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萧祁皱眉接过合约,眼中则布满疑惑。他自打毕业便从事会计方面的工作,看合约则多数侧重于经济利益方面,平日根本不会在意其他条款。
井傅伯勾起嘴角轻笑,他就着萧祁的手将合约翻开,接着指了指其中的条例,“看这个…还有这个。”
萧祁的视线顺着他移动,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合约内容大体描述井傅伯对店面进行投资的数额,而姜谢途则算是技术投资,因此从分红上来看井总让出了不少利润。萧祁记得自己在旭通处理过的那些项目,自然也熟悉井傅伯在生意场上的处事方式。姜谢途能从井傅伯手里拿走目前合约上的利润,井总怎么说都可谓仁至义尽。
井傅伯见他不吭声,主动坐在萧祁身旁开了口,“合约上写明白了,那途店面最终发展的决策权一直都在姜老板的手里…”
“…”萧祁不知如何接话,这份合约对那途来说如同天上掉馅饼,白捡的便宜。他愿意为井傅伯是拿捏的意思,准备了一肚子的言辞,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合约‘你的腿叔’已经看过了…”井傅伯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身体前倾微微靠近萧祁,“他也应该找认识的律师研究过了,我没听到他跟我说有什么问题…”
“你这么做图什么!”萧祁下意识开口,说完便用余光打量他。
这话问的多余,自然带来一阵尴尬。井傅伯脸上的笑意更深,定神看着萧祁冒出几个字,“为了你啊…”
“…”萧祁叹气想了想,老是这么担惊受怕也不是件事儿,“井总,我觉得您就别在我身上浪费…”
“浪费什么?”井傅伯许是猜到萧祁想要说的话,索性先下手为强,“你这话的意识,是觉得我投资‘那途’不合适吗?你要觉得不合适,那我就不投…听你的。”
“啊?”萧祁舔了舔嘴唇…他原本想说浪费时间,可被井傅伯这张嘴进行演绎,一下倒成了他挡住姜谢途和那途的财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途是腿…”看着井傅伯,萧祁停顿片刻,“那途是腿叔的,钱是你的,听我的算怎么回事儿…”
井傅伯扬起眉毛,似笑非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银白色钢笔,另一只手接过合约翻到最后一页,装模作样的看着萧祁重新开口,“要不再加上一条,在那途店里,所有员工必须称呼姜谢途为‘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萧祁还真是没想到井傅伯对‘叔’这个字有这样的执念,若不是自己叫了‘腿叔’,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发现。他皱眉移开视线,井傅伯这存心那他开涮!想了想,萧祁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您存心的是吗?!就跟苏念双那设计一样…”萧祁原本不想提及苏念双的事情,他打心底里根本不关心那设计的去向。奈何现在对话的方向难以控制,干脆不接‘那途’和‘腿叔’这茬,省的失控。
“他那个设计怎么了?”井傅伯眼神温柔了不少,一副看着萧祁继续撒野的模样,“你对那个设计有兴趣?”
井傅伯这架势看得萧祁眼晕,他毫不客气皱眉便怼了一句,“那设计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要。您买了想怎么样都行,别说由我决定。”
井傅伯点点头,思索片刻发问,“谁跟你说那个设计由你决定的?”
“还能有谁?!”萧祁抬高声音,面上也夹杂些攻击性。话都说开了,还装什么?“苏念双又是给我发短信,又是给我打电话,最后还跑到店里找我去了…您跟他说那设计最后的去向取决于我,不就是希望他来找我吗?现在又何必这么问我呢!”
井傅伯定神看着萧祁,没多做解释。片刻过后,他拿出手机问萧祁,“你是希望我把他的设计公开发布?”
“你发不发是你的事情,我就是不想他来找我…我看着心烦。”萧祁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慈善‘出身’,苏念双口口声声说他自私,萧祁更没什么理由帮他。
井傅伯低头给手机解锁,点开通讯录找出苏念双的电话。
电话接通,井傅伯张嘴便问,“你是怎么知道你的设计发不发由萧祁决定?”说完,井傅伯按下免提,转头看向萧祁。
“井总…”苏念双在电话那端支支吾吾,最终说了一句,“我…之前签了合约之后凑巧听到您和管理我设计的那个工作人员的对话…”
“我花钱买了你的设计,就有权利决定它的去向,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井傅伯话说的不重,但语气却异常冷漠,字里行间透着被冒犯的不悦情绪。
“我知道,”苏念双焦急忐忑,心里还不愿罢休,“可是设计这东西,过几年可能就过时了…我…”
井傅伯没等他多做解释,张嘴又说了一句,“你去找了萧祁了?”
“啊?…恩,我想让他帮我跟您说说。”
“以后别去找他了。”井傅伯话说的丝毫没有犹豫,清了清嗓子补充,“设计是你卖给我的,你和他之间谈不到这个设计的事情。”
“…”苏念双在电话那端不吭声了,许是在思索应该说什么讨井总欢心,更有可能是在琢磨这一连串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
井傅伯按掉电话,重新与萧祁四目相对,“满意了?”
萧祁还在发愣,他原以为是井傅伯刻意对苏念双说起那些话,从而让苏念双来找自己,“你刚刚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井傅伯勾着嘴角,又说了一句,“那个设计你当真不喜欢?”
萧祁的心思井傅伯向来看的准,那件设计若是没有最初苏念双的苦苦相逼,没有井傅伯后来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可能萧祁会喜欢。可现在,多出的机缘巧合只是在他心里平添了不舒坦,再无喜欢的可能性。“不喜欢。”萧祁铁了心摇头,不愿再多想。
“那行,那就先放着吧…”井傅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轻笑道,“你质问了我这么久,是不是该说正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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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祁木然看着井傅伯起身,这才察觉腹稿中一连串的质疑都被井傅伯悄无声息化解。他皱着眉心中一阵恼火,看着井傅伯的背影张口便来,“井总,我觉得以后…”
井傅伯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以后什么?”
