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见
云天刚跳上一处地势较高的峰头,贺臻随后就赶到了。
“真有你的!”他兴奋地一拍云天的肩膀,“想不到你功夫厉害,脑袋也聪明得很!哟,这衣服是从那小子身上扒下来的?”
“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吧,”云天伤脑筋地四下张望,“这谷草帮他娘的还挺大……”
话音方落,云天心中一动,发现正南方的雪地上有几个堆雪人的孩子。
小孩们正玩得高兴,忽见一谷草帮弟子满脸带笑地走过来。
云天还未开口,他们就大笑著丢来雪球,砸到了云天身上。
为了拉近和这帮臭小鬼的距离,云天只得装作四下躲闪的样子,可亏了他是个瘸子,躲的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又一个雪球飞来,云天顺势“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孩子一看,慌了,连忙跑过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云天大方地笑:“不碍事,我自己脚滑。”
他模样生的俊,笑得又和善,孩子们马上放松了戒心。
“你是来陪我们玩的么?”
“对啊,你们所有人都在这?”云天“不经意”扫了一眼,并没发现劫火,客栈老板娘的两个孩子也不在其中。
“还有小绿小水他们呢。”
云天的心脏跳得飞快──小绿小水,可不就是老板娘孩儿的名字?“他们在哪里?”
“在那边的小院。”一个小孩朝东指去。
云天暗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过去把他们几个带来和你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好啊好啊,你要快点回来!”
“当然当然。”云天一溜烟跳起,一拐一拐地奔了。
他与贺臻来到小孩所指的东院,纵身翻过院墙,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儿子孤独地缩成一团在火炉旁睡觉,小脸皱巴巴地,眼角还挂著泪痕。
云天心中骤然一松,几乎是脚步虚浮地冲过去将劫火抱在怀中,抖了抖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有种深切的劫后余生的感觉。
劫火迷糊地睁开眼睛,待看清云天后,立时兴奋地大叫:“爹爹,你怎么现在才来!”
云天抱紧他乱蹭一通,“乖儿子,对不起爹爹来晚了,爹爹这就带你走……”
贺臻向窗外望了一眼,著急道:“先别忙著亲热,好像有人过来了!”
云天眉心一蹙,压低声音:“宝贝,你坐在这里,爹爹先躲一躲,你千万别出声,也别看我们,知道了吗?”
劫火年龄虽小但却十分聪明,他郑重其事地说:“知道了,爹爹要乖乖藏好。”
云天拉开一具硕大的木柜,扯著贺臻钻了进去。几乎是在他刚关上柜门的同一时间,凌襄便走了进来。
劫火“正襟危坐”,瞪大眼睛看著他。
凌襄见他一副严肃的模样,不由失笑:“怎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劫火的小手揪紧衣服:“那你为什么抓我呀?”
凌襄挑挑眉毛:“我只是……想借你们一点血用用。”
云天听见这话,额前的青筋当即就暴了出来,差点就要冲出去和这个一身雪白的骚爷们儿拼命。
小孩总是害怕血的,可劫火想到父亲就在旁边,便觉得安心不少。他潜意识里担心凌襄发现云天的藏身之处,于是强撑著和他说话:“我、我的血很少的……”
“小可怜,我也没说会借很多啊,你这么可爱,我怎会要你的命。”凌襄看著他,居然越看越觉得喜欢,竟抱起劫火在他粉嫩的脸上亲了亲。
云天气得要背过去了──他竟然敢亲他的儿子!真想撕了那张嘴!
贺臻忙按著他,“老兄……你淡定些!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刚才还觉得这人沈著冷静呢,现在怎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地?
云天翻著白眼深深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来,“不好意思,失态了。”
那边凌襄兀自笑得开心,云天现在冲出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看这白衣男子的穿著气度也与其他普通弟子不同,估计有点来头。只得等他走了,再悄悄带走劫火。
凌襄的确待了片刻就打算离开,不过云天没想到的是他竟抱著劫火一块走了。
劫火趴在凌襄肩头,惶然地看著云天藏身的方向,无声问道:怎么办啊爹爹?
