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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庆德三九年秋, 戚卫凌率军北击匈奴;次年春,匈奴大败,齐兵凯旋, 万民同庆;齐宣帝大喜, 赐封其为肃国公, 并旨以乐平公主适之,授驸马之职, 以彰殊荣。

第49章

【庆德三九年秋, 戚卫凌率军北击匈奴;次年春,匈奴大败,齐兵凯旋, 万民同庆;齐宣帝大喜, 赐封其为肃国公, 并旨以乐平公主适之,授驸马之职, 以彰殊荣。
后年岁首,乐平公主与闻卿太傅萧夫人同诞一子,萧夫人难产而亡;前婴名岁朝, 字贞昱, 后婴名淮疏, 字止行, 二人自幼共嬉, 一动一静,同窗共读十七年载, 形影不离。】

“止行,七皇子的寿辰请帖, 可已送至你府?”戚岁朝人未到,声却已至。

萧淮疏并未停笔, 将笔下这句收完尾, 才抬眸看向眼前人, 戚岁朝“啪”地一下将手上的弓放在一边,而后笑盈盈地在桌案上撑着下巴瞧他,此人身上还穿着一身墨黑劲装, 萧淮疏在那细腰处流连半秒,方才回答:“未曾。”

戚岁朝一下子变了脸, 兴致缺缺,蹭得一下又窜到了萧淮疏边上贴着人坐下,马尾随风带过一阵橘香,无声又霸道地钻入身边人的鼻腔。

“想来也是,他心眼太小,自你父亲再升一职,他连脸上功夫都不做,总是在遇到时当作没看见你,”戚岁朝吐舌,“可你若不去,我也不想去,齐恒决这人面兽心的笑面虎我也不想见,唉,也不知舅舅为何比起做事光明磊落的恒明更偏袒于他。”

“太子过善,有时做事优柔寡断,此乃治国者大忌之一,且身子骨不算好,武力欠缺,而七皇子虽生性多疑城府深,但做事果断、能文能武,其若为皇后所生,皇子中便无人可与之制衡。”萧淮疏说罢,执笔重新写起摘录的诗句来。

戚岁朝叹了口气,很自然地把下巴靠在了萧淮疏的肩膀上,看了一会儿对方抄诗,嘟囔道:“萧止行,这诗多艰涩无趣,你怎不趁着抄诗的功夫考虑考虑我半月前同你说的那番话。”

萧淮疏看着处变不惊、面色冷峻,右耳却不受控地发着热,他一时间不知该回应什么,便沉默着往下写,写着写着,却无知无觉在纸上写出“贞昱”二字,被戚岁朝逮了个正着。

“哎哎哎,好你个萧淮疏,”戚岁朝眼疾手快地将一只手按在宣纸上,不让人遮,“我还以为你心中真是如和尚般清心寡欲,实则写这诗时也在想我,早已乱了心神呐。”

说完这句,他还用手指点了点萧淮疏的心口。

“戚岁朝。”萧淮疏不敢看人,语气微恼,一听便知是羞的。

“哎,岁朝在这。”戚岁朝盯着人眨巴了两下眼睛,想凑人更近。

萧淮疏无奈地放下笔,瞥过眼去不看他,薄唇微启,“你我……同为男子,怎可……”

“什么男子不男子的,”戚岁朝立马打断了他,“想当初我们俩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可是被指腹为婚过的,怎么换了性别,就不作数?”

