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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贺九卿抓着华笙的手,贴至自己的胸口。

须臾, 华笙猛一抬首,惊问:“为何没有心跳!”

“是啊,我没有心跳了。”贺九卿眸子垂了下来, 满脸的落寞,“我一直都不敢跟师尊提,怕师尊认为我是个怪物。这具身体是我用数以万计的阴灵碎片,拼凑而成的。勉强凑了个躯体, 让我的元神有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像个活人了。”

华笙涩然道:“为何你早不说?”

贺九卿闷声闷气道:“我说了又能怎么样,事已至此,难不成,师尊想要我去杀人夺舍么?”

他又笑了笑,“我倒是能做出来杀人夺舍的事情,只是不肯这么做而已。我怕师尊知道了,不会原谅我了。”

七星招魂灯从古至今,从未有人动用过。因为此等法器,乃是将一个人的亡魂通过特定的媒介,强行召唤回来,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因此,期间无论出了什么差错,也都在华笙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曾经有想过,即便小九重新回来了,也不会和从前一模一样了。可能面目全非,可能丧失记忆,更有可能灵识不全,成为一个智力低下的人。

可只要小九回来,无论他成了什么样子,华笙都能接受,并且待他一如既往。

唯独没有想到,贺九卿会变成了如今这种不生不死,不老不灭,不人不鬼的样子。早知道代价会是如此巨大,当初就不应该让他重新回来。

“小九,你到底要师尊将你怎么办才好?”华笙只要一想到,自己再也攥不住贺九卿的命了,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满脸苦涩,“如果为师知道你日后会变成此番模样,当年绝对不会带你上华南山,不会收你为徒,更加不会养你十二年。”

贺九卿低声笑了笑,眼珠子又渐渐发红。他脸色极白,像是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一百年没见过太阳似的。只有唇瓣和眼珠子鲜红无比,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鬼气。

胸膛处的符咒狰狞恐怖,一道道如同蜘蛛网一般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先是占据了他的胸膛,随后是四肢,最后就是脖颈,甚至是下巴。

华笙惊了一下,两指戳向贺九卿的眉心,指尖灵气环绕,衣袍猛然炸了一下,周身的灵力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他面色极沉,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每一句咒语念出,指尖的灵力节节攀升,一直达到鼎峰,才一路从贺九卿的眉心处窜了进去。

“啊——”

贺九卿仰头尖叫了一声,四肢立马就软了下来。仿佛是纸糊的娃娃那样,被华笙一手揽住腰,整个人就滑了下去。

从始至终,他对华笙没有半分防备,甚至连一丝丝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一还手,很容易就误伤到了师尊。他可以容忍自己粉身碎骨,可却不肯伤了师尊半分。

“小九,你感觉怎么样了?”

贺九卿一抬脸,黑色的纹路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没有力气,浑身都湿漉漉的,下巴抵在华笙的手臂上,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很累。于是便道:“我没事,只要师尊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控制住我自己。”

华笙道:“那如果为师不在你身边呢?你就不愿意控制自己了是么?”

他将人扶正,按着贺九卿的肩膀,满脸严肃道:“小九,你给本座听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你绝对不可以放弃你自己,绝不可以!”

贺九卿道:“那如果我控制不住了,那要怎么办?师尊,我觉得……我觉得我现在真的不太舒服。”

他又歪了下去,整个人都是软的,任凭华笙怎么扶他,就是扶不起来。几乎是挂在了华笙的身上,眯着眼睛,哼哼道:“师尊,我好冷啊,你抱一抱我罢,就抱一会儿就好了。我不会耽误师尊多长时间的,就抱一会儿就好了。”

“好,师尊抱抱。”

将人抱在怀里,华笙原本就体寒,两个同样寒冷的人,居然要抱在一起相互取暖。没多大一会儿,贺九卿又道:“师尊,你以前也是这么抱长思的么?”

