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47章 颛顼之请

第47章 颛顼之请
可能是自己做过王,同印观点不同:“君主要有民心所向的魅力,能讨得人民欢心,哪怕是装出来的,也是一种本事。高阳和阿回相比,显然高阳更得民心。”
当然,在民心所向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太多资格说话。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得民心的王。
即使他永远把龙族的利益放在首位,即使为了全体龙族豁出他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他仍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龙族不认可他。可能有小部分认可,比如丘家兄弟,但大部分龙族现在都以他这个龙王为耻,甚至看着他长大与他关系亲厚的长老、王臣都抛弃了他。
换句话也可以说,他是个失败的王。
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只有颛顼那样的人才适合做王。
“你怎么了?”帛燕看出他情绪不对。
同印整理了一下表情:“没怎么。你继续说。”
帛燕不认同他:“我不觉得装出来的魅力是魅力——这不是说高阳没有魅力,我知道他是有的,但我认为为了讨人民欢心,装得亲和有魅力,实际上是虚伪。一个君主不应该虚伪。”
“哪有君主不虚伪的?不要说君主,这个世界上但凡能思会想的,哪有不虚伪的?”
“难道君主不应该尤其坦荡、无私?一个普通人当然可以虚伪,这是人性使然。可既然做了君主,作为统帅和模范,就应该品性高尚、道德美好,即使不能做到十全十美,至少要向着那个方向努力,用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难道因为其他君主都虚伪,所以虚伪就理所当然?”
同印觉得他的设想太理想化:“我觉得一个好的君主只要是为民着想,以民为本就好。你看,颛顼能赞同通商,因为他知道通商对大家都好,他能把百姓的利益放在个人的支持率前面,这就足够成为一个好的君主了。”
“反而是阿回,”同印点明:“他本来应该主动邀请颛顼来商议,现在变成了作为客卿的你劝着他哄着他来工作、议政。来了也没有礼貌,对别人出言不逊。至少颛顼面子上是很尊重他的。做君主的,怎么能这样没有气度和礼数呢?”
帛燕也承认:“他不是不愿意来议政,只是不喜欢这种客套交际的场合。但你说得对,如果以后要成为君主,这个脾气是该改一改,不能任由着性子来。”
“首先他要意识到这些问题,要愿意调改。”
“慢慢来吧,脾性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换过来的。”
同印有点好奇帛燕和颛顼的关系:“我看颛顼好像也很礼重你,你们也是朋友吗?”
帛燕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恐怕他就是想做颛顼的朋友,也要看这位高阳君乐不乐意和他称兄道弟,“高阳确实请过我到南边来做他的客卿,他可能觉得我在治政上还是有一些才华的吧。”
“你拒绝了他?”
“我毕竟已经答应了帮助阿回。而且,我与阿回的关系也更亲近些。”
“高阳给你的条件应该很不错。”
帛燕看中的并不是那些条件:“我相信即使没有我,高阳也能招募到不少优秀的客卿的。但是阿回不一样,我在不在他的团队里会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也是他选择共工的原因之一,颛顼客卿无数,他能发挥的作用和在共工团队里发挥的作用完全不一样。
他们回到了堪卓,帛燕决定单独去找共工谈谈。怕共工不喜欢同印,他没让同印跟着。
同印心里惦记着同泰,正好打算回去看看,还没到帐篷,一个脸生的小侍者从后面喊住了他——
“同印公子。请留步。”
同印认出了他,他们刚刚在颛顼的宫殿里见过:“什么事?”
侍者对他行了个礼:“高阳君想请同印公子单独一叙,不知道是否方便?”
同印挑眉问道:“高阳要见我?为什么?”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公子若是方便的话,后日的早晨我再来单独接公子。此事还请不要告知虞候。”那侍者说完行了个礼,就退下去了。
这就有点意思了。
颛顼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吧?找他能谈什么呢?
