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涂鸦墙
　　也许彭争是真的憋坏了，所以当孔龙提出要他跟着一起练球的时候彭争答应得很是爽快。
　　可能是鲜有外人加入，分组时孔龙异常兴奋，并且以比赛公平为由把彭争编入了自己梯队，孟易那边除了他，剩下的都是一帮比赛都没打过几场的板凳球员。
　　“行，很公平啊！”
　　孟易眼睛发亮，有种对挑战的期待，球场上的孟易璀璨夺目，无所谓身后跟着谁，只要他站C位，就会成为全场的神。
　　彭争防着孟易，球在孟易手中翻来翻去，彭争几次出手试探他的重心，都被他磐石般的身体镇得一无所获。
　　这人没瑕疵的吗？
　　他盯着球，感觉孟易重心前倾像是要突破，他也跟着调整姿势伸手去防，结果孟易猛地抽身，向后撤一步站到三分线外，起跳出手。
　　球从彭争双手中间直奔篮筐而去，他瞅都不想瞅，知道这球肯定有戏。
　　孟易倒着往篮下回防，彭争对着他那张挑眉得意的脸竖了个中指。
　　孔龙伸手示意彭争跑出来接球，换他去防孟易，彭争跑到孔龙的位置，看见孔龙人高马大的往孟易面前一站，他找准时机突破，上篮得分。
　　孟易接过球对彭争说“侥幸”。
　　又收获彭争中指一枚。
　　又一轮孟易进攻，彭争整个人都绷起来，孟易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能挑起他的注意，草木皆兵。
　　孟易做了几个动作之后举起了球，彭争一眼看破他的假动作，知道他是要传球，他大喊一声，在球出手的瞬间拦了下来！
　　孟易也没料到彭争会断了他的球，他以为举得足够高动作也做得到位，没想到彭争竟然识破了。
　　可喜可贺。
　　拿到球的彭争瞬间把球往后传，自己飞速朝篮下跑去，他余光看球飞到篮板附近时一跃而起，将球重重扣进篮筐！
　　“哇吼——”
　　队友们为他欢呼，孟易笑着走过来，还了他一个中指。
　　他们只打了半场，接下来队员们要去室外训练，彭争就没再跟，孟易把他领到更衣室冲澡，嘱咐了几句就打算走。
　　“你不陪我洗啊？”
　　“我还得跟他们练会儿，”孟易靠在门框上，“怎么，自己不敢啊？”
　　彭争：“不是不敢，是不想。”
　　他朝孟易走过来，汗湿的皮肤和头发充斥着诱惑，一滴汗珠从下巴滚进衣领，孟易感觉自己刚歇菜的海绵体又被人拧上了发条。
　　他思想抗拒彭争走进，身体却没动地方，彭争站在他面前小声问：“有这好地方刚才怎么不说呢？”
　　孟易：“……”
　　刚才他妈的来得及说吗？
　　他开始脸热，转身要走，彭争一条胳膊拦住他的退路，哑声道：“孟老师，打篮球不降火。”
　　等到孟易归队训练时孔龙他们已经打完两小节了，他问孟易为什么来这么慢，孟易却没说话，比划着让他去买一盒绿箭。
　　然后孟易就靠着这一盒绿箭撑完了一整天的训练。
　　晚上，孟易躺在床上给彭争发信息，他下午收到了不少他和彭争球赛时的照片，他挑了几张拍得好的给彭争发了过去。
　　月半子：我真帅
　　M：凑表脸.jpg
　　月半子：不帅吗？
　　M：尤其是那个扣篮，有奥尼尔内味儿了
　　月半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操
　　孟易对着这条笑了半天，又拿起手机问——
　　M：小时候有一回你还把篮筐扣碎了，陪了人家不少钱
　　M：还记得吗？
　　过了好久，孟易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彭争才回复。
　　月半子：记得
　　日子悄无声息流过，除夕当天，彭争一早去单位领了设备，签字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他扛着摄像机背着包走出大楼，觉得自己像走在云里，蹦两下能飘起来那种。
　　但他还是足够爱岗敬业，还没到唐人街就开了机器，沿途采了几个空镜，还抓拍到了一个穿着唐装的金发小姑娘在街上扭来扭去的童趣模样。
　　他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上扬嘴角走到了唐人街，他站在街头拍行人的脚步，看到街边有中国传统手工艺品售卖，他和一位画糖画的摊主沟通，拍了人家五分钟。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了，彭争看着镜头中越来越多的红，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暖暖的。