贺臻头疼道:“我们跟上去?”
“你太显眼了,我一个人去吧。”云天将柜子推开一条缝钻了出去,将贺臻独自留在这黑漆漆的地方。
贺臻沈默地坐了一会才猛然反应过来──现在又没人,老子干嘛要躲起来啊?!
他把脑袋钻出去狠狠舒了一口气,又径自取了茶壶,直接对著壶嘴儿灌了半肚子,温热的茶水顺著喉咙流下去,贺臻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刚坐在柔软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一阵冷风忽至,贺臻登时打了个寒颤。
还没看得清不速之客是谁,贺臻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冷冰冰的剑。
来人蒙著脸,但眼睛生的很漂亮,一开口,声音也是磁性好听:“你们帮主在哪?”
贺臻愣了愣:“……你不是谷草帮的人?”
“少废话,告诉我凌襄在哪!”
贺臻松了口气,“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其实呢我也是来找凌帮主的,你先把剑放下来……”
那男子打量他几眼,似乎是觉得他没什么威胁性,便挪开剑锋:“你找凌襄所为何事?”
“看样子你是找他麻烦来的,我就实话告诉你,你口中的凌帮主最近捉了不少小孩藏在这里,据说是要用他们的血炼药,”贺臻随口胡诌,“本少侠就是来救他们的,明白了么?”
“你……也是来救人的?”那人放松警戒,甚至还有些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果然英雄出少年,你竟然能混进来。那些孩子呢?”
“哎呀!”贺臻一拍后脑勺,“我的朋友去追一个穿白衣的男人,现下不知情况怎样,这位老兄,你身手这么好,务必要助他一臂之力啊!”
“白衣?”蒙面青年沈吟片刻,“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贺臻摇摇头:“不知道。”
“……”
云天一路跟著凌襄来到一处祭坛模样的地方。祭坛正中有一只硕大的炼丹炉,正冒著袅袅白烟,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奇异的气味。
劫火被凌襄放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看向那炼丹炉,似乎是怕他会将自己扔进去。
云天暗自运转内力,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手。
“别害怕……”凌襄取出一根长针,背著劫火打开火折子细细地烤了烤,“你叫做劫火是么?好奇怪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柳阿公……”
“呵呵,真是可爱的孩子……来,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凌襄一只手握著劫火的小手,另一手捏著长针,慢慢靠近……
云天大吼一声,猛地弹出一颗石子打在凌襄手上。
石子灌了内力,凌襄的手背立时现出一片乌青,他大骇回头,就见一个穿著本门弟子衣服的男人飞身扑来,一掌劈向他的眉心。
凌襄炼药是一位高手,武功却实属平常,平日在帮里四下走动也不习惯带著护卫,匆忙躲闪间被云天打在了肩上,痛得呜咽一声,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
云天抢回劫火,正要再次出手,却见横空飞出一道人影,挡在了凌襄身前。
那人的功夫比凌襄高出不知几许,对著云天的攻势躲也不躲,硬生生回了一掌,彼此身形都是一震,双双退开几步。
凌襄看见那人,先是一怔,继而压抑著惊喜道:“段谷主,你这是来救我的?”
“凌帮主说笑了,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早而已。”蒙面青年一回头,看见云天,倏地哑了。
“你……”他眼中闪过惊喜愕然、犹疑不定,将云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云天抱著劫火虎视眈眈:“我怎么了?”
那人顿了顿,一把扯下蒙面布,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你不认得我了?!”
凌襄见身边的男人直勾勾地盯著云天看,脸色大变:“段谷主,他这模样摆明了是不认识你,你想结识美男,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那姓段的男子一把拉住云天的手,热切得几乎有些疯狂,“你是云天对不对?!我知道你中了忘川罗刹,会忘记许多事,这几年你都去哪了?你男人和你师傅找你快找疯啦……”
云天嘴角抽了一抽,只听见三个关键字:你男人。
凌襄的脸气得白转红:“段谷主你这是什么话?!这是我的地盘,什么叫没我说话的份?!你擅闯谷草帮,我还没追究你,你倒先向我发起火来了!”
