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日常（八）
圆桌上一片寂静。
李柯说完之后，似乎有些尴尬和局促。
“反正就是这样……我、我现在就是觉得，你和陆重年挺惨的，比我们都惨多了。”
“我们虽然被副本选中了，但只要能通关，就能继续好好地活下去，家人朋友都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
“但你和陆重年却要活在没有对方的世界里，你们两个人的感情明明那么好……”
木雨迟迟没有说话。
等到李柯嗫嚅说完了，他才道：“嗯！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他的语气之轻松让李柯怔然。
“学长你不用觉得尴尬，会有那样的想法很正常，所以我才要把这件事摊开来说，我们必须先达成一个共识。”
木雨认真道：“你们一直觉得未来有一天我和陆重年当中会有一个人离开自己的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可是你们想——”
“这一切真的仅仅跟我和陆重年有关吗？如果这一系列的副本游戏和世界自旋会导向某个重要的事件节点，那个事件节点会仅仅只是我和他个人的穿越？”
“这不就跟一部星际大战电影打了半天结果发现内核只是为了让男女主角谈恋爱一样不可思议吗？”
大家一边深思一边点头。
……倒也是，虽然木雨和陆重年之间不是伟大的爱情，而是伟大的友谊，可那也不能两个世界搞出这么大阵仗就只是为了让友谊地久天长吧。
只有叶随和傅小驹的头上冒出了无语的六个点。
木雨无视了他们俩诡异的瞟视，继续道：“这整个事件牵涉到的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而是两个世界。”
“所以，如果倒影世界真的会有自旋到和我们上下位置对齐的那一天，那我觉得，那个时候会发生的事情，也一定会和我们两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有关。”
木雨说到这里，叶随深思道：“……会直接发生两个世界的合并吗？”
傅小驹瞪大眼睛：“那，那不是更好——吧？”
最后一个吧字，他的嗓音差点劈叉。
若是两个平行世界合并在了一起，这到底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都有点脑袋短路。
木雨将笔倒竖，敲着桌面，慢慢道：“我是觉得，如果真的要从根源上永久地解决掉副本游戏，那个时候可能会出现契机。”
一个世界级的动荡。
到时候会波及到的，难道仅仅只是人类？
副本背后的存在呢？祂又到底是什么样级别的一个存在？
祂的存在必定比人类更高维，可是和“世界”相比呢，又如何？
蒋书阅敏锐道：“但是按照你这个思路，倒影世界的自旋肯定就不在祂的计划之中了。”
可说完他就意识到，这样反而是说得通的！
如果最开始就是祂亲手制造了两个平行世界的分裂和反向发展，那祂又为什么要让倒影世界自旋？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影世界的自旋就像是在回归它本来的位置！
这与祂最初所做的根本背道而驰，唯一的解释就是，倒影世界的自旋是不受祂控制，自然发生的！
讨论到这里，大家的思路都清晰了很多。
木雨道：“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待两个世界对齐就行，还是说，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一切加速？”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得到的了。
到此为止，他们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下，把目光投注到近在眼前的副本游戏上。
上一次，两个副本之间隔了十天。
而今天距离第二个副本已经过去九天。
如果真的还有第三个副本，那么它现在可能已经悄无声息逼近他们的身后了。
这两天大家多少都有点焦虑，好几个人都没睡好觉，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
木雨伸出细长的手指，按了下桌上的铃，叮的一声，瞬间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他打开笔记本，道：“来，大家打起精神，我们现在正式进入到补习时间！”
苏明蕴感叹：“我感觉你们真是有肝不完的牛肝啊，我都已经大脑负荷过载了，你们竟然还没正式进入补习，我觉得需要补的根本不是习而是脑子。”
经巧：“加一……”
余绘：“加二……”
常森：“加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
木雨：“我是想跟你们讨论一下副本发生前的征兆来着，你们确定不要听？”
大家顿时精神一振：“要要要！”
鸟哥：“……切克闹！”
*
“首先是我昨天突然想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在第二个副本发生之前，蒋书阅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会来理工？”
“啊？我那天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可为什么不是前一天或者后一天，刚好就是在那一天？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外校生，刚好就在那天你逛到了我们学校里来，这是不是也太凑巧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来回顾一下，第一个副本发生在迎新晚会，参与者是我、你、苏明蕴、经巧和常森学长。”
“我、苏明蕴和经巧都是大一的，我们应该都是应辅导员的要求才会去看表演，那么蒋书阅和常森学长你们俩呢？”
蒋书阅：“我那天就是突然想来理工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理工晚会……”
常森：“呃，我那天也是在寝室里闲着无聊，突然就想来看看……”
两人说着就停顿了下。
“突然”这个词语的出现似乎开始变得有点频繁。
木雨在笔记本上做记录：“我们再来看第二个副本发生的时候。”
“那天傍晚我突然想起鸟哥让我去摊位里帮忙，所以才想到要去学校一趟，你们呢？”
叶随：“那天我本来就要去学生活动中心……”
傅小驹：“我是要帮学长的忙……”
余绘：“我那天是突然想进去上个厕所才……”
李柯：“我们社团的摊位是两个学弟负责的，我就是突然想去看看……”
又是“突然”。
苏明蕴和经巧起了鸡皮疙瘩。
苏明蕴低声说：“这么说的话，在第二个副本发生之前，我其实也有点想去学校看看社团招新，但因为我和巧巧约了那天晚上要吃火锅，最后就没去。”
经巧：“我好像当时也有点，但我那天白天已经去过学校了……”
木雨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两个字，画了个大圈，抬起头，扶正眼镜道：
