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花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果篮,思考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把这些人赶出去。
这才刚进门呢,一个说他们寝室很“干净”,一个说他人缘很好,难道这些人全都是来当侦探的吗?
花言没有回答,单刀直入地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你们这麽兴师动众来找我,应该不只是简单的探望吧?”
“你应该也能看出我们只不过是刚好在路上遇见的而已,毕竟学生身份和教师身份在时间上都很不方便。”
太宰治微微耸肩,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众人,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更何况发生了那种事,大家都对你的想法很好奇,想探查一下也很正常吧。”
这些天他们都把能调查到的都调查了,对这所校园也都有所了解,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只能从眼前这名白发少年身上得到。
鉴于对方的神秘与不可控,太宰治原本想先观察对方的举动,透过对方展露出的蛛丝马迹去得到更多的线索。
但这些天下来,对方大部分时间表现得都十分随性,像是真正在体验校园生活。
就连对方刚好跟费奥多尔住同个寝室、还好几天没睡的事,都可以用对方想杀费奥多尔来解释,毕竟他们都知道后者有多棘手。
因此唯一有问题的只有那场自相残杀游戏。
起初他们第一晚入睡进去时,在体育馆内见到的黑白熊也只是单纯清点了他们的人数,发现没来齐后就又消失了,什麽都没跟他们说,哪怕他们主动尝试问,对方也没有透露任何线索。
由于被拉进校园得到身份的人太多,信息又太少。太宰治短时间内没办法确认进入另一个密闭校园的途径是什麽、又有多少人没来。直到第三天花言主动来找“织田作之助”说要在这里睡会儿,他才确认这些问题的答案。
进入的途径应该只是简单的睡觉,黑白熊要等的人说不准就是对方跟费奥多尔,因为这两人大概率陷入了僵持,一直没睡。
这两人平时都掩饰的太好,一个像是体质孱弱、面色常年苍白有黑眼圈,另一个则戴着墨镜完美遮盖住了精神不济的痕迹。
太宰治确实没办法发现,或者说,他没想到这两人都这麽锲而不舍。
以至于现在他脑海里还残留着某种欲言又止的震撼。
当昨晚这两人终于放弃在夜晚袭击彼此,他们等待了三天的、关于另一个密闭校园的真面目才终于揭开。
宛如某种只有玩家都齐才能激活的游戏,那所校园内的一切都与他们之前所看见的不同,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详细。就连黑白熊所提出的自相残杀游戏,也是他从未想到过的方面。
如果这一切都是对方是为了杀费奥多尔而设计出的,那这个“如果想要出去就必须瞒着其他人杀一个人”的规则是不是有点太无差别攻击了?
而且对方为什麽要搞得这麽复杂、让他们所有人都失去一段记忆?又为什麽会在这个世界与费奥多尔僵持那麽多个晚上?
更重要的是——出去就要杀人的这个规则,是仅限于梦中的那所校园,还是在这个校园也一样?
太宰治注视着提着果篮的白发少年,后者表情管理相当到位,没有丝毫变化。
“我的想法?我没有任何想法。”花言就知道所有人都会误解他是幕后黑手,他把手中沉重的三个果篮放在桌上,叹了口气,“我对这里现在的了解说不准还没有你们多。”
太宰治敏锐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现在”。
他在跟“织田作之助”相处时,总觉得对方对这所校园的认知跟他们有所误差,像是某种认知滤网。
原本他以为这是对方的设置,但现在又多了一种可能——有超出对方预料的变故发生了。
由于异能的特殊性,太宰治能够确定这个空间不是由异能构成的,也不是简单的虚假幻象。
这段时间他已经了解到对于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其他人而言,这个地方是完整的世界;认为这里是虚假的,只有他们这些外来者。
虽然“龙头战争”时期重现的时候他不在横滨,但现在他能够理解坂口安吾所说的、如同另一个世界般的真实了,以及坂口安吾口中另一个“自己”所说的那句——“花言像是个收藏家”。
这里真实的就像是平行世界。
不过他还是不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他没从花言身上感受到任何那种事情发展超出了掌控的慌乱,对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一点不像身处未知。
不止太宰治不相信,在座的所有人也都不相信。
同样的,他们也从未想过能以最简单的问答让对方主动告知。
“听起来你像是遇到麻烦了啊……”
太宰治双手拍掌,顺势开口,“既然如此,刚好大家都在这里,不如趁这个机会交换一下各自的信息,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如何?”
