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是他少年时期的事儿了。
当时十一二岁的云献已经开始自行谋生——在那个年代， 他已经勉强可以抵上大半个成年人了，再过几年或许就能说亲了。
不过云献没考虑过这个。
他还处于温饱困难阶段呢，年幼时村里的教书先生见他有天资， 不仅不收他束脩（xiū），还常常资助他吃饭，只是先生年纪大了，在他十岁那年走了， 云献为他料理了后事，便自行去寻个活计做。
村里的好心人同他说， 邻村有做伞的招学徒，云献便去， 只求包吃住，他拜了个师傅，起先跟着师傅学做伞， 这辨认竹子的法子就是那会儿学的。
可惜他还差最后一步——题字绘图没学会。
在他出师前，有一日， 师傅往伞上题诗的时候， 云献见了， 便随口吟了两句， 师傅见他有学识， 问过之后才晓得他一直读书。
这下师傅也不再教他了，念叨着暴殄天物，赶他去继续读，催他考取了功名， 这才有了后来的宰相大人。
云献进了朝堂， 也时时挂念着师傅，每月都要寄些钱财珍宝回去， 却鲜少回去看看，等他跳崖时，竟已一年有余没回过村子了。
没想到，今朝故地重游，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山还是那座山，竹子还是那批竹子，楼宇变更，人也不知在那里化为一抔黄土了。
怪不得那两座石狮子眼熟呢，再怎么变，它们倒是一直在原处。
云献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等他回过神，车子已经停在了纸厂门口。
这是一家很老牌的场子了，外墙都爬满了爬山虎和苔藓，门卫老大爷捧着茶缸摇着蒲扇，看到这么一行年轻人浩浩荡荡走来，立刻站起来，艰难地推开了有些生锈的大门。
“哦！这不是小许嘛！”门卫大爷虚着眼仔细瞧了瞧，在一帮人里头捉住了熟悉的小许，立刻笑着上前寒暄，“又来拿纸是伐？欸？不对啊，今天怎么这个点才来，不怕你师傅讲你哦？”
小许挠挠头，指着云献一行人稍作解释，大爷连忙一拍脑袋：“正是正是，我差点忘了！来来来，我带你们进去！”
说着，大爷推出了一辆脚蹬三轮。
“这里头蛮大的，小娃走不动，我带小娃，你们跟着走就是，我老骨头骑不快噶！”
柚柚第一个跑上去，坐在三轮的边沿，有点硌屁屁，但是好好玩！
小崽崽眼睛亮晶晶，招手喊道：“宁真姐姐！星星哥哥！七七哥哥还有鑫鑫、鑫鑫姐姐！快来哇！屁屁要被割开了！”
【哈哈哈哈柚柚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小崽崽真的好有意思，看什么都高高兴兴的，笑得好有感染力，我不自觉就对着屏幕咧嘴了】
【柚柚分不清前后鼻音欸，叫星星和鑫鑫的时候一脸混乱好好笑哈哈哈哈】
【但还是坚强地把所有人都叫了一边，不畏艰难的端水大师！】
正在兴奋地拍大腿的柚柚被门卫大爷一把提溜起来。
“哦哟这笨蛋啾，爷爷这里有垫子，不是叫你直接坐上去噶！”老大爷笑得一脸褶子，在小崽崽身下铺好柔软的棉花坐垫，然后把一群崽崽放在上面。
软绵绵的崽崽再次挤作一团，大爷开始骑车后纷纷东倒西歪，虽然速度很慢，但因为一直在摇晃，所以崽崽们反而比坐车要兴奋，刺激地都在大叫。
【骑三轮真的这么好玩吗……柚柚笑得都看见小舌头了】
【真的很好玩，我小时候老被爷爷载着上学，有种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刺激】
【坐三轮好悠闲的，小时候都是载着我在田边开，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怀念欸】
小孩儿们像是一群小猪仔，肉嘟嘟的脸蛋互相挤压，乐得简直要打滚。
看得大人们都好奇了起来。
云献同样，柚柚的表现实在是很有趣，弄得他也心痒痒，对这个新奇的载具有些期许。
不过宰相大人只是矜持地把手搭在三轮的边沿感受了一下，谢明彧就直白多了。
他直接找到大爷，表示自己也想骑，等他坐上坐垫，就招呼着云献上车：“来感受一下嘛！”
小崽崽们也招手，柚柚叫得最大声：“云云乃！好好玩哒！”
既然这么被盛情邀请，云献羞赧地微微颔首，一个跨步坐了上去。
成年人再怎么瘦削也比实心崽沉多了，好在谢明彧的肌肉都是实打实的，因此骑起来格外轻松，老大爷在一旁指路，同时大声感慨自己年轻时也能驮着媳妇四处跑。
“现在是驮不动大人咯，想当年，我媳妇坐在后面，小风一吹，那稻田金灿灿，我媳妇靠着我的背……诶哟，别提多美了！”大爷随口一句感叹，差点让自己的车报废。
听到大爷驮着媳妇的事儿，谢明彧一激动……蹬得更卖力了，链条差点搓出火星子，吱呀吱呀摇摇欲坠的三轮更是差点没挺过去。
然后少年就被大爷赶了下来，连带云献也得下车了。
【我要喊一百遍，谢明彧你在这儿瞎激动你不敢表白？？】
【人大爷驮着媳妇，你呢？你呢？你敢不敢让美人变成你老婆？】
【怂货罢了，冷漠】
【三轮：你清高，你不敢表白就折腾我呗？】
云献体验一把之后倒是不在意，不过看着谢明彧的异样，宰相大人顿悟——
明彧这是……开了情窍了啊！
听见媳妇俩字儿，竟然连耳朵都要红透了，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哩！面皮薄得很！
也是，这个年纪，在他们那个时代，娃娃都能生两个了。
