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盯梢儿盯了几天,庄林不仅没有找到任何规律,反而十分悲苦地发现了两个结果:第一,辛仲远特别忙,比他早出,比他晚归;第二,辛仲远动不动就往外跑,甚至一天要跑好几趟,每次身边总有一个女人,据说是他的秘书,同时还会出现从不重复的一两个男人,据说是跟客户谈生意。
每当看到这种情况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暗责备辛仲远,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跑来跑去,还真当自己是职场达人工作狂啊,万一有个好歹,不是活生生地拿孩子的命开玩笑么!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这样,完全没有一点点做爸爸的责任。自己好说歹说拼死拼活做了那么多努力,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坏就坏在,自己任何没有立场、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他做什么。如果他肚子里怀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胡来。
想到这里,他脑中突然闹出一个念头,经过十分钟的深思熟虑,决定立马就行动。只见他从车里出来,昂首挺胸走进那个他十分熟悉的公司大厅,好像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使命——在他心里,这也的的确确是个重要使命。
“你好,我要找你们宁总裁。”
前台小姐又笑了,“先生,见宁总需要预约,请问您有吗?”
“有,我有预约,我约了他十点钟见面。”庄林发现,原来说话真的可以不打草稿。
前台小姐立刻拨了电话,先说了这边的情况,然后“嗯”了两声,挂掉电话对庄林说:“不好意思,宁总的秘书说,宁总今天只有一个预约,是上午八点钟的,现在宁总不在。”
顿时,庄林的面部表情异常僵硬,他知道这个看似温柔的女人不好惹,于是,他开始打哈哈,趁人不注意就拔腿往里面冲。在他看来,什么老总不在之类的话,全都是借口。
可他很快就落入了几个保安的围剿,胳膊被反剪住,腰也直不起来,正在他垂死挣扎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十分不悦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
前台小姐一看,怯生生地答道:“宁总,这位先生没有预约就要见您,还私自往里冲……”
庄林知道正主来了,拼命想要挣脱按住自己的的保安,大喊:“宁总,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你听我说一句,就知道我不是在闹事!”
宁总走到他跟前,觉得有些眼熟,就示意保安把他开放开,说:“好,你说说看是什么事。”
庄林拉拉被弄皱的衣服,一脸生气,“是有关辛仲远的事。”
“这是辛总的爱人”
宁总还算平易近人,听庄林提到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辛仲远,他也不想就这么站在门口让人看笑话,于是庄林顺利来到总裁办公室进行密谈。
宁总吩咐秘书给庄林倒了茶,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人面熟了,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在公司门口喊辛仲远,但是他没理你的那个人,是吗?”
被人揭了短,庄林十分尴尬,“对,是我是我,宁总真是好记性。”
宁总往皮椅上靠了靠,顿时显出一派老总气势,问:“你说要找我谈辛仲远的事?”
庄林点点头,放下茶杯——喝了几口,刚才几乎喊破的嗓子终于好些了,“没错,我想说的是,”他正了正脸色,颇有些谈判的范儿,“宁总,你们公司也算是个很有知名度的大企业,将来进军什么十强啊顶尖啊肯定不在话下,您白手起家靠自己奋斗能将一个公司发展的这么好,我想您一定有一套独一无二的发展方式,这一点,我十分佩服您。”
宁总但笑不语,经过太多生意场上虚情假意的恭维,庄林的这些话已经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不过……”庄林故意放慢语速,宁总想,果然不出预料,好话说完,转折这么快就来了。
看他面露难色,宁总也乐得给他一个台阶下,“不过什么?我一向鼓励公司员工以及关心我们的顾客给公司提出意见和建议,这样公司才能更好地发展,先生但说无妨。”
“嗯,不过我认为,宁总您在员工福利和人道主义精神这方面,做的还不够。”
“喔?这话什么意思?请进一步解释一下。”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都上升到人道主义了,宁总来了兴趣,难道他是个没人性的大坏蛋?