“旁的我不再多说,我就问你一句。”

“萧止行,你心悦我否?”戚岁朝定定地看着人,捉住人的眼睛,他已宽容了萧淮疏半个月的时间,今日定要个说法不可。

“我……”

萧淮疏的嘴唇紧抿,喉头像被一块寒冰堵住了,既说不出回绝对话来,也僵硬着不敢点头。

数秒后,戚岁朝不再贴着人,神情落寞,咬着唇,像心碎了一地般垂眼欲泣,“罢了,我知你只把我当友朋,那我还是去找那个爱讨我欢心的裘少爷吧,他前日还同我表白心意约我放纸鸢,我当时回绝他说自己心有所属,如今你不肯应我,我便去——”

“嘭——”

戚岁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阵天旋地转,被身边人压在了身下。

萧淮疏泼墨般的长丝垂落至他心口下巴,搞得他脸有些发痒。

被抓住的手腕泛着点疼,萧淮疏箍得可紧,生怕他真的和嘴上说的那般跑了似的,还死死地盯着他。

戚岁朝佯装不解,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这是作甚,我要是去迟了,少了时辰同他在桃花树下谈天说地你赔——”

呼吸被夺去,微凉的唇紧贴上来,戚岁朝的鼻尖只剩萧淮疏身上的清新墨香,他眯着眼,看清了对方通红的耳朵,勾起嘴角,回应着对方克制的吻。

戚岁朝主动伸手缠上他的脖颈,用指腹揉捏着萧淮疏后颈上的那颗痣,惹得对方失神后顺势撬开他的齿关,将软舌钻了进去。

萧淮疏再无退路,只得沉溺于这个青涩萌动的吻。

两人分开时,戚岁朝还意犹未尽,桌案上砚台的墨都已干透,日头不似方才那样烈,萧淮疏看着怀中人水润的双眸和红唇。

戚岁朝轻轻喘着气,耐心等待着萧淮疏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如同藏了星河的双眸。

又过了一会儿,萧淮疏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三月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贞昱,我……心悦你。”

“你……别与旁人谈天说地,只同我,好不好?”

“我也会讨你欢心的。”

回应萧淮疏的,是戚岁朝甜蜜俏皮的吻。

“余生来世,都只同你。”

*

【庆德五九年春,止行高中探花,册封翰林编修;庆德六一年冬,闻卿太傅染肺疾,沉疴难愈,溘然长逝,止行失父,太子失师,齐宣帝封谥号正廉;同年春三月,匈奴重整旗鼓,扰乱边界,欲再攻中原,齐宣帝命肃国公率兵驻北,击退匈奴。】

“爹,你箭伤大病初愈,又年事已高,此次征战,我与你同去,替大齐杀敌。”戚岁朝身着盔甲单膝跪在戚卫凌身前。

戚卫凌久经风霜的脸上眉头皱成重山,“岁朝,你可知齐宣帝为何不召令其余骁将或你,此番派我前去?”

戚岁朝抬起头,不太确定地猜测道:“因……爹你久经沙场,最知匈奴作战方略和为人脾性?”

“错。”戚卫凌站起身,端详着自己手边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剑。

“只因他现如今在七皇子的多番言论下早已疑心四起,忌惮起我手中的兵权,此战我若胜,必得交出兵权,我若败,战死沙场,兵权自当收回。”

“父亲,你多次御敌有功,也绝无异心——”戚岁朝语气有些急切。

“岁朝,你记住,忠与不忠,从来不取决于我们的心,而是取决于帝王的心。帝王觉得你忠,你便是忠,帝王觉得你要反,那就难逃一死,哪怕你献出再多的忠心,都是远远不够的。”戚卫凌长叹一口气,抚着自己鬓边长出的几缕白丝。

“一旦生出间隙,千金与血肉,都无法补全,我们只能退。”

戚岁朝俊秀的眉眼添上落寞,指甲陷入掌心的皮肉。

“我接下这个旨意,为的也是保全你娘与你,还有止行。你从小有骑射天赋,十七便随我抗敌凯旋,在武;止行高中探花后,在朝中多次建言献良策,在文。你们二人同样受七皇子忌惮,如今他在朝中已拉拢众多官员造势,只怕是早已想好计策拉太子下马,留你在京中与止行互相照应,保你娘安然无恙,记得需得万事小心。”戚卫凌嘱咐着。