“我们可能已经可以先得出一个粗略的结论了。”
“当我们所有人都‘突然’想去某个地方的时候，这可能就是副本生成的征兆。”
“所以从今天起，如果大家突然产生了这种念头，请务必要在群里说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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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森：“靠，我今天突然很想去图书馆自习，真的是很突然的想法啊，很不符合我的作风，会不会是副本要出现了？”
苏明蕴：“我也是[惊恐]那我还要不要去了？”
一个小时后。
李柯：“@常森 @苏明蕴你们俩没事吧？”
常森：“啊？我后来没去，在寝室嗦麻辣烫呢。”
苏明蕴：“我也没去，我在寝室看书。”
蒋书阅：“……”
木雨：“@蒋书阅你跑过去了？”
蒋书阅：“[大冤种.jpg]”
蒋书阅：“你们理工的图书馆也太挤了[坚强微笑.jpg]”
傅小驹：“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天。
经巧：“我突然很想去吃火锅，会不会……”
苏明蕴：“我也突然很想……”
常森：“我也……”
叶随：“你们想的是哪家火锅店？”
经巧：“AAA路那家新开的！”
苏明蕴：“BBB路那家最近很火的评分4.9的！”
常森：“CCC路那家旋转自助小火锅……”
木雨：“无事，退朝。”
再一天。
鸟哥：“我突然很想去厕所，我明明没有想撒尿，但就是突然很想去厕所，这是不是不对劲！！[尖叫]”
余绘：“虽然我也突然很想去厕所，但我的厕所和你的厕所应该不是同一个厕所……”
木雨：“@鸟哥实习面试紧张就深呼吸一口气。”
鸟哥：“深呼吸了，现在好像好点了[哭泣]”
傅小驹：“……”
叶随：“……”
蒋书阅：“……”
*
“第二个想跟你们讨论的是恶魔币的问题。”
“恶魔币每通关一个副本就可以拿到一枚，可以用来在副本里兑换自动贩卖机里的道具。”
“但因为我们不能百分百预料到副本的发生，所以我建议从今天起，大家最好能将恶魔币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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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绘：“现在我每天回到寝室就把恶魔币塞枕头底下，走出寝室就揣手心里，室友们都以为这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问我是哪个朝代的老祖宗传下来的[捂脸]”
苏明蕴：“我室友以为我在玩火漆，还说这火漆有点丑[黄豆滴汗]”
傅小驹：“擦，我的恶魔币今天差点被我朋友拿去塞进抓娃娃机里，好险。”
*
“第三，两次副本里我都有感觉到一种视线，但那种视线不像是来自于副本怪物。”
“我怀疑有另外的什么东西会出现在每一次的副本里，监视我们，大家后面如果再进副本，可以注意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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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森：“自从上次开完会之后，我就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走路上都感觉有人在看我……”
苏明蕴：“我也是……”
余绘：“我也……”
蒋书阅：“我这次也……”
经巧：“@蒋书阅你确定以前就没人经常盯着你吗？”
蒋书阅：“那好像也有……”
常森：“可恶的校草。”
傅小驹：“可恶的校草。”
木雨：“。”
叶随：“。”
蒋书阅：“[撒贝宁吸氧.jpg]”
*
此刻，桌游店。
讲完以上这三件事，木雨合上笔帽：“然后就是最后一件事。”
“我还是觉得要让更多人想起陆重年、记住陆重年，这个不能停，所以我想趁国庆去见一见以前的老同学。你们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吗？”
傅小驹毫不犹豫道：“我，我和你一起。”
叶随：“最近学生会没什么事，我也可以。”
蒋书阅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其他人：陆重年后援团出现了……
苏明蕴认真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们的老同学，但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也完全ok，随时待命。”
大家全都点头。
“好，”木雨吐出一口气，“那今天就先这样，后面我再联系你们。”
*
深夜，寝室里鼾声四起，一盏台灯照亮一方小小的空间。
书桌上放着一张纸，木雨正不疾不徐地书写。
“陆重年：
等到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第三个副本应该已经结束，这封信显然也已经成功抵达了你那边的世界。
这段时间，我们十个人一直没有停止过研究副本相关的事情。
有些发现可能在副本里没时间说清楚，我就先在信里写一遍……”
笔尖摩擦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走入更幽暗的寂静。
寝室窗帘缝之外，大地上的倒影世界璀璨闪耀。
木雨停笔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半。
他将这张信纸折叠起来。
一开始是普通的对折，后来不知怎么想的，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找出剪刀，认认真真将这张纸空白的部分裁剪掉，剪成了正方形，然后将其慢慢折成了一只千纸鹤。
千纸鹤安安静静立在书桌中央，光芒在它周身温柔地洒下。
木雨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它，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当年高一的一堂美术课。
他靠在椅背上。
老师正在讲台上画图演示，坐在他后座的男生用纸张的一角轻轻戳他的后颈。
他们没有说话。
木雨感受到痒意，却没有回头，唯有耳朵逐渐染上绯色。
那张纸就在他的后脖颈上戳呀戳呀。
直到男生似乎意识到没办法用这个方法换来他的回头，才终于停下来，无奈地轻笑着唤：“班长。”
木雨侧过头去，他无视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假装一本正经地将东西接过来：“怎么还传。”
他拿到手里，却发现那并不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传话纸条。
而是一只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