　　千里之外的家乡此刻正万家灯火，烟花满城。
　　这是他第一个离家的春节，他拍了段视频发给爸妈，告诉他们自己很好，做着想做的事，找到了想找的人。
　　一个人既拍摄又采访难度有些大，他简单问了两个路人，得到了外国人眼中的春节印象，接下来该找几个当地华人，问问他们都是怎样过节的。
　　他觉得俞后言挺适合。
　　这是他在写采访提纲时就定好的人选，他走到想得美门口，看见原本普通的门脸贴上了大红春联，红彤彤的灯笼挂在“美”字下面，十分应景。
　　鉴于上次进门后的劲爆画面，这次他选择先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敢进屋。
　　“俞老板过年好！”
　　彭争和他打了个招呼，俞后言正在屋子中间包饺子，小桌上摆了三种颜色的面，一颗颗饱满的饺子把盖帘铺成了彩虹。
　　“过年好过年好！你来得真是时候，一会有饺子吃！”俞后言说。
　　“不吃了，我工作呢！”彭争摇了摇手中的摄像机，俞后言好奇问：“出来拍摄啊？”
　　“嗯，春节主题采访，现在正缺一个采访对象。”
　　“什么样的对象？”
　　彭争：“在洛城生活多年的，如今开了家超市的，今年不回国过年的中国人。”他说得很慢，意有所指般。
　　俞后言听完乐了：“你直接就说想采访我不就完了？”
　　彭争但笑不语。
　　“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俞后言说。
　　彭争坐在他对面调光：“我什么目的？”
　　俞后言专心包饺子，瞟他一眼：“采访只是幌子吧？想知道孟易的事。”
　　彭争没说话。
　　他的确有点私心，孟易的事他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但他还想知道孟易这些年的心态变化。
　　自从上次苏杭点醒他，告诉他孟易也会自卑，他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他想知道孟易想要什么，还愿不愿意回家。
　　俞后言拍拍手上的面，端起一帘饺子示意彭争：“先干活，干完活啥都有。”说完往厨房走。
　　“得嘞！”彭争也端起一帘追上去。
　　从想得美出来，彭争往街区中心的巷子里走，俞后言说孟易这时候都会在那，难得做一些他喜欢的事。
　　刚进入巷子口，彭争就被墙上硕大的涂鸦喷绘吸引了。
　　整个涂鸦能有一人多高，是一个戴着元宝帽子的柯基，它咧嘴吐着舌头，右爪伸出食指指着人，下面是三个汉字“财运到”。
　　背景是喷着元宝雨的福袋，头顶的横幅用英文写着“YEAH！IS YOU！”整个图案的基调是红和黄，喜气洋洋的，颇具中国风。
　　“他有个柯基挂链，特宝贝，走哪带哪……”俞后言的话蓦然钻入脑子。
　　“后来有一回出任务丢半路了，他疯了似的回去找，找到的时候破了好几处，棉花都翻出来了，就上我这买针线要缝……”
　　彭争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端起机器对着墙拍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涂鸦大概是这里最富创意的艺术之一，灰色砖墙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图画，彭争还惊喜地发现藏在角落里的红包涂鸦。
　　藏得很深，不仔细看找不到，红包的上面有个圆圆的黄色按钮，上面写着“开”，旁边又打了个箭头，写了个Open，彭争按了一下，竟然从砖缝里吐出了两枚金币！
　　“我的天！”他惊喜万分，捡起两个金币巧克力往缝里看，结果一无所获。
　　大概是涂鸦作者的心血来潮，他拿起手机跟红包自了个拍，想把照片发朋友圈，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微博。
　　还附上了一句矫情的文案——“洛城街头的新年惊喜，金币给你，跟我回家好吗？”