“如今不抵从前,圣上年事已高,七皇子虎视眈眈,太子失师失势后越发懦弱无能,但储君之争,不见血,亦不止。”

戚岁朝低垂着头颅,捏紧的拳头发着抖,“是……”

“还有,我知你与止行情深意切,但……万不能做出越轨之事,落人口舌,被抓住把柄。”戚卫凌眼神锐利,像是看穿了一切。

戚岁朝心下有片刻慌乱,又很快恢复平静,“我与止行情同手足,自太傅离去,我怕他孤单自然走得更近了些,仅此而已。”

戚卫凌放下长剑,深深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七日后,戚卫凌率军启程前往北疆,戚岁朝和萧淮疏为其送行。

是夜,两人同枕而眠。

“止行,父亲同我说,舅舅已忌惮他有异心,我怕他此番前去,就算胜了,也凶多吉少……”戚岁朝靠在萧淮疏的怀中,轻声吐露不甘。

萧淮疏抚摸着他的发丝,温声道:“自古帝王之心难测,肃国公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吉人自有天相。”

戚岁朝的心安定下来,心跳趋于平稳,搂紧人的腰,“止行,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我,你也很厉害,戚小将军。”萧淮疏勾起嘴角。

戚岁朝越听越觉得身边人的话里带着钩子,惹得他心痒难耐,于是他跨坐到人身上,给自己讨甜头。

萧淮疏总是依着他要如何便如何,在这样一个春日夜晚,他们在彼此身上,种出朵朵桃花。

日头好时,戚岁朝舞剑,萧淮疏便将他行云流水的舞姿画在纸上。

日头若是不好时,戚岁朝看着兵书昏昏欲睡,萧淮疏便画他睡颜。

温情时日多了总让人思危。

戚岁朝一刻不敢怠慢自己的武功,白日越发练得狠起来,夜晚汲取萧淮疏的拥抱入眠。

春尽夏来,至秋始,捷报传来,匈奴已降,齐兵大胜。

戚岁朝收到捷报后,一把拥住了萧淮疏,眼里差点涌出热泪,“止行!大吉!父亲又胜了!”

“肃国公又立汗马功劳,是大齐的战神,也是大齐之福。”萧淮疏也难免内心激荡。

戚岁朝看着那封信,兴奋道:“等爹他回来,我要同他再切磋切磋,此次我定能胜过他!”

萧淮疏含笑看着面前人,咳嗽了两声。

戚岁朝皱眉看着他,“可是染了风寒?”

萧淮疏淡淡地笑着,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是我方才太过激动,不必忧心。”

戚岁朝走后,萧淮疏终于忍不住,拿出一块手帕,吐出一口红得发黑的血,然后冷眼看着帕子,将它塞回袖口。

*

【庆德六一秋,肃国公释兵权,归京途中,旧疴复发,不治而薨,举国哀悼,贞昱失父;同年冬,乐平公主悲怆过度,气绝薨逝,贞昱失母。

次年春,太子恒明心怀不轨,以毒投齐宣帝之饭食,然机事不密,事不成,抓后被废,其母崔氏被废后位入冷宫,终不成气候,储君之争,已然昭然。

同年夏初,止行毒发势急,终难瞒于贞昱。】

“兔死狐悲,下一个又会轮到谁……”戚岁朝端详着手中的弓,无力感席卷了他全身。

萧淮疏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努力在脸上绽出一个宽慰的笑,“贞昱,不必担心。”

戚岁朝放下手中的弓,双目猩红,“我怎能不担心?”

萧淮疏艰难地抬手,抓住对方的手掌,与人十指相扣,“贞昱,我想吃桃子,喂我吃,好不好?”