“我当然要解释,”庄林说的理所当然,“宁总,你天天跟辛仲远一起工作,难道你没看到他的肚子已经那么大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吗?难道你不知道对于一个孕夫来说,最重要的是多休息吗?为什么还要派给他那么多工作,让他整天到处跑,连一刻都闲不下来?难道你不知道他那样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吗?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受害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宝宝!我不相信难道你们公司除了辛仲远就没有人会谈生意吗?”
宁总被他这一连串的“难道”问得有些头疼,心里却觉得他认真执着发问的样子实在很好笑。宁总清了清嗓子,问:“不好意思,我必须弄明白一个事实,先生您跟辛仲远是什么关系?”
一听这话,庄林的气势顿时减了大半,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他的医生,也是他的,他的……”庄林头脑一发热,下了狠心,挺胸抬头说:“也是他的爱人!”
宁总微微一震,“噢,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辛仲远怀的宝宝是你的?那也难怪你这么紧张……”
庄林一愣,辛仲远的宝宝是他的?他应该解释一下吗?如果他不解释,给辛仲远知道了不太好吧……可这个宁总毕竟是外人,跟他暴露辛仲远的隐私也不太好吧?说不定还会因此影响到辛仲远的工作,所以还是……暂时默认了吧。
于是,庄林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占了辛仲远一个大大的便宜。
宁总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既然你们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为什么上次你找他他不理你呢?”
哎……庄林暗骂一声,怎么又提到了他的伤心事,“宁总,那是因为,因为……”
庄林吞吞吐吐说不出来,宁总却会意地笑了,“我明白了,你们是闹别扭了吧?而且还是因为他工作上的事太忙照顾不到宝宝闹的别扭是不是?这样的话,我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宁总看弄清楚了二人的关系,也愿意跟他说些实情,“这件事说我有责任吧,我确实有责任,但是也不能完全怪我。因为辛仲远之所以这么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自己。”
庄林奇怪了,“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一脸紧张,宁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你听我慢慢说,几个月前他请过二十天的假,后来收假回来,我还跟他说过,由于他身体情况特殊,可以让他负责一些轻松的工作,但是他……他跟我说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还说请假期间落下了很多工作,拖了公司的业务进度,所以一定要赶紧补回来。然后他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几乎把所有他认为重要的活儿都揽了下来,我也曾经劝过他注意身体多休息,但是他不听,还说自己身体很好,不用我操心。你也知道,他是个很固执的人,只要是他决定的事,一般没人能劝得动。”
庄林听得情绪越来越低落,他早就应该猜到,一定是辛仲远……不把孩子当回事儿,也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他根本就是冷血地什么都不顾!
庄林没了主意,苦着脸求助,“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总眨了眨眼,说:“你跟他……这么亲密的关系,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庄林苦着脸,满心的迷茫,辛仲远现在又不理他,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啊,可他真的很不忍心让辛仲远一直这么下去。
宁总看他犯难,不忍心立即逐客,只笑着打哈哈,“其实两个人相处总会产生些摩擦,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辛仲远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也不希望他因为工作影响到家庭和孩子,可现在就算我愿意给他开绿灯,也需要他配合,这点这就要靠你了。”
庄林仍旧不说话,心想,这根本就是靠不靠我的问题,而是他根本不理我的问题啊。
宁总看了看表,今天忙的要死,没想到竟然先跟这人聊了这么久的无聊话题,正准备礼貌地让他离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宁总刚说了句“进来”,就见一个女人急匆匆跑进来,也不顾里面有没有外人,气喘吁吁张口就说:“宁总不好了,辛总那边出事了!”
这女人进来时庄林就看出来她是辛仲远的秘书,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下,再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急得也不顾形象,直接从凳子里跳出来,“他怎么了?!”
女秘书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失言了,看着宁总,不知道该不该说。
宁总冲她点点头,“他是辛总的爱人,你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女秘书按着胸口喘了两下,说:“今天辛总约好跟万隆地产的梁总见面,可梁总刚一到,就要求我们公司换人,坚决不跟辛总谈。我们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才知道,原来梁总是嫌辛总……”女秘书看了看庄林,说,“嫌辛总怀了孕,说不愿意跟一个怀了孕的变态同性恋谈生意…..”
气人的辛小受
“什么?!他脑子进水了吧!国家法律都允许了他废话个屁啊!”