段鸿方一道凌厉眼光向他扫去,“凌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凌襄登时哑口无言,过了一阵才道:“虽然我对你下药,可那药又不会害了你……也罢,既然他是你认识的人,你就带他走吧。”
段鸿方冷冷丢下一句“速将你抓来的孩子都放了。告辞。”
贺臻守在谷草帮大门外,看见段鸿方和云天带著劫火平安返回,兴奋道:“太好了,你们可算出来了!”
云天虽然救回了劫火,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时向段鸿方瞥去一眼。
──这个人认识他?会不会是认错人了?人海茫茫,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段鸿方笑道:“你别担心,我不是对你说笑,你三年前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变故?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等你见到他,你什么都会想起来的。”
云天听他这么说,便信了几分,他没有提及自己失忆的事,对方却能一口道出他的情况,他就是想怀疑也很难。
贺臻见段鸿方对云天态度亲密,好奇道:“你们认识?”
段鸿方道:“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你就是云天,我绝不会认错。”
这次不等云天开口,贺臻就抢先指著云天叫道:“中皇云天!宁王妃!?”
段鸿方大奇:“你也知道他?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
“我就说嘛,哪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原来你是失忆了!”贺臻经历了如此离奇之事,眉宇间全是激动,“说来惭愧,家父是前任赤州州司……那时宁王带著王妃来赤州送粮……”
“原来如此……当时赤州闹瘟疫,我正巧在那散发药物。”
“是有这么一回事,兄台是赤枫谷弟子么?”
“现下是赤枫谷谷主。”
“原来是段谷主!久仰久仰……”
“不敢当不敢当……”
云天忍不住打断他们:“二位,先别忙著联络感情,你们说你们认识我,那你们知道我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么?我……三年没回去了,还什么都不记得,实在是……”
段鸿方和贺臻对视一眼,对云天道:“你全部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可还记得……赵海倾?”
云天仔细想了想,皱眉道:“不记得,赵海倾是谁?我娘子么?”
“这么说姑且也对……不过……”段鸿方有点艰难地开口,“其实,你是他的娘子。”
云天:“……”
劫火抬起脑袋大叫:“原来爹爹才是我娘?我都不知道耶!”
“……爹爹?”段鸿方意外道,“这孩子是你的?你何时生了孩子?”
“三年前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孩子了!你说我是那个什么赵海倾的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你先别激动,此事说来话长……”
段鸿方带云天下了山,乘上马车,回漓州的途中对他讲了他与赵海倾之间的事,云天听后只觉得惊世骇俗,久久不能平静。
──试想,一个已经当爹的人,一个一心以为自己有个娘子的男人,突然被告知他其实是另一个男人的老婆,那男人还是当今圣上?这叫他怎么接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劫火又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他自己生的么?
劫火坐在云天怀里,伤心地问:“我到底是不是爹爹的小孩?”
“宝贝,你当然是爹爹的孩子。”云天亲了亲他的头顶,心想不管自己以前是谁、劫火是谁生的,他都是他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三人回到客栈,段鸿方立刻写了封急信给赵海倾,而云天和劫火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云天老弟,你的脚怎么了?”段鸿方之前太过惊喜,竟没注意到云天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现在一瞧,便瞧出了不对劲。
“我……应该是摔伤了……你真的没有认错人么?”
“凭你我的交情,我就是想认错也很难,只是他……”段鸿方看向劫火,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孩子的来历。赵海倾自云天坠崖后很是消沈了一段时日,不对任何人提起那日在叶随风的寨子里发生的事,他只知道一向待人宽厚的赵海倾血洗了整个山寨,连空气中都弥漫著浓浓的血腥味。
“云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只有皇上一直没放弃找你。你走了以后,他过的很不好。”想到那般威仪强大的男人变得憔悴不堪,段鸿方就忍不住叹气,“好在你还活著……他知道了,一定会十分欢喜。”
“我和他……感情很好?”
“可以说你们是彼此此生挚爱。”段鸿方笑了笑,“你自三年前就不会再忘记东西了吧?也许那蛊虫已经除掉了,我会想办法助你恢复,这段时间你就安心调养身子。想必你们父子在外头过的也不是什么安稳日子。”
云天脸上一红──被他说中了。
倒是劫火不情愿地说:“我和爹爹在一起可开心啦!”
