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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姜衍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燕纾极少听到他这般委屈又无助的话语。

第50章

姜衍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燕纾极少听到他这般委屈又无助的话语。
那隐隐的古怪感依旧在心头不断浮现。

燕纾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拒绝,但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到底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你们。”

他闭了闭眼, 唇角也自然地浮起一抹浅笑:“你们可是我的师弟啊……”

胸口蓦然传来熟悉的一阵刺痛, 燕纾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却在姜衍望过来时, 迅速收敛神色, 自然上前一步, 将心口的异样掩藏。

“我护你们还来不及。”

姜衍眼眸间瞬间浮现出一抹欣喜。

“我便知道,大师兄对我们最好了。”

他似乎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自然牵上燕纾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走吧, 我先带你去长生殿那边,其他师弟都在那里等着呢。”

燕纾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般,眼眸不自觉地一点点亮了起来。

·

燕纾的身体原不能太过疾行。

但如今,他跟着姜衍快步走了这许久,除了有些微气喘之外, 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只不过临近长生殿时,燕纾还是不自觉慢慢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抬手轻轻抚上胸口。

“大师兄身子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吧?”

旁边的姜衍跟着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开口:“我已将师兄周身的伤势都尽力调理好了, 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燕纾回神,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

……只是有些不敢进去。

长生殿是销春尽所有弟子生前放置长命灯的所在,由历任执法长老守护。

那长命灯非寻常烛火, 灯座由昆仑墟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灯芯浸泡过寒潭深泉。每盏灯在弟子入门时由其师父亲自点燃,与弟子本命精血相连。

就算这弟子只剩最后一息,只要长命灯不灭,将其带回长生殿内,用灯中精血,便有可能再续上一口气。

若宗门之人确认身死,便由他们师父或执法长老亲自熄灭灯盏,将最后一点精血散去。

人死灯灭,去掉世间无谓羁绊,免得耽误他们过奈何桥。

——但实际上仙门之人是没有来世的,身死魂消,散于天地。

留一盏带有名姓的无灯长命灯,不过是防止那些下落不明的弟子,若真成孤魂野鬼,游魂无处依凭,还能有一线光亮指引安息。

因此,宗门历代弟子长命灯永立殿内,身死灯熄。

除了……叛出宗门。

执法长老会亲手打碎灯盏,用寒铁刃剜去灯芯上镌刻的名字,失去宗门的庇护。

燕纾的长命灯早就没了。

在两年前魔教叛乱的第一天,灯碎那刻,一瞬几乎痛彻骨髓。

燕纾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再回到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面前巍峨寂静的大殿,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师父曾经在他某次生病时忍不住骂过,若他再这般不顾惜自己,百年后他怕是真的要亲手熄了他的长命灯。

【我还等着你们几个兔崽子给我送终呢。】师父低骂一句,手中却仍认命地将温热的毛巾小心盖到燕纾额间。

床上的人已连烧了三日,脸都烧的微微凹陷下去,却仍在笑嘻嘻地插科打诨着:【师父寿与天齐,哪日飞升成神,从六界中跳脱而出,长命灯便永不止熄了。】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脖颈处再次一冰。

【别打岔,正教育你呢。】

他们师父没好气地把毛巾往他血管密集处一盖,没忍住笑骂道:【我还飞升,我哪日都要被你气飞升了,晚上做梦都是你那盏长命灯灯芯在那里颤颤巍巍地跳。】

【你安安分分给我在房里待几日,别再出去招猫逗狗我就安心多了。】

燕纾身上温度太高,毛巾带走身上的温度,凉的他不由自主扭动、挣扎,却仍开口试图争辩。

【那长命灯只要不死不是不会熄灭……师父不必担心……】

【这话你去跟你小师弟说吧,我才不担心。】师父收回毛巾,意味深长地又瞥了他一眼。

燕纾微微一怔。

【渊儿那孩子在殿内眼也不眨地替你守了好几日,生怕你那飘飘悠悠的烛火哪次真的断了,被执法长老一个不小心直接熄掉。】

自家师父垂下眼,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终于降下去了没忍住用指腹又轻轻戳了一下。

