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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The Little Mermaid

第48章 The Little Mermaid
不管这些无法被映照出的诡物如何劝说, 故作可怜,摆出一副在失去空气的轿厢内挣扎的模样,范意都不为所动。

诡物终于发现, 他们的精神攻击对范意实在不起作用。它们脸上表露出显而易见的不甘心, 却还是一个一个安静了下来。

这种事讲究措手不及, 现在的范意还在警惕,不是它们继续浪费力气的好时机。

范意睁开了眼。

周边的温度越来越凉, 因为喘不过气,他的眼前出现了闪烁的斑点。

开始缺氧了。

他的视线缓慢聚焦,停留在自己正对面的透明舱壁上。

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水。

有他看不见的东西在舱壁上写字,横撇捺撇, 把模糊的玻璃涂抹干净。

范意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

雨天,沾满了水雾的玻璃上,他将手指划在上面, 一笔一笔,画出清晰的图案。

范意站起来,凑近去看。

字的笔画太多, 挤在一起, 要废好大的功夫才能辨认。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①

“……”

范意差点就跟着念出来了。

写在舱壁上的, 是一首很多人耳熟能详的童谣。

童谣写得并不完整,到四兔子的部分就戛然而止。被水汽的玻璃覆盖上, 还歪歪斜斜地画了一个笑脸。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坐在范意身侧的诡物,出声念了起来。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玻璃上的文字保留不了太久,不过一会的功夫,就隐隐有了褪去的迹象。

“五兔子呢?”

“张慕川”问他:“你知道五兔子怎么样了吗?”

“……”

范意不敢说话。

“你在紧张?”诡物靠近了他,“为什么?是因为玻璃上的童谣,还是因为……”

“我们?”

“我们想你活着啊,”诡物叹气,“明明只要离开就可以了。”

“往下看。”诡物还没放弃,“这里不高的,只要你肯打碎玻璃,我们都能得救。”

“范意,我们需要你。”

和满轿厢的诡物待在一起,范意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生怕一不留神就回应了它们。

“张慕川”见范意一直对它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脸上最后一丝表情终于消失殆尽。它彻底没了耐心,幽幽地转向舱壁。

它说:“是你逼我的。”

范意依然不为所动。

“我们只是想要出去。”

诡物倏地笑了,它不再装作普通人的模样,似乎打算和范意鱼死网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朝范意黏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肆无忌惮的恶意。

“不想带我们出去,就成为我们的一员吧——”

它们张口,念出了舱壁上的童谣。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童谣到了这里就该停止,可诡物们没有,它们顿了顿,看着范意冷静的模样,唇角勾起了冰冷的弧度。

它们继续张口,打算就这样念下去。

“五兔子莫名死掉。”

范意忽然开口,抢在所有诡物之前,答出了下一句。

他仍旧保持着不回应的态度,目光锁住面前雾蒙蒙的轿厢玻璃。

好像只是在纯粹地在按照上面的内容去背。

范意说:“六兔子抬。”

与其让诡物替他背书,不如他自己来。

轿厢内的气氛立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里。

所有的诡物都不约而同地停住,它们面无表情,死死地瞪着范意。

仿佛有什么可怖的存在即将苏醒般,在范意念出第五句的时候,徘徊在他身边的诡物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猝然消失,“啪”地沦为泡沫,洒入了范意脚底的水中。

轿厢内正涨着水。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淹过头顶。

而玻璃上,随着范意一句一句地背出童谣内容,用手指写的字句也跟着一起更新。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

“七兔子闷着头挖坑,八兔子埋。”

“九兔子在地上悲哀。”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

“九兔子说。”

范意的声音,和轿厢里的另一道,属于孩童的稚嫩声音合在了一起。

“五兔子它一去不回来。”

最后一只诡物也彻底消失不见。

现在,轿厢里是真的安静了。

一道霹雳惊雷划过长空,随着玻璃上的童谣越写越多,范意终于重新通过玻璃,看清了轿厢内的一切。

澄黄的灯光下,映照出了一个轿厢内“不存在”的诡物。

玻璃背后,有个孩子就在范意旁边的座位上,用手指一笔一笔地在上面写着字。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五兔子……”

“一去不回来。”

这个孩子没有舌头。

它睁着空洞的双眼,身躯浮肿,笨拙地重复描摹着舱壁上的字节。

水凝结成透明色的文字,孩子仰头,透过玻璃看着被映照出的范意,张了张口。

它发不出字节,范意只能通过口型辨认——

“你看到我的纸飞机了吗?”

摩天轮行至最高处。

放眼望去,外面阴云密布,惊雷暴雨。

【等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天空会燃起盛大又绚烂的烟花。】

这么大的雨,能点燃烟花吗?