女秘书对着这个大放厥词的所谓“辛总的爱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地看看宁总。
宁总接到下属的求助眼神,走过来拍拍气急败坏的庄林,劝道:“万隆的梁总年纪大了,思想上难免有些保守,”又看向女秘书,“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辛总表示希望两家公司以生意为重,不要太着眼于这些私人问题,但梁总的厌恶态度很坚决,处处针对辛总,后来……后来辛总也生气了,跟他据理力争,再后来,两个人都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最后梁总说绝不会再和我们公司合作,辛总情绪也很不好,让我回来跟宁总说,请您给他一天时间,一天后他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说这次造成的所有损失由他一人承担。”
“那现在呢?辛仲远现在哪儿?”庄林可不管生意成不成,抓住重点,急切问道。
“辛总一个人走了,不让我跟着,也没说要去哪儿,但我看他的脸色真的特别差……”
庄林越听越着急,辛仲远是个死心眼儿,如果他一时想不开,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宁总,我现在就走,我这就去找他!”
“嗯,”宁总点点头,冷静地吩咐,“找到以后先稳定他的情绪,公司的事可以慢慢再谈。”
庄林二话不说飞出了总裁办公室,女秘书仍是忧心忡忡,“宁总,跟万隆地产的合作是最近的一个大项目,现在梁总已经放了狠话,那我们……”
“哼!”宁总坐回气派的总裁御用皮椅,脸上再也看不见刚才跟庄林谈话时那种谆谆善诱和蔼可亲,反而显出一股冷漠的杀气,说:“万隆仗着老牌实力这几年作威作福,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嚣张过头了,我看姓梁的倚老卖老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庄林脑中飞速运转,思考辛仲远有可能会去哪里。但他这时才发现,他除了知道辛仲远公司和家的地址外,其他竟然一无所知。电话是意料之中的关机,他没办法求助任何人,只能凭自己的运气,希望赶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找到他。
辛仲远虽然很冷漠,但在生意场上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也很顾大局。像今天秘书说的那样,能让辛仲远说出难听话,并且连公司利益都不顾,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做得太过分,让人忍无可忍了。
先飞奔回家,站在辛仲远家门口几乎要把门砸烂了,还是没有人应。庄林没办法,又开车到街上去找。只是大海捞针,他没有一点目的性,只能一条街一条街找过去,实在急得不行了就下车盲目地跟路人比划起辛仲远的样子,问他们有没有见过。
可时间一点点流过,他却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傍晚,他嘴都快说破了,也没力气了,辛仲远仍旧人间蒸发。他气得用拳头去砸方向盘,心里默念:我都快急疯了,你到底在哪儿……你以为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谁都不在乎,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
庄林又回家了,锲而不舍地去砸门。那扇门也像是跟他杠上了,死活都不开。庄林又气又累,最后脱力地坐在辛仲远家门口,耷拉着脑袋,像是被人抛弃的怨夫。翻开电话再打,还是关机。可拖动通讯录的时候,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个开锁匠的电话上——如果辛仲远真的在家,只是不愿给他开门呢?
立刻叫来开锁匠,但由于没有有效证明,他又在物业管理中心大费周章地试图证实自己跟辛仲远真的关系匪浅并不是要撬开人家房门的小偷,开锁匠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他,还专门让他写了个声明,将责任划分清楚。
门很快被打开,庄林付了钱谢过开锁匠,有些忐忑地走进去。毕竟,这是他最后一丝希望了,如果辛仲远不在的话,他就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冰冷的屋子,很空旷,也没有什么装饰,好像很久都没人住过。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厅,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开卧室的门,总算他这辈子行善,老天没有再耍他。
当他看见一脸木然曲着腿靠在床头上的那个人时,那种感觉真的……没有办法形容。好像整个人突然就轻松了,心跳也平缓了下来。发疯似地找了一天的人,终于出现了,他本以为他一定会暴走,可没想到,他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的肚子还是圆圆大大的,人也没有流血受伤,周围也没有玻璃碎片、违禁药品、布条绳索之类的东西,庄林从心底觉得,自己这一天值了,终于又可以好好地活了。
他有些疲倦地笑起来,轻声说:“我还以为,我又要来当清洁工了。”
不是责备,不是抱怨,不是安慰,甚至也不是哭诉,确实让辛仲远意外了。他转动了一下僵硬了一天的脑袋,看了看庄林,但很快,又把眼神挪开。记得上一次跟他说话,应该是在他家他对自己表白的时候,一股久别重逢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真的已经有那么久没见了。
“我以为,你一生气又要把东西摔得粉碎,现在看来,你进步了。”
庄林解释着,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竟然开始颤抖,到最后甚至抖得说不出话来。他才发现,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哭的冲动:激动地想哭,也安心地想哭……
辛仲远浑身都瘦了,脸色也很差,肚子挺得越高,看起来就越可怜,今天他还被人说难听话被人欺负,他心里一定很委屈,却总装作没事。如果自己看到那个男人,一定……乱刀砍死都不解恨!
