道:“最近有没有哪里租房子的?要环境好一点,周围最好多一些绿植……”
曲卿听着心沉了下去,“房子也不让住了?”
“嗯,”盛天凌闭上眼,声音很轻:“下周就要贴条儿了。”
这真是雪上加霜。曲卿略思索一番,说道:“要不先去我家住?现在急着找房子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不如等法院审计结束了从公司里拿钱重新买一套。”
盛天凌皱眉看他一眼,“不用了。”
先不说曲卿老婆还住在家里,就单单三个人搬过去也有不少东西,曲卿家里那两室一厅怎么可能住的下。
曲卿也想到这点,当下神色暗了暗,不再言语。
不多时飞机降落,泰国已经是黄昏。客户安排了司机等在机场,盛天凌坐在车里给盛母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往保温盅里盛汤。
“医生说恢复的还不错,你不要操心了。”盛母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盛怀森,他很瘦,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
“坐飞机累不累呀,要是那客户太龟毛你也别依着他,赶紧回家,妈妈今天已经给你两个舅舅打了电话,他们下周就回国。”
盛母将汤放到盛怀森旁边,示意他喝。对方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听到动静回过神来,眼神没有焦距,干燥的喉咙动了动,对盛母说了声谢谢,然后端着碗喝起汤来。
他进食还有些困难,喝的非常慢,但始终没有停过。
盛天凌那边顿了顿,才问:“心理医生来了吗?今天还是不愿意交流?”
医生头一天来的时候在病房待了一小时就出来了,皱着眉说病人拒绝交流,心房设的很死。他需要多做观察,今天会再来第二次。
盛母看着低头喝汤的盛怀森,心想都愿意吃饭了还有什么病,便支支吾吾道:“医生……医生也没说什么,他就做了些记录就走了。不过依我看,小森好像也没什么病了,他吃……”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曲卿提醒盛天凌到地儿了,盛天凌将手机贴到耳根,最后说:“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吧。”
盛母将电话拿到盛怀森旁边,那边却只有勺子跟碗碰撞的声音,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盛天凌迈出车子,临进酒店前还将手机贴在耳边,那头始终没有多余的声音。
最后是挂了电话的嘟嘟声。
*
盛天凌晚上睡得不好,翻来覆去总睡不着,第二天脸色更差。司机来接两人时都被他脸色惊了。
“盛总没事吧?”司机知道他是盛关山独子,也称他一句盛总。
“没事。”盛天凌摇头,乍然被叫盛总,他有些恍惚,“我有些认床。”
简单打发了司机,两人来到跟客户约定的地方。
“少爷,那个白皮肤,特胖的那人就是客户,叫李燃,是个华侨,讲中文的。”曲卿边进门边说:“今天您只要代表盛总签字就行,其他都交给我。”
包间三面墙都是落地窗,外面景色华美,室内倒是一片迤逦。李燃左右手各抱了个女人,正笑眯眯地盯着盛天凌。
“久仰大名啊,”李燃将手从女人胸前抽出来,朝盛天凌伸出去,“大少爷如今都学着做生意了,真是出息。”
盛天凌皱着眉,迟迟无法伸出手。曲卿见状,连忙两只手都伸出去握住那只胖手,赔笑道:“李总说笑了,我们少爷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要靠李总多多提携。”
李燃斜着眼看了一眼盛天凌,哼了声,手一挥,“上酒!”
曲卿头皮发炸,这死东西又来了。每次他妈收钱都跟送命似的,以前盛氏财大气粗还能压制着点,现在看李燃这态度就知道他没打算放过盛天凌。
果然李燃连一眼都不看他,肥胖的手不停指挥怀里的女人倒酒,酒杯在盛天凌面前摆了一排。
看着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李燃笑的得意无比,“少爷,出来做生意就是这么个理儿,给钱的是大爷,收钱的要不乖乖折了性子装孙子,能收到钱么?”
他意在报复盛天凌拒绝跟自己握手,话说的极其不客气。曲卿听着都觉得刺耳,不安地看向盛天凌,担心他性子发作一把给桌子掀了。
曲卿伸手想替他喝酒,李燃狠狠瞪了他一眼,逼着他将未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曲卿心里为难无比,他知道盛天凌从未经历过这些,平时连句重话都没人敢对他说。可今日不同往日,现在是他们求着客户,客户一个不满意这趟就白来了。
“你说的没错。”
出乎曲卿的意料,盛天凌沉默许久,浑身戾气一点点收进去,居然露出一个笑,“你给钱,你是大爷。”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着喝了四五杯。痛快豪爽的架势令李燃微微有些愣住。
他发现这人好像也不全是个纨绔,还是懂点规矩的。但他仍不打算放过他,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面红耳赤地逼着人喝。
最后李燃嫌女人倒的慢,一把推开她们自己上起手来。
往常这个时候对方通常不愿意喝了,他就可以说些讽刺讥诮的话来数落对方。但今天对面坐着的年轻人却没能让他继第一句后,再说出任何一句难听话。
他喝的又快又猛,脸色平静,且不言不语。
最后李燃倒累了,他瘫在椅子上打了个电话,助理从隔壁匆匆进来。
“把文件签了,上次加这次的货款一共六十万,全给少爷打过去。”李燃幽幽看脸色惨白的盛天凌一眼,眼神晦暗不明,“少爷是个狠人,好好历练,前途不可限量。”
“嗯。”盛天凌喝完最后一滴酒,抽出餐布擦了擦手,又擦了擦嘴,“多谢。”
曲卿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这么多酒喝下去甭说是个心脏本就不好的,就是个正常人他也受不了。中途他就想去劝了,但盛天凌给了他几个警告的眼神,让他不要插手。
“李某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燃站起身,他逼酒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这样听话的人,这种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不会留情,他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怵。
盛天凌胃部疼的抽搐,他一只手伸下去死死摁着肚子,脸上不露半分痛苦之色,微微笑了一笑,“多谢李总,李总慢走。”
李燃前脚刚走盛天凌就撑不住了,他的手剧烈抖起来,胃部翻涌搅动着疼,没过一会儿连气都上不来了。
曲卿吓得半死,估摸着他要酒精中毒,一边联系人送盛天凌去急诊一边暗骂自己为何没有劝酒。
“你要是插了手今晚还有的闹。”盛天凌眼神转向别处,之前曲卿说过找李燃要钱光饭局就得凑个三四次。他非得给人把酒逼足了,一次不行就无数次,总得喝到李燃愿意松口。
曲卿自责无比,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闷头灌酒确实是对付李燃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可一次性喝太多对身体伤害实在太大,他急切道:“咱们可以慢慢来,今天喝一点明天喝一点,分开来也不至于……”
“顺着他才能尽快把钱要回来。”
盛天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保是盛怀森小时候的照片,模样天真可爱,眉眼弯弯笑的很甜。他摸了摸那张藏在玻璃屏后的脸,低声说:“我想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