戚岁喘了喘气,稳下思绪,起身去拿桃子,将其切块后,亲自喂给萧淮疏。

萧淮疏小口小口地吃着,看着眼前人漂亮的眉目,回忆起十六岁那年的春日席上,戚岁朝给他抛来一个漂亮的桃子,他当时看着那双笑吟吟如桃花般动人的眸子,生平第一次心动了。

后来戚岁朝还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心明媚,便穿浅单色衣袍,反之,则穿着艳丽,因他早就心悦于自己,所以每每来见他,都穿着浅单色的衣袍。

萧淮疏边回忆着边淡淡地笑着,半天才艰难地吃下一块。

“贞昱,太子大势已去,京中已无容身之处,此前我已与七皇子交易,让他饶你一命……”萧淮疏拼尽全力说着这段话,又咳出血来。

“事不宜迟,今日,快快动身吧。”

“萧止行,你太傻了,你以为你当初吃下那颗毒丹,他就会放我一命吗?”戚岁朝拽着萧淮疏的衣袖,泪眼朦胧,声音颤抖,“这算哪门子交易?!”

“贞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了我,用我一命赌你生,我愿意……”

戚岁朝固执地喂人吃下一块又一块的桃子,眼泪终夺眶而出,“爹娘已逝,唯你在此处,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要走我们一起走。”

数日后的深夜,戚岁朝筹谋好了一切,带着萧淮疏一起,逃出了京城。

在途经江南时,他们遇到了一位神医,神医在看过萧淮疏中的毒之后,告知戚岁朝,萧淮疏此毒可解,但需上万重山求取山顶仙人所植的玄草一株。

尽管病榻上的萧淮疏百般阻扰,戚岁朝还是启程了。

几经波折,三日后,戚岁朝抵达万重山下,日夜不歇,行三千阶,终至道观门下。

戚岁朝向门童诉说自己的来意,求见仙人,门童通风报信,告知仙人要他在门前跪足七天七夜,方见诚心,玄草亦可得。

他听完此番言论,二话不说跪在门前。

不论风雨烈阳,他一直跪着,只靠门童施舍的少许饭菜度日,跪到双膝开始糜烂,最后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却没忘那株救命玄草。

七日终,戚岁朝通过了仙人的考验,得到了那株救命的玄草。

戚岁朝喜不自胜,马不停蹄地带着玄草回程。

风餐露宿三日后,他终于回到了原先的客栈,一推开门,看见了萧淮疏的尸体。

神医面带悲怆地告诉他,太迟了,早在五日前,萧淮疏就因再次毒发坚持不住,气绝而亡,他只能尽力让尸体不那么快腐烂,让戚岁朝见上最后一面。

戚岁朝看着那具不管他再怎么触摸、都没有了任何一丝温度的尸体,如同被挖空了心脏。

糜烂的、不堪的躯体,使他流出血泪,浸染透萧淮疏的青衫。

萧淮疏留下了一封信,他拆开那封信,信中如此写道:

[卿卿如晤:

贞昱,我知你觉我傻,竟与齐恒决做这样托付性命的交易,但我亦知他虽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但从不失信毁约,所以今生我无怨无悔。

贞昱,十月虽未有桃花,帮我葬于桃树下,可好?

来年开花时,便是我来见你。

止行书。]

信被戚岁朝放在心口处,玄草被他塞进了萧淮疏的怀中,随后一个人将萧淮疏按照约定葬在了一棵桃树下。

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

七日后,他动身回了京城。

是夜,戚岁朝躲过官兵的层层搜查,潜入了齐恒决的府邸,没有一点犹豫,将刀刺进熟睡中的人的心口。

戚岁朝几近疯魔,“齐恒决,偿命吧。”

奄奄一息的齐恒决眼里闪过暴怒和狠戾,阴恻地笑道:“我告诉你吧戚岁朝……闻卿太傅的肺疾、肃国公的箭伤……通通都出自我的手笔啊,你杀了我又如何,我不过是我父皇的……一把好刀罢了,是他要赶尽杀绝,而不是我啊……哈哈哈!!!”