空气中和内心的双重压抑让庄林实在受不了了,他两步走到床边坐下,突然大力地把辛仲远抱住扯进怀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揉进血肉的决心,好像前面哪怕是一条死路,他也义无反顾。
庄林闭着眼睛死死地抱着,好像如果不这样辛仲远就会凭空消失。今天已经让他够怕的了,他没办法面对再一次的失去。第一次有这种明显而强烈的触感,是辛仲远身上略显冰冷的温度。他突然感觉,在这一刻,他跟辛仲远,已经是两心相印了。
“你真是个坏蛋,只顾着自己,也不想想别人。我今天真的快疯了,一条街一条街去找,如果再找不到,你想让我怎么办,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听着他在耳边委屈得像个被人抢了宝贝的小孩子,辛仲远前几天坚决奉行的“把庄林当空气”计划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其实他很清楚,如今真正关心他的,只有这一个人。
他皱着眉头往后闪了闪,试着把庄林推开,“喂,你轻点儿,压到宝宝了。”
庄林一听更来气,一边给他解那身万年不变的西装扣子一边愤恨地说道:“你还知道宝宝?我以为你早把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又穿着这身气人的西装,回了家都不脱,这衣服是金子做的吗?你这样挤会把宝宝挤坏的!真是气人!”
庄林的双手十分自觉,所到之处衣衫尽开,就在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辛仲远却突然冷着脸抓住他的手,庄林一愣,原来,他的手已经滑到了辛仲远的皮带扣上。
辛仲远坚决挡开,说:“这个,我自己解。”
我会陪着你的啊
辛仲远一手撑着床,一手挡开肚子上的“咸猪爪”,刘海处的头发向下耷拉了一些,阴影中脸色严肃的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庄林连忙赔笑,身子往后退了退,“好,你自己解,你自己解。”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四处张望着,十分欣喜地在床头发现了原本属于孕夫礼包中的东西。庄林把那套叠得中规中矩的居家服拿过来捧在手里,像看宝贝似的一脸欣赏的表情,笑着自言自语:“最近孩子长得很快,是该换七个月的了,深灰色很高贵,适合你……”
一抬头,却发现辛仲远根本没动,皮带还紧紧扣在肚子的隆起上。
庄林奇怪了,“你愣着干嘛?赶快换衣服啊,还嫌肚子不够难受吗?”
辛仲远无语地皱了皱眉,往床头上靠了靠,有些疲惫地答道:“这还用我说吗?”
庄林仍旧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盯着辛仲远那郁闷的脸看了又看,终于明白了,可表现不是恍然大悟,而是觉得好笑,“你意思是让我出去?至于吗?你我都是男人,换个衣服还害羞啊?再说了我是你的医生,等你生宝宝的时候几乎全身上下都要给我看,现在就当热身运动嘛。”
辛仲远下意识抬起头,热身运动?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比喻……
庄林很自然地把手搭上辛仲远的腿,像哄孩子一样揉着:“快点儿啦,这么磨蹭。”
辛仲远丝毫不给面子地把腿一收,“你不觉得你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人吗?”
庄林一愣,眼神有些受伤,“我……不就换个衣服嘛,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你为什么非得要我按照你的意思来做?”