华笙道:“本座从不抱他。”

“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千真万确。”

贺九卿脸上一喜,精神渐渐好转起来,可看起来还是跟个傀儡娃娃似的,碰一碰就要弄坏了。他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往师尊怀里缩了缩,还是说冷。

华笙再没什么可犹豫的,伸手一扯,就将自己的束腰扯开,上衣便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稍微用手碰一下,白皙强健的身体便袒露出来。他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按,再用衣衫一包,像是对待小孩子那样,温暖着怀里的人。

贺九卿不是没见过华笙的身体,相反,他见过很多次,亲过,咬过,上手摸过。从前还没在一起时,他便经常去偷看师尊洗澡,可却甚少能看见华笙这副模样。

师尊应该永远飘飘若仙,不染纤尘,衣冠皆整。谈笑间不怒自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稳坐神坛之上,睥睨着天下。

贺九卿挣扎着给他正发冠,语气有点急促:“师尊,你发冠松了,你把头发束好,把衣服穿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我的师尊可是整个修真界最最最厉害的人,我不能容忍自己把师尊弄乱,弄脏。”

华笙摇头道:“那种样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任何繁文缛节皆是一纸空谈,何必在意。”

闻言,贺九卿愣了一下,他仔仔细细地替华笙把发冠扶稳,伸手捋了一把从发冠上垂下来的锦带,痴痴笑道:“师尊,你这是承认了我的身份么?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是。”

贺九卿又问:“那我跟长思比,谁更重要?”

“你!”华笙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他只是儿子,永远也越不过你去!”

“儿子?”

“对!儿子!”

贺九卿更加茫然:“为什么是儿子?为什么不是徒弟?”

华笙反问:“为什么是徒弟?你见过他对本座行师徒之礼么?听他唤过本座师尊么?有没有见过本座抱过他?你都没有,如何推断出的?”

贺九卿张了张嘴,突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了。他闹了那么久,气了那么久,恨不得要杀掉的孩子,原来只是师尊给他养的儿子。

华笙语气很平淡:“你曾经说过的,你想要一个孩子,还说要长得像你。长思并不丑,仔细看的话,眉眼很像你。小九,你记性真的有这么差么?自己说过的话,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容忍,日后还能容忍谁?”

这几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当场就把贺九卿打懵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华笙会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而他自己没心没肺的,说着混账话,做着混账事。

嘴里说着爱师尊,可却又要让师尊那么难过。人非草木,谁能无心。即便性格冷淡如师尊,也是对他动了真感情的。

“小九,你总是埋怨为师不够相信你,可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是你不肯相信为师。”华笙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贺九卿的头,又叹道:“本座的小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本座是不怕等,大不了就多宠你几年。可你不能一直这么任性下去,别人会觉得是本座没有管教好你。”

“师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善妒了,都是我的错。”贺九卿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愧疚道:“师尊从来都不欠我的,是我对不起师尊。”

华笙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再有其他伤害自己的动作,缓声道:“为师也有不对的地方,明明知道你是个小心眼的孩子,居然还要拿这个惩治你。”

“那我等一会儿能去看看长思么?”贺九卿满脸写着期盼,“我想看看,我跟师尊的儿子到底长什么样子。现在想想看,他的确挺可爱的,长得也随我。那他大名叫什么?”

“温玉,小字长思。”

贺九卿口中念叨着:“温玉,温润如玉,长思,温长思,是个好名字。”他抬眼望着华笙,“为什么取个思字?师尊一直都在思念着我吗?”

“你总算不是太笨。”华笙是如此答的,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立马涌上心头,贺九卿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捧着华笙的脸,左右各亲了几口,最后才大呼道:“师尊!你能这么跟我说话,我简直太高兴了!你既然知道我笨,以后就不要拐弯抹角地为我好,那样我根本就不知道!”

