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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夺位(下)

第50章 夺位(下)
     居然被余皮不幸言中,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潜意识里我一直认为余皮只是欲求不满胡思乱想,所以没太把他的窝里反当回事,眼下看来诸葛暗有胆子辣手弑兄,恐怕也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了。“余皮,你先逃命,我来挡他一挡,记得出去了找人帮忙。”

一时片刻我只能想到这个点子,诸葛暗温言道:“王少侠切莫逞强,以少侠现下状况,在下虽不才,三招两式也尽可收拾了。”

我恨声道:“老贼无耻,尽使下三滥手段,若非我中了暗算,便是两个诸葛暗我也打发了。”

诸葛暗沉声道:“少侠武艺卓绝,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少侠海涵。至于帮手一说,旁的不提,我在帮中经营多年,就算皮儿走得掉,也难有人听他差遣。”

这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我心中烦乱,干脆扭过头去,暗中按住伤口周围穴道,心想:先让你得意,待我攒了气力就与你鱼死网破。

 “诸葛叔叔算无遗策,小侄心服口服,不过小侄自信戏演得极好,不知叔叔如何觉察?”余皮声音沙哑,貌似认命。诸葛暗盯着余皮,忽地笑了:“不愧是大哥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懂得韬光养晦,叔叔阅人无数也看走了眼。本以为你年纪小小,又逢家中巨变,性子乖张些也是情有可原,看在大哥的份儿上,叔叔打算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看上了杜家姑娘,叔叔也替你高兴。可叔叔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诸葛暗顿了顿,脸上充满了好奇之色:“杜姑娘相貌人品不错,可惜不识抬举,居然看不上我家皮儿,我琢磨着少年人耐心有限,吃了几次闭门羹也该动手抢人了。上下关节我已打通,就算杜家老小骤然失踪,也绝不会有人过问,可皮儿迟迟不动手,叔叔又是奇怪又是担心,生怕你吃了什么哑巴亏,这才知会一心留个心眼儿看着你,谁知你竟会对自己的叔叔下手。”

语气竟颇为伤感,不愧是余皮叔叔,惺惺作态更甚一筹。

 “你的问题我答了,叔叔就想知道,当年盐帮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没查出个所以然,你怎会怀疑到我头上来?”诸葛暗满脸诚恳,凝望余皮,余皮深吸口气,缓缓道:“叔叔可还记得父亲逝去后的第三年,那年盐帮在叔叔的带领下灭了天机纪事阁,以后江湖谍报机关只有盐帮一家。那一役后叔叔在帮中威望大增,大家都很高兴,为父亲报仇的心也就淡了。不过天机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在我们凯旋的第三天,天机阁的余孽便摸上了门。帮里经历大战死伤不少,竟被那些死士杀了进来···”诸葛暗神驰往日,接口道:“那些死士一开始便没想活着出去,专挑守卫薄弱的地方大开杀戒,那时你虽年幼却已是帮主,歹人便想拿你开刀。”

 余皮仰望屋顶,悠悠道:“是啊,那些刺客来势汹汹,我见到两个乙等黒篷卫身首异处立刻慌了神,只知道没命地逃,不过人小腿短,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跑着跑着,我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登时摔倒,我只觉必死,谁知身后杀喊声大作,我只道来了救兵,转头去看,却是叔叔孤身赶来料理四个天机阁好手。”

这拼死救主的戏码没想到由诸葛暗来演。

 诸葛暗微微点头:“没想到你都记得,那时确实千钧一发。”

余皮垂下头,接着道:“天机七星都是叫得上号的高手,叔叔以一敌四却是托大了,十招以内您的铁扇便被击飞,我以为叔叔更要先小侄一步而去···”如此情景好像十死无生,可诸葛暗好好儿地站在眼前,当时肯定又有变故。

 “···眼见叔叔已被逼上绝路,却见您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我自记事起便没见过叔叔使剑,想来若非逼不得已,叔叔定不会以剑示人。软剑一出,战势陡转,刺客们吼声连连,尽是负痛怒嚎,即使拼命也不是叔叔对手。小侄年纪小,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天枢的头颅首先飞了出来,剩下三名刺客更是不堪,再斗数合,天璇惨叫一声,肠子流了一地,天权舍命相扑,还没近身就挨了透胸一剑,玉衡断了左臂,再无打斗之力,眼见同门惨死,不禁恨声道:‘不想你还留了一手,今儿个我们兄弟认栽了。’说罢便自刎了。叔叔当真深藏不露。”

诸葛暗捋着青须道:“皮儿过奖了,大哥常说:‘人在江湖飘,须得留一刀。’总是有道理的。”

提及亡父,余皮面露沧桑,叹道:“是啊,要不是叔叔显了真本事,我怎会知道父亲究竟如何亡故。”

 诸葛暗神色一肃,眼中神光大亮,道:“皮儿,此言何意?”余皮微微摇头,叹道:“叔叔做事是极把细的,黒篷卫的尸体血肉模糊,显是遭人破坏叫人难以辨别伤口,不过父亲的血衣上面可都清清楚楚,那种细长的破口,恐怕便是拜叔叔手中软剑所赐吧?”斗室无风,密室里的蜡烛却变得忽明忽暗,诸葛暗的脸在烛光照耀下阴晴不定,余皮静候诸葛暗回答,半响无言。