辛仲远脸色越来越黑,庄林顿时没了减弱,小声嘟囔:“这么简单的事,有说话时间早换完了。”
“有说话的时间你不应该早就出去了吗?”
辛仲远突然提高声音,在不大的卧室里显得尤为洪亮,庄林跟着肩膀一震,紧跟着站起来,“好好,我出去,你换吧,我这就出去。”
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先是不理人,现在好不容易理了,却这么冷冰冰的,连对个陌生人都不如,我好像不欠你的吧?
庄林一手撑着额头无力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今天拼了老命去找辛仲远,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班也没去上,医疗事故刚刚告一段落他就无故旷工,真是名副其实的问题人物。
好像跟辛仲远认识以后,他的生活中心就变了,不再是自己,而是那个冷冰冰不给人好脸色面无表情的连头发丝都别扭着的男人。
好吧,就算今天他被人欺负,心情不好,是例外,自己就再原谅他一次,再点头哈腰地热脸贴他冷屁股一次,他倒要看看,这个十分难缠的辛仲远能跟他摆多久的谱儿!
于是,庄林收拾心情,努力堆出一个笑脸,到卧室门口敲了几下,“换好了吗?我要进来了。”
见没人应,庄林就当默认了——自然,他进来也是有借口的。
辛仲远仍然保持着那副表情和动作,万年不变地靠着床头,庄林把冲好的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摸了摸他身上,说:“浑身冰冰凉的,赶紧把被子拉开进去暖暖。”
然后,他试图让辛仲远挪挪地方以便拉开床单,辛仲远并没有拒绝,毕竟扛了一天,他也很想念被窝里的温度。可随后才发现,原来他的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了。刚一撑起身子,就感觉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肚子上,双手撑得很累,腿一动,整个身子就好像要塌下去。庄林见状赶紧扶住他,拖着他的背减了些力,一手拉开被子,将辛仲远裹了进去。
“很辛苦吗?怀孕就是件辛苦活儿,没办法。不过等到孩子出生,你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庄林淡淡说着,那轻松的语气让辛仲远觉得心安。
紧接着手里一热,原来,是庄林把那杯热牛奶塞进了他手里。
“拿好,还能当暖壶,等稍微凉些就赶紧喝了吧,你跟宝宝都有一天没吃东西了,你都不觉得,宝宝现在已经没有力气闹你了吗?”
辛仲远一怔,一边想庄林怎么知道他一天没吃饭,一边又觉得庄林这个人……实在是脾气太好了,无论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做什么不给面子的事,庄林都不被打倒,仍是……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快喝吧,有胃口的话,我再给你做点儿夜宵。”
温热香浓的牛奶,不喝下去,简直对不起天下人,更何况辛仲远一向对庄林的温柔攻势抵抗无能。晕晕乎乎地喝完,肚子里确实舒服不少,可还没从那股闲适劲儿里出来,他却突然被庄林夺了杯子,再看时,庄林就已经绷起了脸。
“好了,现在你打起精神,我要审问你了。明明在家的,为什么一直不给我开门?”
庄林的语气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辛仲远没心思计较,只爱理不理地答道:“我没听见。”
“你没听见?我敲了那么久,门都快塌了你敢说没听见?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再敢这么跟青天大老爷说话就治你藐视公堂之罪!”
辛仲远抚额,心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养成庄林这种自己跟自己也玩得起来的“老顽童”个性吧,不过看他瞪着眼睛表现得那么认真,还是……说实话,不藐视他了吧。
“好吧我说实话,我不想开。”
淡然的语气,让庄林顿时呆在当场。
我让你说实话,可你……你也不至于这么直白吧?你就这么想让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可看到辛仲远那张疲倦的脸,想到早上他秘书讲的那个场景,虽不在现场,不知道他跟那个什么梁总之间产生了什么冲突说过哪些话,但也猜得到,一旦涉及他同性恋及孕夫的身份,涉及到曾经伤害过他的那个男人,涉及肚子里的孩子,他努力掩饰和隐藏着的脆弱、失望,甚至是自暴自弃,就都会从内心不设防地涌出来。
他始终防着所有人,始终一个人承受痛苦。
与这些相比,自己被忽视的小小郁闷,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吧。
庄林抱住他的肩,安慰道:“我今天去了你公司,听了你的秘书说早上的事。看不惯同性恋看不惯孕夫,根本就是心理变态,这种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你生气是正常的,我听了我也很生气,恨不得暴揍他一顿给你报仇,可你再想一想就会发现,真跟他计较的话,不就降低了自己的档次吗?人贱必有天收,这种人活不长的,别在意了啊!”