【就算为了你这个傻师弟,你能不能也快点好起来?】

·

手中忽然一凉,燕纾回过神,下意识转过头,正看到边叙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将一盏崭新的长命灯轻轻送到了他手上。

“师父已经故去了,执法长老应允,让大师兄自己亲手点上。”边叙低声开口。

不远处的明夷也乐呵呵凑上前,蒙着黑纱的脸在燕纾脖颈间亲昵地不停蹭着:“是啊是啊,大师兄快进去吧,这一日我们和大师兄都已盼了许久了。”

这种场景几乎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燕纾手指一点点攥紧那冰凉的底座,神情不自觉柔和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抬脚,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动作一顿,环顾了一圈四周:“九渊呢?”

话音刚落,周围三人的神情都微妙起来。

姜衍先一步反应过来,笑着开口:“小师弟可能有事去忙了,大师兄先进去吧,我让边叙出去寻一下他。”

燕纾有些迟疑地转过头,身旁的明夷却已经一把揽住他的腰,半推半抱地将人带了进去。

·

大殿内无数的长命灯无声燃着,将空旷幽暗的大殿似乎也隐隐填满。

燕纾捧着那长命灯盏,跪在蒲团中央,慢慢抬起手,将指尖一点血珠滴在灯芯处。

长命灯芯与精血相连,然后再以特殊灵力布法催燃,方连结成契。

但燕纾几次抬手,最终却又没忍住放了下来。

“不,不行……”

他额间浸出冷汗,心中的异样与不安感越发强烈。

“这不对……我现在不能点……”

他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思绪仿佛被蒙在水下一般,昏昏沉沉地理不出头绪。

手中的长命灯仿佛有千钧重,燕纾手臂不自觉颤了起来,手腕一点点下垂想要将那灯盏放下,下一秒却感觉腕骨一沉。

“怎么了,大师兄,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衍担忧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燕纾脸色苍白,恍恍惚抬起头,下意识点头:“是,我有点难受……能不能先不要……”

他只觉得从前一直觉得温暖和煦的大殿蓦然阴森起来,窒息感压的他一阵喘不过气。

燕纾一边说一边撑起身,摇摇晃晃想要出去:“我有点口渴……能不能先去喝口水……”

下一秒,手腕间一阵力道忽然传来。

燕纾猝不及防,踉跄一步重新跌坐在地,听着自家二师弟温和地笑了起来:“当然,大师兄若不舒服休息一下便好。”

他这般说着,握着燕纾的手腕却没有松开。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长命灯重新托了起来:“只是点这长命灯,不是大师兄一直的念想,我只是担心时日一长,再徒增难过。”

他仿佛诱导般,轻声缓缓开口:“大师兄点完了,也好在这里,和师祖、师伯等说说,你两年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燕纾跪坐在原地,原本有些清明的眼眸再次一点点恍惚起来。

“是……这是我一直想要的。”

他垂下头,慢慢顺从地抬起手,掌心间慢慢聚起一道灵力。

下一秒,手腕却再次一紧。

燕纾心神一震,手指下意识一松,那长命灯蓦然从手中跌落,“啪”的一声,瞬息落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他倏然偏过头,正对上一袭碧色的平静目光。

“九渊……?”他喃喃张口,看着谢镜泊攥着他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

燕纾怔了怔。

旁边的姜衍已咬牙站起身:“谢九渊你做什么——”

但谢镜泊只目光一寸不错地望着跪坐在蒲团上的人,手上忽然用力,将人直接拉了起来:“若不想,便不要做。”

燕纾下意识跟着他站起身,不顾其他几人在身后的呼喊,踉踉跄跄地被他带到殿外。

檐角的铃铛被风吹的轻轻一响,一阵暖风蓦然袭来,燕纾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

手腕处忽然一松,燕纾匆忙抬起头,便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松开他的手,低声落下一句“等一下”,便径直向前走去。

“你去哪里?”

燕纾顾不得许多,一闪身,直接错步拦到他身前,笑眯眯抬起眼。

“这许久不见,九渊怎么还是如小时一般,一见我便还是要逃呢?”