所有人对此都没有异议,包括花言,对他来说能有个白捡线索的机会自然再好不过。
这所学院的宿舍很宽敞,即使容纳了这麽多人也不会显得拥挤,只不过桌边的椅子显然不足以给每个人一个位置,因此其他没有位置的人要麽干脆靠坐在了桌边,要麽站在拥簇着各自头领、站在对方身后,都十分有边界感地没有坐在床上,这点让花言分外舒心。
“首先是关于我们拿到的不同身份。”
太宰治目光扫过在座不是学生的三人,“身份看起来像是按照外表年龄和个人经历分配的,但却不绝对……”
他视线落在花言身上,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反应,缓缓开口,“更像是有个对我们无比了解的人,专门为我们写好的剧本。”
“我以为比起剧本,你会更趋于是平行世界。”花言听出了对方的试探,毫不介意地给予了对方想要的回答,语气似开玩笑般带着轻佻,“比如说拿到的都是另一个世界‘你们’的身份之类的。”
“比起‘平行世界’这个词汇,你不觉得‘剧本’更能让人接受吗?”
太宰治意有所指地扫过在座的其他人,其中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嗤之以鼻。
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如果是这样,难道电子学生手册里的规则是用来保护这个世界中其他人的?”
“谁知道呢?”对于这点花言表示爱莫能助。
太宰治从善如流地从这方面开始进行讨论,“电子学生手册上的‘校规’似乎只对我们有特殊的限制,在这所学园原住民的眼中,这只是普通的校规。”
太宰治好奇地看向两人,“花言,我记得你跟果戈里试图去校外,最终结果怎麽样?”
“被保安大爷叉了回来,还追了一路。”花言面无表情地坦白。
果戈里没忍住笑了一声,全然忘记了当时被叉的人是他。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森鸥外知道对方口中的“保安大爷”是谁,他忍笑干咳了两声,为后者发声。
“毕竟这也是他的职责。”
森鸥外恰到好处地提供了一点信息,“我曾试图通过副校长兼校医的身份出过校门,只是很可惜,外面对于我们来说是空白一片的未知局域。”
“‘副校长’?跟福泽一样呢,看起来这所学校有两个副校长的位置。”福地樱痴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校长会是谁。”
“我之前搜查这所校园的时候,校长室的门是锁着的,不……比起锁着,更像是一扇假装可以打开的门。”
太宰治用了所有方法都没能撬开,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而我后面找到机会潜入文件室,却发现我们所有人的文件,包括这所学校的部分记录都像是被人抽走了,没有任何有关校长的记录。”
“那个黑白熊不是说自己是校长吗?也许就是它做的,拿走这些东西,不仅是为了方便筛选人参加自相残杀游戏,也是为了隐瞒可能会暴露它身份的记录。”
由于在座的人都参与了那场自相残杀游戏,因此并没有违反规则。立原道造轻易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思维发散,大胆猜测。
“校长室后面十有八九衔接着我们梦里的那个地方,我建议把它炸开一探究竟!”
花言为对方的奇思妙想投去了赞叹视线,觉得对方比系统更适合构造副本。
而后冷漠提醒,“炸学校是违反校规的。”
“不过确实也有这种可能,织……我从一名原住民那了解到,这座校园存在校长,校长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东西,因此如果两所学校之间有联系,那校长应该是在幕后操控黑白熊的人。”
太宰治说着,视线又看向了坐在桌边剥桔子的花言,“只是为什麽他不直接在这里开启自相残杀游戏,而是要大费周章从我们之中精心挑选十六人进入另一个密闭室内校园再举行呢?”
“也许是在梦中的死亡对我们毫无影响?”中岛敦弱弱地举起了手。
“……难道他这麽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我们体验一下自相残杀的刺激吗?”坂口安吾有点想吐槽。
花言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攻击了。
系统造成伤害的余波还在追他!