云献宠溺一笑，谢明彧左右眼皮开始交替跳舞。
好消息，云献终于发现谢明彧想谈恋爱了。
坏消息，宰相大人没发觉此人对自己图谋不轨，甚至盘算着能不能请皇帝夫妻俩给少年介绍一个。
不过这是之后的谢明彧要烦恼的问题。
现下最要紧的是拿纸。
虽然骑了这么久三轮，中途还换人折腾了不少时间，但是他们要拿纸的场子才刚刚出现在眼前。
这座纸厂确实很大，眼前这个小厂房在纸厂的最里边，这种古法造纸早就被现代工艺淘汰了，也就制伞有需求，政府勒令保留，否则无法盈利的项目早被砍去了。
小许熟门熟路进去，和几个员工打了招呼，一个中年女人递过来一包纸，小许小心翼翼收好，又匆匆带着嘉宾们回去。
“啊？这就好了？”齐理傻乎乎挠头，他还以为有多麻烦呢，闹了半天真就来拿？
小许笑着道：“真要造得两个小时起，你别看这是一包纸，其实里面是一整张，因为伞面大小不一，回去之后要我们自己裁剪成能用的大小，速度要快，不然就不能用了。”
苗浅熙疑惑问道：“既然这个纸这么容易被水沾湿，那为什么要用？本来伞就是防水的啊……”
几个小崽崽一起附和：“对呀对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几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看着小许，憨厚的年轻人不自在地避了避，嘴里却认真解释：“因为这种纸有特殊的纹理，透明度和平滑度也更高……就，不沾水……”
柚柚惊呼：“哇！不沾水哇！那、那这个可以做雨衣咩？”
小崽崽苦恼地挠挠蓬乱的小卷毛：“每次，每次脱雨衣，都弄得湿湿的，不舒服～”
【哇，这么神奇！真的不沾水吗？？】
【应该是要处理之后，怪不得这种伞这么贵……】
【我刚刚好心动，去某宝上面看了一下，瞬间心如死灰】
【价格侠来了，五位数，恐怖如斯】
【说真的，能不能做雨衣？能的话六位数我也买！】
【前面的富婆，求贴贴！】
大家都被小崽崽的童言童语逗笑，云献却开始认真考虑可行性。
虽然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了，但是当初似乎师傅确实能做这一类蓑衣……不知道雨衣行不行……
宰相大人下定决心要为了柚柚试验一下。
在这种方面，云献一直是采取予取予求的宠娃方式。
说话间，院落逐渐拨开迷雾出现在眼前，几人跟着小许急匆匆进了作坊，开始和师傅学习“炮制”速成小课堂。
量取想要的大小后剪裁，随后，要用一种天然的隔水胶涂在裁下来的伞面上，注意点是厚薄要适中，薄了没用，厚了干不了，而且隔水胶不能来回抹，必须一次性涂好，因为这种胶干得太快，动作还要迅速，非常考验手感。
听完的嘉宾：“……”
邱琳琳脸上甜美可人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一向恬淡的苗浅熙也忍不住皱眉，更别说齐理，他早就嚷嚷开了：“节目组诚心不给饭吃！！虐待，这是虐待！！”
唯二淡定的是云献和谢明彧——云献是胸有成竹，他好歹还记得些，谢明彧则是，老婆不愁我不愁，像齐理那样抱怨真是太不成熟了！他要展现出自己稳重的一面！
哪怕不会也要显得举重若轻，不能露怯。
【哈哈哈哈就爱看嘉宾被刁难】
【老齐叫这么大声干嘛，都吓着小崽崽们了，连七七都嫌弃地往旁边躲】
【有一说一，这鬼捉人的附加游戏规则好像没啥卵用？毕竟鬼和人都完不成……】
【确实，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茬了】
【我们琳琳肯定可以的！才不像某些人这么废呢！】
【哟哟哟，吹牛吹这么早，可别打脸喽！】
【还肯定可以，你家琳琳真是谢谢你了，没看到你蒸煮假笑都笑不出了？】
黑粉大战再次触发，但是也有人注意到了一脸自信的云献和谢明彧二人。
【老婆看起来很会的亚子】
【小明也有点自信……但是他好像是属于大愚若智的那一类……】
【希望云献美人带带我们笨蛋小明（鞠躬】
【等等，你们就这么相信云献？？】
【就是啊，他不是一直都这副表情，我看他们都不会】
除了邱琳琳的粉丝舌战群“黑”，剩下的都在打赌云献到底会不会。
不过“不会派”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弹幕吵架的时候，嘉宾们都已经开始认命地上手了。
即便再怎么绝望，还是要按照节目组的要求进行。
众人跟着师傅的操作裁下伞面，然后开始试探着涂胶。
隔水胶很粘稠，非常难操作，所有人聚精会神，然后废了一张又一张纸。
半个小时后，进度依然是零。
众人都很沮丧的时候，柚柚稚嫩的奶音响起：“云云，我、我真的，可以随便画咩？”
……嗯？这是放弃了，直接给小孩儿画着玩了？
剩余几人都是这么想的，心下蠢蠢欲动，非常想要效仿。
结果一抬头，几人都傻在了原地。
——云献不知何时已经炮制完了，连颜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制完毕，已经开始绘制纹样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观众也悄悄把这件事刷上了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