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叽。”
阿豨不是那种沉稳的性子， 他一向好动。
以前在华海秘境里头， 也没人陪它玩， 它偶尔会去找其他的灵兽， 但有些灵兽没有开灵智， 玩起来不开心。而那些开了灵智的，有点太凶，有的太蠢……总之， 各种各样的灵兽都有。阿豨又不敢跑太远，只能在那片林子附近玩玩罢了。
而且，多数时候，它感觉到有比自己厉害的修士靠近， 它就会躲得远远的。
说到底，会被尊者发现， 那只是一个意外！
阿豨闷不住， 尤其是这会儿尊者和林醉两人都默不吭声的时候！
阿豨从贵妃椅上溜了下来，十分轻盈地蹦到茶几上，开始歪着脑袋看林醉点茶。
林醉趁着候汤的这个空档， 随手刮了刮阿豨毛茸茸的下巴，惹得阿豨舒服得眯起眼。
阿豨虽是林醉的契约， 但与墨珣也很是亲近。
再加上这段时日一直跟在墨珣身边，倒也鲜少有这么亲近林醉的时候。
林醉原先与阿豨的境界差不离， 一人一兽之间虽关系亲密， 但不知怎的， 阿豨就是没能像在墨珣面前那样躺平任摆弄。
林醉一边摸着阿豨小脸蛋， 一边心中思忖道：莫不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过清心寡欲，这才使得阿豨待师父更为亲近？
可是仔细想想，师父才更是清心寡欲吧？！
林醉腹诽着。
然而，他的想法却并没有避开阿豨。
而阿豨在“听到了”林醉的内心想法之后，眼睛也不眯了，直接就扭过头去，睁着圆不隆冬的大眼睛朝着身侧的尊者看了一眼。
墨珣本来是看着林醉跟阿豨玩，在接到了阿豨的视线之后，墨珣自是禁不住挑了挑眉。
总觉得阿豨会这么突然看过来，肯定是与林醉有关！
也不知道这一人一兽在暗地里说自己什么呢！
林醉从容地将茶饼取出，碾碎了之后置于碗中，研磨成细腻的茶末，再将其放入茶盏之中。
做完了这些之后，林醉这才转过了身，看向了正在与阿豨对视的师父。
“墨珣。”
这一声出口，林醉虽还是有些不自在，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局促了。
墨珣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想来是在等一个回应。
墨珣气息平和地“嗯”了一声，仿佛被徒弟直呼名讳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一问，盘踞在心中已有多时了。”林醉这么说着，微微仰起头去看坐在贵妃椅上的墨珣。与此同时，林醉那如水墨画的眉也跟着他的话蹙了蹙，仿佛是在验证他的困惑一般。
墨珣为之侧目，语气从容道：“你说。”
彼时，水已沸。
林醉转过了身，再次背对着墨珣，一手将沸水注入茶盏，另一手则开始运筅。
不多时，茶香袅袅，茶雾飘然而上，将林醉的脸衬得犹如幽幽远山一般。
待到茶盏之中泛起了汤花，林醉才放下了茶筅，端着茶盏施施然起身，立到墨珣跟前，“墨道友，请用。”
这一声“墨道友”出口，林醉眼见着自在了不少，眼底里的愉悦根本作不得假。
墨珣垂眸，接过茶盏。
茶盏为黑釉色，而茶汤却如白雪皑皑。
茶盏从林醉手中转到自己手上，但茶汤中的泡沫却是咬盏不散。
茶汤入口，却是顺滑，唇齿留香，唇瓣上却是不着水痕，堪称绝佳。
就在墨珣细细品味林醉的这盏茶时，林醉才状若无意般开口：“墨道友，为什么在阿豨幻境里的我，会叫你‘夫君’呢？”
林醉的声音到了最后，变得几不了闻，但却并没有逃过墨珣的耳朵。
尤其是“夫君”二字，无论是语气还是声调，几乎与墨珣记忆中的那个声音无二。
墨珣呼吸一滞，竟是没来由的，有一股明显的疲惫感侵袭了过来。
林醉会有此一问，虽在意料之外，但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本来当时被林醉撞见，墨珣就曾想过林醉或许会问。但却没想到，这一问，竟是生生拖了这么长时间。
长到，墨珣差点以为林醉已经忘了。
霎时间，墨珣的脑子里闪过了诸多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但却没有一个人墨珣心中真正的答案。
墨珣不知林醉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会旧事重提……至少，从他容色平静的脸上，墨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
窝在茶几上的阿豨此时也是竖起了耳朵，凝神静听。
就因为这事儿，它没少挨瞪。可偏生，不论它怎么解释，怎么表明那就是尊者自己脑海里的画面，林醉就是不认……
阿豨简直急得要揪自己身上的毛。
它并不知道林醉的真实想法，只以为林醉是因为不信任它。
现在好了！
林醉总算是开口去问尊者了！
尊者总不至于撒谎了吧？！
这么想着，阿豨立刻抬头去看尊者。
它可不好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万一林醉跟两人本来是要就此事好好说道说道的，但让自己一打岔，反而压下不提，那可就遭了！
不得不说，阿豨在有的时候还是跟聪明的。
林醉恰恰是想借着这个时机，将困扰自己已久的事情解决。
有些事，一直藏在心里，恐生心魔，倒不如早些说破、看破，来得妥当。
林醉站在师父身边，却并不催促，反而等着师父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豨的天赋技能，林醉比谁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就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呢？