他不管不顾直接凑到谢镜泊近前:“刚才不是你把我从长命殿里拉出来,如今我对销春尽也不熟悉,无处可去,你可要对我负责到底啊。”

谢镜泊垂下眼。

面前的人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眉眼带笑,披着一袭火红狐皮,领子处的茸毛都遮住了大半张脸,也完全不在意,活脱脱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狸猫。

谢镜泊静静看了几秒,忽然开口:“厨房。”

“嗯?”燕纾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厨房?”

“你方才不是说你渴了,想要喝水。”谢镜泊低声开口,终于忍不住抬手将全部戳到脸上的绒毛一点点帮他捋平。

“长命殿只有执法长老一个人看守,执法长老清修多年,向来冷茶冷饭,你喝了会难受。”

燕纾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随口编的胡话。

他眼眸间闪过一丝心虚,轻咳一声,忍不住继续开口胡搅蛮缠:“那去厨房不能带上我吗?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手腕处再次微微一紧。

谢镜泊自然地抬手将他拉住,神情间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你从前不是一向犯懒,从来指使我干这干那,向来不愿多走半步。”

他一边听话地拉住自家师兄的手,放缓了脚步慢慢向前走去,一边语气间忍不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几分调侃。

“怎么今日突然改主意了?”

燕纾再次一噎。

谢镜泊极少这般同他开玩笑,要么冷着一张脸,要么直接躲着他。

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张了几次口,终于听到面前的人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开口:“逗你的,师兄,你若想跟我去,便一起去吧。”

燕纾回过神,蓦然弯起眼,紧紧攥着他的手忙不迭点头。

·

谢镜泊泡的茶向来最合他心意,燕纾捧着暖呼呼的茶盏,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听着谢镜泊的声音再次传来。

“师兄接下来想去哪里逛逛吗?”

“啊,我想去九渊床上……”

燕纾下意识开口,却听旁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谢镜泊手中的铜制茶壶砰然落地,溅起一地热水,耳尖一阵通红。

燕纾瞬息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想要改口,下一秒却看面前的人面不改色拾起茶壶,低低应了一声。

“好。”

“不过晚上再去吧,现在先不急。”

燕纾不可置信地倏然睁大眼。

这会轮到他手指一颤,好险不险杯子没有飞出去,温热的茶水却瞬间洒在手上,他下意识“嘶”了一声。

“没事,没事,温度适宜,一点都不烫……”燕纾下意识匆忙开口。

但他皮肤白,瞬间便红了一大片。

他背过手就想要往身后藏,下一秒却看一只手径直覆了上来。

谢镜泊沉着脸将他的手包到掌心,一股温和的灵力瞬间袭来,将那阵刺痛缓解。

“还疼吗?”谢镜泊低声开口,半天却没有听到回答。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看面前的人目光落到他光洁的手腕上,只怔怔地盯着,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匆忙笑了一声。

“不疼不疼,当然不疼。”

他不着痕迹地抬手将自己的手一点点抽了出来,随手转了转手背,笑眯眯开口:“你瞧,一点痕迹也没有,都说了不烫了,你再晚来一会儿水都干了。”

谢镜泊沉默几秒:“……那是刚才我用灵力把痕迹消去了。”

燕纾愣了一下,讪讪放下手,捧着茶盏躲在氤氲的薄雾后,讨好般弯了弯眼。

谢镜泊看着面前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人,微微皱眉:“师兄你怎么了?”

“我没事。”燕纾回过神,迅速摇头,却仍旧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有些迟疑的神情一点点缓和下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轻声开口:“可能是茶水太好喝,一时间有些困了,九渊方才说什么?”

谢镜泊静静地定了他几秒,才再次开口:“我说——”

“师兄方才是想要去……祭拜师父吗?”

燕纾握着茶盏的手倏然收紧。

·

销春尽逝去的门人,能寻到尸身的,都会葬在东南角一处梨花园里。

燕纾回宗后,曾经几次坚持不下去时,都想偷偷溜过去,但最后到底还是忍下了。

如今正值春日,满院的梨花正当时,纷纷扬扬的皎白花瓣从空中落下,静谧凄清。

燕纾恍惚着抬脚踏上一地落白,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燕纾下意识回过头。

谢镜泊落在他身后一步之外,微微摇了摇头:“师兄自己进去就好,我在这里等师兄回来。”

燕纾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复杂地望过去。

半晌,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两年前的真相,我之前许多细节,大概是没有详细说明。”

“九渊不想听听吗?”

