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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也祝你好梦。”

第50章 “也祝你好梦。”
剧组要追进度, 紧赶慢赶地在春节前开了工。

做他们这行的,没有节假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孟亭曈此次拿到的剧本人物设定有些复杂,除了要有好学生和高智商犯罪的双重反转下, 在后续与警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 还试图通过患有多重人格障碍、且单一人格下又患有精神分裂的方式来逃脱法律制裁。

“你要扮演一个扮演拥有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角色。”崔云喜导演提出他的要求, “既要让观众相信,又要让警方怀疑,不能有表演痕迹, 在虚构人格出现时又要和日常区别开来——可以做到吗?”

孟亭曈点头应着,一遍一遍读着剧本,在细小的伏笔处做着标记。

为了更好的揣摩多重人格障碍的人物特点,进组前陆承渊还帮人约到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以帮助人更好的理解角色。

孟亭曈提出些疑问, 又对‘黎盏’这个人物有了些新的见解。陆承渊只在一旁作陪, 等拜访结束后, 还听着人和那医生闲聊了几句。

随后收到医生的初步判断, 暂时没有发现有明显地抑郁焦虑情绪,是否为创伤应激后的躯体化症状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最好取得患者同意, 在患者配合的情况下前来做一套更为详细的检查。

陆承渊看着‘创伤应激’四个字, 终于还是把人的资料发给了那位平日里替他坐镇陆氏集团的私人助理。

五岁时被宋家从孤儿院中领养,回去时曾高烧七日, 失去幼年时期的全部记忆。

十六岁时得知自己是养子的身份,而后和同岁的宋瑜愿一起上下学。

半年前重伤车祸,昏迷月余,醒来后再度出现失忆症状。

——陆承渊看着监视器里的人,穿着校服, 单肩挂着书包,从一众情窦初开的女生们的视线中走过,下一幕,便是将书包扔给了许图南、唇齿尖叼上了一支烟,歪着头从岑远新嘴边对火儿的戏份。

陆承渊捏了捏自己的食指关节。在‘人格解离’的可能性后面打上了存疑的标签。

“解离性失忆症往往由情感创伤引发——特别以童年期的精神创伤为多见……尤其是性/侵害。”

陆承渊神色一凛,他看着宋晴昀唇边燃着的香烟,猩红的烟头像是烫在了他的心口上。

去查。

查他五岁前后,包括人到底是怎么进的孤儿院,来到宋家后又是为什么高烧七天不退的所有细节。

查他在宋家度过的那十一年、查他是怎么车祸坠的桥、查他昏迷那近一个月的时间发生过什么,连住院期间的每日清单和病房外的监控都要仔细核对。

“全部查清楚,”陆承渊压低着声音,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以最快速度,向我汇报。”

那边是公事公办的‘收到’。

——“陆老师,收工了!”

陆承渊挂断电话,见孟亭曈穿着校服朝他走了过来,“导演说今天早点下班,一会儿请大家吃年夜饭,就当一起过除夕——你今天还走吗?”

“不走,我和你们一起。”

“那等我去换个衣服?”

“* 好。”

孟亭曈转身,被许图南勾着肩走。许图南那只手就搭在那单薄的肩头上,此时正低着头小声和人蛐蛐着什么。

陆承渊看着人背影,视线发沉,捏着手中那悬疑犯罪题材的剧本,不自觉地用力。

他突然意识到若是宋晴昀真的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如今要出演这么一个剧本……会不会对人再造成什么二次刺激?

陆承渊一整个晚饭期间都没什么情绪的,他只沉默地坐在人身侧,看着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由得人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入了那带笑意的唇。

好吧。大过年的。

陆承渊按下了心头想拦人的念头,就当是让人尽兴一晚。

许图南有意想挡,却还没替人挡下多少,自己倒是先喝得上了头。

岑远新绕过人,专程前来敬酒,方才拍戏时孟亭曈侧身顶胯垂着眉眼将唇边的香烟朝着他凑过来时,够劲儿的他差点儿烟都没叼住。

“过年嘛!图个热闹,”崔云喜大手一挥:“明天上午放半天假,大家好好睡个懒觉!”

剧组的人纷纷欢呼,随后那酒又多开了几瓶,喊着“那今晚可以放开了喝了!”