“以后…您还是别找我了。”萧祁这话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说完也不知道心中是怎样的情绪。千万层浪潮在翻滚,斗转星移。萧祁避开井傅伯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以后您就别找我了…”
“…”井傅伯久久看着萧祁,视线中透着无奈与零星失落。窗外快要落山的太阳照进屋里,打在井傅伯脚边显得疏离淡然,“知道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怕你不愿意搭理我,就没主动联系你。”井傅伯的声音很平稳,如同绵延不绝的绸缎。
萧祁听出了些情绪,可又无法清晰分明,“我的意思,您能不能别用各种手段逼我来找您?!我…”
井傅伯颔首,目光沉了些。他点点头,索性转身朝着桌子旁走去,“账目有些地方不清楚,需要你给我说一下。这算不算逼你?”
井傅伯投资的事情板上钉钉,萧祁若是不想断了姜谢途的财路,那自然不可能将井傅伯完全从生活中切除。话说到这步田地已是足够,他重新看向井傅伯,勾起嘴角说了一句,“账目本来就是我应该负责的,井总要是觉得有问题,我肯定给您说明白!”
萧祁跟着井傅伯走到桌子旁,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井傅伯身边,保持了一些距离。
井傅伯将先前萧祁给他的账目翻开,眼睛顺着上面的数字移动。
“井总,这部分…”
萧祁话还没说完,井傅伯低着头突然开了口,“萧祁,你刚刚说的那些,如果我做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萧祁一时没回过神,听着井傅伯的问题满眼惊讶。
“再走一次吗?”井傅伯没有抬头看他,翻看着账目又说了一句,“别走了…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错,就…别走了。”
这张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萧祁不太确定,先前井傅伯没让他将话说出口,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明示’。萧祁侧头看向井傅伯,吞咽口水张开嘴,“我…”
井傅伯勾着嘴角迎上萧祁的目光,“这里…这里的数字和发票数量对不上。”
“哪里?”萧祁连忙回过神,低下头便看向账目。
“你自己看看这几张发票,还有整个金额的数量。”
萧祁点点头,仔细瞧去是有些问题。店里的账目他整理时按照每个月进行归总,接着再整个进行核算与过往记录进行比对,支出与收入的总数铁定出不了差错。至于这些细节只过了一遍,难免有纰漏。萧祁顺着发票的金额翻看,这才瞧见自己可能是错将一张发票的复印件贴了两次,“您这看的也太仔细了吧?”
井傅伯手里握着旭通那么多人的命脉,做事自然比萧祁更为仔细。这样想来,他始终对萧祁的工作没有报什么想法也不难理解。能人有的是,何必要求那么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需要找你确定一下,免得我们这边的财务更改了细节之后和你们那边对不上。到时候…你可能又得说我…动手脚?”
“…”萧祁听不出这话究竟几分意思,索性当做玩笑搪塞,“这是我弄错了,现在就给您处理了。”
那途原本就是一家小店,很多发票都是以照片或者电子存档的形式留下来。萧祁处理的时候直接打印归档,估计是忙起来没注意才造成了重复的情况。
“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复印件了,这张就这样吧,标注一下就行。”
“没事儿,能处理。”萧祁冲着井傅伯挥挥手,接着将账目拿到自己面前。他顺着贴错的那张发票对折,借着撕开账目,将贴错的发票扯掉。萧祁用胶带纸重新将账目贴在一起,整张纸除了比其余短了一些,别的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井傅伯眯着眼睛轻笑,“你会的倒是不少…”
“旭通这种大公司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您没见过也正常。”
账目是公司的核心,井傅伯做事严谨,手下的人哪敢这样瞎整。这一招还是萧祁在徐良哪儿学到的,这会儿也算是‘学以致用’。
井傅伯看着他笑意更深,勾起的嘴角带出眼角的笑纹,神情中都是温柔与安逸。他笑得随性,笑得不加修饰,像是看着让自己舒坦的‘宠物’和‘玩具’,更像是看着让自己内心愉悦的…人。
萧祁别过头不去瞧,井傅伯这笑意极少出现,然每次都荡的萧祁心神不宁。
除了发票出错的一处,账本中其余的内容基本都是几句话解释一下的事情。井傅伯主要问了问店里生意好的时间以及季节,还有关于纹身的相关事宜。
萧祁知道的便说,不知道的则记录下来,准备回去问问姜谢途。没多少时间,两人将账本过了一遍。井傅伯也不为难他,合上账本的时候对着萧祁淡淡说了一句,“大体情况我知道了,后面我尽量找严灵和你联系。”
萧祁轻轻皱眉,井傅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他清楚地紧,这话越听越不舒服,“嗯,那要是没有别的疑问,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井傅伯跟着萧祁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这个时间快到下班高峰期了,路上人多。”
“不用了,我怎么来就怎么回去。”萧祁摇摇头,“对了…您的手机。”井傅伯给他的那个手机一直在萧祁屋里放着,原本打算找机会带给井傅伯,谁知今天一时兴起跑了过来,“我忘了拿,要不…”
没等萧祁说完,井傅伯勾着嘴角轻声说,“没什么,你…要是不想来找我,那就留着。”
“等什么时候腿叔来找您,我让他带着。”话说完,萧祁瞧见井傅伯面上神情黯淡了不少,不知是对这称呼介意,还是因不愿见面而不安。萧祁倒不是故意找不痛快,他叫‘腿叔’习惯了,也从未想过‘叔’这个词应该是个专署。这样想来,倒是井总在意的更多了?
井傅伯与他对视,许久之后才开口,“都可以,你觉得方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