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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第5章 5
  第五天早晨,聂言起床时目光就往木床上一扫,看到还安然窝在被窝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的阿尔忒弥斯后,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要被昨天差点弄丢阿尔忒弥斯的经历搞怕了,连做梦都梦见阿尔忒弥斯挣脱自己的手跑到人群之中,他再也找不到的情景。
  把冷水浇到脸上,望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聂言没有擦干顺着五官轮廓往下流淌的水珠,一点一点地从乱麻中理清思绪。
  阿尔忒弥斯没有想离开自己的打算,只是被闷得太久,想出去走走而已,不然昨天下午带他去修剪头发时他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阿尔忒弥斯喜欢宽敞广阔的天地,却不喜欢过多人群的聚集,如果是处于无拘无束的自然的话,估计他会玩得很开心。
  聂言把擦完脸的毛巾洗净,挂回毛巾架上,回到卧室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阿尔忒弥斯。小孩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肉眼可见的没有会着凉的地方。
  看了会阿尔忒弥斯的睡相,聂言回到厨房,顺手无声地关上卧室门。
  *
  阿尔忒弥斯没有聂言那样准时的生物钟,而聂言也没有试过搅他清梦,所以他会睡到阳光斜照到床头,才舍得从被窝里坐起来。
  新鲜早餐的香味从卧室门缝中流入房内。阿尔忒弥斯吸了口气,起床时带有的轻微烦躁感也随之消失。
  闻起来很不错,除了培根、鸡蛋、生菜、面包和牛奶,还有其他他说不上来但很熟悉的气味。
  他愿意留在聂言家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早餐的成分果然和阿尔忒弥斯想的差不多。聂言为他端上白面包做的三明治,两片柔软洁白的面包之间色彩鲜艳而分明,波浪形状的培根肉被紧紧压在嫩黄的煎蛋与赤红的肉松之间,显得整个三明治十分厚实。事实上,阿尔忒弥斯把三明治拿起来,沉甸甸的手感告诉他确实如此。
  聂言在很多地方惯着阿尔忒弥斯,比如甜点和肉食,却在必须每日食用蔬菜方面毫不让步。生菜被烫熟后沥干水夹在面包之间,软塌塌的。阿尔忒弥斯看着那堆绿色菜叶,没有说话。
  蔬菜和肉类对比起来少得可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聂言在白面包内侧涂上一层米黄色的内馅,正是阿尔忒弥斯说不上来的气味来源。但随着味蕾、嗅觉与相应区域的分析,他很快得出准确的答案。
  “咸蛋黄,黄瓜,土豆泥。”
  他碎碎念出成分的名称。
  “尝出来了?果然很厉害。”
  聂言把一杯像牛奶一样的饮料放在阿尔忒弥斯面前,语气带着夸奖。
  “早就闻到了,没反应过来而已,下次绝对不会了。”
  阿尔忒弥斯有些负气,唇角因不满而抿紧。
  要是科研院知道人造神明使用自己过于敏锐的五感与记忆力,只是为了辨别今天早餐会吃什么,他们脸上的表情大概很值得观赏。
  聂言无奈同时感到可爱,揉了揉他的侧脸,抚平阿尔忒弥斯因不悦而唇角,接着坐在旁边拉开的椅子上。
  阿尔忒弥斯举起乳白色的饮料,闻到乳制品的醇厚奶味,又有些失望地放下:“我想喝蜂蜜水。”
  “刚起床就喝蜂蜜对胃不好,你应该是知道的。”
  “但我不想再喝牛奶了。”
  聂言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为他准备一杯温牛奶,有时是加糖的,还有些时候直接从微波炉里取出再端上来的。
  聂言仔细观察了阿尔忒弥斯脸上不情愿的神色,低垂的长睫,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想喝甜的,对吧?”
  得到肯定的点头,聂言靠在椅子上,莞尔一笑却不加解释,弄得阿尔忒弥斯莫名其妙,只好重新端起眼前的杯子,放在唇边。
  杯子里盛的不是牛奶——应该说不是纯牛奶。聂言在鲜牛奶中加入少量甜炼乳,炼乳含有的蔗糖甜蜜感觉把鲜牛奶的微腥掩盖,却不会过分甜腻。
  尝到甜味的阿尔忒弥斯心情由阴转晴,乳糖和蔗糖在舌面上释放它们的甜意。有了甜炼乳的协助,阿尔忒弥斯很快就把早餐解决干净,聂言重新把光影虚拟成像挂件别在他的右耳上。
  从成像挂件延伸的光膜覆盖使用者的面部,原来霞明玉映的银色一点点染上墨色。阿尔忒弥斯摸上耳夹,偏了偏头,问面前的聂言:“今天要出去吗?”