华笙也笑,低声道:“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什么?师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华笙却又不说了,两人把衣衫穿好,又重新坐在了一块。

“混账东西,越大越会胡闹,这个是你干的罢。”

贺九卿一看,见华笙手里拿着的正是先前被他弄断的那柄剑,当即抵赖道:“不是我,不是我,反正不是我。”

华笙将断剑插回剑鞘,似笑非笑道:“你撒谎抵赖的本事倒是见长。都是当父亲的人了,不给孩子半点东西便罢了,居然还背地里欺负他,弄坏他的心爱之物。就应该狠狠罚你。”

贺九卿眼观鼻鼻观心道:“那谁让师尊不告诉我来着,哼,居然还拿我的东西送人,气死我了!”

“说到这个,本座倒是想起来了。”华笙抬眼看他,“把东西拿出来,既给了他,又何来要回去的道理。”

“不要,我舍不得!”贺九卿开始耍无赖,将玉坠子紧紧攥在手里,“望曦峰有那么多宝贝,师尊随便给他一个不就行了?他一个小孩子,又不懂这些。这个原先就是我的!”

华笙无奈道:“那让他唤你一声爹,你把这个当见面礼送给他,如何?”

“不好,唤我爷爷也不行!反正我就是不要给他!”贺九卿瞥见华笙脸色不好看,赶紧又道:“我可以送他别的,像什么法器之类的。反正就这个不行,落华剑都丢了,我只有这个了。”

华笙又哄了他几句,结果半分效果也没有。可又不能告诉他实情,否则就以贺九卿这个脾气,恐怕能气得当场把七星招魂灯摔掉。因此,故意板着脸轻斥道:“小九!”

“好罢。”贺九卿头一垂,万分不舍的把东西交了出来,眼珠子一直粘在上面,满脸都写满了委屈。

“你弄伤了长思,为师也不罚你了。这个就当是你送给他的。到底是当人父亲的,怎么可以这般小气?”华笙捏了捏他的耳垂,轻声道:“师尊再寻一个更好的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

华笙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经被耗光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目光严厉地盯着贺九卿。

“我知道了,师尊。”

他们之间,好像每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都是以不欢而散收尾的。从望曦峰出来后,一连半个月,贺九卿都未曾再去过。

那些仙门小门派到处打着旗号,拉帮结派,不厌其烦地过来骚扰。魔族也并不安定,贺九卿每走到一个地方,身后就跟着很多人。

他知道,如果他一旦死了,魔族就彻底完了。这些魔族的子民全部都难逃一死。

贺九卿从未当面问过华笙,日后如何处理魔族。当然,就以华笙的性格,怎么也不会赶尽杀绝,可关键是其他门派并不一定这么想。

听说,师风语自从上回从魔界离开后,在上师府养了许久才将养好,一直未再出山,贺九卿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一面同沐霜传信频繁,抽空还去了几次千纵山。

每次都是偷偷地过去,看见师风语过得挺好的,才会悄悄地离开。那夜师风语也应该是暂且恢复了记忆,很快又被重新封印住了。

师忘昔生怕他在外头出事,严令禁止他下千纵山,更别说私底下同贺九卿见面了。如此,贺九卿也从未现身,只是默默地看着。

至了晚间,师风语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摞书,这是白日里才从藏书阁借回来的。他素来性子安静,又十分勤勉,根本不需要师忘昔盯着他。

不像贺九卿,只要华笙一眼没盯住,立马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在这一点上,兄弟两个差距甚大。

师风语才一进屋,立马便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房梁,这才缓步走至屏风后面,待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袖口滚金边的白袍。连头发都散了下来,只有一根白玉发簪束着,更显得温文尔雅。

随后便如同往日一样,坐在书案后面研墨,提笔誊抄门规,手边放着一盏镂空雕花的檀香炉。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将门规誊抄了一遍,师风语揉了揉手腕,忽道:“你到底要在上面蹲多久?我的房间没有门么?”

房梁上面半天都没有动静,师风语也不急,又翻了一页白纸,提笔继续抄录。他擅自主张,不听兄命,师忘昔罚他跪了七日寒冷室,出来之后,就是禁足,每日都要手抄十遍门规。

贺九卿翻身下了房梁,笑着问道:“二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师风语还是那么的好脾气,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垫子,示意贺九卿坐过来,“我被罚禁足了,不能下山看你了。”

贺九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闻言便道:“禁多久啊?”