“验证这个很简单,只要在那里杀个人就知道了。”
条野采菊风轻云淡地说出了一个朴实但极具危险性的提议,“不仅能知道会不会死,还能知道在那里‘毕业’后,能不能离开这里。”
果戈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赞同点头,一语双关,“毕竟白天的校园怎麽看都无机可乘的样子,只能从那边下手了——”
他伸手搂过身旁花言的肩膀,兴致勃勃地探讨,“花言——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花言吃了一口手中剥好的橘子,旋即面不改色地递给了果戈里。
后者刚想说些什麽,注意到对方递过来的橘子顺手接过吃了一瓣,随后自然地递给了另一边的西格玛。
西格玛诧异地看着果戈里给他的橘子,迟疑地吃了一口,下一秒被酸到面容扭曲。
目睹果戈里祸水东引的花言赶在西格玛质问果戈里、果戈里质问他之前,适当地提醒。
“虽然到那里我们都会缺少一块记忆,但是我认为,还是不要太相信那只黑白熊所说的话比较好,那里的校规都是它定的,它也可以随时添加新的规则。”
“咦?”果戈里发出一声诧异的气音,“原来花言你也缺少记忆了吗?完——全没有感受到呢!”
花言墨镜下的眼眸幽幽盯着对方,强调道:“一部分记忆。”
言下之意是会认识他们也很正常。
“你这不是挺了解的吗?”
站在森鸥外身后的中原中也终于出声,他甚至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骸塞”里他放的那句狠话,所以记仇又小心眼地制造了这个阴谋,恶趣味地想看他们自相残杀。
花言张了张口,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总之比起依靠‘毕业’出去,我更建议找到操控黑白熊的幕后黑手。”
话音落下,花言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他抬眼望去,不出意料,房间内所有人都沉默地盯着他,眼神中只透露出一个意思——
——那不就是你吗?!
条野采菊手指甚至下意识摸上了口袋,仿佛想把对方当场逮捕。
“幕后黑手不是我。”花言沉默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这麽说了。”
太宰治不置可否,虽然这样太过欲盖弥彰,手段也很低级,但万一对方在玩逆思维呢?
其他人也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真的吗?”坂口安吾还是对此颇为怀疑,“你真的不是想借此把我们都一网打尽吗?”
“我要是想把你们一网打尽早动手了。”花言语气平静地说出了事实。
“没错——”果戈里笑嘻嘻地站在了花言这一侧,“这点我很相信他哦!”
太宰治也难得没有反驳。
虽然被相信很让花言感动,但如果对方是果戈里就不一样了。
没等他向对方问清楚相信的缘由,告示着结束午休的铃声骤然在耳边响起。
房间内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花言也礼貌性地跟上去送别。
在确认离开对方视野范围时,条野采菊忽然开口。
“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说谎的痕迹,他的心跳和气息一直都很平稳,要麽是真的没有说谎,要不然就是他已经能够准确把控一切情绪所引起的反应了。”
条野采菊低笑了一声,“看起来事情会变得很有意思。”
太宰治回头望向身后的宿舍,说出自己的发现。
“白天校园的规则不让打架斗殴,他应该也受规则限制,否则夜晚校园就没必要出现。”
他眉头微皱,“他究竟为什麽要把校园分成和平的白天与混乱的夜晚呢?”
难道真的发生了超出对方掌控的变故吗?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之前,对方又在跟谁交流?平行世界的“他们”?
……
或许是之前熬夜熬的太狠了,在送走那些人后,花言无所事事地又睡了个午觉,直到耳边响起门被打开的吱嘎声将他从梦里唤醒。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向枕边,捞到墨镜收回被窝,戴上墨镜才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向门口。
不出意外的,是费奥多尔回来了。
后者身后披着赤红的余晖,黄昏朦胧的光线柔和了他的轮廓,对方手里提着什麽,在看见满桌的水果时似乎愣了一下。
“你回来了。”
花言还有点困倦,解释起水果的来历,“下午太宰治他们来过,橘子不太好吃,其他还行,你感兴趣可以尝尝。”
“谢谢您的好意。”费奥多尔并不意外,他已经预料到了那些人会来找对方,“涩泽君委托我给您带了甜品和晚餐,我放在桌子上了。”
甜点和晚餐!
花言宛如被唤醒了关键词,那点困意瞬间消失不见,他丝滑地从床上挪到了桌前,费奥多尔见状相当贴心地为他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寿司。
费奥多尔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年一个个品尝着各个口味的寿司,不经意地询问。
“他们找您是为了昨晚的事吧?”
