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哥像他哥、又不像他哥
盛骏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客厅里一通乱窜,没瞧见他哥的身影,倒是他哥养的狗跑了过来,夹着尾巴朝他一通嚎叫。
盛骏没养过狗,也不怎么喜欢狗,便下意识地伸腿想把狗踹开,结果看狗龇牙咧嘴,又赶紧将伸到一半的腿收了回来。
这什么狗啊。
这么凶。
一点都不像他哥养的狗。
盛骏没再理狗,抬脚就往他哥的卧室里走,卧室的门开着,里面和客厅一样安静。
进去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哥。
盛骏只好又去书房。
书房的门也大开着,他探头进去望了半天,他哥还是没在。
真是奇了怪了。
盛骏挠了挠头,低头就见他哥养的狗在他脚边绕来绕去,耳朵贴在脑袋上,明明自个儿害怕得不行,还在不停冲他嚎叫。
“嘬嘬。”盛骏蹲下身,伸手想摸嘬嘬的脑袋。
嘬嘬忙往后避。
“胆小狗。”盛骏低骂一声,起身在嘬嘬的嚎叫下去了厨房,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他哥就像消失了一样。
盛骏满脸担忧地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他摸出手机给他哥打去电话,手机里的嘟声刚传出,一阵铃声紧随其后地响了起来。
他一愣,扭头看去——
他哥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屏幕亮着,上面显示出他的名字。
盛骏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挂断电话,回头瞥见嘬嘬在他哥卧室斜对面的那间客房门外转来转去,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什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那间客房一直空着,只有他偶尔留宿住上一次,但他上次留宿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刚才忙着找人,竟把那间客房漏掉了。
不过谁会想到他哥的客房里有人啊?
盛骏走到门口,发现门只是虚掩着,他用身体挡住试图往房间里拱的嘬嘬,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眯起一只眼睛往里看。
客房的面积比他哥卧室的面积小多了,没有家具的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躺在床外面的人裹在被子里,额头上还搭着什么东西,看不清脸,躺在床里面的那个人似乎蜷缩着身体,贴着另一个人而睡,虽然也看不清脸,但是能看清那个人身上的衣服是他哥常穿的风格。
盛骏有些蒙,重新把门掩上,站在原地发愣。
那个人是他哥吧?
应该就是他哥。
那么睡在他哥旁边的人是谁?
不是——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都躺床上去了?
盛骏心乱如麻,以前他经常过来,连他哥家的大门密码都知道,现在连过年都不被允许过来了,这一过来,他哥家里养了一群他不熟悉的狗,床上还躺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哥的家变得好陌生了!
盛骏内心悲怆,转念想到李医生过来的事,又立即打起精神,再次悄悄把门打开,闪身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把想要跟上来的嘬嘬关在外面。
嘬嘬安静两秒,开始嚎叫。
床上两个人都睡得很沉,外面嘬嘬叫得那么大声,他们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盛骏走到床尾,贼头贼脑地探头看去。
躺在床外面那个人果然就是他哥,刚才站在门口没能看得太清,这会儿细看,他哥哪儿是贴着那个人,分明是整个人都要黏到那个人身上了。
反观那个人——
盛骏绕回那个人的床头,将手背在身后,弯下腰去,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
一脸病容。
连嘴唇都是白的。
头发也被汗水打湿,黏在一块儿,看上去根根分明。
搭在额头上的东西应该是退热贴。
盛骏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明白过来,他哥叫李医生过来,原来是为了给这个人看病。
虽然这么想很不道德,但知道生病的人不是他哥后,他悬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去。
盛骏在床前徘徊了几步,看床头柜上放有剩下的退热贴,便给那个人换上新的,然后绕到他哥那头,扯过一半被子盖到他哥身上。
做完这些,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客厅,继续坐到沙发上发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快到中午,盛骏叫人送来了食材,在厨房里一阵忙碌,刚把饭菜摆上桌,就见他哥闻声走了过来。
他哥披着外套,脸上还有着困意和倦意,瞧见他后,清醒了些。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栀问。
“上午就来了,我看你没在,猜到你在卧室里睡觉,就没去打扰你。”盛骏扯了扯身上的围裙,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一看到他哥,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上午他哥贴着那个人睡觉的画面。
