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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灌鸡汤

第47章 灌鸡汤
到底是与段景升无关的,林端心想,他和段景升,快要两清了。

原本浓烈的恨意,都化为沉淀在时光中的无可奈何,当看见段景升奄奄一息躺在ICU中的时候,林端就明白了,他不会恨段景升一辈子,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到此为此。

大约林端不知道,比起现在的冷漠以对,段景升更希望林端恨他,至少那样林端会铭记他一辈子,可冷漠的林端摆明告诉他,林端不会记得他一辈子,林端会把他给忘了,然后等待新一段恋情。

像段景升这样的人,一辈子只可能爱一个人,否则也不会单身到三十多,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原本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事业,可一旦尝到喜欢的滋味,便永远放不下了。

林端不要他,可以谈新对象,而没有了林端的段景升,就像失去最宝贵的时间,一去不复返,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谁。

男人或者女人,都不是林端。

林端冷着脸,沉默。

段景升将他搂得更紧,不敢放松丝毫,就像抓住一只漂亮的青鸟,紧紧困住他的双翼,裹在怀里,以胸膛和双臂为囚牢,不让他有丝毫飞出去的可能。

“林端,我都想明白了。”段景升释然般呢喃:“齐青早就不在了,我也并非喜欢他,他只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十多年,他离开前,我拒绝了他,因此一直心中有愧,后来他突然离世,我难以接受……”

“我没有原谅你。”林端道:“所以你也别找借口。”

“对不起。”段景升闭了嘴。

阿拉拱了拱林端的胳膊,示意他接着顺毛。

林端拍拍阿拉的脑袋,垂下眼帘:“我不回宁北了,你走吧,等我找了工作稳定下来,就去接我爸。”

“你不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段景升哑然静默,林端推开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在客厅杵着发呆。

“你走吧,”林端背对段景升说,“两清了。”

段景升上前,自背后拥抱着林端,呢喃自语:“对不起,你别生气。”

话说得再对,对方压根听不进去,说那么多也没用。林端反复强调两清,可段景升就是理不明白,他再说那么多话有意思吗?林端想通了,懒得搭理段景升,等他自个烦厌了,自然不缠他了。

林端喝了醒酒汤,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档搞笑综艺,现场观众们哈哈大笑,林端面无表情。

段景升心头发憷,在厨房里躲着不肯冒头,中途就去菜市场买了个菜,回来直奔厨房烧烧炒炒,油烟飘进了客厅,呛得林端连声咳嗽,段景升立刻关上了厨房门。

林端捂嘴打哈欠,躺下睡觉,小白脚耷拉在沙发外,阿拉用鼻子蹭了蹭,盘在林端身旁,跟着主人一块打瞌睡。

在青岩住了一周,段景升硬是没回过一趟宁北,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助理跑来找了他好几趟,明里暗里请求段景升回宁北,那么大一公司,不能搁在那儿,没个掌舵人管它。

幸好腾景集团运行机制健全,像美国人选总统,顶头的还可以闹着玩儿,否则不知得倒闭多少回。

林端说去找工作,每去一个地方,人家都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直到有一天,林端走出药店,想起手机搁那儿忘带了,急急忙忙回去寻找,一眼就看见段景升和药店老板称兄道弟,老板表示:“您说了不收我们绝对不收!”段景升递给他一张信用卡:“我弟弟不懂事,谢谢了!”

林端:“……”

那天晚上,段景升坐在门外抱着膝盖,大佬特别委屈,贴着门板肉麻地倾诉真心就算了,每隔十分钟必喊一声林端,弄得邻居差点报警说有变态。

翌日大清早,林端拉开门,段景升一手提着狗粮,一手拎着楼下买的早餐,灰头土脸地说:“早上好。”

阿拉咬扯段景升的裤子,眼巴巴瞅着他手里的狗粮。

林端不得不放段景升进门喂狗,他在卫生间洗漱的当口,手机响了,没等林端回去接,段景升擅自接了电话,同直奔而来的林端对口型:“任平成。”

林端他师父。

段景升皱了皱眉头:“好,行我立刻告诉他,您要是有需要就打电话,没事没事,应该的。”

“行,再见。”段景升挂了电话,呼一口气,林端看他神情不大好,疑惑地询问:“怎么?”段景升抬头望向他,将手机递还给林端:“这下你得回宁北了,你师父任平成病倒了。”

“什么病?”