“是是是,小祖宗,以后你一定会过得更开心的。”段鸿方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
一家团聚──这曾是云天最向往的事,可如今他所期待的就近在眼前,他却感到惶恐。
云天从没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个男人,那么,劫火的母亲又在哪?他的爱人究竟是这个和他有夫妻之名的男人,还是劫火的生母?
也许等他见到那个男人,这一切才能有个解释。
当晚,谷草帮的帮主凌襄竟也冒著寒风出现在客栈,云天父子隔壁住著段鸿方,他正要睡觉,就听见凌襄站在门外嚷嚷:“段鸿方,给大爷开门!”
门开了,段鸿方一把将他扯进去,压低声音道:“你来作甚?!”
凌襄直视著他,表情有点倔强的委屈:“我把那些孩子送回去了……顺便来看看你。”
段鸿方叹了口气:“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凌襄坐在他身边,一副要在这里扎根的架势,“段谷主,我们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你就这么急著赶我走?”
段鸿方青筋跳起:“你还有脸说?!上次若不是你下药,我又岂会险些铸成大错!”
“大错?你和那位小姐不是情投意合么,我只是想帮你们,你这正人君子的派头,指不定等到哪天才能把她娶回家,不如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更妙。”
“凌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做了什么?叶小姐是我的义妹,你究竟想陷我于何种境地?!”
凌襄瞪大眼睛,低声问道:“你不喜欢她?”
“她前不久已经与别人许了婚约,我若是喜欢她,又怎会由她这么做。”
凌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是有点失态地一把握住了段鸿方的手腕。
“段谷主……不,鸿方,你可记得那天我和你说过什么?”
段鸿方的眼神闪了闪:“喝多了,不记得。”
凌襄扬起的嘴角登时僵住,“我的立场……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以接受?你连一点好脸色也不肯给我……那件事我知道做错了,在此向段谷主赔个不是。”
他微微抬头,依旧是一副高傲的神色,段鸿方却看到他眼角分明泛上了淡淡的红。
“告辞。”
段鸿方只犹豫了一秒,就下意识地拉住他,“今日太晚了……明早再走吧。”
凌襄咬了咬唇,忽然笑出几许风流:“段谷主,留我过夜,你不会后悔么?”
“……”
“我说笑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凌襄马上换了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落落大方地脱了白色外衫躺到床上,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过来啊,这里就一张床,你想睡地上不成?”
段鸿方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留他过夜的行为。
睡到半夜,凌襄果然开始不老实,他钻进段鸿方怀中,蹭开他的衣襟,温柔地抚摸他的胸膛。
段鸿方气息一顿,皱眉睁开眼睛:“……凌帮主,我还以为我这是躺在青楼的床上呢。”
房里一片漆黑,他看不清凌襄的脸,只能听见耳畔传来男子轻微的呼吸声,那气息颤抖而炙热。
“……凌襄?”段鸿方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你吃了什么?”
凌襄不说话,狠狠掐了段鸿方一下。
段鸿方吃痛地捏住他的手腕:“你发什么疯?!”
