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句话不说就让人心疼的难受。
“严谨。”周理不知所措地抱着严谨, 下意识低头吻去严谨眼角泪水，“严谨，你别哭。”
“你别哭啊严谨。”周理心慌的厉害，他没想到严谨会哭, 他不想让严谨哭, 他喃喃地说,“我还可以做什么，严谨, 你教我吧，好不好？”
那一滴又一滴落下来的泪也落在了周理心底，他心脏泛起一阵阵酸意, 不敢相信他都对严谨做了什么, 竟让严谨难过至此。
小时候严谨就从来不哭, 那么多同龄小伙伴, 就连现在那么稳重的甄永当年都免不了哭过几声, 严谨甚至没出过半声哭腔。
秦叔因此对严谨很满意, 夸严谨懂事，是个乖孩子……于是周理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他看不得严谨哭。
这是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的人啊, 他见不得严谨受委屈, 不准任何人欺负严谨。
可现在……严谨因为被他标记而哭……他让严谨受委屈了, 他把严谨弄哭了。
“严谨……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 不差这一件了好不好。”周理不断地亲吻严谨，似乎这样就可以安慰严谨，“你告诉我, 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那股酸意汇成了痛, 他想告诉严谨他爱他, 可忽然不敢把自己心意说出口——他爱严谨，结果把人弄哭了，这就是他的爱吗？
……
严谨睁开眼，对空气中某个点看了很久之后，缓慢地挪到周理身上。
这位他跟从了十二年的Alpha，矜贵英俊如当年，却不如从前凌厉尖锐。时光交叠，他比从前内敛、比从前优雅……也比从前……会换位思考了。
换六年前严谨从不敢想周理会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这种话。
他不再从他周家少爷高高在上的视角出发，他落下来了，他开始站在严谨的角度去思考严谨要面临的事。
虽然周家大少爷对严谨面临的事情一无所知，严谨仍然为此而悸动。
严谨复杂地看着周理，屋里萦绕着浓郁的烟草味。
周理点了许多支烟，呛得要命，严谨却忍不住去幻想，周理的信息素闻起来是不是就这样的味道。
周理想什么他其实都清楚，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想给出回应。
暗恋已经很苦了，偏巧这又是一场能看见BE结局的暗恋，苦上加苦，严谨现在只想逃避。
他其实也有一些过分，把周家加给他的伤害无端地算在周理身上。
他拿周家没办法，所以就阴阳怪气地回应周理，反正周理就是周家人。
如果严谨早一点、干脆一点地说周少我不想看见你，你总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一种困扰，说不定周理早就走了。
可严谨又不愿意说这话，他喜欢周理，他回莫星的意义就在于赶在剧情开始前多看几眼周理。
于是就这样忽冷忽热的互相折磨，看这位高傲的大少爷想尽办法接近自己，看这位华贵的少爷绞尽脑汁琢磨自己的喜好。
每当二人的距离要拉近一些时严谨就迅速抽离，他没法回应周理。
一旦回应，周家就会找上来，剥夺他继续在阴影处看周理的机会。
“严谨。”周理声音有一些抖，他催促严谨，“你说话啊。”
这样看他也很自私吧，严谨没说话，扭过头看窗外的雨。
打在窗户上，落在严谨心底，每一滴都带着疼痛。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疼的严谨呼吸困难，分不清后颈和心脏哪个更痛。
严谨闭了闭眼，他想投降，他真的拿这样的周理没办法。
他从小是周理的影子，从小迁就周理的情绪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反正他迁就周理那么多年了，反正景安快出场了，反正周家已经送走他一次了，反正……周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对吧？
那就再顺应周理一次怎么样？他无声地问自己。
——好啊，谁让你心软，不忍心看见他难过。
未来分开会更难过的，他给自己找理由。
——还能比现在难过吗？
严谨轻轻动了下胳膊，他极慢地把手搭在周理的耳侧，抚摸周理的侧脸。
他指尖冰凉，乍一触到周理侧脸像被烫了似的躲了下，在半空中战栗许久，才又放上去。
严谨伸出双手，回抱周理，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周理怀中，放纵泪水汹涌地落入周理的衣领中。
“我信你。”在周理看不到的角度，严谨无声地张口，“我早就相信你了。”
但是我不能信。
我是周家为你养的一条只能站在阴影中的狗。