“我也不知,兄长没说,可能是半年,或者更久,谁知道啊。”师风语抬头对他笑了笑,“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你师尊那里有意思。”

贺九卿想起当日师风语从背后捅他的那一剑,现在还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可一听这话,当即便知,二哥还是二哥。于是凑过去撒娇道:“二哥,你都知道是我来了,怎么不想着备点吃的?”

师风语哑然失笑:“我一备吃的,别人不就知道我屋里藏人了?”

“也对,要是被师忘昔知道就不好了。他从来都不喜欢你跟我在一处的。”

师风语写字的手一顿,在白纸上划出很长一道墨迹,定然算是作废了。他放下笔,将这张废纸折成方块形,随后才抬眼望着贺九卿,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贺九卿道:“二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就当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弟弟,或者当我早就死了。姓师的代价太过沉重了,我不想受这个活罪。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师风语道:“但你终究得承认。我以为你过来寻我,就是想开了,愿意跟我回千纵山了。”

“我想不想得开,都不会影响我最终的决定。二哥,我是有事想求你帮忙。”贺九卿满脸认真道。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用这个求字?”师风语索性停下了手边的事情,转过身来看着他,轻声细语道:“既然你唤我一声二哥,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帮你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贺九卿笑道:“二哥倒是好说话,也不怕我提过分的要求么?万一我让你去杀谁,或者是做违背道义的事情,二哥要怎么办?”

师风语也笑:“你不会的。”

的确如此,即便是要杀人,贺九卿也绝对不会让师风语的手沾染血腥,更加不会毁了他的名声。

“……至于过分的要求,看你提的是什么了,只要是我有的,都给你。”师风语温润的面庞染上几分浅绯色,连隐在衣领中的脖颈都微微发红,似乎是联想到了难以启齿的方面,他是很文雅的一个人,从前被贺九卿撩拨惯了,渐渐也习惯了。

贺九卿忙道:“二哥!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待二哥如同圣贤,半点不敢逾越!”

他忽然觉得来找师风语是个错误的决定,霍然站起身来,“算了,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小九!”

师风语从后面唤住他,贺九卿脚下一顿,微微侧过脸去,后腰就被一双手臂环住。

“小九,你为什么每次都走得这么快?是不是二哥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你我之间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么?”

贺九卿浑身一僵,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他想起先前华笙所言,只觉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染上心头。

他本无意放肆,却误惹君心。一错再错,始终是对不起他人的。

“对不起,二哥。”

贺九卿将他的手掰开,声音又低又沉,“我知道你想要我,若是以前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就愿意了。可是现在却是不行。我心里已经装了华笙了,今生今世,我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师风语不肯放手,顺势攥住贺九卿的手腕,将他往回一拉,两人面对面立着,低声道:“你既知我想要你,就该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华笙可以给你的,二哥也可以给你。若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感情,当初为何要同我那般?”

“此前种种皆是我的任性妄为所致,因此,我也为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贺九卿一点点地将师风语的手指掰开,“二哥,你我都算是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抛开你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不提。就以我师尊的性格,他若知道你今日抱我,恐怕……”

师风语提了个音,手骨暴起:“我不怕他!有本事就让他杀上千纵山!他算你哪门子师尊,养你在座下十二年,对你竟然存了那种心思,你当年才十七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居然就对你,对你……枉为人师!”

此话一出,贺九卿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一震手腕,直接将师风语震退数步,满脸严肃道:“二哥,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师尊!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自己恬不知耻,心怀鬼胎,是我勾/引的他,而非他强迫的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师尊很好,非常好,特别好,所以,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他半句不好,哪怕是二哥也不行!”