说到最后,庄林还揉了揉辛仲远的脑袋。辛仲远虽然对这个动作很不适应,却也忍不住笑了,“你劝人的话,全是老掉牙的那套。”
“那又怎么样?”庄林一脸不满,“土得掉渣的东西才是经典。”
“好吧,”辛仲远点点头,“其实我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是不想这孩子受委屈,虽然他还没出生,但我总觉得,它可以听到别人讲话……”辛仲远把手搭在肚子上,微微笑了,“所以当时一下就克制不住,连大局也不顾了,这单生意对公司很重要,可却毁在了我手里……”
第一次听到辛仲远跟他说这么多,还是心里话,庄林一下就激动起来,一脸心疼地捏着他的衣角,“整天满口工作工作,不知道休息,也不知道留点儿私人空间。我正想问你呢,你很缺钱吗?明知道身体吃不消,还那么拼命去工作!”
辛仲远苦笑,“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什么休息,什么私人空间,对我来说……”他把眼神转开,好像生怕庄林看出他的无奈,“除了工作,我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回到这个家里,除了发呆之外,可以做些什么……”
庄林心里猛地一紧,他终于明白,辛仲远现在捧着大大的肚子靠在床头的模样,叫做可怜。
心里一动,他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两人拉近一点距离,认真地说:“这么难熬,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啊……”
一夜恋人1
庄林很自然很用心地说出了这句话,看到辛仲远那有些迷茫却又期待着的眼神,他本以为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比如拉手、亲吻、抚摸,甚至……一起滚进床单里。
可辛仲远却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那种猜不透目的的眼神,竟让他阵阵不安。辛仲远……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说什么?
庄林犹豫着,几次几欲开口要堵住那可能不是他想要的话,但终究迟了。
辛仲远好像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苦笑说:“你会一直陪着我,那又怎么样呢?”
庄林一愣,那又怎么样?什么那又怎么样?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换了一个更加强势的动作,紧紧按着辛仲远双肩,手在颤抖,“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不记得了吗?我对你的感觉,你都不知道吗?”
比起庄林,辛仲远淡定了许多,说:“我记得,所以我才一直躲着你,可是你那么穷追不舍,我又能躲到哪儿去?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所以即使我……真的需要那么一个人,我也不会选择你,我不能明知自己做不到还要求你的付出,我不能不负责任,也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因为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庄林怔了怔,反而笑了,“你还说我,你的话还不是一样老掉牙。”
“我真是这么想的,上次也跟你说过,可你似乎没放在心上,所以我不得不再说一遍。你对我的好,让我无法承受,可你还一直对我这么好……简单说就是,我没办法全心全意把你当做我的爱人,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做你的爱人,我们都是成年人,不确定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庄林的心顿时冷了大半,他总算明白,辛仲远其实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即使有时稍微妥协一下,也是因为对自己的穷追不舍没办法了。
他们这样,该怎么继续呢?
这个时侯,他只能保持着淡淡的笑,很无奈,像在自我解嘲,“你知道吗?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想要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是吗,”辛仲远低声应着,“我真荣幸,可惜……”
庄林猛地握住他的双手,“我真的很想很想照顾你,想要跟你一直在一起,真的……”
避开庄林那炙热期待着的目光,辛仲远低着头,未及打理的头发盖住了大半个脸,在灯光不足的卧室里,看不清表情。被子被拉到胸口,下面突起浑圆的一块,样子很温柔,可他却一直不说话,就这么坐着,任凭两个人的呼吸成为交流的主角。
久久得不到回应,本来心里就没底儿的庄林更慌了,小心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辛仲远把双手从他掌中抽出来,百无聊赖地拉着被角,“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还说什么……”
庄林心里一滞,不咸不淡的语气,他的意思是……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了吗?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在等自己的先妥协,等自己说一句“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就很有风度地跟上一句“谢谢”,然后,皆大欢喜,从今往后,各自是路人吗?