  “不用。”
  聂言的声音像是同一时间由两个相同的乐器发出的,从不同的方向传递而来,又交叠在一块。阿尔忒弥斯抚摸挂件的手停住了。
  “里面还有定位和通讯,方便我找到你。”
  聂言解释道。
  阿尔忒弥斯有拿到他没见过的物件就用精神力把它全部检查一遍的习惯,昨天聂言帮他戴上挂件时,他已经把挂件内部构造全部看了一遍。现在通过精神力分析,阿尔忒弥斯看到原本排满整个挂件内部的微小电路位置发生了变化,被整个部分地移到一边,空出来的部分被填充上其他部件。虽然各组件的排布算不上很美观,但很整齐,而且它们彼此功能独立、不影响运作。很明显,改造挂件的人具有极高的电路原理构造水平与实验经历。
  “在你睡着之后我才开始改装,看来没有吵醒你。”
  “你用了多久时间?不会整晚没睡吧。”
  “也没有。也就两三个小时,不会很难。对了,我还抽空改了挂件外形,你觉得怎么样?我自己觉得很衬你现在的样子。”
  阿尔忒弥斯侧向左边,将耳边的碎发拨开一角,将挂件露出来。原本是黑色的金属表面被聂言重新漆成银白色,在光影成像虚构的黑发之间若隐若现,和戴了银耳环首饰一般。
  挂件上好像有花纹,在银白色的底面并不清晰。阿尔忒弥斯把挂件摘下,恢复他原来的容貌,将银色的金属举到面前。
  上面并不是花纹,而是刻出来的字体。聂言在表面刻下他名字的英文“Artemis”。
  聂言写英文字母时总带着手写体的飘逸,写出来的字却意外的工整一致,排列在挂件上,笔走龙蛇,难怪会被看作花纹。
  阿尔忒弥斯看着正在观察他反应的聂言,“为什么要刻上我的名字。”
  “这是你的,难道要刻我的名字吗?”
  说的也是。阿尔忒弥斯把挂件放下,却发现聂言双手交叉支在桌面,撑着头,还在看着自己,准确来说,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眼睛和垂在肩上的长发之间徘徊。
  “有什么问题吗?”
  “嗯……还是原来好看。”
  虽然换成黑发黑眼对阿尔忒弥斯的美貌没有一点减损,反而为他减少几分病态,增添了古典的典雅秀美,但聂言还是更喜欢他没有被光影假象掩盖起来的样貌。像是罕见的、璀璨的银色宝石没有蒙尘,展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不过阿尔忒弥斯将真实样貌掩盖后,大大减少了在人群中被注意的频率,使得阿尔忒弥斯能不被敏锐的感觉带来的难受困扰。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让阿尔忒弥斯难受。
  不过还好。他站起身,将盘子和杯子收走,想。还好在家里他还是可以看到的。
  *
  中午聂言并没有做太复杂的菜式。冰箱里还留有袋装的鳕鱼块,厨房里还留有早上做三明治剩余的白面包,正好可以搭配着做切块煎鳕鱼,夹在面包里享用。
  为了照顾阿尔忒弥斯的味觉,聂言用清水将鳕鱼块处理过好几次,确保鱼肉的含盐量降到原本的一半。
  厨房温度比客厅高,混杂着鱼肉煎熟的焦香的灼热蒸汽在厨房里流动。聂言撩起后颈上汗湿的头发,熟练地给滋滋作响的鳕鱼块翻面。
  在把鳕鱼块放在白面包之前,需要用吸油纸仔细吸掉多余的油脂,连皮肉之间的间隙都不能遗漏。这不是什么马上就能搞定的工作,换做以前的聂言,只会放在筛子上等油自然流干再放到吸油纸上。
  可是现在不行,这些还是要给阿尔忒弥斯的,阿尔忒弥斯对太油腻的食物表现出明显的厌恶。聂言不敢保证也不敢想象过油会对那个敏感的小朋友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他耐下心来,换了五六张吸油纸完成工作,不禁有所感慨。