面前的人似乎迟疑了一瞬,到底摇了摇头:“不用。”

燕纾微微一愣。

他听着谢镜泊继续低声开口:“师兄定有单独想和师父说的话,我若不方便听,还是不去为好。”

他抬起头望向燕纾,神情平静:“若师兄有什么事,随时唤我便好。”

燕纾盯了他几秒,半晌轻轻吐了一口气:“多谢。”

·

春山薄暮,梨枝低低垂落,被满树的白蕊带的随风轻舞。

青石墓碑在花影间若隐若现,经年累月被花露浸润的碑面像浸在寒潭里的玉璧。

陈年的落花在阶前堆出三寸霜色,燕纾抬步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到墓园的最深处,慢慢跪了下来。

“我终于来看您了……师父。”

他垂下眼,半晌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会怪我……这么久都没来看您吗?”

青色墓碑旁落满了一地碎玉,但石面光洁干净,一看便有人经常来此扫撒。

燕纾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冰凉的石碑。

“不过师弟们把您照顾的很好,您应该也不想看到……我这个逆子吧。”

他身形晃了晃,没忍住单手撑在地上,将额头一点点抵了上去。

“可是我好累,师父,”燕纾喃喃开口,“我好想见您。”

他们师父一直便是个老顽童的性子,行事大大咧咧,有时被惹急了却也忍不住和他斗嘴,但向来也最护着他。

燕纾微阖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意,“您如今没了我,会觉得无趣吗?”

·

燕纾从小性子便跳脱随意,偏又完全是个病秧子。

不能疾跑,不能吃辛辣食物的,不能心神太过激动,不能太过劳累……按照他师父的说法,他最适合修的就是“无情道”,清心寡欲地过一辈子。

但实际上……他们这个师父,连让燕纾在房内乖乖躺几日都做不到。

【您怎么在这里啊,师父?】

燕纾悄悄推开自家师父的殿门,看到正中央端坐的人,先是一怔,紧接着目光落到旁边桌上摊开的几本心法秘籍上,蓦然失笑。

【师父……您不会真想让我去修无情道吧,我若修了,您平日得多无趣啊?】

下一秒,他便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人闻声慢慢睁开眼,隐隐瞥了他一眼,蓦然抬手一翻,露出心法后藏着的一本《清心咒》。

燕纾眼眸间闪过一丝心虚,讨好般弯眼。

【让你修无情道不如我先去修,反正异曲同工。】师父望着面前一袭红衣大摇大摆走到他身前,低哼一声。

【这是我的大殿,我不在这儿在哪?】师父冷哼一声,【让你来我殿里住着修养,你倒好,想方设法地背着我溜出去,我守在这正门都不管用,能耐又精进了?】

【都是师父教的好。】燕纾笑嘻嘻地寻了个蒲团跪下,恭敬开口。

他们师父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哼笑一声,悠悠开口:【玩尽兴了?】

【还可以吧,销春尽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今日山下好似有集市,若能下山玩就好了……】燕纾耸了耸肩。

【真是溜出去玩了?】师父冷笑一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溜下山?】

【大概过两日,今天有些累了……】燕纾下意识开口,倏然反应过来什么,哂笑着抬眼。

他听着自家师父果不其然冷哼一声:【你是真不把自己生病当一会儿事是吧?】

【生病了便应多活动,而且我这不是特意过来陪您吗?】燕纾笑眯眯开口。

师父看着底下把几个蒲团团吧团吧堆到一起,舒舒服服躺在上面的大弟子,眉心跳了跳。

【你不来我至少能清净两日。】

燕纾蓦然笑开:【要清净做什么,人生不就要热热闹闹的。】

师父见他仍旧在插诨打科,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你还狡辩,你真是去玩了吗?怕是又去管什么闲事了吧?】

