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上天空城（19）
“这次的年级第一又是沈亦啊？这也太没悬念了吧？”
“没办法，谁叫人家脑子好呢？不学习照样能考好。”
“这倒是，不像王以阳，天天拼命成绩也就那样，刻苦终究弥补不了天赋……”
“照我说他也别那么拼了，潇洒一点，学学沈亦，学习玩乐两不误，劳逸结合嘛，他说不定就是太拼了……”
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脑海中，化作变幻无序的画面，将沈亦从混沌中唤醒。
长期处于黑暗中的眼睛堪堪适应日光，颤抖的眼皮终于掀开，露出一双清冷的茶灰色眼睛，因日光的射.入泛出点点泪光。
沈亦下意识抬起手背遮住眼睛，余光扫过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睡在不知哪里的狭窄通道上，手边是乱放的扫帚和拖把，上面还挂着干透发硬的抹布。
外面嗡鸣般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爆头鹅还天天拿沈亦做例子，说人家学习活动两不误，笑死，有本事拿王以阳做例子啊！”
“这不是打自己脸吗？爆头鹅估计也想不到有人这么拼命还学不好吧？”
接着便是一阵刻意压低了但又明晃晃带着嘲讽和快意的低低笑声。
沈亦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一边走出了楼道。
“王以阳也算是……沈、沈、沈哥？”
嘲笑的人声音陡然变了个调，像公鸡打鸣似的，脸色精彩纷呈。
沈亦看了他一眼，茶灰色的眼睛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有时间在这儿议论别人，不如多看两页书，好好拯救一下你那派不上用场的脑子。王以阳班级排名高你四十多名，年级排名高你八百多名，放在社会上，你和他的差距就像人类和草履虫的差别，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
那嘲讽王以阳拼命也学不好的痘痘脸男生顿时脸色一阵青白，张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沈亦再度打断：“对了，草履虫还能净化污水，你们呢，除了制造二氧化碳和噪音，还会干什么？”
沈亦说完，也没再看他们的表情，径直从几人面前走过。
他还想去几个教室和活动室看看，这莫名其妙的幻境，他得找到出口。
沈亦走后，几个人脸色一阵尴尬加羞恼，其中一人涨红着脸骂道：“神气什么啊！不就是个继子？连姓都没改！”
“就是啊！我们又没说他！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商家大少爷吗？真好笑！”
“一群渣子。”
就在几人压着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诋毁沈亦时，竟然又有一个人从楼道里走出。
对方抬起头来，穿着蓝白相间的旧校服，眼睛上架着黑框眼镜，脸庞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手里抱着一本书。
一个标准的书呆子模样。
“王以阳？刚刚是你在说话？”
刚刚只敢低声抱怨的痘痘脸男生顿时神色鄙夷起来，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
王以阳没说话，漆黑的眼睛静静看过来，脸色苍白瘦弱，一点也不像是说出了“渣子”这种话的人。
痘痘脸只当他吓得不敢说话，顿时讽笑起来：“谅你也不敢！”
比起在学校里人气极高的沈亦，王以阳对他们来说就好欺负多了，连坏话都能毫无顾忌地当面说，语气也相当恶劣。
王以阳依旧没说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站在那里如同一根没有人气的木头。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也没有丝毫暖意，幽黑得像是地狱爬上来的鬼魂，竟让痘痘脸几人感到了一阵冷意。
“不跟你说了！书呆子！”
痘痘脸受不了了，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今天怎么这么渗人，搓了搓手臂就想离开这里。
“我说你们，都是渣子。”
幽幽的声音如同地底飘来，带着一股子寒意，轻轻拂过几人耳畔。
“你是不是找打？”
痘痘脸怒气冲冲再度抬头，却只看到王以阳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连脸上那怯弱的神情都没什么变化，嘴巴紧紧闭着，不像是说过话的样子。
一股凉意顿时从几人心中升起。
“别在这儿待了，快走！”
另一个爆炸头的男生惊恐地四处看看，使劲扯了扯痘痘脸的袖子，想让他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然而摸到手的，却是一手黏腻。
他僵硬地顺着手臂看过去，温热的鲜血还在不断从手背滑落下来，触碰到痘痘脸的地方，出现了无数道红色细线，将掌下的身躯分割成整齐的数块。
最大的一块来源于脖颈上的脑袋，细线割开了他的喉咙，对方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恐之上。
并且很快，那表情也被细线分割成数块，五官就像滑块一样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狰狞恐怖的血肉。
“渣子，就该有渣子的样子。”
那幽幽的声音认真地解释着，而这一次，爆炸头终于看清了声音来源。
与言文 那是一张开在王以阳喉咙上的红润嘴巴，也正是它，吐出无数细丝，将痘痘脸切割成大小不一的人.肉.碎块。
并且这一次，王以阳平静的目光，一点点从痘痘脸，转移到了他身上。
……
沈亦发现这幻境竟然无比庞大，如果不是他清楚地感受到现如今的他思维方式与高中时的他并不完全相同，他还真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不过，这幻境似乎也不是无所不能。
至少，在他进了教室后，发现里面的同学很多都换了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那是他在异能研究大楼里见过的面孔，有几个甚至还是老杨那几个警卫队的人。
这幻境……怎么真实中带着点敷衍？