师风语被灵力震得后退几步,满脸的不敢置信。似乎从未想过,一向喜欢撒娇痴缠的小九,居然有一天也会对他动手。而且还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许久,贺九卿才低低道:“算了,这次算我白来一趟。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师忘昔很讨厌我,一见面就对我喊打喊杀,我该走了。”

他转身就走,才刚走出去几步,脚下又是一顿,“师二公子,我一定会向你们证明,那些事情不是我做下的。楚卫的确是杀害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即便你兄长信他不信我,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师风语低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说不出来的难过:“你既没有证据,又证明不了。小九,你以为楚卫是谁?他可是华南两尊之一,是你师尊的同门师兄。一旦楚卫出事,你师尊也难逃其咎,华南一乱,整个修真界就乱了,你以为把所有罪责推到你的身上,只是你师尊一个人的决定么?”

贺九卿脸色一白,抿紧了唇。他一直都有暗地里揣测,他知道把楚卫从神坛上拉下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有给师尊找理由。从不敢深想。

师风语一字一顿,几乎是要咆哮出来:“是修真界,是整个修真界的决定,是我们所有人做的决定!”

贺九卿脊背一僵,脸色铁青的转过身去,咬牙切齿道:“你别说了!”

可师风语偏偏要说出来,再不说的话,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起身,眸子里满是难过:“修真界很忌惮魔族,除非魔族全族覆灭,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旧事重提。小九,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有没有见过你师尊用青玄剑?”

贺九卿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猛然上前一步道:“二哥,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师风语道:“你师尊丢了剑心,青玄剑早在三年前就被封印住了!他可是青玄剑的主人,连剑都被封了,你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华笙很快就要身归混沌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贺九卿当场愣住了。

“他活不了多久了,可华南又不可一日无主,你又承担不起匡扶天下的重任。”师风语步步紧逼,一字一顿道:“你说,这种时候,谁敢让楚卫死?万一两界打了起来,届时血流成河,受苦的可是天下苍生,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再者,根本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事都是楚卫所为!小九,你清醒一点,你跟华笙的在一起的时日不多了!”

贺九卿眼珠子渐渐爬满猩红的血点,浑身的煞气几乎快要抑制不住了。却听师风语又抛下最后一弹。

“你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么?是华笙,他用自己的生命点燃了七星招魂灯,这灯三年未灭,早就将华笙的身体腐蚀一空,你觉得他还有几年可活的?你现在杀了楚卫,就是把你师尊往死里逼,把华南往火坑里推,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会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肯告诉我这些!”贺九卿脸色又渐渐爬满黑线,双眸猩红无比,周身的煞气像是沸腾的开水,衣衫都猎猎生风,一震衣袖,周围的摆设登时碎成了齑粉,就连师风语也未能幸免,倒飞出去。

“小九,收手罢,不要再继续闹下去了!”师风语气血翻涌,勉强道:“二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继续恨下去。只要天下太平,海宴山清了,楚卫就必死无疑!”

贺九卿喃喃自语道:“天下太平,海宴山清?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魔族一日不覆灭,天下何来海宴山清?”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这双手,又哭又笑,“只要我不死,天下怎么会太平!”

数日前,他才同华笙为了一个玉坠子,吵得不欢而散。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痛彻心扉。

贺九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千纵山的,待到了望曦峰,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踉踉跄跄地撞开了寝殿的大门,整个人就倒了下去,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起来。

殿里的灯火倏忽亮了起来,华笙仅穿一身里衣,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手里提着盏灯缓步走来。在距离贺九卿只有半步之遥,才蹲下身来。

“大半夜的,你这又是怎么了?成日想方设法地跟本座吵架,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累么?”

贺九卿抬起脸来,猩红的眼珠子直视华笙的眼睛,冷声道:“七星招魂灯在何处?”

华笙神色一变,伸出二指欲探上他的眉心,立马被贺九卿一手攥住手腕,躲了开去。

“我问你,七星招魂灯在哪里!”

“贺九卿!”华笙铁青着脸,“你是想造反么?”