  这才第五天啊,自己本来的懒劲就被磨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对阿尔忒弥斯上心了,想在生活上每方面,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填补他前十六年的空白。
  被油脂煎烤过的鳕鱼块皮脆肉嫩,表面呈金黄,放在柔软蓬松的白面包上就像一条豪华的、待航的航船,和阿尔忒弥斯最近看的航海电影里的船只很像。
  只要不是全蔬菜,即使是已经尝过的菜肴略微翻新一点,阿尔忒弥斯也能十分愉快地接受,在某种层面上他也是很好满足。
  另外,聂言发现阿尔忒弥斯的胃口其实很好,在饭前,他瞒着聂言悄悄将昨天买来的红丝绒蛋糕吃掉了,接受午餐时也毫无压力。
  虽然想把少年养好一点,可是也得限制一下吧。
  聂言收拾残局时想。
  吃饱之后,阿尔忒弥斯就困了。他觉得视觉变得越来越模糊,困意止不住地上涌,索性关掉还在播放电影的电视,拉过旁边聂言准备的毯子,把自己包起来,盖住双耳,面向沙发背,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已经是下午快六点的时间,睡着后的时间就像插上了翅膀。窗帘被拉开,临近黄昏的阳光照进屋子,并不炎热,反而是光线为家具披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在他睡着时,聂言帮他整理好毯子。现在他醒来,在客厅里看不到聂言,而厨房的磨砂玻璃门被关上了。他下了沙发,顶着发梢乱翘的长发,推开厨房门。
  器具钳碎贝壳的清脆响声在厨房里绵绵不绝。聂言背对他,修长的五指握住骨白的贝类,另一只手拿着金属夹,咔嚓一声,壳与肉分离。聂言把贝壳肉放在一边盛有清水的碗里,壳扔进废物槽。
  他的动作非常快,很快碗里的贝肉就堆起小尖。阿尔忒弥斯走近了些,站在他身后,从聂言肩上探出头观察,看见聂言旁边宽敞的平台上摆满生鲜海味,忽然察觉到什么。
  “你居然自己出去了,还不带上我。”
  “叫醒你的话,我是不是要被从阳台掀到楼下?”
  阿尔忒弥斯想了想自己的起床气,他还不想就这样把聂言丢下楼,于是就此作罢。
  聂言利落地处理好剩下的几个白贝,把装满贝肉的碗挪到远处。给贝壳碎壳的咔嚓声与壳碎片互相摩擦的声音对阿尔忒弥斯来说十分刺耳,他捂住双耳,退后几步。
  聂言洗了手,将手上粘连的贝壳碎片冲走,“我还要处理虾和蟹,会很吵。冰箱里有冰激凌和甜炼乳。”
  身后并没有如期传来打开冰箱的声音,聂言疑惑地回头,看到阿尔忒弥斯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神情。
  “怎么了?”
  “聂言,科研院那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若是往常他进厨房,聂言会回头看他一眼,无论是在做什么。可是今天聂言有所怠慢,给他的感觉非常压抑,就像即将下暴雨前的海面。
  直觉告诉他,聂言可能遇到什么事了,还会和科研院有关。
  “没什么事,路上被一个星探缠上了,有点烦。”聂言向他轻松地笑了一下,擦干手上的水珠来到他面前,打开冰箱门,“我也不喜欢娱乐圈相关的事情,比起进去,我还不如回科研院……喜欢香草还是巧克力?”
  阿尔忒弥斯选了巧克力。在接过聂言递来的棕色方形盒后,他还是站在原地,银灰色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怀疑,直勾勾地看着起身的聂言。
  “不相信我?”
