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木头君的思维
行李箱掉在地上,楚生被环绕在那熟悉的气味中,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时间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一股酸涩已经翻涌上来将理智尽数淹没。
这么多时间以来的委屈与歉疚,伴随着童年的回忆纠成个结。这种郁结于胸的苦闷,总在最幸福的时候冒出头来提醒着楚生,他的快乐是建立在谁的痛苦之上。
张司青曾说过,楚生是个善良的人,善良到有些可恨。
楚生之前从不认同这句话,直到真嗣离开以后。
是自己的优柔寡断,才使得这个真心以待的人走得那样痛苦而绝望……那句“我不快乐”日日都蚕食着眼前的安逸。
而现在,他回来了……
这个总默默守在楚生身旁胜似亲人的男子回来了……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让楚生觉着安心,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好不容易下决心抛开的过去,如此轻易地就追到跟前,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缴械投降。
楚生当时脑中只想着,不要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无助,想告诉他自己已回忆起童年的种种,想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同等的痛苦与迷惘……
然而和周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曾一度将他遗忘……这种薄情寡义,让楚生觉着自己完全没有立场请求他的原谅。
感觉到楚生的动静,真嗣稍稍拉开些距离。不出意料地看到楚生的泪,却并未伸手擦拭,直到那泪溢出眼眶,顺着下巴滑落,在地上留下点点水渍。
总觉着这积累了许久的情绪,便是一种在乎的证明,让真嗣这些日子的痛苦不堪,得到了些微报复的快感。
毕竟楚生还可以哭,而回到日本的自己,在周遭一片苛刻的注视下,只能挺直了脊背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白天顶着压力费尽心思去经营家族企业,夜里又被那些历历在目的回忆与挫败感反复纠缠成梦魇。
有时候真嗣会想,是否是当初逼得楚生太紧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然而对楚生毫不顾虑他感受的决定,却又找不到替楚生开脱的理由。
这般日夜的煎熬让真嗣身心疲惫。没人能懂他的苦涩,更没人能容许他丝毫的软弱……
渐渐的变得强硬而武断,以无坚不摧的模样将脆弱掩藏起来。
然而那个夜晚,楚生的一通电话又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那若无其事地说着新年快乐的语气,让真嗣一股恨意泛上来。
怎么会快乐……
怎么会快乐?!
对着这个仿佛毫不自知的罪魁祸首,真嗣报复性地回应让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满意地听到他怔愣当场的沉默,果断地挂了电话。然而报复之后的空虚,又如黑洞般将真嗣吞没……后面的几天都无法安然入眠,常常觉着听到电话响,冲过去才发现不过是臆想……
不得不承认,还深爱着这个人……
童年时的渴求延续至今,仿佛是为了弥补当年的缺憾。然而多年后才发现,即使保留卑微的期盼也已经找不到那最后一块拼图。
最后一块拼图,就握在楚生手中,他却不肯摊开手,将真心交付。
在这世上,若没有自己还执拗地记着当年的所有,也许那一场懵懵懂懂的曲终人散,便如同梦境般仿佛从未发生过……
真嗣拨开楚生贴在脸上的刘海,对上他朦胧的眼。当初,就是这双眼中的通透的让人心生向往,却又求之不得。
被真嗣冰冷的手指触碰,楚生并不明显地颤了颤,吸吸鼻子抬头看他。
对上眼,真嗣却立刻别过头,捡起行礼关上门,拉着楚生往里走。楚生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顺地被牵着,悄悄观察真嗣的脸色。
又是这种让人摸不透的面无表情……似乎他在想什么,全没有必要显露在脸上让人知道。
走到卧室的时候,真嗣放下行李,在月光下回过身来,静静看着楚生。
努力控制住情绪的楚生以为真嗣要说些什么,然而真嗣只是注视着他,并没有说话。
这种突然而尴尬的久别重逢,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打破沉默。
楚生猜,真嗣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来这里,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僵持到最后,还是真嗣先开了口:
“生,叔叔,告诉我……”
楚生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候楚卫国欲言又止是因为真嗣!虽然知道叔叔是为自己好,但这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事吧?叔叔他……
还未等楚生反应过来,真嗣已转过身去打开行李箱:
“这里住,可以?”
楚生条件反射地就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来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老租房。
不过依顾天华的个性,和他说真嗣是碰巧来看望自己的外国友人,应该也没问题,只是非常地不好意思。
真嗣见楚生神游,便从行礼里翻出换洗的衣物,径直去了浴室。
楚生听到水声才终于回神,对真嗣这样自然而然的举动有些讶然,似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不对!现在不是奇怪真嗣转变的时候,而是说目前这样……算是个什么局面?
本来只是想来散散心顺便看看有没有可能在这里闯出一番事业的楚生,似乎非常突然地被同居了?
楚生呆呆看向真嗣已经打开的行礼箱。一如既往地井井有条,衣物也叠得方方正正,仿佛预示着这个行礼的主人能将他人偏离轨道的生活掰回正轨……
可什么才是楚生正轨的生活?和张司青百合地同居着,没有周瑞也没有真嗣?
说实话,即使在经历了这许多后,楚生依然没觉着后悔。他只是遗憾,遗憾和周瑞的感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无可挽回的一步……
不知不觉间,真嗣已经披着浴巾出来了。楚生望了望浴室发现真嗣不但动作快,连浴霸都没开,似乎日本人的节能意识都挺好……
楚生眼看着热气腾腾地真嗣走过来,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匆匆拿了干净衣物便冲进浴室里了。
待楚生洗好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换好和式睡衣的真嗣正坐在楚生的床上,似乎在等他。
楚生心里一紧,磨磨蹭蹭走过去,取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又退回来给顾天华打电话。
顾天华一听是楚生的朋友来了,自然是满口答应,还说要陪他俩一起再去几个景点,楚生忙说不必了,他和真嗣随便转转就好。顾天华知道楚生这是体谅他,便也不和楚生争了,只说明天下班后过来看看他们,楚生再次谢过他便挂了电话。
该来的总是要来,楚生将手机放回床头后,看着坐在床上的真嗣。
真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健康的肤色和均匀的肌肉纹理。几缕半湿的头发垂到眼前,一种说不出的诱惑散发出来。
然而最令楚生触动的,还是那颈间挂着的一枚熟悉而陌生的银戒……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只当那银色链子下挂着的是什么吊坠。知道了原委才明白,那挂的,是多年来的一份执念……
像真嗣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该是很多女孩的梦想吧?他对自己的执着,或许只是因为童年……
如是想着,忽地手上一紧,楚生重心不稳地向前倒去,再回神时已躺在床上。
真嗣的双手撑在楚生的耳边,在楚生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楚生盯着那双眸,只觉着呼吸都止了,条件反射地就去够床头灯,却被真嗣握住了腕。
楚生吓得不敢动了,紧绷着肌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然而真嗣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真嗣最终松了手,摊开被子,侧躺在楚生身旁。
楚生松一口气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他圈进一方温暖之中,隐隐能感觉胸口那枚银戒的轮廓……
确实,楚卫国有透露消息给真嗣,但其实楚生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名正言顺地回来的借口。
卑微也好,卑鄙也好,在真嗣的思维里,喜欢一个人不是非要如影随形,而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能默默陪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