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临近午夜十二点， 司门小学前小吃一条街上的商铺都已经关门，整条街静悄悄的，只有野猫三两只蹲在垃圾桶前， 正在翻找白天遗留的吃食。
突然，它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般，警惕地竖起耳朵， 而后弓起身体， 对着小吃街两端出入口发出威胁的叫喊。
今天晚上的风儿额外喧嚣，有两伙小学生从四面八方而来，缓缓从小吃街两端聚集到小吃街的中央。
一场世纪对决准备展开。
来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学校制服， 从阵营来看，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伙人， 正是司门小学一、二年级的小学生。
从两伙人里各自走出来一个为首的小学生。
一年级的领头看起来有些紧张， 开口道：“我们的人都已经来了，说好了，今天这场决斗之后， 无论哪方输赢， 都按规矩来办事。”
二年级的老大看起来一脸不屑，催促道：“少说废话，你们决斗的人呢？”
一年级领头朝后看了一眼，从一年级小学生队伍里走出三个代表来。
二年级老大也随之招招手，从二年级小学生队伍里也走出三个代表来。
六人排成两排，面对面相对而立。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埋伏在绿化带中的齐翔拿出对讲机道：“一组、二组请注意， 目标已经聚众完毕， 准备开始斗殴。听我指令，听我指令，一旦开始斗殴， 立刻出警控制局面，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中传出沙沙声。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齐翔关闭对讲机，对着蹲在自己身旁的李平安叮嘱道：“平安，待会可能会发生大规模聚众斗殴，场面会比较混乱，你就待着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出去。”
李平安紧张地点点头，随后将目光移到小吃街中央，那里，两伙人已经动起手来了。
“石头、剪刀、布！”
没错，一二年级约定的决斗方式就是最古老的石头剪刀布游戏。
这是一个对双方来说，既公平又有效率的决斗方式了。
他们采取三局两胜制，目前已经决出了第一局的输赢。
出了布的二年级代表兴奋道：“我赢了！”
出了拳头的一年级代表返回队伍，沮丧道：“对不起，我输了。”
输了第一局，一年级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一年级领头的小学生叫了暂停，紧急拉着剩余的两名代表开展战前指导。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有点太长，二年级老大显得有些不耐烦：“还比不比？不然别比了，你们直接交零花钱算了。”
话音一落，二年级那边立刻附和似的响起嘘声一片。
“还比不比了？”
“缩头乌龟。”
“我看他们就是怕了。”
被敌方骑脸输出，一年级的小学生脸上都露出屈辱的表情。
两名一年级代表看向领头，等待他做出一个决定。
三局两胜制，接下来的第二局要是还输了，那可就彻底没戏了。
到底还比不比？
一年级的领头咬牙道：“比！”
这下压力传导到了第二棒选手。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第二个出战的一年级代表脸上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要是输了，他们一年级可以不用再比了。
相比之下，对方的选手状态不要太轻松。
两人相对而立，准备开始猜拳。
远处的绿化带里，齐翔的对讲机响起：“翔哥，还抓不抓了？”
齐翔也没想到这群小学生玩得这么花，答复道：“先不急，再观察观察看看。”
第二局比赛依据开始了。
众人都为一年级的小学生捏了一把汗。
“石头、剪刀、布！”
一声惊呼声传来。
“啊！我赢了！我赢了！”
这次赢得第二局的是一年级代表，他代表仿佛中了五百万彩票，在原地又哭又笑。
他身后的队友们也激动得上前，对着他就是一顿熊抱。
与一年级这边兴高采烈的气氛相反的是，二年级代表垂头丧气地返回了队伍中：“老大，对不起，我输了。”
二年级老大“啪”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丢人！”
小弟哭着跑开了。
二年级老大调转枪头，对着一年级小学生嘲讽道：“高兴个p，马上就有你们哭的了。”
他看向自己旁边的另一名小弟，这是他们第三局派出的人选——二年级赫赫有名的猜拳王，在幼儿园阶段就打遍学校无敌手，一百次猜拳大概只有一次败绩的那种。
‘猜拳王’自信满满地回望他：“放心吧，老大，一切交给我，保证没问题。”
二年级老大欣慰地点点头：“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猜拳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一年级最后一名选手面前，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不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一年级选手显然早已听说过‘猜拳王’的大名，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道：“废、废话少说，开始猜拳吧。”
他把姿势摆好，没想到对方却不为所动，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你干什么呀？”
‘猜拳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接下来我会出剪刀。”
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小学生都是虎躯一震。
在猜拳前把自己要出的手势告诉对手，这是什么套路？
一年级选手脱口而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猜拳王’轻蔑一笑：“随便你信不信，开始吧。”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一年级选手却紧张得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猜拳王’不愧是‘猜拳王’，难怪他能打遍幼儿园无敌手。