  “太假了。我不信。”阿尔忒弥斯说完还点头,让聂言忍不住叹气。
  “好吧,是薛迎。接了薛迎的电话,她又在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聂言语气真诚,带着会让人安心的微笑,“放心吧。反正科研院的长期假期是无限期,我也不打算回去,她估计也清楚这一点。”
  阿尔忒弥斯了然地哦了一声,好像信了他的解释。
  “快进去吧,晚上有海鲜火锅。冰激凌只能吃一盒,饭前不许吃太多。”
  磨砂门拉开,又关上,阿尔忒弥斯抱怨的碎碎念在门关紧前最后一刻挤进厨房:“你管得好麻烦……”
  确保阿尔忒弥斯走远后,聂言唇边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稍纵即逝,就像幻象一样。他抿着唇,重新回到料理台前,却没有对食材继续动手。
  小朋友的直觉太敏锐了。
  虽然令聂言压抑烦闷的事情并非与科研院有关,但也差不多。是和阿尔忒弥斯有关。
  薛迎并没有和他通话,这个是他骗阿尔忒弥斯的谎言。
  在第一次的回应里,聂言给出的答案半真半假。他今天确实被星探找上了,可星探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阿尔忒弥斯。
  聂言迟疑一会,才再次拿起钳子,给海虾和蟹去掉外壳,去头去鳃,分离成块。在他工作时,几个小时前的场景如倒带一样一帧帧地在脑海中回放。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停车场拦住自己,塞了一张名片。据他说明,他昨天已在购物中心注意到阿尔忒弥斯,在遇到聂言并认出他是昨天陪护着阿尔忒弥斯的人后,便上前询问他们的意向。
  聂言当然拒绝了他,以会为阿尔忒弥斯的生活带来不便为理由。其实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真正的原因。
  阿尔忒弥斯只能在科研院外的世界留足十五日,期限一到,薛迎就会把他带回科研院,就像逗留在人间的神明终会回到奥林匹斯山。
  神……
  坐在车里的聂言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显出青筋。他觉得胸腔烧着一团野火,却在车来车往的公路上渐渐冷静下来,分析出烦躁的来源:不同于以往等待进展缓慢的实验的焦虑,是对既定结局无法改变的难受。
  从开车回家到现在,聂言一直在思考,如果阿尔忒弥斯不是预知教的人造神明,他就不会有最终必须回到科研院里、在里面度过一生的结局,可以在聂言家长住。
  但如果阿尔忒弥斯不是人造神明,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被薛迎送过来。
  所以他和阿尔忒弥斯还是躲不了十天后分离的安排。
  白贝鲜美,稍微加盐就能煮成一锅鲜甜的白贝汤。聂言将虾、蟹饱含虾黄蟹黄的部分放入平底锅里煎得金黄焦香,倒入滚烫的白贝汤,充分混合后,海鲜火锅鲜甜醇厚的汤底就完成了。
  还是让阿尔忒弥斯过好点吧,起码这剩余的十天让他好好体验外面的生活。
  海鲜火锅麻烦的是汤底准备,当最折腾人的一关过去后,剩余的准备工作就简单很多。除了鱼虾蟹贝,聂言还买回来牛肉等肉类和蔬菜,每一样都被他仔细切片处理,整齐摆盘。
  所有工作加起来耗时并不多,晚上七点半左右,餐桌上方暖黄色吊灯被打开,被放在电磁炉上煮得沸腾冒泡的鲜汤往上吐出大团浓白的热气,吊灯那一点暖黄在厚重的雾气中像一粒火星。
  阿尔忒弥斯感到了茫然。所有食物都未经烹饪,装在瓷白的碟上,鲜红、绯红、宝石红、青白、灰黑、翠绿同时聚集在桌子上。
  难道要生食?
  聂言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将一勺牛肉放进汤里烫得刚变色,捞起来放进阿尔忒弥斯的碗里。
  对于味觉敏感无比的阿尔忒弥斯,这样的食用方法无疑带给他极大的感触。肉片并没有加盐,却沾染上汤底里白贝的鲜甜和虾蟹黄浓郁醇厚的香甜。
  火锅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掌握食材的鲜嫩程度,聂言刚把牛肉烫得全部变色就捞给阿尔忒弥斯。牛肉暗灰色的表面底下鲜嫩可口,软得可以轻易切断。肉汁和渗透进去的鲜美汤汁在齿下迸裂,唇齿留香,阿尔忒弥斯惊喜地咀嚼着,眼睛满足地眯起。
