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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海疆拒敌

第471章 海疆拒敌
前往仙门海疆拒敌的途中, 谢衍身在云舟的船舷上,俯身望向茫茫赤地, 雨仍未完全停歇,天灾并未完全过去。

退潮的大地,正裸露着沉沉的淤泥。

还未回还的乡人,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回还。

生民流徙,一去千里又千里。

即使免于在此时遭难,恐怕也会有许多因为贫病客死异乡者。

谢衍作为决策者,亦要为此决定承担因果,付出应有的代价。

“若要成担当有为的仙门之主,就做不得白璧无瑕的圣人。有因我之决定得以保全者, 就有为之而死之人。”

谢衍并非不慈,他只是冷静地选择了代价最小的选项。

即使代价是微茫山。

或是他自己。

云舟抵达南方临海时, 正是深夜。仙门弟子早对巫人频繁扰边应付不暇, 士气低落。

有生力量多半被抽调去灭除妖兽, 仙门许久无人来替换他们了, 甚至还疲于奔命, 阵法堵了这里漏那里, 漫长而绝望。

先前, 谢衍令风飘凌前支援, 送来物资,缓解了颓势。

但是人力还是不足。

海平面何其宽广, 在巫族船队的猛烈进攻之下, 阵法被捣毁许多, 防线岌岌可危。即使及时补上阵法缺口,也难免会放巫人上岸。

何况,他们现在左支右绌, 只是在麻木机械地防守,甚至都不知道有多少巫人趁机上岸,潜入仙门腹地了。

不过,这样的形势将要改变了。

圣人来了。

“圣人!您亲自来此督战,不胜惶恐!这几日,巫人的攻势稍歇,我们前几日击沉了一支船队……”

夜色中,负责此地巡防的兵家修士执着火炬,一路跟着疾步向前的圣人,介绍战况:

“巫人战法奇诡,虚实不定,有时候黑船压境,有时候只是游弋滋扰,不欲强攻,却每次都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还有一次,表面上将船队驶离,实际上换了小船暗渡,破坏阵法。我们不胜其扰,情况越来越糟……”

此时,风飘凌正在守哨塔,他刚从治水前线退下来,就马不停蹄地来此处支援,此时也是疲态尽显。

这位儒门首徒按着眉心,思考还有谁能远去三十里,支援缺口,把被轰开的阵法补起来,却左思右想没想到人选,“只能我自己去,可是此地戍守……”

“飘凌。”哨塔上,威严冷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奇怪,怎么听到师尊喊我?”

风飘凌还以为自己做梦,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海雾与灯光。

黑压压的船队虚实难辨,又有幻象遮掩。真与假的攻势融在一处,教人疲于奔命,时有伤亡。

“飘凌,你去补缺口,此地交给为师。”谢衍道。

风飘凌恍惚中回头,看见谢衍站在他面前,神情沉在夜色里,幽明不定,登时手足无措,道:“师尊!您来了!原来不是梦啊。”

谢衍颔首,“我此行秘密,为攻巫族一个措手不及。”

圣人来了,这无疑是一记强心针。

临近哨塔燃起烽火,传递迎敌的信号。

风飘凌下令打出振奋的旗号,大手一挥,示意:“圣人已至!迎敌!”

谢衍没有多言,看着远处藏在海雾之中的黑船,单手握住山海剑,从哨塔顶端轻飘飘地落入海中。

黑沉沉的海面看不见影子,或者全都是暗影。

哨塔上的琉璃镜反射灯火,几束光交叉着落在海中,虚虚实实的阵法启动,配合圣人的行动扰乱对面。

极目望去,唯有一抹雪白掠过海潮之中,如同惊鸿掠水,孤身向遥远海平面处的船队而去。

山海剑意藏在海面之下,比暗流还平静,却蓄势待发。

只待圣人心念一动!

不过数息,风飘凌遥望远方,他突然感觉到了剑意出鞘。

可他能够看到剑光的时刻,已经是谢衍的剑落下之后。

正如电与雷声,谢衍的动作,比声音还要再快许多。

远处的目标船队大而迟钝,掉头不及,早已避无可避。

“是山海剑——”

“圣人谢衍已至!”