我会在黑暗中看着你，看你灿烂而精彩的人生，你未来会爱上一个Omega，你们很恩爱，全星际都羡慕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Omega，你人生的康平大道上不该因一个Beta而沾上灰尘。
这样就很好了，我还能看见你。
也知道你曾经很重视我。
很好了。
——
冰凉的液体沿着周理胸口下滑，严谨的拥抱令他心脏刺痛，但一跳一跳的格外有节奏，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他安抚地拍严谨后背，又抚摸严谨后颈刚被标记过的位置，希望他怀里单薄的Beta能有安心的感觉。
下一秒却听见严谨沙哑的声音：“周理，我教不了你。”
“呃……”周理动作一僵，抚摸严谨的手跟着也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莫名有股寒意随着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往外淌。
温馨的暖灯光照亮屋里每一个角落，窗外积水反射着微光，院子里射灯也都亮着，可这一切都无法照亮周理的心。反映得严谨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没有表情，冷得要命。
周理至今仍记得他把严谨从分析处抱出来时那种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差点儿被人毁掉的心慌。
严谨细瘦的手臂从袖口中滑落，布满深深浅浅为保持理智划出来的血痕，仿佛一捏就会碎；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手往哪儿放都只有骨头。
现在他怀里的严谨还是这个状态，削瘦嶙峋，他不知道严谨一天天都在干什么，监督严谨吃了那么多顿饭，也一点儿肉都没长起来。
那股子心慌也回来了，比上次严重得多。
严谨嘴唇微微颤动，“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早该断了……周理。”严谨半闭的眼皮也细微地抖，“少爷，周少爷。”
严谨像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声音冷静淡漠到近乎残忍，周理的心无限坠落，他彻底落入了无尽的黑洞中。严谨为什么这样平静？他在严谨心中，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吗？
“严谨。”他无言地看着严谨，心空的像无底黑洞。
两个世界的人？
他把严谨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严谨跟他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理握紧拳头，有那么一刻他想揪着严谨衣领去里念、去柏源饭店，去所有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让严谨说在场这些人谁敢给严谨脸色看。
谁不是有头有脸的，谁敢让严谨难堪？
周理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松开手，“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一松手，严谨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空气中有些冷，严谨瑟缩一下，但还是坚定地从周理怀抱中退了出去。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行不行的问题。
严谨低下头，“少爷，这样是不行的。”
低头角度，视线位置，说话语速，办事方式……都周家亲自教出来的，所有人都夸他学得好，一举一动都完美符合周家对仆人的要求。
可现在有人不想让他当仆人，非要他把过去花十二年养成的习惯全部推翻。
这怎么可能呢？严谨悲凉地笑。
平时周理和严谨都站着，严谨又总站在周理身后，周理向来看不见严谨的表情。现在严谨站着而周理坐着，于是周理很容易就看见了严谨这个笑容。
勾起的嘴角仿佛浸过外面的风雨，带着盈盈凉意，冰的周理心又疼了起来。
“严谨，你为什么总这么乖。”良久，周理轻声问。
在周理的朋友圈中，像严谨这样身份的人其实挺多。
谁家都愿意给自家孩子养两个年纪稍大一点，聪明伶俐的，陪孩子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玩，多个人照顾，也免得一个人孤单。
孩子懂事就留着，不懂事就送走。一直懂事就一直留着，长大放身边当副手，一起长大培养出的默契后天比不了。
但大多数情况下都留不到最后——这也是柏源他们劝周理说「一个Beta走就走了」的原因。他们身边走的人多了。
整日跟在主子身后进进出出，在家用跟主子差不多的东西；在外周围人忌惮主人的脸面都刻意捧着，心智稍有一点儿不坚定就会失衡。