  聂言一筷未动,观察阿尔忒弥斯的反应就像观察给猫喂食美味佳肴后猫的反应。看着阿尔忒弥斯被烫到,正小口小口地吸气,忍不住带着笑意说道:“慢点别急,这里还有。”
  阿尔忒弥斯点头,继续享受聂言放到他碗里的食物。
  牛肉烫熟后鲜美异常;鱼肉从汤里捞起时蜷缩成小小一片,口感柔韧,味道清甜;和橙红色的虾油在汤表面浮浮沉沉的鸡肉饱含汤汁;含有部分蟹肉的蟹柳经过汤底熬煮后更为鲜甜……
  阿尔忒弥斯学习能力极强一点似乎仅限于理论与书面,对两根细长的竹筷却一筹莫展。之前他被不受控制的筷子弄得恼羞成怒,差点把筷子连同木质餐桌一起折断,还是聂言眼疾手快阻止了这场悲剧。自此,阿尔忒弥斯的餐具一直是刀叉与汤勺。
  到了吃火锅时,夹菜烫熟的任务全部落在聂言肩上。
  烫熟的虾从里到外泛着玫瑰红,虾壳滚烫得像底下埋着岩浆。没关系,阿尔忒弥斯用精神力轻松地将完整的虾从虾壳里扒拉出来。但在尝试几只后他就束手不管了,把这个任务也交给聂言,毕竟他不习惯边吃晚餐边使用自己的能力。
  聂言不怕烫一样接过虾,骨节分明的五指同样轻松地把虾剥出来,再递给他。虾肉和阿尔忒弥斯的一样完整。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虾,毕竟西方的人都不喜欢带甲壳的食物。”聂言拿纸巾擦干净手,笑道。
  “只要好吃不就行了,鱼和虾都很好吃。”
  “哈哈……和猫一样。”
  阿尔忒弥斯接过去壳虾的动作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聂言是在说他。他本来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颊划过一丝微红,接着,以餐桌为中心,聂言连带他的椅子直接向后猛然平移三米,椅子腿与地面瓷砖拖曳出刺耳的摩擦声,聂言在惯性作用下差点摔下来。
  “哎!别生气别生气,阿尔和小猫都挺可爱的。”
  意识到自己把少年惹急了,聂言烫熟了满满一勺牛肉片,起身放在阿尔忒弥斯面前,轻声哄着。看在食物以及要聂言帮忙的份上,阿尔忒弥斯如期地、很快地原谅了他,脸色恢复平常。
  几乎整晚聂言都在为阿尔忒弥斯服务,下菜、剥壳、倒水,只在间隙时自己尝上几口,阿尔忒弥斯也对今晚的晚餐十分满意。
  直到聂言夹了一筷子的菠菜放在他的碗里。
  阿尔忒弥斯本来还因满足眯着的眼睛蓦然睁大,脸上的神情陡然变换鈣,爿蛧,歮5,5,沅不限时看gv.av嶶ly xy yc c成不情愿。当他用勺子舀起那团绿油油的菠菜时,他的不情愿已经换成抗拒,于是他将汤勺放下。
  他真的不喜欢菠菜带涩的口感。
  “不可以不吃蔬菜。”对面的聂言用筷子再夹起冒着热气、往下淌水的菠菜,准备丢到碗里。
  “不要!那么难吃!”
  阿尔忒弥斯忙将自己的碗往后拖,聂言皱了眉,神情就像对自己家挑食闹别扭的孩子无可奈何的家长。
  “等一下有巧克力冰激凌,不吃完就没有。”他正色道。
  在“坐下来忍受菠菜但是可以吃到甜食”与“立刻离开躲开菠菜”这两个选项,阿尔忒弥斯最终还是选择前者。快速吞咽下聂言夹给他的菠菜后,他马上滑下椅子,离开了餐桌。
  缩在沙发上,阿尔忒弥斯用力挖着方盒里的雪糕,再放进口腔里含化,速度极快。聂言给阿尔忒弥斯买的甜食自然也是品质上乘,没有腻人的代可可脂,香浓甜蜜,驱散菠菜的粘涩效果立竿见影。
  当舌尖上不再缠绕蔬菜的涩味,阿尔忒弥斯对聂言逼他吃菠菜的不满也随之消弥。他看着播放的电影镜头,却放出一丝精神力观察餐桌边的动静。
  聂言在收拾餐桌。他长得高,立在桌前的身影挺拔,低着头,在灯光下像被镀上一层金边。
  阿尔忒弥斯咬住小勺,享受冰激凌的动作停住了。
  还是不对。
  就算聂言告诉他今天遇到的事,让他放心;就算聂言在餐桌上有说有笑,和往常一样。
  但还是不对劲。他感觉聂言有事情瞒着自己,像一点忧郁的蓝光,藏在浓重的乳色蒸汽深处,躲在聂言英俊的脸背后。
  如果阿尔忒弥斯一定想知道什么,他可以用精神力搜查任何人的大脑,所有的隐秘将无处可藏。
  可是侵入大脑会带来过度的精神值,会损害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与完整,轻则精神恍惚,重则死亡。
  他不想对聂言这么做。
  冰激凌的表面有点融化,黏糊糊地粘在盒底。咬着木质小勺的牙有些酸痛,阿尔忒弥斯摇摇头,将剩余的甜点吃掉。
  以后再想吧,反正以聂言对自己的纵容程度,也许他会主动告诉自己。
  *
  除了每日必须吃蔬菜,聂言还给阿尔忒弥斯定了其他条件,比如十点半之前必须上床睡觉,以防他再次出现看电视看到天亮坐着睡着的意外。