在排山倒海似的剑光之中,这是巫族船队沉没之前,最后留下的讯号。

岸上的哨塔处,戍守的仙门弟子欢呼:“灭了!灭了——”

他们毫不怀疑,这是圣人可以手拿把掐的小场面。

只要圣人坐镇,无论巫族来多少人,都不能破开这层无坚不摧的防线。

从海上折返的谢衍,身形却清瘦孤直,仿佛从天外走来。

白衣青年将山海剑重新系回背上,黑发在海风里狂舞,在此时微微侧头,看着沿岸的烽火。

谢衍分明知道,他的手腕、灵脉、甚至是脊骨,都陷入漫长的钝痛。这种痛早就陷入骨髓里,他总是在忍受,却已经慢慢习惯。

“圣人,您在看什么?”来迎接他的兵家修士问道。

海中泛起波澜,倏然间,谢衍回望,看见海平面浮现一道静美的影。

墨发,绯眸,绮丽艳绝的青年。

他半身被海雾掩藏,光耀的美貌,却独照月下。

海风送来歌声。海妖在唱歌,梦幻泡影。

他在夜色之中向谢衍遥望,甚至伸出了双手,好似要邀他步入海中,不顾风急浪高,往渡天河。

“没什么。”谢衍平淡地抽回目光,转过身,凛冽的白衣不染纤尘,飞扬在海风中。

“今夜的月色,确是极美的。”

在他身后,樯橹灰飞烟灭。

唯有血月照耀海面,莹莹残光。

返回仙门驻扎地,营帐中,谢衍拒绝了所有人的打扰。

他虽然伤势还没有痊愈,也不是全盛的实力,却没有急着休息,而是点起烛台,在灯下写着什么。

“情劫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清晰了。我好似有一瞬,竟是分不清是真是幻。”

谢衍在出剑的那一刹那,也曾仓促俯视海面。

他甚至出手迟了一瞬。

只因为,谢衍看见殷无极的幻影在海面之下,和他隐藏着的所有剑光融在一处,无比清晰。

“看来,得早做计划。”

他刻意不去想,继续写着什么,笔力虬劲。

在来此地之前,谢衍和百家宗主们会晤。

微茫山稷下学宫还未清理出来,在别处见面,也显得仓促潦草。

每个人都面色庄肃,两肩风霜。

谢衍彼时已有预料,在散场之前,他嘱托道:“待吾从南方海疆归来后,吾有一件事,历时极长,任务艰巨,将分别交予各位宗主。”

至于何事,谢衍并没有当场说起,只道:“来日,诸君自会知晓。”

在夤夜的残灯下,谢衍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

“……墨家长期精研技术,此事甚好。倘若未来灵气枯竭,不再诞生大能修士,术的改进,将会引领仙门走向另一种方向。”

“届时,法家重订规则……农家、杂家……”

如此种种,谢衍边想边写,落笔审慎。

不为当下,而是圣人瞰望未来五百年的视野。

先知先觉。

亦如同遗命。

*

与此同时,南疆深处的巫族神殿。

巫祖的雕像之下,祭司披着新的外皮,原本苍老的声音,也因为更换皮囊显的年轻几分。

他背对着无数跪在阶下的红衣祭司,似笑非笑道:“圣人谢衍这样的存在,正面去杀,无论码上多少人命,也是杀不死的。”

“攻其所必救。”

“他只有一个人,只能权衡,只能取舍。他即使修为超越仙神,可堪登天,又能怎样?”

“只要他还是‘圣人’,就不会放弃为仙门、为苍生鞠躬尽瘁。长此以往,他再强又能怎样,也终会有油尽灯枯的一日。”

“若要巫族大兴,我等必要重返中洲,那才是我族的应许之地。”

南疆大祭司转过身,双臂展开,象征最尊贵的祭司衣袍是重紫色。

他戴着遮掩面目的半扇面具,唇畔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何况,能够杀死圣人的,并非只有消耗他的力量,还有这堪比风刀霜剑的流言。”

“圣人金身塑造艰难,毁去却很容易。当不信任的种子种下,自有人将他赶下至高之位。再强的武力又如何,若他与魔有染……”

“圣人谢衍,还会白璧无瑕吗?”