“是!我就是想造反了!”贺九卿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容极惨白,牵着唇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他扯着华笙的手腕,硬拽着他满寝殿地找东西。将桌椅板凳全部都踢翻,扯断的珠帘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响。

华笙沉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根本就不重要!”贺九卿甩开华笙的手,从书柜后面将一盏明灯捧了出来,灯火一照,更显得他面容狰狞扭曲,“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把灯拿回来!”华笙神色冷峻,轻声呵斥道:“不要让本座说第二遍,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贺九卿猛然将七星招魂灯往地上狠狠一摔,碎了一地的残渣,些许淡青色的灵力从里面冒了出来,很快便消失在了天地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要是死了,那我重新回来,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要你再为我做任何事了,我不要!”

“贺九卿!”华笙怒极,居然没有料到他居然敢当面毁了七星招魂灯,也是气急了,扬起给了他一耳光,厉声呵斥道:“你放肆!”

贺九卿被打得往后退了几步,很快就站得稳稳的,他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又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为什么会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我只是想跟师尊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

华笙不忍,看起来很累了,伸手一指门外,上下唇一碰,冷漠道:“滚!”

“好,我滚。”贺九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华笙行了一个大礼,再抬起头时,满脸都是眼泪,“师尊,请你以后多保重,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了,不值得的。我这一生辜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是我对不起师尊,下辈子也偿还不清了。”

华笙斜睨了他一眼,未言。

很久之后,贺九卿才爬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才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他道:“我算过了,下个月初九,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那天,魔界会十里铺满红毯,到处张灯结彩。我会穿着喜袍在那里等你,我只等你一日,你若不来,我便嫁给师风语。”

语罢,他也不管背后华笙是什么表情,抬腿就往外走。末了,传了封亲笔信至千纵山。

很快就收到了师风语的回信。内容不多,只有一个字:好。

不久之后,贺九卿带人上了一趟千纵山,打伤了满门弟子,当场抓走了师忘昔,带回魔界囚/禁起来。据说是各种折磨凌/辱。

师二公子救兄心切,自愿一命换一命,于初九那日,下嫁贺九卿。

这消息一经传出,满修真界都沸腾起来,一面痛骂贺九卿不知廉耻,胆大妄为,居然连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都不放过,一面又广召修真界有名的修士,组成一支义军,由四大宗门领头,杀上魔界,夺回师家兄弟。

至初九那日,魔界张灯结彩,沿途挂满红灯笼,大红的喜字比鲜血还要浓艳。贺九卿半靠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柄短刀,听下面的人汇报。

“少主,仙门百家已经打到魔界了,外面的人快守不住了,您还要同师二公子继续拜堂成亲吗?”

“自然。”贺九卿起身,随意整理了一番喜袍,发间还系着红发带,脸色极白,显得唇瓣异常的红艳,吩咐道:“守好了,守住了。在我同师二公子行完夫妻之礼时,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

众魔兵退了下去。

贺九卿缓缓站起身来,殿中央是一副极沉重的棺椁,这是他特意备下的,外面还缠绕着红绸,四角点着蜡烛,显得既喜庆又诡异。他伸手缓缓抚摸着棺椁,殿内的烛火忽然一灭,从后面就环过来一双手臂。

他愣了一下,身体抗拒地想要挣脱,可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声笑道:“二哥,你太着急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贺九卿眼前一黑,一方红盖头就扑了过来,一下子将他的头脸都遮住了。他垂了垂眸,只能瞧见半寸红色的衣角,殿内又倏忽传来几声噗嗤声,蜡烛又重新燃了起来。

“二哥,为什么是我盖红盖头,不是说好了的,这个你盖?”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而是牵着他的手,面对着高台红蜡,第一礼就拜了下去。贺九卿犹豫了,并没有任何动作。谁知从旁边立马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的头按了下去。其余几礼皆是如此。

贺九卿被旁边的人桎梏得死死的,连行礼都要被按头。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心脏狂跳,可又怕自己猜错了。局促不安地捏紧衣角,颤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还是没有人回话。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就倒进了棺椁里,红盖头还未揭开,入眼就是一片鲜红。两手很快就被人分开,扯下腰带分别系在了棺椁两端,一双腿也被拨开,衣衫就半褪下来。

贺九卿忽然斥道:“你到底是谁!”