【刚才长老殿来跟我告状,说你去他们后院那里捉弄他们的乌鸦,好几只毛都拔光了。】师父咬牙,【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长老养那么多乌鸦做什么,好生古怪,好几次发狂在那里乱抓乱挠,宗内好多弟子都不堪其扰。明夷眼馋那些乌鸦许久了,这次就带他过去瞧瞧。】燕纾愣了一下,紧接着不以为意地笑眯眯开口。

【那些乌鸦关你什么事——你小心哪天事惹大了,我也兜不住你,让执法长老把你的长命灯撤了,你就安分了。】师父警告般开口。

【那怎么可能。】燕纾蓦然笑了起来。

【我永远不可能叛宗的。】

他眨了眨眼,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开口:【而且这些事,长老殿的长老一直没过来找我,定是师父帮我挡下了吧。】

自家师父眼尾跳了跳,却也不置可否地别过头。

燕纾没忍住再次笑出声,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师父。】

师父别过头不去看他,燕纾也不在意,忽然不紧不慢爬起身,轻轻打了个响指,那散乱的蒲团便一瞬被摆的整整齐齐。

师父再次转回眼时,便看到双手乖巧放在膝上,两袖衣袍落的工工工整整,正襟危坐一脸无辜的大弟子。

【师父喜欢我这般吗?】“乖巧”的大弟子抬起头,向来滴溜溜转的眼珠一派温润,弯腰浅浅行了个礼,

师父眼尾抽了抽,看着面前难得正经的人,只觉得浑身不适。

——他总怀疑自家这个徒弟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喏,师父也不喜欢我这样,那我还是随心所欲的好。】

燕纾伸了个懒腰,又重新恢复一贯慵懒的模样。

他仰头望着自家师父,忽然轻声开口:【师父是不想让我管那么多事情,怕我心力耗费太过,难以长久吧。】

自家这个大弟子向来有一颗玲珑心思,许多事情一看便透,只是有时……慧极必伤。

师父沉默了一瞬,垂下眼望着面前的人不说话。

【你及冠的字我给你取好了。】他听着自家师父忽然开口。

【单名一个“纾”。】

离他及冠时日还长,燕纾愣了一下,神情瞬间一喜:【多谢师父。】

【我希望你能随性纾缓,不要去在意那么多……与自己无关的事。】师父低声开口。

【可是“纾”字也有“毁家纾难”的意思,】燕纾思索一瞬,笑着抬眼,【有些事,我既能做,便应尽我之所能。】

【我不想薄情寡义,那样的人生太过泾渭分明,太过无趣,师父也会很无趣的。】

【您放心,我定努力活的长长久久的,一直陪着师父和师弟们。】

大殿内一片安静,燕纾自家师父神色也一点点缓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忽然却感觉身后一阵巨力传来。

他猝不及防被推着向前,冲进旁边的一件房内,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而关。

【日后怎样随你,但你这两日也得给我安安分分待在屋里养病。】

燕纾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头,听着门外自家师父有些别扭的声音传来。

【随心所欲是吧,我以后来个冷心冷面的人好好治你,你便好了。】

·

几片梨花飘飘悠悠落到燕纾肩头,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燕纾回过神,微微睁开眼,抬手将那轻薄的梨花接住。

周身仿佛有一阵阵疲倦感不断袭来,压的他几乎想要就地蜷缩着睡去。

“我好想在这里一直陪着您,师父。”

他闭了闭眼,唇边却慢慢浮现出一抹苦笑:“但我知道,这是假的。”

“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我不能……一直耽误在这里。”

燕纾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指腹眷恋地在冰冷的墓碑上轻轻划过。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来陪您。”

他忽然一抬手,掌心间蓦然凝聚出一道修长的灵鞭。

——八万春。

燕纾垂下眼,有些留恋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长鞭。

“真是费心……连我的鞭子都还给我了。”

他忽然一抬手,鞭尾尖端直直地向自己喉头刺去。

下一秒,一道寒光忽然闪过,“叮”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挡在了他咽喉前。

燕纾神情间没有丝毫意外,不紧不慢睁开眼。

“忍不住了?”他笑着开口。

“没能问出我给你们准备的揭露两年前真相的大礼,实在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