范意觉得叶玫的表述或许出了亿点点偏差。

仿佛聆听到了范意的内心想法,就在此时,他的眼前忽然一闪。

范意还没来得及弄清那是什么,身体的本能反应便牵着他急急往后退去,一道雷骤然从云雨之中劈下,撞在眼前!

就差一点,范意就会被打个正着!

摩天轮的电路“滋滋”两下,转瞬短路。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火。

起火了。

而轿厢停在顶端,静止不动。

玻璃出现裂纹,周围灯光全熄,本体和观景舱分明是白天,却被雨水渲染得如午夜般漆黑。

摩天轮之中的积水越来越多。

范意蜷在座位上,惊魂未定地压住胸膛。

轿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跌落高空。

孩子就坐在范意的对面。

随着雷打下来,原本在轿厢内隐形的它也缓缓露了身形。

它张口,没有声腔,于是打开手指向范意比划。

——你看到我的纸飞机了吗?

范意怔然望着孩子的模样,皮肤青紫,尸斑浅淡,无端地想,这个孩子不是因坠落而死。

他是淹死的。

就像那些诡物所说。

它淹死在了摩天轮的轿厢里。

听着很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然而在怪谈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这就是事实。

叶玫为什么会说这个孩子是坠落的?

水上乐园,究竟给了他们什么样的信息?

纸飞机又意味着什么?

正思索间,孩子站了起来,走到范意面前。

水已经没到它的膝盖,诡物浑身浮肿,看着身下的水,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一双被泡胀的手抬起,按住范意的脖颈。

它没有掐下去。

范意直视着诡物那近在咫尺的,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睛。

诡物触碰到范意,他的手脚变得僵硬而发青,随着诡物的捱近,范意的身体正慢慢腐化。

污染在侵蚀他。

他现在应该马上摆脱面前的诡物。

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个诡物非常危险。

然而范意看着轿厢内越涨越高的雨水,静了静,他垂下眼,忽然伸手把小孩抱了起来。

范意知道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自己也不应该这样做。

他脑中一片空白。

慢慢地想,小孩望向自己的眼睛,是不含恶意的。

诡物的诞生起源于强烈的执念,能支撑着它们存在的情感,最多的是恨。

也有被侵蚀而强行沦为诡物的存在,它们无法抵制污染,精神会逐渐崩溃,成为只遵从本能的存在。

便是恶意。

就连他的委托人,近了说就是白粥,有时都遮不住的本能恶意。

这个小孩没有。

小孩的面部肌肉动了动。

范意开了口:“别站在水里。”

小孩非常轻,抱起来就像在抱半个西瓜,轻而易举。

范意踩到座位上,任由对方保持着压他脖颈的动作,靠在了积水较少的舱门边。

舱门依旧被锁得很死,打不开。

范意想起先前那些诡物说的“锤子”,拿出手机照明,在四周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

水涨的速度太快。

方才还只到座椅下面,现在已经漫到了范意的脚底。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蹙着眉把小孩往上抬了抬,举着。

丝毫不见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况时该有的慌乱。

范意继续思考。

玻璃上的童谣、被困囿于轿厢不得逃脱的诡物、它们对小孩恐惧的态度、暴雨、纸飞机……

还有那句“成为我们的一员”。

一个又一个。

他飞快地把这一连串线索在脑海中拼凑,试图还原一个完整的情景,找出解决这种状态的办法。

又一道雷劈过,轿厢猝然一晃!范意一时没站稳,往后靠了靠,却不小心硌到了什么。

范意一顿,随即回头望去。

是一只绣有小猪图案的布包。

放在座位的靠背上,猪鼻子凸出来,正好抵着范意的腰部。

范意记得,原本坐在这里的人是个少女,还向林寄雪搭了话。

这个布包是那个少女放在这里的?

为什么会出现?

范意想了想,他拿起布包,却发现布包后藏着一个红色的按钮。

【紧急按钮】

范意心中一动。

摩天轮上会配置紧急按键,他最初简单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加上当时轿厢里都是其他人,不便寻找,还以为是怪谈藏了起来。

没想到在这里。

范意用手指戳了一下,但可惜的是,摩天轮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停了电,按钮已经失效了。

行不通,还要另找出路。

就在范意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被他抱住的小孩忽然动手,掐住了范意的脖子。

小孩的手没有温度。

说是掐,实际对方没有用力。它捏得很轻,跟玩似的。

就是血糊糊的,诡物皮肤组织跟着黏在范意身上,很不好受。

在范意扭头看过来时,小孩做了一个手势,指向下方。

下面?

范意咽下喉中翻涌的恶心感。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和这个诡物小孩交谈,问:“你是想说,下面有东西吗?”

小孩摇摇头。

它在黑暗里,很慢很慢地做着口型,像是希望范意能够理解,又努力往下指了指——

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