一失衡就会被送走，谁家都不会留一个有风险的仆人在孩子身边。仆人那么多，随时换；自家孩子一只手数得过来，禁不起任何风险。
当然有时候也不全是仆人心态失衡，可能是被主人标记了，家里觉得这人不稳妥所以送走。那会儿他们也不当回事，反正仆人多，送走一个还有下一个。
能在小主人身边呆十二年的仆人真的很少，不是每个主子都懂得克制，也不是每个仆人都能守住自己位置……
从没标记过任何人的周理在这件事上像个怪胎，空有强大的级信息素却不用，所有人都觉得可惜。
他们告诉周理：Omega沉溺在Alpha信息素之下的状态特别勾人，还说Alpha信息素却强大，在Omega身上的作用越明显。如果是周理的信息素，Omega一定瞬间臣服。
周理兴致缺缺，说不感兴趣。
他们说那是周理没体验过，体验一下就知道了，没人能拒绝那种感觉。
但周理确实没多大兴趣，信息素又不是专用来看Omega反应的，为什么要去咬一个跟他没关系的Omega。
他们给周理出主意：“那严谨呢？他不是你的「童养媳」吗？要不标记他试试？”
那一瞬间周理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严谨各种各样的画面。
要试试吗？
回到家他看着严谨忙忙碌碌，发梢下纤细而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那想法在他脑海中越来越盛。
直到墙上信息素检测计发出警告的「滴滴」声，看到严谨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周理才恍然回神。
没必要，外面那么多漂亮的Omega，没必要拿身边人试。
外面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没关系，严谨在他身边养了这么多年，细致而妥帖地为他准备一切。他想象不到严谨从他身边消失的情形，他生活一定会变得一塌糊涂。
再给严谨一些时间，他的信息素这样强，说不定哪天严谨就分化了。
……
想着想着，周理脑海中忽然钻出个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他觉得严谨没受过委屈……但严谨真的没受过委屈吗？
他朋友们身边人经常换，好聚好散，在身边时就尽心养着，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跋扈些也没关系，毕竟是自己人。
狐假虎威的也不是没有，他们一般不计较，好歹是身边人，有分寸就行。
但严谨什么都不要。
本分、安静、没存在感。永远呆在阴影处，悄无声息地做好一切，从不邀功也从不求赏。有时候周理会怀疑：严谨是不是就希望别人看不见他？
不是严谨的他半点都不要；是严谨的不给他也行，光是周理印象中就不知道帮严谨要过多少次。
……
又一波难捱的疼痛袭上心头，这是他看见的，那……他看不见的呢？
严谨那么乖巧，又什么都不说，全憋在心里，一定也存在许多他看不见的情况。
周理抬眸看严谨，乌云散了，如水的月光混着暖橙色的灯光落在严谨身上，摇摇欲坠，一碰就倒的样子好像连月光都承受不住。
他真的希望严谨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再贪心一些，多要点儿什么，他什么都可以给。只要严谨张嘴，他真的可以把钟崎踹下去让严谨当总台台长。
“别这么乖了好不好。”周理又一次心软到不行，他的底线在严谨面前一退再退，被心里那个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没关系的，在我面前。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不管你。”
他抬手抚摸严谨的脑袋，擦掉严谨眼角泪痕，低声问：“好不好，严谨。”
严谨沉默，开口道：“那送我回家吧，少爷。”
——
周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是真没想到半天严谨又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严谨就是这么绝，愿意顺着你的时候，每一句都能说到你心坎上，让你不由自主、心甘情愿地跟着走。
不愿顺着你的时候就像这样，也是每一句都能说到你心坎上，但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每一句都能准确怼在你心口。
说完也不会露出什么骄傲凉薄嘲讽的笑，就默默低头垂眸，一句话不说就让人心疼的难受。
扎心的疼。
还有看严谨乖巧到可怜、不忍再看的心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只有一章【感谢在2022-06-13 15:27:32-2022-06-14 20: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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