 “本想留点大哥的东西以作念想,没想到啊···”诸葛暗感叹间解开上衣,只见上身自左肩到右腰有一条褐色伤疤,这伤年代久远创口早愈,但新生肌肉翻转狰狞,亦不难猜想当时受伤之重。“大哥智谋武功皆在我之上,便是被我偷袭得手,也能用尽最后力气给我印上一斧,诸葛暗少有服人,大哥当真是条汉子。”

此言颇为真诚,仿佛句句皆为肺腑之言,“为了帮主之位,你便能对父亲下毒手?”余皮嗓音沙哑,头皮青筋炸起,诸葛暗微哂:“大哥身死,我便是自封帮主也无不可,何必奉个黄口小儿做那群龙之首?皮儿,帮主之位你叔叔真没放在眼里。”

 “难怪父亲一死,叔叔就自封于屋内,帮里都道叔叔伤痛过甚身体抱恙,原来是在养伤。可···”余皮还要再问,却被诸葛暗打断:“皮儿,该知道的你都已知晓,其他的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唉,大哥的血肉终究还是要断在我的手上,不过皮儿放心,一意死了,帮你换香的小四死了,王少侠、杜姑娘也快死了,叔叔送了这么多人到下面陪你,想来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

诸葛暗步步踏来,这便要动手了。余皮那几下,出其不意还有奇效,但在这关头已起不了大用。“关键时候还得靠我。”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虽然支撑不了多久,勉强也有一搏之力。

 我盯着诸葛暗,心里计算距离。“笃,笃,笃”,那是皮履与地面的碰撞之声,当第六个“笃”声响起,我一声爆喝,一跃而起,弯刀疾削诸葛暗脖颈,生死关头我自当全力以赴。诸葛暗没料我还有力偷袭,但他临敌经验何其丰富,遇惊不乱,右手疾扬,铁扇照着我面门飞来,听那破风声,若是击实了,恐怕就不是破相那么简单了。我挥刀挑飞铁扇,诸葛暗已得空自腰间一探,手中立刻多了三尺精芒,正是那压箱底的软剑绝技。我俩再不废话,蹂身而上,登时斗成一团。

我全力施为,灵台清澈明净,青霄诸般功法在我手中似是而非,姿势潇洒奥妙非凡,便是当年凶焰滔滔的枪大叔我也有战而胜之的把握,本以为收拾个心机重重的诸葛暗不在话下,可数合下来,面上我虽大占上风,可总拾掇不下守多攻少的诸葛暗。一剑在手的诸葛老贼确实大不一样,软剑伸缩如吐信毒蛇,身法变幻诡谲莫测,与我所知门派尽不相同,武功之高即便不如枪大叔也比彭退虎高上一筹。再者诸葛暗聪明绝顶,知道我不能久战,剑光闪闪总不正面交手,进退如电尽往没人处躲。时间一长,腰间疼痛渐渐加剧,痛感引发心中焦躁,焦躁导致我难以正常发挥,“老贼狡诈,且看我王大侠的手段!”心念电转,弯刀一滞,刀刃微微颤抖,拖泥带水地砍将出去。诸葛暗只觉眼前一花,弯刀竟然消失不见,不禁大惊失色,这看不见的兵刃应该如何抵挡?

看着诸葛老贼手忙脚乱,我不禁暗自得意,这招乃是我受云河星瀚的启发所创。想那云河星瀚多大阵仗,使出来风云色变,有种把人碎尸万段的凶悍,猛则猛矣,就是和我低调的作风颇不相符,于是我反其道行之,挫其锐解其锋,然后便有了这消无声息,神秘莫测的一招。因其隐隐约约,我便朦胧地称它为“一星半点”。

凭着“一星半点”我重创一心,料想不论诸葛暗如何折腾,结局也不会比一心好多少。眼瞅着刀口即将攀上诸葛老贼心口,我似乎看见了胜利的未来,“武功嘛,靠手,脑袋好使不顶用。”

我正感叹拳头才是硬道理,却见诸葛暗退至墙边,对着一处突起猛力按下,墙顶灰尘簌簌落下,似有机括被触动。

“放机关?便是硬挨几下暗青子,也要先毙了老贼。”

念想如此,我仍旧忍不住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却见一段墙面掉下,现出墙后暗格里的两道身影,一人浑身黑衣,是个黒篷卫,另一人金钗云鬓是个标致女子,居然是杜慧。黒篷卫手里明晃晃的匕首正架在杜姑娘颈间。

我想哭:“完了,老贼有人质,投鼠忌器,我还怎生下手?”手上动作停下,眼见离诸葛心窝要害不过毫厘。我之前使力过大,伤口撕裂,血又开始大股流出,眼前金星乱冒,弯刀似有千斤沉。诸葛暗看出便宜,啪地一声,弯刀被磕飞,右腿一凉,却是又吃了一剑,我半跪在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形势逆转,诸葛暗擦了把汗,道:“少侠好俊的功夫,若非在下早一步请人带杜姑娘过来,恐怕还真让少侠得手了。”