*

中临洲受灾最重,东桓洲地势高些,但也蒙受阴影。

长清宗里,宋澜作为新任的道门话事人,自然得安排道者跟随圣人的意志,救济灾民,入世除妖。

他难免有些不平,面色不定,道:“真是麻烦,中洲仙门已经是修真界表率,甚至他还在海眼处引导洪水,甚至将微茫山作为弃子,已是博得整个五洲十三岛的赞誉。”

“圣人谢衍此举,已经把我等架了起来。若是道门没有行动,只会惹人指摘,斥责我等德不配位……”

因此,宋澜也在积极派人响应,他实在是不想输给圣人,更需要在此时极力博得声望,才能站稳脚跟。

但聚拢在他身侧的世家宗族则不然,他们纷纷劝道:

“宋宗主,照我等来看,其实糊弄一番就可以了。现在就码上我们手中的道门弟子,若是损耗过多,这天灾持续的再久一些,未来该如何办,还是得保留力量,谨慎处置才行。”

说是谨慎处置,实际上,他们的言下之意就是做做样子,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去救什么凡人不凡人的。

在他们看来,唯有修仙者才高贵,凡人不过牲畜草木。

为救凡人消耗修真者,愚蠢至极。

“如果真的遇到处理不来的……圣人谢衍才是仙门之主,我们尽让中洲修士先出头,至于我们,完全可以拖延拖延。”

宋澜有些不愉,他正需要声望,去摆脱这些老不修对他的控制,此时勉强道:“但是中洲遭劫,我们也得派些人马去支援,师尊云游之前叮嘱,要重视与儒道的血盟关系……”

他说到此处时,忽然想起一人,他大概知道最佳人选了。

叶轻舟急公好义,豪侠心肠,是支援的最佳的人选。

他也最需要此时将师弟调离道门,避免他在东洲营造太高的声望,反而教他们不使全力表露的那么明显。

宋澜袖手,意味深长地道:“给叶师弟送信,告诉他,点些长清宗弟子,去一趟中洲,支援儒道血盟。”

*

百家之中,墨家和法家素来不合,是老对头了。

若说源头,这得追溯到圣人还是散修,道祖还是仙门之主时。

彼时修真者不像今日这么多,都在避世修行。

中洲也根本没有“儒道”的概念,即使传承了上古的学说,百家宗门的势力还是打不过中洲林立的各种世家宗族,又不曾出现过“团结”的概念。

墨非和韩度,尚年轻气盛。他们自少时就被作为继承人培养,是“别人家的孩子”,典型的对照组,向来不对付。

但是学说继承自上古,他们自傲于先贤,又彼此不服,甚至放出豪言壮语,道:“让我们服气某个人,皈依于某一道,开玩笑,怎么可能?”

“中洲百家各有傲气,学说又截然不同,注定是一盘散沙。”

继承了宗门的他们,在百家之乱中趁势而起,寻找宗门发展的机遇,昔日死对头,越发的看对方不顺眼,甚至发展到势同水火的程度。

直到他们,在百家之乱的末尾,见到那位刚刚建立儒宗的年轻圣人。

彼时的谢衍,登上圣位时日不久,连他一手创立的微茫山儒宗也异常年轻。

“听说,又有名士归于儒宗了。”

“冲着圣位去的吧?”

“圣人谢衍还放出话来,要在中洲建立‘儒道’呢。”

“建立道统,这可比开辟宗门难多了。”

众人纷纷看笑话,“不说别的,中洲百家与世家大族,他搞得定吗?”

韩度自然听到流言,看似感兴趣,实际内心却不屑一顾。

“上古时,法家自成一派,与儒者又不算和睦。教我去跟着那位‘圣人’建立儒道,还以他儒门命名,嗤,怎么可能?”

在与老友墨非对骂时,韩度也从这位一心沉迷墨学的死对头口中,听到他对儒的反感。

“上古时的儒,强调什么礼乐尊卑,还是把人分三六九等,真是无聊。”

墨非拧着机关甲的零件,道:“我们墨家以‘兼爱非攻’为道,可不兴他这一套。若是圣人谢衍上门做说客,我若是听的不高兴,连圣人的面子都不会给,非得把他赶出去。”

他们想的很好,直到圣人,真的登门的那一日。

仙鹤盘旋,白衣纷飞。

那人乘风而来,飘逸不群,宛如临江仙。

“树欲静而风不止,中洲仙门将变,我欲与诸君重现——”

“上古时期,诸子百家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