陆承渊手边的是茶,这场合里,还真没人敢劝他酒。

酒过了三旬后场子也暖了起来,一开始大家都还有些放不开,不过见陆承渊没刻意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样子,便也都轻松了下来。

“晴昀,这第二杯我敬你——一举夺魁!前程似锦!”

孟亭曈压了压人杯口,他作为这次影片的男主角,组里前来找他喝酒的人本来就多,岑远新碰完一杯还不想放人,又给人斟上了第二杯,“这什么规矩,一个人碰三杯的?”

崔云喜乐,“你是主演嘛!”

孟亭曈笑:“那干脆我打圈儿好了,不然谁来都三杯,明天我可就要请假了。”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扬言不行,“这主演请假,拍谁去啊?”

孟亭曈起身离开座位,径直将岑远新晾在原地,举着酒杯不知道是该回到自己位置上去,还是在原地等着他。

第一杯敬了导演,第二杯敬了制片,第三杯敬了导师陆承渊。

随后他佯装不胜酒力,喊着许图南替他救场。

许图南“嗷”一嗓子就替他喝了剩下的。

屋里乱哄哄地,哪儿哪儿都是热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到零点了!”随后便是所有人举杯一起庆祝新年的欢呼声。

渝州市区是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

屋外的炮竹声和屋内的贺岁声混在一起,陆承渊下意识地看向孟亭曈,却见人依旧眉眼弯弯,低着头小口吃着碗中的汤圆。

他垂眼看着人,那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落下的阴影遮掩去了那双眸,教人看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陆承渊关切的看着,窗外过于明亮的烟火闪着斑驳的光,交错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映得人漂亮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人垂眸不语只埋着头连续干掉了三碗汤圆的话,不是刻意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他情绪不对。

陆承渊轻轻捏了捏人的腕骨,不让人再继续吃下去。

时间太晚,汤圆不易消化。

孟亭曈垂着眼看着碗里最后一颗圆润的汤圆,他默不作声地放进口中,这才抬头笑道:“陆老师,新年快乐。”

随后陆承渊看到服务人员又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了孟亭曈的面前。

陆承渊沉默片刻,怎么这么爱吃汤圆的?

他将人手中的汤匙拿了下来,低声道:“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孟亭曈没看人,只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小声道:“最后一碗。”

“不行。”

孟亭曈沉默片刻,这又回头轻声说:“可是很浪费。”

陆承渊神色古怪地看着人,他似乎不是太理解。

可是不论屋内屋外有多么的热闹,此刻坐在这里看着那碗汤圆的孟亭曈,周身却好似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与落寞之感。

见陆承渊不答,也不愿把汤匙还给他。

孟亭曈这又坚持道:“不好浪费食物的。”

陆承渊便妥协了,他端过孟亭曈面前那碗汤圆,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很普通的味道,有些甜腻,他没觉得这汤圆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口感。

可孟亭曈却一言不发地连续点了四碗——这根本不是他平时的食量。

孟亭曈看着人动作,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记得陆承渊好像是有洁癖的,这才出声提醒人:“陆老师,你用的是我的调羹。”

陆承渊扫了一眼手中的勺子,“嗯,没事。”

随后他面不改色的将汤圆一颗不剩的全部吃完,这又看向孟亭曈的小腹,宽松的毛衣凸显不出来人的腰线。

陆承渊沉声说道:“走吧。”

?孟亭曈抬眼:“去哪?”

“出去转转,汤圆吃多了。”

孟亭曈一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双手交叠还在胃口处来回摸了摸,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这才又笑起来,起身跟着陆承渊溜了出去。

渝州的夜晚风不凉的,比林宁市的温度还要适宜些,可从那室内一出来,城市上空是朵朵烟火几个压着几个争相炸开,满城的火药味。

尽管孟亭曈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他今日也没有太过失态,可是那燃放后的特殊气味还是有些刺鼻,闻得他心里不舒服。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跟在陆承渊身边沉默地走。

“这里距离酒店不远,走回去?”

