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于是向斐和小绒毛在超市内工作几年后, 便见证了每天出现在超市内的顾客越来越多，偶尔真有那么点正常超市的气氛了。
当然，老顾客们进来的次数多了, 或多或少都会有相互碰面的机会。
比如小偷碰上警察。
比如怕鬼的遇到鬼。
董志认认真真学习, 熟练掌握了文字，也熟知了超市内所有商品的特性。
尤其对食物，每一种董志都亲口尝过，遇到小孩子顾客时推荐起来格外真诚。
董志也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 自己与向斐和小绒毛的差别真的非常大。
比如自己的外表，今年的与去年的比, 总会有明显的变化。
会长高, 会长壮, 头发会长长；有时会吃坏肚子, 有时会因为顾客造访时间不定而睡眠不足、起黑眼圈……
而向斐和小绒毛，从来没有变化。
他俩胡吃海塞也不会长胖, 偶尔睡个觉能连续睡几天, 甚至睡得感觉不到呼吸、仿佛已死。
他俩会因为吃到过辣的食物而满脸通红, 可他俩从来不会因为过分刺激的食物而喉咙发炎、咳嗽不止。
他俩也不会感冒，不会发烧。
向斐：“其实还是会的。当遭遇病毒攻击、能量攻击，我们也可能会病倒、衰弱, 但我们的身体确实不会在没受攻击时出现病变、衰老。”
董志忍了很久, 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怀疑：“你们真的是……活物吗？”
向斐笑起来：
“恭喜你终于发现了本质。我们不是哦。”
“虽然我们不像很多鬼顾客那么肢体残缺、鲜血淋漓，但其实，我们也是鬼。”
“我和小绒毛公司的员工全部都是鬼。不过一般我们称自己为‘魂体’。”
“我也不清楚‘魂体’与‘鬼’究竟有什么区别, 反正, 我肯定是已经死过了的。”
董志看起来很难过。
向斐：
“别这样吧？我觉得我们是赚了。”
“如果负司没有收我们当员工，我们就已经忘记我们这辈子的一切, 重新投胎去了。”
“然后……说不定会拥有更美好的生活？”
“我们也不确定。只是在我们还想保留我们的记忆的现在，我们很庆幸我们还没有遗忘。”
“我还舍不得遗忘我的记忆。即使我曾经的记忆中有一些难过、痛苦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要记住它们。”
董志看向小绒毛：“你觉得当鬼……会难受吗？我看那几位鬼顾客经常都会不舒服的样子。”
小绒毛：“我很好呀。我不是因为生前有重大遗憾才保留意识与记忆哒，我是被我的前主人和负司养大哒。我生活得很愉快。以后如果不愉快了，我会干干脆脆地化为小颗粒消散掉。”
董志：“小颗粒？”
向斐：“我们负司员工看到的灵魂死亡是一大团灵魂化为无数小光点，四散飘荡，最后消失无踪。”
董志：“感觉那场面……很美？”
向斐：“还行？”
小绒毛：“绚烂的死亡。”
董志笑起来，然后又面露惆怅。
在越来越多的惆怅中，董志与位面超市签了约，正式成为超市经营者。
向斐觉得这孩子是缺少同龄人陪伴。
后来他们终于等到了第二个意图从顾客转为经营者的人。
这是一个少女，名叫单丹。
单丹召唤到超市门的原因是，她从悬崖上摔下山、产生了强烈的“不想死”的愿望。
单丹决定成为经营者时也很惆怅：
“我倒是很想回去原世界，我在原世界里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呢。”
“可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已经坠落了好长一段距离，下落速度已经极快，我好像已经看到了地面的乱石。”
“我要是回去，无论是带上一个救生气垫，还是给自己绑上降落伞，都来不及了。”
“回去一定会死。我不想死。”
当单丹也对超市足够熟悉之后，她与董志之间产生了一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接着向斐和小绒毛便感知到了回负司的通道。
小绒毛问超市：“你觉得这两个经营者合格了？”
超市喇叭：“发展势头良好。”
向斐：
“不少人在临死之前都可能产生‘不想死’的愿望，且这种愿望一旦产生便往往会十分强烈。”
“为什么顾客里这类人的比例不大？”
“你没有治疗功能，所以重伤重病的带进来也依然会很快死亡、不予考虑。”
“但车祸的、溺水的、坠楼的，只要卡在事故即将要命的前一瞬开门，他们就能以相对完好的状态成为你的顾客，且不敢回去吧？”
超市喇叭：