同印实在好奇,还是去了。这次没有在颛顼的宫殿里见面,车子拉着他过了边境,颛顼出现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帐篷里。这里看起来像一个他出巡访问休息用的房间,书桌上堆着不少羊皮卷,箱子柜子都乱放着,同印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和一位部落的政务官讨论草场蓄养的问题。
见到同印来,他先屏退了政务官,然后把侍者们也都遣到了外面去。
“你不会是想让我劝说燕燕到你这里来当客卿吧?”同印开门见山。
颛顼换了个坐姿,笑道:“阿燕有谋国之略,是难得的大才,但我也知道,他本性纯正赤诚,他和阿回的友谊不是我能够介入的,想必公子也未必能够说得动。”
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请他来?
“所以,此次不是想请阿燕帮忙,而是公子你。”颛顼端着水杯笑道:“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的话,公子不是这里的人吧?或者说,你不仅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甚至不是人。我高阳广纳天下奇才,公子这样的奇异者自然也是欢迎的。”
不愧是黄帝的孙子。
“我是帛燕的道侣,你要撬他的墙角?”同印也笑。
颛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撬墙角”是什么,但他能结合上下文猜出来:“道侣就不能各为其主么?情投意合,不代表政见上一定也要一致吧?”
同印摇头:“我是钦佩你的胸襟和才华的,也很高兴你愿意请我做客卿,不过燕燕重视情义,他放不下阿回,我自然站在他那一边。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他觉得没有别的可说了,站起来要走。
颛顼叫住他:“阿回注定是要失败的。你是知道的吧?”
同印脚步一顿,回头的时候目光很冷淡。
“你从未来而来,所以你一定很清楚这场竞选的结局。阿回不仅会失败,而且以他的性格,败得不会很好看、很体面。”颛顼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手里转着小小的水杯,仿佛那不是一个水杯而是整个部落联盟,“但你没有告诉阿燕,你不想让他失望。对吧?”
同印觉得他未免有点自大:“是他自己不想知道。”
“他只是觉得阿回不一定能赢,但他不知道阿回会输得很惨。”颛顼说。
哪里是很惨,干脆都毁天灭地了。
颛顼说:“我理解你爱重阿燕,但你明知结局却继续支持他,对他、对阿回来说就真的好吗?就真的是爱护吗?阿回就是因为阿燕、阿古他们纵得太过了,保护得太好了,才会有今天这个坏脾气。我听说,他最近都在看大夫了,你觉得他的脾性是看大夫就能调整得过来的吗?”
同印想了想,走了回来重新坐下:“所以,这和你要请我做客卿有什么关系?”
“你或许可以改变这个结局。”颛顼说。
同印故作惊讶:“我能让你输?”
颛顼也知道他是故意,笑道:“阿回一定会输。但是他可以输得好看一点。他体面了,最后事情就不会闹得太难看。”
“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牵头南北部六大部落的首领长老们和我达成一个协议,他们支持我登上帝位,条件是我称帝后必须把统御水域及联盟的农业事务权柄交给阿回,并且,永不剥夺共工作为水神的地位和尊号,还要进行加封予以尊崇,如果我做不到,他们就不支持我。”
同印吃惊:“你不打算让自己的人来管水域和农业?”
颛顼淡淡道:“他管得一直很好,我没有道理不让他继续管下去。而且,我知道他很受到水族的爱戴。我这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他。”
但这是两项非常重要的权力——农耕是国本,农业是一个君主最看重的东西,北海又多水,水域广袤,同时掌管农业和水域的权力是空前庞大的,掌权者将不亚于一大诸侯,且万一心怀不轨,很容易动摇国家根基。
同印自省,如果换了他是颛顼,必然是将这两块交给信得过的肱骨之臣,最不济也要从民间遴选可靠忠诚的新官。得有多大的胸襟,一位君主愿意把这两项权柄交给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这不就等于卧榻之侧,容人酣眠?