他用的这一招技巧其实是利用了心理学中的“潜意识信息”的原理。
在开局前告诉对方自己要出什么手势，不仅可以扰乱对方的心理，还可以暗示或误导对方接下来的出拳手势。
比如他刚刚在猜拳前告诉对手他接下来要出的是【剪刀】，一下子就打乱了对手原本的出拳计划。
对手因为不信任他，大概率不会相信他真的会出【剪刀】，而是认为他会改成【石头】或者【布】。
在这种思路下，他们往往会选择最保险的出拳方式，那就是出可以赢【石头】的【布】。
所以他只要出【剪刀】就可以轻轻松松赢下这场比赛。
一年级选手显然已经落入‘猜拳王’为他打造的潜意识陷阱中，紧张得脸色都开始发白。
看着对手惊慌失措地模样，‘猜拳王’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
这一局，他赢定了！
“石头、剪刀、布！”
随着两只不同的手臂高高举起，又落下，这一场猜拳比赛的结果终于尘埃落定。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一年级领头的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抱住最后一个选手。
那名选手看着自己手里握成的拳头，神情恍惚道：“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所有一年级小学生都围着他们欢呼雀跃。
那名选手终于回过神来，脸上也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有人请教他猜拳的诀窍，他不好意思地抠着脑门道：“我太紧张了，我也不知道我出了个啥。”
“啊？”其他小学生都面面相觑。
难道这就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之这次决斗总归是他们一年级赢了，那么按照一开始的规定，以后二年级的小学生就不可以再抢他们的零花钱。
与一年级欢乐氛围相对应的，是二年级那边乌云密布的低气压。
‘猜拳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出的【剪刀】，又看着对方出的【石头】。
怎么可能呢？他用这一招行走江湖多年，无往不利，怎么可能败在一个无名之辈身上呢？
他不信！一定是对方使了花招。
想到这里，他对着二年级老大急切道：“老大，刚刚那把不算，对方出慢了，我们应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一年级的！”
听了他的话，二年级老大脸上阴晴未定，阴恻恻地看向一年级领头：“我的人说你的人作弊，要求重新比赛一次，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一年级领头强行按捺住心中燃烧的怒火，抗议道：“他们两个刚刚明明是同一时间出的拳，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就是我们得人出慢了？”
二年级老大回过头问道：“他们刚刚是一起出的拳吗？”
他身后二年级的小弟齐声开口道：“不是的，就是他们出慢了，我们都看见了。”
这招指鹿为马可把一年级的小学生气的够呛。
一年级领头气得嘴巴都打颤了，“你！你们！你们不守规矩！”
二年级老大轻蔑一笑：“规矩？爷爷今天给你上一课，江湖规矩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别读书读傻了。”
一年级小学生气愤道：“你！你们不讲诚信！”
“那你们告老师去呀！”
“去呀！”
“哈哈哈！”
在二年级的哄堂大笑里，一年级小学生的脸一个个胀得通红。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二年级那边还在此起彼伏地响起嘲笑声：“有本事你来打我们啊？你打得过我们吗？一群菜鸡，哈哈哈……”
在对方不断地挑衅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打就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
“他们根本就没想放过我们的零花钱。”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是一群热血上头的小学生呢。
群情激愤间，场上局势一触即发，只差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绿化带里的齐翔对讲机响起：“翔哥，看样子要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出面阻止？”
齐翔皱眉观察场上局势，看到有小学生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动脚了，伸手按下对讲机按键，“各组准备，各组准备，听我指令，准备抓人。”
与此同时，一年级领头的小学生被二年级老大抓住领口，一把推倒到地上。
仿佛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一年级小学生们的情绪瞬间达到顶点，有人开口吼道：“他们动手了！冲啊！跟他们拼了！”
眼看冲突将起，就在这时，有人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两波小学生停下动作，眼睛齐刷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绿化带里齐翔按下对讲机的手指松开，也往发声的地方看去，发现来的是一名小学生之后，皱了皱眉头。
“滋滋”几声，对讲机响起：“翔哥，又来了个人，怎么办？”
齐翔想了想，按下对讲机沉声道：“各组注意，原地不动，等待指令。”
一场冲突被打断后，二年级老大显然有些不爽，他看向新来的小学生，开口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来人一步一步从阴影处走出，露出一张月光照耀下鼻青脸肿的面容，他自报家门：“剑仙门下记名弟子，张东阳。”
二年级老大：“他说什么来着？”