  阿尔忒弥斯盖着光滑柔软的空调被躺在床上,感受着寝具的舒适,空调往外吹送凉风,温度宜人,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能舒舒服服地入睡。
  但他睡不着,睁着眼盯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灯泡散射的光晕。
  模糊又断断续续的话语从门缝钻进卧室,等它们到了阿尔忒弥斯耳边,又变得清晰。他听到聂言在阳台和别人通话,估计是薛迎。
  突然,通话声戛然而止,接着是聂言沉重的脚步声,向着卧室的方向。阿尔忒弥斯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早就睡了。
  脚步声沉重却比平时快,听上去像聂言正处于情绪高亢的状态。阿尔忒弥斯背对着房门,避免聂言发现他并没有睡着。
  房门被推开,脚步向床边而来。阿尔忒弥斯闭着眼,却感觉卧室的吊灯被打开,接着聂言揉了揉他的头,“阿尔,快起来。”
  什么事能让聂言忘记不能随便摸他的头这条铁律?好奇心让阿尔忒弥斯暂且忍住不满,从床上爬起来。
  他没装过睡,此时的样子漏洞百出:眼睛明亮如倒映星辰银河,银发整齐不像他早起时乱糟糟毛茸茸的模样。但聂言却忽略了这些,把手机拿到阿尔忒弥斯面前。
  一个自然景点的风景图。
  “那里风景挺好,人也少,附近有些比较传统的小镇,也有购物点。”
  “离家里比较远,你不能坐公共交通工具,所以我们只能开车去,可能要一两天时间,不过沿途风景不错,也有旅店可以住。”
  聂言难得那么多话要说,罗列行程和景点特色,絮絮叨叨的。阿尔忒弥斯听到一半,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聂言。”
  “嗯?不愿意?”
  “你是不是忘了,我只能在外面十五天。”十五天一过,他就要跟着薛迎回科研院。
  他以为会在聂言脸上看到那种愿望破灭的醒悟和失望,结果聂言闻言,对他展颜轻笑。本来极其出色的英俊长相因笑容变得神采奕奕,引人瞩目。
  聂言狠狠揉了把阿尔忒弥斯的头,把原本卷曲服帖的头发揉得炸起,在阿尔忒弥斯把他丢到地板上之前揭开谜底:“薛迎说你可以在外面待更久,只要是我看着,确保你没出什么事情。”
  “你是和薛迎通话?”
  “对。”说完,聂言反应过来阿尔忒弥斯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捏住他的脸颊,“你还听我讲话,还装睡?”
  阿尔忒弥斯把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拨下去,趴在床上,原先咬住下唇、脸颊微微鼓起的脸,眨了眨眼睛后,忽然浮现出微笑。他在家也很少露出笑容,不笑时显得冷淡疏离,可颜色极盛,现在笑起来却像雕刻得极美的水晶神像染上暖烛的火光,不仅盖过聂言的光芒,还把聂言的心神吸引过去。
  他将脸搁在手上,双手支在床上,望着聂言,俨然计划得逞得意洋洋的小猫,“果然,下午薛迎没有找你,你还是没告诉我。”
  聂言:……
  从薛迎那得知阿尔忒弥斯可以住在他家更长时间后,他高兴得连家里小孩的身份都忘了。
  小朋友的直觉真的很敏锐。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将真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翻身仰躺在床,散落的银发蹭到聂言手上,然后被握在手里摩挲。
  “所以现在,你还会担心吗?”
  “不会了。只要条件允许,你愿意在这待多久就多久……对了,我还没问,你想不想去这里?”聂言重新打开手机,向阿尔忒弥斯展示那张图片。
  “明天?”
  “你想明天的话,就明天去。”
  “嗯……我当然要去,一天到晚都在家里,我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有意无意地放软了,和平时清脆的少年声音不同,甜的,像在撒娇。而阿尔忒弥斯像是附应他的语气,轻轻偏了偏头,原本躺在聂言掌心上的银色卷发蹭着底下的薄茧,像顽皮的银色小奶猫,在别人手上磨爪。聂言忍住冲动,扯过被子将乱动的少年盖住。
  “行了行了,明天就去。现在你该睡了,明天要很早起床,不然我叫不醒你。”
  “……哦。”
  2021-10-18 0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