总感觉很奇怪。
那一刻的他哥像他哥、又不像他哥。
小时候他没少缠着他哥一起睡,可他哥总不乐意和他睡一张床,哪怕过年在亲戚家可以打着他认床的幌子和他哥挤一张床,他哥也始终背朝向他,自个儿睡在床沿边上,有次他死乞白赖地贴到他哥背上,他哥没有推开他,可身体十分僵硬,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硬是熬到凌晨才睡。
当时他年纪小,心里委屈极了,回去就向他妈告了状,他妈却说,他哥很小没了父母,自有意识起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哥的爷爷奶奶从小受到家庭的约束,性格都很含蓄内敛,即便疼爱他哥这个孙子,也很少宣之于口,身体上更是保持距离,既然他和他哥关系好,就应该理解他哥、尊重他哥的个人习惯。
这件事给了盛骏很大的影响,直到现在长大,他都记得那晚的细节。
结果有一天,他发现他哥变了。
他哥早就不是那个不愿意和人同床共枕、有了身体碰触后难眠到凌晨的小孩了。
想到这里,盛骏吸了下鼻子,很突然的,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哥,吃饭吧。”盛骏连忙偏头,不让沈栀察觉到他的异样,“我叫人送了排骨过来,想炖排骨汤的,可时间不够,排骨也炖不好,就简单做了个汤。”
沈栀顿了片刻,开口道:“辛苦你了。”
“做个饭而已,哪里辛苦了。”盛骏帮沈栀拉开椅子,等沈栀坐下,他问,“就你一个人吗?”
沈栀抬头:“什么我一个人?”
盛骏下意识地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沈栀,结巴着说:“就、就是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吃饭吗?”
沈栀面露疑惑:“还有谁吗?”
盛骏:“……”
沉默片刻,他也拉开椅子坐下,默默把多备的一双碗筷推到了比较远的位置上。
沈栀又问:“你是不是来卧室找我了?”
“没有啊。”盛骏哪儿敢承认,当即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没看到什么?”
“没……”
沈栀没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盛骏越来越心虚,缩着脖子,眼神开始飘忽,僵持半晌,他小声说:“对不起啊,哥,我就是担心你……”
说完,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栀。
还好沈栀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一边吃饭一边问:“你怎么来了?李医生跟你说的?”
“不是。”盛骏生怕他哥误会了无辜的李医生,忙解释道,“你是我哥,肚子里又有我的侄子,我当然得多注意,把医生叫到家里这么大的事,医院那边肯定会通知我一声。”
沈栀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盛骏讪笑,“哥,你是不知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真的要急坏了。”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沈栀抬眼看去,只见盛骏手里捧着碗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明明年纪也不小了,个头也不比何似小多少,一双眼睛硬是泛起一圈红。
“哥……”盛骏抖着声音喊。
沈栀莫名想到了昨天早上,何似抱着他呜呜哭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伸手在盛骏的脑袋上轻拍了下。
“都这么大的人了……”
盛骏本来忍着,好不容易忍住了,冷不丁地被他哥这么一拍,顿时没绷住。
“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哥。”盛骏哽咽道,“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妈、还有我,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吃完饭,盛骏主动收拾好碗筷,他还特意匀了一半饭菜出来,然而直到离开,都没瞧见那个人的身影。
估计病得不轻。
盛骏暗道可惜,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这么早走,可他哥明显不想他留下,话里话外都是逐客的意思。
来到车库,盛骏没急着上车,苦口婆心地对沈栀说:“哥,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不联系我,也不让我过来看你,我真的放心不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至少也要跟我汇报一下你的近况。”
“好。”沈栀没有拒绝,让盛骏坐上车,他单手扶在打开的车门上,低头说道,“我上次跟姨妈说有空去你们家看她,可我现在越来越不方便了。”
盛骏闻言,偷偷瞄了一眼他哥的肚子。
的确比上次见面又大了些。
而且他哥肉眼可见地长胖了很多,之前在那间客房里,他差点没把他哥认出来。
“我会打电话跟姨妈说一声,尽量等孩子生下后再去见她。”沈栀说,“以后都要麻烦你替我打掩护了。”
“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盛骏拍着胸脯保证。
沈栀嗯了一声,眉眼弯弯,扬唇笑了起来:“谢谢你啊,小骏。”
盛骏抬头望着他哥的笑脸,心头几乎软成一滩水,不知不觉间,那句话脱口而出:“哥,孩子的另一个爸就是你家里的那个人吧?”