“好。”

随之而来巨大声响的炮仗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炸开,嘭——啪!两声,还是惊到了人,孟亭曈肩膀一缩。

手腕处蓦地传来温暖的热度,孟亭曈双手揣在大衣兜里,被陆承渊握过去一只,指尖在人腕骨处摩挲了两下,带着满是安抚的意味。

“怕吗?”陆承渊垂眸问人,“怕得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拿起手机准备喊司机来接,随后看着人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总归是要习惯的。

孟亭曈拒绝道:“我没事,走走吧。”

然后又是一道升空的烟火,发出巨大的响声。

孟亭曈下意识往陆承渊身边挪了半步,手臂贴在人身侧,感受着从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流,这又抬头看。

一小团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爆裂开来,璀璨了半个夜空,它骤然炸开,幻化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散开后燃烧成一道道金色的线条,在漆黑中留下明亮的印记。

很漂亮。

孟亭曈仰起头看着,比百年前的焰火还要漂亮。

他极力压抑着跳动的心脏,看一眼,又看一眼,替那些再无法相见的故人,多看几眼这繁华安稳、国泰民安的新世界。

陆承渊侧目看着身旁的人,那转瞬即逝的光落进人明亮的双眸之中,在人眼中留下一片流光溢彩的绚烂。

陆承渊没有抽回手,孟亭曈也没挣扎,就任由人这么牵着。

二人并肩从漆黑的小路中穿行而过,避开人群,踱步走回剧组定下的酒店。

孟亭曈沉默了一路,思绪万千。

等到走到了房间门前,他却迟迟没有打开房门,似乎是不太想独自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光。

“陆老师。”

“嗯。”

“我……肚子不舒服。”

陆承渊走进去,给他倒好热水,又找出些消食的药物让他吃下。

孟亭曈只坐在一边看着人动作,看着那双往日里矜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为他忙忙碌碌,还问他要不要帮忙揉揉肚子?

“胃疼吗?”

“不痛的,”孟亭曈摇头,“陆老师说话,怎么像哄小孩似的。”

陆承渊一时有些没懂。

不过孟亭曈这么说,他倒是也乐得听。

屋里多了个人,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好像就不太敢找上他来。

孟亭曈一会儿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说想请教一下剧本,也不知道是酒意上了头还是怎么着,最后又非要陆承渊陪着他再搭一遍今天和岑远新拍过的那场戏。

陆承渊倚在墙上,垂眸睨着人,问:“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有,”孟亭曈翻翻找找从兜里掏出来片场的烟,心道那才喝了多少酒,他还不至于醉,他就是不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于是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递到陆承渊唇边,指挥着人:“陆老师,咬着。”

陆承渊接过,放到唇边含着。

“崔导演说明天要补拍这条,”孟亭曈又从烟盒中拿出来一根,捏在指尖,随后又低着头在衣服口袋里找火儿,“他说这场戏的情绪不太够——嘶?我记得和烟放一起了呀?”

陆承渊看着人翻找半天找不到,他记得这家酒店一般都会配置助眠的香薰蜡烛,拉开抽屉,从中找到了一盒火柴——就是那火柴盒子旁边还摆放着另一个方盒子,他视线顿了下,随后将盒子往里侧推了一把,这又领着人去了阳台。

“谁情绪不对?”

“不知道,崔导演没明说,”

孟亭曈拿出剧本,指着没过的那场戏,“这场戏拍下来,是我要第一次在观众面前表现出另外一面的样子,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不仅要会抽烟,还要体现出随意老练、但又不着痕迹的气质来——黎盏是故意在警方面前露出破绽的,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可能是多重人格的信号。”

“嗯。”

“既要没有‘我’的表演痕迹,又要表现出‘黎盏’的表演痕迹,还要和没有表演痕迹的‘我’区分开来——”

孟亭曈仰头问,“黎盏的表演痕迹该怎么表现的?”

随后又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只是设计一些小动作或者小习惯什么的,就有些太刻意了,我觉得这不是崔导演想要的。”

陆承渊想了想,回答道:“可以试着控制微笑的弧度和视线的收束。”

孟亭曈抬眼,“什么?”

“就像这样。”

陆承渊将唇边含着的烟拿了下来,停顿片刻,随后换上了一副带着戏谑又满是不羁的神色,微微抬起的下巴露出锋利的线条,他眼皮只下垂了一点点距离,却将那双原本目空一切的眸收束出了一副狭长的样子来,带着股莫名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这是……夜冥?”