“戚岁朝,你的爹娘、知己,通通都回不来了。”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萧淮疏那个蠢货,竟如此情深意重啊……他居然真的相信我父皇会放了你,蠢货蠢——”

“将死之人,没资格评价他。”

戚岁朝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拔出刀血溅了满脸,然后面无表情地再次狠狠刺了下去。

*

【庆德六二年冬,齐恒决继位太子在即,戚岁朝夜闯太子府,直取其头颅,报血仇、轰动京城;次日深夜,戚岁朝孤身潜入皇宫,将头颅高挂于天子殿前,齐宣帝见之,大骇,几欲昏厥。】

晨光微熹,戚岁朝看着耳边响起的兵刃声,自嘲地笑这一次葬不到萧淮疏的身边了。

当曾经的下属如今的重兵将他层层围住后,他看向年迈皱纹满脸的齐宣帝,张扬地大笑。

“舅舅,你输了,输得儿子都不剩全尸。”

齐宣帝差点怒急攻心,他即刻命令所有人活捉戚岁朝。

而在所有人要靠近戚岁朝之前,他拔出戚卫凌的长剑,自刎于万兵面前,血溅三尺,血河动京城。

【庆德六三年春,三月桃红纷飞,有情人来世相见否,终不得知。】

*

“恭喜啊岁朝,此番渡劫成功,你便是爻梦座下板上钉钉的第一大弟子了。”

戚岁朝睁开眼,发现眼前的环境非常陌生,四周都是玉制的陈设,空中还泛着朦胧的雾气。

“哎呦我差点忘了。”眼前穿着青色长袍的男人见他有些不解,用一片柳叶点了点他额间。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一股脑地都冲入他的脑海。

戚岁朝头痛欲裂整整半分钟,终于渐渐缓了过来。

他想起来了,此前他根本不是什么肃国公的世子,也不是萧淮疏的爱人,是天上爻梦神的半神弟子。

而人间的种种,不过是他成神前的劫难,渡过了劫难,除了心魔,自然便可成为真正的神。

失亲,失爱,自刎……成神。

戚岁朝顿了两秒,突然起身离开,一开始是快步走,到后面是直接跑了起来。

“哎岁朝,岁朝,你要去何处,成神大典在即,你这是要去哪——”

戚岁朝没有管身后人的叫喊,二话不说重新降至人间。

不对……

不是这里,这里没有他的爹娘和萧淮疏……

不是,也不是这里……不是此间。

那又是在何处?

一定是这里!

不对!还是不对!什么时候换了山河人间?!

明明他重溯了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对!

凭什么——

戚岁朝的胸腔像要裂开,他疯魔般地回溯着人间,却怎么都回不到渡劫时的时空。

“岁朝,劫已过,你已成神。”

一阵幽幽声传来,戚岁朝怔愣着回头,仔细辨析着人声所言。

“为神者大爱天下之人,凡间过往种种,如今皆为虚妄,放下吧。”

放下……

放下?

戚岁朝无声滴落一滴泪,血泪爱亲,往生宿仇,他通通记得一清二楚,怎么放下?又如何才能放得下?!

他还没来得及再和爹切磋武功,还没来得及给娘舞新的剑法,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和萧淮疏看来年的桃花。

怎么放下?!

“师尊,若成神变失去七情六欲,弟子甘愿——”

“魂飞魄散。”

戚岁朝抹去泪痕,不顾一切的,再次回溯人间。

凡间山河几经天翻地覆,却如何都不见故人音容。

不知过了多久,戚岁朝的身躯撕裂开,心脏化作人间的繁花仙草,骨作山川,血作江河。

最终应了那句,魂飞魄散。

*

生死簿已翻尽前朝,阮新元跌坐在黄泉旁,泪流满面。

“所以,不是我走火入魔,他们,曾经都存在……”

胖鬼哀叹一声,“自然,你的止行,便是如今的南阎王,戚寻呐。”