“嗯,不过也不止这些,他们在交换信息。”提起这个花言又有点想叹气。
说的好听是交换信息,不好听就是在借此试探他的反应。
“像是怀疑您呢。”费奥多尔读懂了对方的叹息。
花言沉默着没有说话,虽然是系统干的,但系统在他身上又没有实体,所以他也只能替对方背黑锅。
事已至此,先吃……
“不过我相信您。”
峰回路转!
花言震惊地抬头看向对面的费奥多尔,后者唇边的笑意无害又温和,连带着那双紫罗兰色眼眸也在暖色调的灯光中变得柔和。
“我相信那场自相残杀游戏不是您导致的。”
对方如此安慰。
一瞬间击溃花言心防,他热泪盈眶地自愿分享了喜欢的寿司。
“谢谢,要吃吗?”
费奥多尔轻轻摇了摇头,推回了对方推过来的寿司,“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花言应了一声,继续说道:“他们似乎认为这所校园的校长跟操控黑白熊的人是同一个,并且还从文件室里取走了跟我们有关的文件,以及部分可能会暴露校长身份的校园记录。”
“这样啊……”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微笑地看着对方,“那麽,您对这个好奇吗?”
“有点好奇。”
学院副本的校长按照背景故事本应该是福泽谕吉,但是现在对方跟森鸥外一样都变成了副校长,校长的位置总该不会因为多出了个希望之峰学园就真的变成黑白熊了。
那也太恐怖了。
甚至给花言一直随时可能发生史上最大最恶的绝望事件的不祥预感。
不过对方会这麽问,果然是……
只见对面的紫眸少年忽然起身从身后的抽屉拿出了一叠文档推到他面前。
“虽然我觉得这些可能没什麽价值,不过也许对您来说会不一样。”
花言默然盯着最上方属于自己的个人文件。
所以为什麽没有价值你还要拿?是为了误导其他人走上错误的方向吗?
“您不看看吗?”
费奥多尔见对方久久没有动作,似疑惑般微微歪头,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兴致盎然。
既然太宰治他们已经跟对方提过文件室的事情了,那对方肯定也极有可能知道是他做了。
他会拿走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阻碍其他人的调查进度,同样也是为了此刻。
他知道操纵黑白熊的人不会是对方,但对方究竟是不是这所校园校长的问题有待验证。
花言扫了眼最上方自己的文件,视线在个人病例史那一行上停顿了一下。
他就知道花里胡哨的瞳色会吸引一些莫名其妙的buff,怎麽白化病和畏光症都给他搞出来了?
这不是在变相告诉所有人他的白发不是妈生的吗?!
花言暗自崩溃,他伸手拿起自己的文件,这份东西绝对要销毁!
在险些直接上手的前一秒,花言理智回笼,礼貌性地询问对方的意见。
“这个能给我处理吗?”
费奥多尔欣然点头,“请随意。”
于是他就看见眼前的白发少年拿着那份文件马不停蹄地冲进了浴室,紧接着撕拉声不断响起,最终伴随着一道冲水声,一切又归于寂静。
原本想试探花言是不是校长的费奥多尔见状心底闪过一丝困惑。
对方的反应与他预想中的截然不同,对方是对这些东西有所反应,但却是针对于自身文件的,还是一副需要急切销毁的模样。
难不成那份数据中真的有什麽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花言再次出来时,对方像是什麽都没发生一样,从容地坐在桌前。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其他数据您不看了吗?”
“没有必要。”花言头也不抬地吃掉最后一个寿司,“如果真的有关于校长的数据,你也不会说没有价值了。”
“您还真是了解我呢。”费奥多尔轻笑了一声。
对方说出的这句话让花言骤然反应过来了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太对。
费奥多尔为什麽会说相信那场自相残杀游戏不是他导致?
总该不会是单纯为了在他被所有人怀疑的时候,趁虚而入攻破他的防备,借此取得他的信任吧?
花言警惕起来了,他脑海里闪过黑白熊的种种恶趣味行径,没等他开口试探,眼前忽然模糊了起来,不可抗拒的困意裹挟着意识坠入黑暗。
在最后的视野中,他看见对面的费奥多尔也失去了意识倒在桌上。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晕倒了,他绝对会怀疑是费奥多尔下药想对他动手了,但既然他们两个都晕了,那大概率是晚上八点到了,黑白熊在梦里召唤他们。
所以这游戏怎麽还带强制进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