“嗯。”陆承渊轻轻抬了下眼皮,随后看向人的目光带着些普度众生的悲悯,可微微抿紧的唇线却使那原本就偏薄的唇看起来更加凉薄。

“师尊!”孟亭曈认出来了,这是当时云逸在一人分饰两角时,陆承渊曾要求过他控制面部肌肉以达到从细微处区分人物区别的技巧。

“试试?”

“嗯!”

陆承渊又将那烟含了起来,他划过火柴,倏然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条件极为优越的脸。陆承渊微微偏头,点燃唇边的香烟,随后半倚靠在墙上,打量着、审视着面前这位疑似有罪的‘高智商天才少年’。

孟亭曈低着头,回忆着黎盏的人物设定,随后唇齿咬着那支没有被点燃的香烟,稍稍垂下些眼皮,使得原本就有些上挑的眼型更加明显了些。

长睫微微垂着,眼尾带着弯钩,那份原本就带有攻击性得美感更为凌厉。他抬眸瞧着人,将唇角处的笑意卡在了一个极其标准化的弧度上,开口是刻意调整过的、带着青春气息浓郁的少年感音色,挑眉问人:“警察叔叔,可以借个火吗?”

陆承渊视线一顿,只见那张摄魂夺魄的脸朝他凑了过来,鼻尖几乎是要抵在他的下颌线上。

孟亭曈站得随意又懒散,可那该直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弯,单薄的肩背倚在墙边,侧身顶起的胯骨将人那把细腰勾勒出更为弯曲腰线。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咬着那支烟、对上了陆承渊嘴边燃着的那根。

孟亭曈点燃,含了一口,没过肺,淡淡吐出。

“这样吗?”

陆承渊长睫垂落颤动,侧目看着人那张满是调笑的脸,半晌后这才发觉——他是故意的。

既如此。

陆承渊视线微收,牙齿轻碰了下,沉声道:“不对,再来。”

孟亭曈笑意更深,灭掉手中的烟后又抽出一根新的,再度凑了上去,这次贴的更近。

“这样呢?”

陆承渊一错不错地看着人,咬了下唇角边的笑意,重新将烟放到了回去,“再来。”

孟亭曈重复动作,直到陆承渊唇边含着的烟已经快要燃尽,他几乎是贴在人唇边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人下颌骨上,带着香甜的酒气。

这次,孟亭曈点燃烟后没离开,手指将唇齿间咬着的烟取下,歪着头笑问:“陆老师,是这样吗?”

那笑意太像邀请。

陆承渊看着那张被咬得湿润的唇,只犹疑三分便径直转过身去,单手护着人后脑,欺身压了上去——

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着甜腻的酒气,他捏着孟亭曈有意要躲开的下巴尖儿,垂着眸数着人在轻颤的睫毛。

孟亭曈却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挡在自己唇边。

陆承渊温热的唇贴上了他拒绝的指骨,可看着他的那双眉眼深沉地似不见底的深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吸纳进去。

孟亭曈停留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还夹着未燃尽的烟,猩红的烟头在人修长的手指中明明灭灭,许久后终于是掉落下来一小截烟灰,灼烧着他白皙的指骨,和唇边的温热一起,在他心口处留下一抹滚烫。

他是在邀请。可是在静谧的对视之后,他似乎都快要忘了,是自己先邀请的。

陆承渊垂眼睨着他,没更进一步却也没后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转而托起他的下颌,温热的指尖落在他耳后摩挲而过,比那掉落下来的烟灰还烫。

渝州的晚风带着山中特有的雨露气味,翩翩然从二人中间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凉意掀开了陆承渊被蹭皱的衣摆,从孟亭曈不挡风的毛衣小孔中钻了进去。

孟亭曈的手指被烫的一蜷,他垂落视线,指尖划过人干燥柔软的唇,将人抵着推开了些。

——直到陆承渊被人‘请’出了门外,他终于是听到孟亭曈压不住笑意的嗓音说,也祝他好梦。

孟亭曈笑弯了眉眼,那双带着钩子的视线临关门前还在他身下打量了片刻。

陆承渊:“……”

报仇来了。

孟亭曈关上房门,额头抵在门后,低着头兀自笑了半天。

他不知道陆承渊是否有好梦可做,不过他倒是一夜好眠,没有旧事侵扰忧心——

闹了人,还有这功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