“想知道,他是如何变成鬼王的吗?”胖鬼抖着身子笑了笑,笑得狡猾。

“不要……不要……”阮新元突然心像被压上一座山般无法喘息,他在此刻惧怕……惧怕知晓戚寻的种种。

胖鬼则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很快就重新震动黄泉,新的画面重启——

阮新元无力地抬眸,看见了,萧淮疏的……鬼魂。

*

“我都看到了……贞昱。”

“贞昱……你疼不疼,不要再跪了好不好……”

“贞昱……离开这里好不好……”

“贞昱……”

“贞昱……是我忘了让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萧淮疏的鬼魂几近撕裂,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跪叩于风霜泥土间被雨水淋透烈日暴晒,快支撑不住时还不忘念着他的名字。

他目睹自己的爱人自刎于万兵前。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此前他从未后悔吃下那颗交易的毒丹,而如今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戚岁朝,他后悔了。

后悔今生,没有与他同生共死,他只想戚岁朝活着,却忘了他失去了那么多,又怎么活。

桃花年年开,笑颜未曾年年有。

萧淮疏撕裂着全身,发出嘶吼,身上温润清冷的气质早已不在,他变得阴森可怖,再也认不得自己。

只认得死于他眼前的,贞昱。

千番疯魔过后,他在人间杀戮恶鬼,应杀尽杀,生前从未沾染过鲜血的一双执笔绘丹青之手,此时已经涂满了鲜血,成为了怨念极深的恶鬼。

再一睁眼,萧淮疏已被十八层地狱生吞活剥了个遍,其各处哀号遍野,他挺着支离破碎的鬼魂,来到了中渊大帝面前。

中渊赏识他的胆魄,“南阎地很久没有出现你这般的人物了,而今,我封你为南阎王,镇守此方冥界土地,可好?”

萧淮疏残缺的鬼魂被渐渐补全,“好,但我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还有人间已换,给自己换一个名字吧。”中渊提醒。

萧淮疏嘴角扯开一个笑,“那就,姓戚,单名一个寻字吧。”

*

“你听说了吗!南阎那个疯鬼,死了夫人后杀神在世熬过炼狱也就算了,他如今竟然寻了他夫人最后一缕快要散尽的魂,和他一起刻在了姻缘石上!”

“怎么?!难不成,他要在地府结婚?和这一缕魂???那可真是疯了,中渊居然还答应了!”

“仗着只有他的鬼气能镇住南阎这块地吧……常鬼哪像他那般怨气这么深。”

“就这一缕魂……怎么也不能轮回了吧,这又是何苦!”

“那他……何时办婚礼?”

众鬼在黄泉河里议论纷纷。

“滴滴——呜呜哇——”

“这是?”

“是唢呐声!有喜事啊!谁家小鬼要成婚?”

“等等,你刚刚问什么来着,南阎王何时办礼?”

“哎呀!你们快瞧!那个身着喜服戴着礼冠的人可不就是俊美阴气森森的南阎王,就在今日,吉日礼成啊——”

唢呐喜曲响彻冥界,震动万里亡魂。

戚寻捧着怀中存放着戚岁朝那缕生魂的三生石,嘴中唱道:

“生祀天命,死醉当期

百世焚灵,千魂颂礼

万鬼叩喜,良缘合订

朝不忘,暮不泣

青丝始,白头祭

同心同行,白骨相依……”*

自此,人间翻天覆地轮换了又如何。

“夫妻对拜——礼成!”

*

黄泉上的血色画面消失。

阮新元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头栽入黄泉中的时候,有一个人,将他稳稳地接住了,他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阮新元死死拽住来人胸口的布料,抚摸着面前人的脸颊,感受对方身上的温度,眼角无声流下眼泪,“止行,我曾经许的愿望居然真的显灵了,来世,我也见到你了……”

戚寻心口绞痛,将人搂紧,“对不起贞昱,我来迟了。”

胖鬼尖声打断了含情脉脉的两人,“呔!我还在!我警告你们!”

“别待会儿亲嘴亲起来了,我看到亲嘴会吐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