从认识他的那天起,无数次体贴照顾,无数次暧昧的尝试,一次表白,两次深谈,这还不够吗?可如今他仍是不为所动。上次他让自己不必等待,因为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次,他却想要自己立刻认输,给出两清的承诺,对不对?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选择沉默,既然如此,那就顺了你的意思,又能怎样?
努力压住心里的情绪,庄林往后挪了挪,“好,我不逼你,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跟宝宝,不再拿身体开玩笑,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这样……死皮懒脸的缠着你。”
辛仲远还是低着头,手似乎抖了一下——对方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到底是该有些反应了。
“好,我答应你,照顾好自己和宝宝,绝不胡来,”至少你曾经的那些努力,我不会让它们付诸东流,“你要知道,我是他的爸爸,我也很爱他。”
“嗯,那就好。你月份也大了,工作上尽量别那么辛苦,”本来还想继续说,却突然想到,辛仲远一直不喜欢他的唠叨,今天既然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就给他些好印象吧。
于是庄林没有再嘱咐,站起来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礼貌地笑着。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就这样……彻底结束了?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只是微微有些痛,按理来说,失恋的感觉,不应该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那种吗?
“庄医生!”
庄林正要走,辛仲远却突然叫住他,庄林回头一看,他整个身子都直了起来,好像很着急。
辛仲远看到他脸上那些失落,顿了顿,改了称呼,说:“庄林,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想……”辛仲远似乎难以启齿,“你能不能……陪我一个晚上?只是简单的陪伴,或者说,我们相互陪伴一个晚上,就当是好聚好散。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可以拒绝。”
“我答应。”
辛仲远是看到庄林在犹豫才说了后面的话,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其实是自己不好,明明已经划清了二人的界限,却因为太过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而这,也只有庄林这种好人才会答应的吧。
其实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晚上,然后永远记住他的温度,以便通过怀念来度过以后的日夜。
“我想留住你的感觉,一个晚上,足够了。”
辛仲远一怔,原来,这种破釜沉舟义无反顾的心理,他们都是一样的。
“今天晚上,就让我们抛弃一切,好好在一起吧。”
庄林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心里的微痛也越来越重,他生怕在辛仲远面前失态,连忙掩饰说:“我回去拿睡衣,等我。”
辛仲远点点头,庄林刚走出去,他就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好像只有这种狭小黑暗的空间,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
庄林很快就回来了,简单洗了个澡,进了卧室发现辛仲远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觉得好笑。他掀开被子躺上去,从身后抱住辛仲远肩膀,试图将他低埋的脸拉起来,“出来吧,被子里空气不好。”
辛仲远不再挣扎,仰起脸后,脖子到锁骨的部分显得更加修长和美好。可庄林根本来不及看这些,因为辛仲远张开的眼睛里,正微微泛红。
庄林心里一紧,把他的脑袋压在胸前,怜惜地问道:“怎么哭了?”