“和你爸一样,心血管的病。”

“严重吗?”

段景升静默,过了一会儿,在林端的注视下,才缓缓开口:“很严重,猝死概率极高。”

林端愣在原地,大约每想到,当初身体素质那么好的任平成,也会说病就病了,任平成跟他们这些年轻一样,事无巨细出现场,林端刚来时,勘验上任平成总是打头阵,看着挺精神一人,也就这么病倒了。

“年纪大了就这样的。”段景升沉默地搂住他,拍了拍林端的肩膀:“走吧,车在楼下。”

宁北市中心医院。

病房中,任夫人和他们儿子在旁边守着,任平成躺在一级监护病房中,嘴鼻上罩了氧气罩,眼睛半睁半眯,人特别消瘦憔悴。

林端推开病房,和任夫人寒暄了两句,走到任平成身边坐下,轻声说:“师父,我来探望您。”

段景升把看病人的赠礼放在旁边,整整齐齐码了小山高,任夫人连声道谢,感激得热泪盈眶。

任平成迷迷糊糊地醒转,两只浑浊的眼珠瞪着林端,仔仔细细瞅了半天,才认清楚来人,嗓音沙哑地喊:“小林呐。”

“欸,师父。”林端握住他颤巍巍伸出来的手,轻声道:“您辛苦了。”

任平成叹息一声,让他儿子把床头摇起来,仰坐着,凝望林端,说:“你小子不厚道,说辞职就辞职,法医的事儿你就不干啦?”

林端没说话,笑了笑,笑容很勉强,比哭还难看。

“你最近忙什么?”任平成问,林端摇了摇头:“没,闲人一个。”

任平成望着他,叹息道:“你辞职的原因我也听说了,林端啊,段景升就不是个东西。”

站在林端身后的段景升:“……”

任平成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压根没往他那儿瞥一眼,握着林端的手说:“但你是一位优秀的法医,林端啊,没啥过不去的坎,只要还活着,就要做你该做的事。”

“师父……”林端搞明白了,这次与其说他来探望任平成,不如说任平成借这个机会劝他回去市局接着当法医。

任平生颤颤地取下氧气罩。

“师父不是把你往火坑推,法医辛苦,你知道的,但我看得出你非常适合做法医,你有责任感坚持正义,警察队伍需要你这样的人,何况这两年法医人才还是不够,林端,回去吧。”任平成叹气。

林端犹豫:“我不适合了。”

任平成摆摆手:“不听话。”

一老一少都没说话,林端静默沉思,任平成闭上眼睛休息,任夫人把氧气罩给他戴回去。

段景升轻轻按住林端一边肩膀,不知何故,那份下压的轻微重量让林端有几分诡异的安心,他回头看了段景升一眼,段景升道:“你要想回去,随时都行,我妈说句话的事。”

任平成睁开眼睛,声音从氧气罩里朦朦胧胧地飘出来:“总算说了句人话。”

段景升:“……”

徒弟该继承师父衣钵的,林端到市局实习后,一直都跟在任平成身边,跟着任平成学了不少实操,任平成帮助了他那么多,对他寄予厚望,林端从市局辞职后,始终对任平成心怀愧疚。

离开医院,段景升开车载着他回别墅,一路上,林端望着窗外向后飞驰的街景,一言未发。

阿拉已经送到了宁北,在别墅的花园里追蝴蝶,林端站在对着花园那扇门门口,斜倚门框。

夕阳西下,暮色温柔地披上他肩头发梢。

段景升问:“想什么呢?”