凌襄顿了顿,忽然枕在他胸前,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了蹭段鸿方结实的胸膛。
“鸿方,你这个人,实在可恨。”
“可恨就滚下去,不要挨著我。”段鸿方皱眉,将他掀到一边。
凌襄忽然环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下来,准确地吻住了他的唇。
段鸿方脑中嗡地一声,不假思索地躲开他的亲吻。
凌襄没想到他果真对自己如此嫌恶,此刻也有些尴尬。
半晌后,他才闷声笑道:“段谷主,瞧你吓得都缩起来了。”
“……凌襄,你若是再做这种玩笑事,别怪我翻脸。”
段鸿方心情复杂地坐起来,背对著他开始穿衣服。过了片刻,他忽然觉得浑身一软,功力像是被尽数抽干,竟使不上半丝力气。
他就是再愚钝,此刻也明白过来刚才凌襄一定是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鸿方,我原本不想这么做,可是要你回应我的心意,太难了……”凌襄明明笑著,可那笑容却透著凄凉和祈求,“我等不到。若你明日醒来以后不能原谅我,那我会对天起誓,今生再不与你相见。”
段鸿方眉心深锁,胸前郁结了一团闷气,仿佛翻腾著汹涌的浪。
他想起初次见到凌襄时,只觉得这个人仿佛常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会白得像一尊玉人。他年纪轻轻就让谷草帮在江湖上名声大起,虽然做出来许多不入流的药,可受人追捧也是事实……
后来经过几次交锋,彼此渐渐熟悉了,段鸿方才知道凌襄绝不是表面上那么清雅出尘。
这个人,一肚子的坏水和歪脑筋,被他盯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不巧的是,被他盯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凌襄一丝不挂地跨坐在段鸿方腰间,白玉般的身体在微弱的月色下泛著迷人的清冷光芒。
段鸿方感到自己的下身进入了一个火热紧窒的地方时,终于艰难地寻回一丝理智:“凌……襄,你不必,做到这一步……”
“不能……长相厮守……啊……一、一夜风流……也是一桩快事……唔……”凌襄起起伏伏,世人都爱的快活之事被他做得却如同忍受酷刑。
段鸿方虽没有敞开心扉接受他,可男人在床上终究敌不过快感,何况这凌襄脱了衣服以后当真是个绝世尤物,他在沈沦欲望前,想到的竟是: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不如就放纵一次……
次日一早,客栈老板娘就满面喜气地来感谢云天。
云天回了几句不客气,老板娘大手一挥,爽快道:“大侠只管好吃好住,这里虽没什么山珍海味,可也绝不会怠慢了大侠!”
云天带著劫火来到楼下,就看见段鸿方和凌襄坐在窗边沈默地用著早膳,二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很是微妙。
他正寻思著要不要另寻一桌坐下时,劫火就迈著小腿跑过去叫道:“段叔叔!”
“……哎,是火儿啊,”段鸿方心不在焉地将劫火抱起来放在腿上,“想吃点什么?”
云天没法子,只得坐过去。打量了凌襄一眼后,他诧异道:“凌帮主今日气色不佳啊。”
凌襄脸色铁青,眼睛底下挂著两片乌黑,不过这样看上去反倒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昨夜没休息好。”凌襄淡淡道。
云天“哦”了一声,又问:“那些孩子……都送回去了?”
“自然送回去了,”凌襄瞥了段鸿方一眼,“每户额外赠送了十两银子当做补偿。”
段鸿方嘉许地看了看他,凌襄却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云天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明白凌襄昨夜大老远地追进段鸿方屋里去,二人怎会闹得这么僵。
他有意活络气氛,便笑著问道:“段兄今后有甚打算?”
“等把你送回那人手里……我就该回赤枫谷了。”
凌襄呼吸一窒,越发不想理会段鸿方。段鸿方也不哄他,径自道:“谷里事务繁多,我这次来不过是想向凌帮主求一味解药,如今既然已经求到,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凌襄猛地一推桌子,起身便走。
“凌帮主……”云天惊了一跳。
段鸿方无奈道:“我去看看他。”
二人相继离去,留下一桌好酒好菜。云天也搞不懂他们究竟是怎么了,只得对劫火道:“乖儿子,吃吧。”
在等待赵海倾的这几日里,云天曾数次想象过对方是什么样子。段鸿方对他说赵海倾是个高大威严、仪表堂堂的君王,云天却没想到,这天他一睁眼,看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副形象。
──面前的男人形容消瘦,眼眶深陷,脸上的胡渣像是许久没有清理过,他风尘仆仆地倒在床边,睡得像一头死猪。
云天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看看劫火还在不在,然后才带著一点微妙的心情拍了拍熟睡中的男人。
几乎他刚一拍,那男人就醒了。
赵海倾怔怔地看著云天,还未说话,就先红了眼眶。
云天觉得自己要被他勒死过去。这男人的拥抱紧得像要把他融进血肉,他艰难地伸出两条胳膊回抱住对方,叹息般地说:“海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