况且不止是放权,共工作为水神的地位尊号还会得到加强,这是在肯定共工的功绩。共工自己不擅长宣扬功绩,颛顼就帮他宣扬,以此引导民众喜欢、尊敬他。
最重要的是,这些权柄和尊位是六大部落的长老们去向颛顼“争取”来的,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民意对于共工的看重。共工知道后心里必然会有所安慰。
老实说,如果没有帛燕,同印真的可能考虑颛顼的条件。
他对颛顼产生了敬重之心,但没有马上表现出来:“你和阿回是竞争对手,而且你现在的支持率也大大地超过了他,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顾及他的颜面。留他在你身边,往后,以他的个性,他会是不小的麻烦。”
他想知道为什么颛顼能够容得下共工?
“其实我不是为了他。”颛顼也很坦诚,“我有一种预感。他输了之后会大闹一场,恐怕鸡犬不宁,连带整个部落都会受影响。”
这种担忧是很正常的。历来帝位之争,输家引发后续的暴乱都极其常见。
“我希望这次竞选能够以尽量和平、平稳的方式结束。因为一旦出现暴乱,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他叹了口气站起来,目光望向远方,“不是只有你们觉得北海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同印公子,我也一样,我爱片土地和人民,我不希望这个美丽的地方被毁掉。”
同印心里一个咯噔。
颛顼已经预感到了,如果共工失败,可能会毁掉北海。
“那为什么要由我来做这件事?”这是同印最后一个问题,“你门下应该有很多客卿吧?他们应该已经在你的指示下,去接触游说了各大部落的长老首领们。我才刚来这里几天,连人都认不全,你确定让我来做?”
颛顼自然不是真的让他去游说:“自然,我的客卿们已经私下和他们谈好了,你只不过是在明面上走个过场罢了。我看中的是你的身份,正因为你并不熟悉两方阵营,算是比较中立的一个,由你来牵头达成这个协议才更合适。”
他顿了顿,补充:“当然,我也不是一定需要你。也还有别的人选可以做这件事。但如果是你就更好。”
同印明白了:“六大部落的长老们其实已经同意了这个协议,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把这件事抬到明面上来。一旦事情上了桌,就等于在逼共工退选,你不确定他一定会退,毕竟,你容得下他,他不一定甘愿屈居人下。你需要人在他旁边劝着他、和他说明退选的好处,让他更容易接受这个结局。他那么信任燕燕,那燕燕身边的人来做这件事效果才最好。”
这样一来,整场竞选才可以避免掉激烈的、戏剧化的或者暴力的冲突结局。
颛顼点头,转过身来朝同印行了个大礼:“还请公子襄助。”
同印赶紧扶着他:“不必。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不过恕我不能答应您。”他解释:“此事若要进行,燕燕必然会为难。我实在不愿意看他尴尬。”
说到底,还是把共工算计进去了,他觉得以帛燕的纯善心性不一定会答应。
“此事重大,公子可以多考虑些时日。”颛顼理解他。
这时,外头一个侍者通报外头有牧民来给颛顼送皮货。
“是申家媳妇,您半年前给他们家的牛请了大夫,还免了诊金,现在牛卖了好价钱,还收了牛皮,他们专门从南边走了大半天的路,一定要送过来。我实在不好推脱。”那侍者也有点无奈。
颛顼只好先随他去接待客人:“我请人叫车送你回去,公子不妨在此稍等。只是不能相送了,我愿等公子的好消息。”
同印留在帐篷里等车。
他细细想着颛顼刚刚和他的对话,眼睛不自觉地瞥到颛顼的书桌上,一卷卷羊皮摞了两大堆——这时还没有发明纸,连竹简都还没有,书写都是在羊皮上面,写完后羊皮卷起用细带扎成一卷,再在面上写下标题标记内容。左边那堆看标题都是些政务文件,右边的则更像是颛顼的读物,古典圣训、宗教经书、游记故事……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甚至有的看标题同印都不知道是什么。
他觉得有趣,大名鼎鼎的颛顼帝平时都看些什么?他随意地翻了翻那摞羊皮,其中一卷标题看得他瞳孔一缩。
他拿起来细细审阅标题的字迹,再三确定字迹不错,正是《决疑法要》。
作者有话说:
我对颛顼的幻想是他是一个好皇帝,但他也会有点虚伪傲慢,有点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白皇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