辛仲远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庄林笑道:“当心宝宝知道,笑话爸爸是爱哭鬼……”
辛仲远心里一滞,把头在他胸前埋得更深——这种情人间的玩笑,他有多久没听过了?庄林虽然心里却早已疼了千万遍,好不容易能这样紧紧抱着他,可这种权利却带了期限,只有一晚。
庄林再也坚持不住,低下头,从辛仲远的脑顶开始,认真地一路吻了下去。
一夜恋人2
辛仲远头顶有洗发水留下的淡淡清香,让人迷醉。庄林因此越发贪婪,几乎将整个脸都贴了上去,一边吻,一边用力去吸那心旷神怡的香味。眼前的人就好像一株罂粟,美艳欲滴,令人意乱情迷。可极美的东西却总是暗含毒素,一旦这次陷了下来,就上了瘾,再也无法自拔。
但庄林没想过自拔,一脸忘我的表情,小心谨慎地让体内那些蠢蠢欲动一点点散发出来。藏了那么久的情感,今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却仍然不敢像决了堤一般肆意涌出。庄林知道,对待辛仲远这种外表坚强内心伤痛的人,需要十倍的温柔。
直到庄林的吻落在额角,辛仲远才真切地体会到,冷不防身子抖了一下。很久违的过电般的感觉,可又不一样。庄林的吻,不同于宋家声以往的霸道和占有欲,相反,那一直在浅尝辄止与欲罢不能之间徘徊的触感,那些低低压抑着的喘息,以及那在他脊背上缓缓游移的指节,无不昭示着庄林一贯的温柔与体贴。
巨大的柔情像个无尽头的漩涡,埋葬了辛仲远所有的原则和借口,他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把身体缠了上去,隆起的肚子接贴着庄林下腹,孩子像是突然睡醒了,开始施展其拳脚。庄林照顾周到,自然忘不了他如今特殊的身体,腾出一只手来,专门安抚这个意图破坏好戏的小家伙。
辛仲远很清楚,男人内心深处都存在着兽欲。他知道庄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除过平时用手解决的状况,别说他现在抱着的是一个自己用心追求了很久的人,就算只是一个条件差不多的,恐怕都会失去理智吧。可是他…..却一直克制,一直自我缓解着。
即使是本能与理智发生巨大冲撞的现在,他也能保持着如此温柔。
当两个人一旦靠近一点,就往往想靠得更近。此时辛仲远的心理建设早就被摧毁的所剩无几,他下意识缠住庄林的一条腿,此时,庄林已经吻到了他的唇角,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让人如堕深渊的温暖突然消失,辛仲远本能地仰起脸,似乎在询问。庄林半眯着眼睛,托住辛仲远的腿往身上带了带,沉声说:“你再这样,我真的忍不住了……”
不等回答,庄林找准了目标,偏过头吻住辛仲远双唇。他刚才看辛仲远红着眼睛,害怕自己这样会让他难过地哭出来,现在看来,除了情动时些许皮肤泛红外,一点儿异常也没有。庄林放下心,原本安抚胎儿的手也不老实地掀开他的睡衣,滑了进去。
孕夫的体温本来就比较高,突然遇上毫无隔膜的抚摸,辛仲远浑身打了个颤,口中不自觉地泄出呻吟。这种弱势让他觉得丢人,脸颊红得更厉害。庄林却还不放过他,顺着肚子隆起的线条一点点摸上去,时而轻、时而重、时而慢捻,时而打圈。
孕夫体质本就敏感,偏偏庄林还故意引逗他,已经很久没经过这种事的辛仲远顿时浑身抖个不停,一手抓着庄林的背,一手抱着肚子,恨不得痛快地叫上几声才好。可那股羞耻心仍在作祟,难道自己真的会因为被他这么简单地摸了几下,就城门失守缴械投降?
“乖,舒服就叫出来,我喜欢听。”庄林笑着,在他耳边轻声低喃。
辛仲远本来就听不得这个,气得狠狠在他背上拧了一下,低声咒骂:“下流!”
“嘶……”庄林吃痛,仿佛为了报复,那只不怀好意的手不再流连于上方,开始往下走。来到那隆起的最高点,还坏心地伸出一指戳了戳,“肚脐突出来了……”
“你……”
“你说我下流,我看咱俩是半斤八两……”庄林说着,有些粗鲁地扯掉了辛仲远的睡裤。那种迫不及待,正是一个男人最正常的表现。其实辛仲远对于这种事本来就不太在行,更不懂什么花样,无论以前跟宋家声,还是现在跟庄林,都由对方主导,自己虽然轻松了,但也很被动。
庄林猛地在他大腿根摸了一把,辛仲远几乎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惊呼一声,“啊!”
庄林坏坏一笑,手往里摸去,“这么激动……我还没摸到最关键的地方呢。”
不久后,辛仲远抱着肚子在庄林手中释放了出来。那种极致的痛快,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跟着颤抖的感觉,他已经快要忘记了。怀有七个月身孕的他此时有些吃不消,倒在软软的大床上,低声喘息。庄林将他拢在身边,细细亲吻那些沾了薄汗的发丝,嘴上却仍然不饶人。
“你好快哦…..”
辛仲远倒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害羞,只是有些无奈,“很久没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