“沈哥！”高中时他的后桌，如今的同桌姜小满从后面跑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容满面道，“下周三五一假期，听说南和市有一场流星雨，班长商量了一下，准备组织班里同学一起去看看，你去不去啊？”
“地点在哪儿？要是在山上就算了。”沈亦从抽屉里翻出书，看到封面上《发射动力学》无语片刻，将书塞回了抽屉里。
“你怎么这么懒？流星雨当然是地方越开阔观赏效果越好，山顶上空气清新、远离人烟，就辛苦一小下——”
沈亦开始从他桌肚子里掏小说出来看，耳朵显然已经不管事了。
“好吧好吧好吧！这次流星雨范围很大，观赏地不一定非得在山上，找个开阔点的公园好吧！不用你爬山！真是的，没有一点追求美的精神……”
姜小满“啪”地一下将他翻开的小说按回去，昂了昂下巴看向沈亦。
沈亦刚瞥了他一眼，姜小满下巴就缩回来了，一双眼睛顿时满是恳切：“拜托拜托，你不去的话叶灵肯定也不会去，你就当帮小弟我一个忙！事后我给你带一个星期早餐！”
“人家又不喜欢你，你做这些有意义吗？”沈亦拿书轻轻敲了下姜小满的脑袋，知道他不是想骚扰人家，只是忍不住追着对方背影跑。
在沈亦看来，既然对方不喜欢自己，就尽早抽身好了，何必越陷越深，折磨自己？
“你不懂，女神就是我的动力！每天只要看到她，我就觉得精神满满！总之你去不去嘛！一个星期的早餐哦！”
“不用了，早上我起得比你早。”沈亦重新翻开书，“地点定在公园我就去，别搞得像皮.条交易似的，叶灵去不去我可管不着。”
“太好了！你可是她男神，你去的话她肯定也会去的！”姜小满把自己抽屉里的小说都掏了出来，“这些都给你，借多久都没问题，我要去挑选见女神的穿搭了！”
姜小满从窗户缝里扣出手机，刚想找个地方上个网，突然被沈亦拉住。
“班上的同学你都邀请了谁？是所有人吗？”
“是啊！发班群里了！”姜小满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那就不是所有人，你忘了，王以阳没有手机，你们有没有人问过他？”
姜小满一愣，还真忘了王以阳不在班群里，主要是平时各种活动，王以阳都以没有时间、或者没有金钱拒绝，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喜欢叫他了，而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只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
“我待会儿问问吧……不过哥，你怎么总是关注他？上回也是，明明他从来不会答应……”
姜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和同学们商量了一下，之前都没人邀请王以阳，他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王以阳同意了，大家见了面反而尴尬。
群里没人把这个当回事，都让他自己处理，反正多个人少个人包车费用都是那么多，没什么区别。
倒是有几个同学阴阳怪气了几句，被管理员禁言了，姜小满觉得禁得好。
人家招他惹他了？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平时那几个最爱编排王以阳的痘痘脸一行人，今天反倒是安静了，转性了？
“是我关注人家吗？分明是你这个生活委员记性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老是忘记人家没手机。”沈亦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去不了和没人邀请能是一回事吗？你根本不懂这种感觉——”
“得了吧沈大少，你以为我没看到商家小少爷对你那黏糊劲？装什么忧郁人设！而且班里哪次活动敢不请你沈大少？去的女生立马少一半好吧！”姜小满也翻了个白眼。
沈亦正低头看书，眼尾斜斜瞥来一眼，铺满墨迹的纸张被他翻过一页，语调懒散：“你还是不懂，那是我人格魅力强，靠外表吸引来的关注和喜欢，都是假象。”
姜小满“嘁”了一声：“少在我面前凡尔赛！我走了！记得在班群里说一声你也要去，班长要统计人数。”
沈亦拖着鼻音“嗯”了一声，继续看姜小满借给他的言情小说，刚翻过下一页，上面陡然落下一片阴影。
“你为什么关注我？你喜欢我吗？”
幽凉的声音仿佛自冰窟寒潭中冒出，沈亦抬起头，看到王以阳神色阴沉地站在他课桌前，喉咙上长着两瓣迷人的烈焰红唇，正徐徐喷吐着蓝紫色的气息。
那颜色异常熟悉，简直与陨石裂开后笼罩而来的光芒如出一辙。
沈亦不紧不慢地合上了小说，上下扫视了王以阳一眼，尤其是他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阴沉眼睛，淡定道：“你等一下，我送个东西给你。”
王以阳没动，也没移开视线，但是他喉咙上的嘴巴，却停止了吐息，微微张开嘴，一副屏息以待的样子。
沈亦从姜小满的抽屉里捞了捞，抓出一个金色头发的洋娃娃，塞进了王以阳手里。
王以阳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娃娃，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沈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现在这感觉对了，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银色头发金色瞳孔的那种？”
王以阳缓慢而迷茫地摇了摇头。
“很好，我就知道你不靠谱。”沈亦冷静地点点头，“还好我应对小孩的经验也很丰富，认识字吗？我想听小说，你读给我听？”
沈亦说着，抬起宽大的手掌，非常自然地揉了揉王以阳的脑袋。
王以阳那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剧烈颤抖了一下，双手下意识摸到头顶，眼中波涛汹涌。
就连他脖子上的红润嘴唇也一时忘了吐息，似是震惊住。
沈亦平静而从容地看着他。
王以阳慢慢放开手，视线许久才艰难从沈亦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移开，从桌上拿起那本《娇妻带球跑》，很有仪式感地清了清嗓子，红润嘴唇不再喷吐光芒，而是非常认真地张开嘴：“你要听哪一段？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