林端没回头,神色寡淡,手里多了一把细长的刀柄,他低下头,才发现那是一柄解剖刀。

“你用这个,划了我一条口子。”段景升理直气壮:“我就把你这套工具全藏起来了。”

林端:“……”

他捏着刀柄细细观察,夕阳下,刃口反射出细碎的光,银白色的刀锋切入皮肤,划开皮下组织,就会冒出冰冷的血液,林端用它划破皮肤、切开脏器,解剖刀上累积了不详的臭味。

“当警察很危险,做法医同样,虽然我不大乐意你置身危险,但人就是在自己热爱的岗位上,实现价值。”段景升道:“你不是说,要承担我和齐青的责任,继续当警察吗。”

“那是从前。”

“信仰被摧毁了,可以重建,尽管需要时间,往前踏出一步,总比怯懦瑟缩好。”

“你还真有脸灌我鸡汤啊。”林端抬起眼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段景升垂首亲吻他的发心:“我脸皮比城墙厚。”

林端:“……”

“不,你纯属不要脸。”

段景升乐呵呵地笑,仿佛人家夸他,连连点头:“是是,林法医说的是。”

林端想了很久。

段景升回到家就去过一趟公司,剩下的时间全在家里陪林端。

第三天早上,段景升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林端摩挲着解剖刀,刀刃对准段景升小麦色胳膊比划,吓得段景升脸色都变了:“你要割我腕啊?”

林端收了刀子,起身坐在一旁,没说话。段景升控诉:“你这叫谋杀亲夫!”

“我打算回市局。”林端淡淡道:“我总得有份工作。”

段景升看着他,林端垂下眼帘。

“好,我现在给妈打电话。”段景升美滋滋地扑上来,被林端抬脚踹开,阿拉破门而入,跳到段景升身上踩了一脚,扑进林端怀里,汪呜求投喂。

林端抱住阿拉,段景升龇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心里琢磨铁定减它狗粮。

林端回了市局,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市局的同事看见,拍一下肩膀,打打招呼,熟稔得仿佛林端只是请了一趟公休,同事笑着说:“回来啦。”

那时候林端发现,距离他离开市局,已经有半年之久,法医科仍旧很忙。

林端几乎每天都要跟着出外勤勘查现场,索性春天的宁北比较太平,没出什么大案件,主要做法医临床,调解群众纠纷。

段景升开车来接他下班回家。

公安局对面是一座商场,车流拥挤,停车位少得可怜,段景升开到路边,找不到停车位,就在路边稍停片刻,被人家交警赶走,换个地儿再停片刻。

林端加班写报告,段景升等得烦不胜烦,趁好旁边的停车位空出一个,段景升立刻驶进去,满头大汗抢了个车位。

市局的门卫认识他,下意识站直身体,严肃得就差抬手行礼,精神百倍地喊:“段队!”

段景升摆摆手:“我不当警察好多年。”

门卫笑道:“也就三年多。”

段景升一怔,抬头望向大楼门楣上的警徽,蓦然生出时隔三年的怀念,点了点头:“是,三年了。”

他轻车熟路摸到法医办公室,林端伏桌对着电脑敲勘验报告,台灯暖光照到他脸上,林端侧颜看上去安静而美好。

“林端。”段景升喊他:“怎么又加班了?”

奋笔疾书的青年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扭了扭脖子,回头望向段景升,纳闷:“你进来干嘛?”

“我在外边等了你俩小时。”段景升还有点委屈。

经他提醒,林端这才顾得上看时间,距离下班点都过去俩小时了,除了刑侦队大办公室还在不眠不休追查案件,文职人员基本走了。

林端呼口气,段景升上前揉捏他的太阳穴:“累了?回去吧,明天再做。”

“这勘验报告明天刑侦队要用。”林端说:“不行,得今晚做出来。”

段景升纳闷:“专门做这个的呢?”他们应该配备了专职文书人员。

“新来的小姑娘啥都不懂。”林端闭了闭眼睛,拍开段景升两只手,低低地道:“还是我来吧,这案子比较重要,不能出错。”

“行。”段景升叫来外卖,包了整个刑侦队一顿五星级酒店晚餐。

刑侦队纷纷留下了感动的泪水:“段队,你真是个好人!”

林端专注敲报告,段景升喂他一勺他吃一口。

段景升喂完了,林端的工作还没弄完,两个人在昏暗的办公室里,一坐一站。

这样寻常无聊的生活持续了大半个月。

五月大热天,林端空闲下来,没什么事做,到了下班点准时离岗。习惯段景升来接他,林端便没带公交卡,结果走出门一看,段景升连车带人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