　　再往前走，中国风涂鸦多了起来，彭争从镜头里看过去，有憨态可掬的灶王爷坐在瓜果梨桃里，拿着一只关东糖笑得天花乱坠；还有一家三口拱手拜年，彭争觉得中间那个胖乎乎的卡通人物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他从墙头一溜拍过去，把焦点从墙转移到远方，不远处，墙边的架子上坐了个人，穿着一件大红外套，戴着黑色棒球帽，拿着一罐喷漆正在往墙上喷。
　　他心跳莫名加快，手动把镜头放大，景别从全景过渡到特写。他能看见孟易外套背后的刺绣图案，能看见帽檐下他专注又漂亮的眼睛，能看见出自他手的新鲜出炉的涂鸦作品。
　　他一边拍一边走近，看见图案时呆住了，缓缓放下机器，连暂停都忘了按。
　　墙上赫然出现两个搂在一起的男孩的脸，略瘦的一个笑得灿烂，稍胖的一个噘嘴微嗔，两人穿着应景的红色校服，脸也映红了。
　　当初被彭争塑封的这张照片还收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偶尔才看一眼的他都没有孟易记得这般清楚，连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睛偏离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大概在他塑封照片的同时，孟易也把它封在了心底。
　　“他一直惦记着你，上回我好几次想去要你的电话他都没让，说是没必要，我觉得他就是怕打扰你……有段时间我发现他在用手机看全景地图，我偷瞅了一眼是在看你们学校……”
　　仍在闪烁的摄像机抖得厉害，画面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节音轨还能提取，那是彭争说了声“孟易，新年好。”
　　“两盘带全满了，还没拍多少正经镜头。”咖啡店里，彭争摆弄着机器对孟易说。
　　“好好说话啊，拍我怎么不正经了？”孟易喝了口咖啡，刚刚他回头发现彭争来了，激动得差点从架子上翻下来。
　　彭争：“你的镜头我得单独剪，选个旖旎的滤镜，再配个多情的BGM……”说着眼波一挑，孟易眯着眼看他笑。
　　“说正事，”孟易说，“年夜饭想什么时候吃，中午还是晚上？”
　　彭争盯着机器随口答：“晚上吧，我一会还得回单位。”
　　“那吃什么，点菜吧。”
　　彭争看他：“你做啊？”
　　孟易：“嗯，不然呢？”
　　“你会做饭了？”彭争震惊。
　　孟易瞪他：“大惊小怪，学了七年，不说色香味俱全，最起码能保熟。”
　　彭争脱口而出：“那我还是……”
　　孟易眼神杀：“嗯？”
　　“那、还、是、想试试的。”彭争嘿嘿笑。
　　孟易：“你没有要点的我就随便做了，四菜一汤，再煮点饺子？”
　　两人约定好就分头行动，彭争回单位送机器，再把素材整理一下就能下班，孟易这边把涂鸦的东西放回仓库，回家收拾了屋子又洗了个澡，才出门采购。
　　他按照惯例先去大超市买食材，出来再去老俞那买调料和零食，他洗澡时就在脑子里想了几个菜，鉴于这是第一次在彭争面前展示，为求稳妥，他选了自己擅长的糖醋排骨，毕竟彭争也爱吃。
　　从超市拎了两大包出来，实在太沉，他租了个购物车推着，到了想得美门口他把车锁在一边，拎着袋子用屁股拱开了门。
　　“老俞快帮我接一下……”他一转身，就看见靠在柜台后面的苏杭。
　　这人穿着一件皮粉色卫衣，软趴趴靠在柜台上，垂下的一绺头发金黄微卷，像正在迎客的老板娘。
　　“过年好呀！”苏杭说。
　　孟易点了下头：“过年好，老俞呢？”
　　苏杭用头往屋后指了指。
　　孟易把东西放在一边，垂眼拿起购物筐：“你怎么也没回国过年？”
　　苏杭嗤笑一声：“怎么，你很不希望我在这似的。”
　　孟易看他一眼：“我没这意思。”往筐里扔了盒十三香。
　　他闷头挑着东西，一边盼着俞后言快点进来好化解尴尬，另一边又跟自己做着斗争，他有问题想问苏杭，却不知怎么开口。
　　苏杭问他：“这是要自己做饭啊？”
　　“和彭争一块？”
　　“带我一个呗？”
　　孟易没吭声。
　　“懂了！”苏杭大声道，“单身狗只配自己过年。”他说着拎包就要走，慢吞吞边走边说：“我可走了啊，走了再想找我可随缘啊！”
　　孟易拿巧克力的手一顿，随便抓起一袋说：“那个，等一下。”
　　苏杭假惺惺转头。
　　孟易：“我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没想到苏杭爽快地放下包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