“能跟你拜堂成亲的,你说是谁?”华笙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眼前骤然一亮,两个人就正好面对面趴在棺椁里。

华笙穿着喜袍,发间的白玉冠也换成了红发带,目光灼灼地盯着贺九卿看。

“同本座成亲,你开心么?”

“师……师尊。”

两行暖流从眼眶里缓缓爬了出来,心里一下子就满了。贺九卿难言这种感受,只觉得既酸楚又幸福,他试图去抱住华笙,可双手皆被绑住,根本就做不到。

“师尊,你是要跟我……跟我行夫妻之礼么?”

“不行么?”

“行,师尊想把我怎样都行。”

华笙笑得春风和煦,单指弹了一下贺九卿的脑门,笑骂道:“三拜拜都行完了,还不改口么?”

“夫……夫君。”

“嘘,别乱动。闭眼,你只管享受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啊,楚卫要下线了,目测是被群殴(滑稽脸)

☆、楚卫下线辣~

殿内静悄悄的, 周围燃了一圈红蜡,唯有殿中央的棺椁中发出一阵阵闷响。像是有人用拳头在敲。在寂静的大殿内更显得诡异。

贺九卿眼睛被华笙用红绸蒙住,双手被分开束缚起来,几乎没有半分反抗。

他原本就白, 这具身体更是白到了极致。一条腿平展着, 一条腿曲着, 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袍, 更显得皮肉雪白干净。

“师尊,魔界就快被攻陷了, 我们要快一点, 我怕……”

贺九卿脸色极白,几乎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更显得唇瓣异常的红艳。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显得极为沙哑。

不难想象, 先前这双唇被人怎么粗鲁对待过。他小幅度地扭了扭腰, 躺在一片大红色的衣衫里, 发丝也微微凌乱起来,身子甚软,一直被华笙单手托着腰才不至于彻底软下去。

华笙声音听起来又低又沉:“想让为师快一点的话, 就不要出声。你一说话,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棺椁经不住两个人这番闹腾,发出轰隆轰隆的闷响声, 连棺材板都颤个不住。贺九卿觉得自己在床上就像个王八,师尊碰他一下,他就动一下,有时候一动不动, 像条死鱼似的,任由师尊为所欲为。

他这一辈子,没有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缺德事,即便性格跳脱了些,也不是什么罪不容诛的大错,在床上是他最安分守己的时候了。

即便,在床上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他安分守己。

不知过了多久,闷闷的响声渐熄,一双玄色的靴子迈过殿门,楚卫目光在殿内逡巡一遭,一手提着长剑,随手将碍眼的红绸削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缩,一剑冲着殿中央的棺椁劈下。只听轰隆一声,从里面翻滚出来两个人。华笙衣冠凌乱,耳垂红得滴血,仅用一只手臂便将贺九卿抱得稳稳的。

贺九卿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肉,面色白到极致,可双唇却红得滴血,连眼尾都像是染上了淫/邪之气,浑身都透着一股女子的媚态。

不难想象,两个人此前在棺椁里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楚卫怒不可遏,一剑指向贺九卿的喉咙,“你这个畜牲!华笙可是你的师尊!你怎么可以引/诱他做下如此败坏风气的事!你该死!”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第一次跟师尊做,在你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我们每一天都在做。”贺九卿的面容几乎同当年的许念一般无二,他又刻意软着身子,几乎要挂在华笙身上,口中肆意嘲讽道:“好笑,你以为你是谁,管闲事管到魔界来了?我告诉你楚卫,你想要的东西,生生世世都得不到了。”

他故意激怒楚卫,踮起脚尖替华笙正衣冠,随手一拉他的衣领,当着楚卫的面,直接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