有小弟狗腿上前道：“老大，他说他叫张东阳。”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聋。”二年级老大瞪了一眼自家小弟：“我是问他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弟连忙解释：“哦，剑仙门下记名弟子，意思就是他有个师父是剑仙，他是剑仙门下的记名弟子，就不是正式弟子那种……老大你这样看着我干嘛？这些我都是从动画片里看的。”
“平常少看点动画片。”二年级老大拍了他一巴掌，然后对着张东阳嗤笑一声：“剑仙？”
他环顾小弟一圈：“谁能告诉我，这人是脑子有病还是在吹牛逼？”
小弟们纷纷开始抢答。
“脑子有病。”
“肯定是在吹牛逼。”
“看动画片看得走火入魔了吧。”
“……”
“啊！”突然有小弟惊呼一声，凑到二年级老大耳边，低声道：“老大，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二年级老大：“他手上拿着什么？”
小弟：“好像是一把剑……”
“一把剑？”二年级老大一听，立马紧张起来，他定睛一看，无语道：“一把木剑而已，你下次说话能不能说清楚，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小弟这回也看清楚了，松了口气道：“木剑啊，那没事了。”
不过这小子也是个愣头青，一个人带把木剑来又有什么用呢？想吓唬谁呢？
二年级老大开口叫嚣道：“喂，我劝你识相点滚远点，这是我们司门小学的家务事，外人最好别插手。”
张东阳缓缓抬起头，看向二年级老大，开口道：“刚刚是你说的谁拳头大谁有理是吗？”
二年级老大：“是啊，怎么？”他挥着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你也皮痒了，想再被打一顿？”
张东阳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缓缓抬起手，把剑举到胸前。
绿化带里的李平安“啊”了一声。
齐翔转过头，轻声问道：“平安，怎么了？”
平安望着不远处的张东阳，口中喃喃道：“起手式。”
张东阳摆出是是初级剑术中最简单的一招起手式。
“舅舅说，起手式是所有剑术的基础，所以要求我们每天都要练习，但是这一招的威力并不大……”
话音未落，张东阳手中的剑已挥出。
这一剑，惊天地泣鬼神。
剑出如龙，气势磅礴，锋芒尽露，一往无前。
狂风卷起地面的尘埃落叶，将小吃街商铺门前的招牌吹得东倒西歪，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势不可挡。
连天上的云层都被这一剑吹散，露出灿烂的星空。
星空之下，狂风过境之后，小吃街上的地面上赫然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
剑痕的两侧，二年级老大默默接住自己快张到脱臼的下巴，一年级领头刚爬起来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们两人身后，刚刚还叫嚣着要干架的小学生们，此刻都安静如鸡。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那个挥剑的人却淡定地将剑收了回去，看向二年级老大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谁的拳头大谁有理，如果谁的拳头大谁有理，那刚刚那一剑挥向的就不是空气，而是你。”
“你可以因为自己比一年级的学生强，就去肆无忌惮地欺负一年级的学生，那我比你强，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你，不是吗？”
二年级老大看了看地上的剑痕，咽了口口水。
张东阳摇了摇头道：“可我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这个世界上总还有比我更强大的人。”
如果强者只会欺负弱小，不遵守规则，那这个世界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二年级老大喃喃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您更强的人吗？”
当然有了。
张东阳回答道：“我的师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二年级老大问道：“您的师父真的是剑仙吗？”
张东阳点点头，“但我想拜他为师，并不是因为他是剑仙。”
二年级老大好奇道：“那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张东阳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李乘风的场景。
那一天，李乘风为了李平安在矫正所大开杀戒，所有人都被他展出的强大力量所震惊。
那惊天一剑，那霸气的一句“我的剑，要么不出，一出必杀人”现在还回荡在张东阳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可如此强大之人，临走之前，却还不忘把借来的木剑归还，并对剑的主人说了一声多谢。
那一声“多谢”带给张东阳的震撼，甚至比之前的惊天一剑还要更胜一筹。
中国式父亲给儿子的大多是打压式教育，他从未被大人如此平等地尊重过，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如此强大的男人。
男孩子也是需要得到成年男性的认可和鼓励的。
所以当李乘风说出“我看你于剑术一道还算有点天赋，如若每日挥剑三万次，十年之后，或可收你为记名弟子”时，张东阳激动得热泪盈眶。
剑仙愿意收他为记名弟子，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剑仙的认可啊。
那一瞬间，张东阳坚定了拜李乘风为师的决心。
“因为师父是一个温柔的人。”张东阳回答道：“我想拜师父为师，并不是因为他是剑仙，而是因为我也想成为像师父一样温柔的人。”
温柔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从矫正所出来之后，他再也不会在其他小朋友面前假装自己强大了，因为他的内心真的变强了。
强者追求力量，自视高人一等，而有绝对力量的师父却蔑视力量，把自己视为一个普通人。
想要达到师父的境界，以他目前的修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