“你以为呢？”
墨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把话题抛还给了林醉。
这个问题对于墨珣而言，算不上难答，但他却也得顾虑一下林醉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墨珣现在的身份都是林醉的师父。如果其中没有意外的话，九渊尊者极有可能是看着林醉长大的。
身为师父的九渊尊者，对身为徒弟的林醉，有非分之想……
这话说出去，总觉得臊得慌。
林醉低头不语，倒像是被墨珣的这句话给问住了一样。
阿豨在一旁看着都急了，恨不得冲上去替林醉答话。
林醉的想法，早在之前他跟自己较劲的时候，阿豨就已经很清楚了！
如果可以，它完全可以替林醉跟尊者说！
就在阿豨急得正要抓耳挠腮的时候，林醉总算是开口了。
“我以为，那正是师……是墨道友心中所想。”话音刚落，林醉便抬眼，直视墨珣，“我说得对吗？”
林醉的语气，乍一听是平静的，但细细品来，似乎又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
若不是墨珣发觉林醉在反问时，眉梢略有上扬，恐怕真要以为他对于这件事无动于衷了。
一开始，墨珣很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他与林醉之间的关系，会使林醉对他敬而远之……但现在，到了这个节骨眼子上，墨珣却不想再扯一些有的没的，来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掩盖过去。
如果说“上一世”，墨珣是因为担心林醉会被自己所说的话吓到，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以及与林醉之间的纠葛隐瞒下来，那么现在呢？
眼前的这个林醉，显然不需要墨珣多费唇舌去解释关于修仙、渡劫、飞升，也不需要解释因果与前世今生。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墨珣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从将茶盏递给自己之后就退回到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的林醉，手却不自觉开始摩挲起茶盏来。
他在思考，将此事全然告知林醉之后，会带来的后果。
林醉是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还是……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异世修士的神识，趁着他师父没有防备的时候，夺舍了他的肉1身？
墨珣脑中思绪万千，莫名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墨珣以为自己沉默的时间很长，实则不过一瞬。
林醉的面容被袅袅升起的茶雾模糊了些许。
朦胧之中，墨珣只觉心下一跳——他仿佛是回到了“上一世”。
他的这一眼，竟是相隔万年。
墨珣将茶盏摆在贵妃椅上，兀自起身，缓步站到了林醉面前。
“不错。”
墨珣颔首应了，而后便垂眸看向了林醉额上的那朵红梅。
林醉微微一怔。
其实，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答案了。
对他而言，并不算意外。
但他自己所想的，与亲耳听到师父说的，却又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了。
在听到师父开口之前，他大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自己的臆想，作不得准。
可现在，叫他如何再自欺欺人呢？
雅有风情胜桃李，融明醉脸笼轻晕，敛掩仙姿蹙华眉。①
墨珣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林醉的脸上，自然不会错过林醉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初时，墨珣尚且踌躇万分。但现在，话已出口，他反倒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开弓没有回头箭。
接下来，就看林醉是怎么想的了。
或许是见林醉面上有些许不自在，墨珣戏谑心起，语气之中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很是镇定地又补上了一句：“确是我心中所想。”
你当如何？
林醉莫名就觉察到了师父这话里的未尽之言，半晌都没想出来该用什么言辞作为回应。
阿豨在一旁听着，在听到尊者承认之后，它便想要跟林醉说：看吧，我没有撒谎。可还来不及张嘴，就看到尊者“百忙”之中竟然抽空施舍给了它一个眼神。
阿豨真的很努力，才勉强辨别出了尊者这个眼神的意思——闭嘴。
就在墨珣以为林醉会将话题岔开的时候，林醉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林醉的眼里带着明显的困惑与不解，似是竭力想要维持平静，但说话时，整个人都有点呆，仿佛是被墨珣所说的话给吓懵了一样。
“是，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