“因为只是不敢，却不是不想。”
“这类被迫留在超市内的顾客，时间久了后最强烈的愿望会成为‘离开超市’，然后就会歇斯底里地给我、给其他经营者以及顾客找麻烦。”
“要不是看董志心态平和，我也不会冒险再放一个面临死亡的顾客进来。”
“希望单丹能被董志影响得也心态平和下来，希望董志在单丹的陪伴下心情能好一些、不要轻易陷入绝望。”
“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容易刺激出人类强烈的情绪，可那种情绪非常容易是一次性的，且会大幅度掩盖其他情绪。”
“我，以及负司，都更偏好持久的、逐步显现的、不断深入的情绪。”
向斐：“深入到极致，就是让一个完整灵魂全转变为能量食物？”
超市喇叭：“这是交易。若能完整转化，就说明当事人心甘情愿。你们不必替甘愿者觉得不值。”
回到负司总结区后，向斐觉得自己对于“当负司员工”这件事也已经心甘情愿，日常的小抱怨更像是惯性嫌弃，而不是真心排斥。
向斐问负司：“当我们的情绪起伏转为能量时，我们的魂体有损失吗？情绪对于我们的魂体而言，真的是额外的、可无限再生的东西吗？”
负司：“你想听什么答案？如果我说‘情绪就是可以无限再生的’，你信吗？”
向斐：“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肯定的，否定的……其实我好像都能接受。”
负司：
“好吧，那么我给你这么一个答案：”
“偶尔、少量的情绪转能量，对当事人真的毫无影响；但持续、大量的转化，便迟早会累积出不可逆的伤害。”
“就像活人去剧烈运动，偶尔进行一次，哪怕完了后肌肉酸疼、好几天无法恢复，甚至拉伤肌肉，等不疼了、修养好了之后，也谈不上后遗症。”
“可如果天天都剧烈运动，那么即使身体外观看着好像是越来越结实强壮了，但实际上体内大大小小的损伤会不断积累。最终，迟早有一天身体会整个崩盘。”
“注意，我说的是‘剧烈’运动。会大汗淋漓、心脏狂跳的那种，且是每天都这么动、没有间断。”
“能够转化成能量、被我收集的情绪起伏差值必须在十以上，这对魂体来说就是剧烈运动。”
“如果能控制产能节奏，在每一次产能后得到充分休息，那么魂体便不至于过分损伤。”
“可如果产能频率过高，魂体来不及休息，那么产能基本就可以等同于损耗魂体。”
“后一种情况可以视为产能越多、魂体越虚弱。”
向斐：“你希望我们采用哪种产能频率？”
负司：
“我觉得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固定的休息时间，拿到任务后可以不做，在情绪场里随便浑水摸鱼。”
“你们要拼我不会拦着，你们要混日子我也能接受。”
“这么说吧，如果你们赚到的工资只够满足你们日常的基本生活消耗，那么你们的产能对你们的魂体便肯定不造成伤害。”
“而如果你们直接产能换到的工资让你们感觉怎么花都花不完，那么你们魂体崩溃就是迟早的事。”
“靠售卖商品赚到很多能量，属于另一种情况。”
“我不建议你们过分依赖买卖的方式赚能量，原因之一就是那会让你们弄不清楚自己究竟亲身产过多少情绪能量。”
“如果一个员工只靠我发的工资生活，那么综合其剩余存款以及当前生活品质，便能轻松大致推测出他近期是否因为过度产能而有损伤魂体的危险。”
“更具体地说，当这个员工近段时间生活比较奢侈时，他便该警觉自己近期产能过多、有魂体不稳的风险。”
“可如果一个员工的主要存款都来自出售商品，那估算起来就复杂了。”
“尤其当这人靠卖货赚到的能量很多，多到让其觉得能量存款只是数字时，其警惕心甚至可能完全消失。”
“当然尤海汇靠卖画赚多少能量都不存在混淆的问题。他那产能效率，不需要细算，一直都是很明确地在透支他自己。”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在意这个。包括尤海汇那种透支类型的在内，我的员工里极少有因为产能过度而导致魂体破损消散的。”
“都要么是死在情绪场的危险场面里，要么是觉得继续当我的员工没意思、达到与我解约的条件、主动选择消散。”
“生物的灵魂，有时候显得很脆弱，有时候又非常强韧。”
“总体来说，只要魂体还没有自我放弃，便很难完全转为无意识的、基础态的能量。”
“若非如此，将灵魂视为极致美味的位面超市也不至于发展这么多年后依然只是一个超市。”
“那超市可比我更老资历，结果混到现在员工数量不是零就是个位数，还得找我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