沈栀微笑,不言不语。
“……”盛骏抹了把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哥,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啊。”
沈栀笑着点头:“再见。”
盛骏开着车在车库里转了几个弯,见他哥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便随便找了个车位停下。
把车熄了火,他匆忙摸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他特意保存的年会合照,上面有三四十个人,除了总经办的人外,还有嘉益和万豪的十多个领导,以及其他公司派来参加年会的领导们。
他把照片放大,从第一排开始,一张张脸地认过去。
就这么认了半个小时,没有一张脸能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对上号,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张脸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巴。
他只记得是个帅哥,脖子上靠近左边锁骨的位置上有一颗较为显眼的痣——这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的特征。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盛骏沉默许久,面无表情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转而打开微信,点进置顶的对话框,开始泄愤。
[盛骏:你怎么盯着人的?]
[盛骏:那个人都住进你们老板家里了!你每天帮你们老板遛狗,这点线索都摸不出来?]
[盛骏:亏我给了你那么多钱!]
[盛骏:人呢?]
[盛骏:出来!]
[盛骏:那个左边脖子上长痣的男的,你必须把他给我找出来,把他的姓名、年龄、住址都给我打听到]
*
何似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梦,大多数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后面,天空下着大雪,他牵着沈栀走在雪地里。
沈栀很累,脸色苍白。
可他仿佛注意不到,只顾着往前走,甚至没有回头看沈栀一眼。
他的灵魂仿佛一分为二,一半执拗地往前走,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半飘在半空中,不停地冲另一半的自己嘶吼。
停下来!
不要再走了!
可另一半的他听不见自己的喊声,表情被风雪吹得麻木,机械地往前迈动着双腿,直到沈栀的声音响起。
“何似……”
何似猛地一顿,竟就这样停了下来。
刹那间,风雪开始变小,身上的寒意消失,身体的温度逐渐回暖。
他的意识由深到浅,模糊间,沈栀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会把你打电话过来的事告诉他,到时候让他回你电话,不过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直接转达给他。”
“哦,初五啊,那就是明天了。”
“好的,我会跟他说。”
何似费力地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不那么模糊,他抬手扯了扯沈栀的衣角。
“老婆。”
沈栀坐在床边,急忙回头,见他想要坐起来,立即把他按了回去。
何似半眯着眼,乖顺地躺回床上,看沈栀又惊又喜的样子,心头的情绪也满得快要溢出来一般。
他抓住沈栀的手,喘着粗气:“老婆。”
沈栀放下手机,整理好心情,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何似的额头:“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何似把沈栀摸自己额头的手一起抓住,他手上没什么力气,一只手抓不住沈栀的两只手,便用两只手一起抓。
“老婆。”他黏黏糊糊地喊,“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五年。”沈栀说,“醒得正好,末日要来了。”
“……”
何似哈哈直笑,笑到一半,胸口疼,又咳了两声。
沈栀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抚胸口。
“老板。”何似笑他,“原来你也看小说。”
真好。
以后又有共同话题了。
“咳咳咳——”
“何似,你够了……”
“哈哈哈——”
一只手伸来,何似的嘴巴瞬间变成鸭嘴。
手动噤声技术再次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