我自知无幸,本想破口大骂,结果失血过多,力有未逮,居然一个脏字儿都没骂出来。诸葛暗微微躬身;“少侠武功诸葛实在忌惮,不得已还是请少侠先上路吧。”

罢了,罢了,这辈子就是太冲动,刚刚武功大成就上了余皮的贼船,结果把命赔进去了。

诸葛暗提着剑逼过来,不知他是赏我透心凉还是抹脖子,唉,总之红颜薄命啊。我闭目待死,破风声响起,听方位居然不是冲我来的?然后便闻诸葛暗痛呼:“你不是帮中人,你究竟是谁?”还有援手?我睁眼去看,只见诸葛左臂插着一支袖箭,正满脸铁青地质问那黒篷卫。那人也不说话,翻手掏出两支匕首,撇下杜慧便与诸葛暗斗在一处。

这身手我再熟悉不过,黒篷卫便是南宫小艺所扮无疑,不过我从未向她透露丝毫风声,她怎会现身此处?难道···我去看余皮,这小子先前一言不发,此时更是面沉如水。如此老神在在,肯定是他早有安排,他倒是埋了着险棋,不过南宫小艺绝非老贼对手,暴露太早不过多赔一条命而已。

果然,即便诸葛暗受伤在先,南宫小艺也难以抵挡,不过三十七招,兜头便被软剑削开,露出底下满头青丝。谁知诸葛暗犹如见鬼,口中失声道:“是你,你为什么帮他?”南宫小艺一怔,也是不明所以,手中招式倒是不停,趁着敌人心神失守,居然在诸葛暗身上开了数道伤口。可惜诸葛暗一代枭雄,拿得起放得下,瞬时收敛心神,剑法一凝,专攻南宫小艺四肢。两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虽然诸葛暗有所忌惮,南宫小艺也非其敌手,堪堪半盏茶的功夫,南宫小艺便被逼入角落,若非诸葛暗留手,她早已死上了十七八遍。

南宫小艺苦苦支撑,酣斗中不慎招式使老,双匕被软剑一绞再也拿捏不住,兵刃飞上半空。诸葛暗双手如风,连封南宫小艺数处大穴。眼见敌手再也动弹不得,诸葛暗才喘了几口大气,看他脸色发黑,那袖箭多半喂了毒。诸葛暗嘴唇微颤,正待对南宫小艺言语二三,却听一阵破风声传来,原是有人来袭。诸葛暗心中雪亮:此间尚能活动的只有余杜二人,杜慧不通武艺,动手之人除了余皮不作他想。

诸葛暗心道:皮儿此时动手,我便只能将他当场格杀,族谱之上可再没有“余皮”这名字了。唉,若是皮儿庸庸碌碌,我们叔侄何至于此?想归想,诸葛暗手中的剑可六亲不认,只见软剑一震,六道剑芒便袭向了偷袭之人。“皮儿武艺稀松,我这‘六阳融雪’他是接不了了,但愿他去时别受太多苦···此间事了,是时候收拾那些个死忠余氏的老顽固了,盐帮姓余的时间太久,也该换换主儿了。”

诸葛暗心中计较已定,抬眼去看来袭之人,却见敌人身材高大,面目粗豪,正是盐帮上代帮主—余沛。余沛浑身浴血,口中大喝:“诸葛小贼,我带你不薄,你为何负我?”

诸葛暗素来不信鬼神,此时仍被吓得手足发软,手中杀招再也使不出去,一时只想扭头便跑。不过诸葛暗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当即一咬舌尖,剧痛贯脑,定睛再看:哪有什么冤魂索命,只有余皮单手掣斧,挟万钧之势当胸斩来。先机既失,此时格挡不及,躲闪亦不及。诸葛暗一咬牙,软剑电射而出,却是击向呆立一旁的杜慧。

我若是那持斧之人,只得收手,可余皮处心积虑便是为了这一刻,即便爱惜杜慧之才,也是万万不会停手的。果然余皮手上不停,一斧一剑,不知谁更快些。

杜慧命悬一线,正自惊慌,耳中却忽地传来余皮的声音:“你若不死,我便娶你。”

杜慧转头,正好迎上余皮三角眼中的炯炯目光,其中坦坦荡荡再无半分杂质,杜慧心中一暖,那呼啸而来的软剑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便在剑尖轻轻点破杜慧胸口衣襟之时,诸葛暗感到一股凉意透胸而过,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干,手中的剑再也递不出去,眼前余皮的身影一阵模糊,看起来竟与余沛颇为神似。诸葛暗苦笑道:“好一招夺人心魄的‘仙府烂柯’,神仙斧最后一式居然被你练成···”话未尽,胸腹血如泉涌,伤口位置竟与那旧伤所在分毫不差。余皮轻轻道:“你欠我余家两斧,第一斧先父已然查收,第二斧,今日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