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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片刻后, 司危离开卧房, 顾晏躺在床榻上, 头裂开似的疼。

第50章

片刻后, 司危离开卧房, 顾晏躺在床榻上, 头裂开似的疼。
昨夜后来发生的事,他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叶梓似乎向他提到了怀远。这个名字一出,顾晏很快缕清了前因后果, 叶梓应当是去过别庄了。

他应当也进了那间密室,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叶梓没有那些记忆,他根本不会觉得那画中人是他自己。

难怪从那日开始,他便时常出神,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顾晏胸口血气翻涌, 眼底隐隐显出血色。

若是这样,那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与那人而言根本不是浓情蜜意,而是一把把冰冷刺骨的尖刀, 与凌迟无异。

顾晏闭上眼,想起了他昨日最后对叶梓说的话。

“你在说谁……是我, 还是怀远?”

“你就是怀远。”

顾晏不敢想,原本就对他有误会的叶梓,听到这话会有多难受。他多半以为, 顾晏只是将他当做了怀远的替代品吧。

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叶梓被他拿那些自以为是的甜言蜜语凌迟了这么久,他竟还在责怪对方不够坦率,怨他不肯将心事说出来。

他怎么能……

顾晏脑中昏昏沉沉,一面想着自己怎么还是如此这么不长进, 明明发誓不能再伤害他,却仍害他难过。一面又想着他不能让叶梓再这么误会下去。

他得把真相说出来,就算叶梓知晓后怨他怪他,不相信他,他也不能仍由那人继续伤怀。

顾晏胸口闷得发疼,正要起身,不小心牵动了腹部的伤势。剧痛引得他喉头一阵腥甜,顾晏终于忍不住偏过头,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

“王爷!”秋棠正领着裴戈走进来,恰好看见顾晏咳出了血,连忙走上前来。

顾晏满目血色,胡乱拉住身旁人的手,哑声道:“……阿梓在哪里?”

秋棠眼眶都吓红了,忙道:“王、王妃还未回来,裴大夫来了,您先躺下,让裴大夫替您看看。”

顾晏怔愣一下,轻声问:“他没回来?”

“为何没回来?”

顾晏眼中鲜红似血,声音嘶哑:“他去哪里了?他……”

顾晏话还没说完,秋棠身后的裴戈快速上前,在他肩头的穴道点了两下。顾晏身子一软,倒回了床榻上。

随后,裴戈转头对秋棠道:“姑娘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在。”

秋棠迟疑一下,应了声“是”,转头出了门。

裴戈在床边坐下,伸手扣在顾晏的手腕上。片刻后,裴戈皱着眉松开了手。他从药箱中取出几枚银针,在顾晏手臂几个穴位扎了几针。

半晌,顾晏悠悠转醒。

裴戈撤了针,道:“王爷,您感觉如何?”

顾晏面色苍白,神色却已恢复清明,哑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裴戈斟酌一下,答道:“您的伤势原本没有大碍,只是那一剑伤了元气,必须要平和心绪、静心调养,切忌思虑过深,否则气血攻心,恐怕……”

顾晏头还疼着,皱眉道:“裴大夫直说吧。”

裴戈敛下眼:“在下先前与您说过,您经年累月服用那药,在体内积了余毒。这些余毒原先被您压在体内,现在元气大伤,正是病症趁虚而入的时候。”

顾晏道:“还能治吗?”

裴戈答道:“可治,也不可治。”

顾晏问:“何意?”

裴戈如实道:“那药出自在下之手,每次用药在下心里有数。只要对症下药,虽说费些功夫,但不是不能治。可……王爷,恕在下直言,您若一直这般心疾难愈,情绪大悲大喜,就是用再好的药,在下也无能为力。”

顾晏淡淡一笑:“我明白了,裴大夫开药吧。”

裴戈应了一声,正要转头离开,顾晏突然开口:“方才你见到王妃,他怎么样?”

裴戈迟疑道:“王妃……看上去精神欠佳,似是有些疲惫憔悴。”

顾晏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忍着头疼问:“他去了哪里?为何不与你一道回来?”

裴戈道:“他只让在下尽快赶来王府替您看病,并未告诉在下他要去何处。”

顾晏道:“我知道了,有劳裴大夫。”

裴戈开好药,又嘱咐了王府下人一些用药事项,才离开了王府。派人送走裴戈后,顾晏叫来秋棠:“派几个家丁出去,将王妃找回来,城里找不到就出城找,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

秋棠听言一惊:“王妃他……”

顾晏没有多说,只是道:“去办吧。”

秋棠听命退下,顾晏倚靠在床头,苦笑一声:“这傻瓜……”

从医馆出来,叶梓没有回王府,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刚化成人形的时候,他很想离开,却被顾晏派人关在王府里。而后,他答应顾晏假扮王妃,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王府,再也没有想过离开的事。

后来,他有机会离开,却舍不得走,更不知该往哪里走。

原来没了顾晏之后,他在这个世界真的无处可去。

叶梓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依赖那个人。是从他对自己百般迁就,温柔对待,还是从他在外人面前对他义无反顾回护,又或者是……从他对那株小草悉心照顾的十年开始。

十年前,叶梓来到这个世界,变成一株不能说话不能行走的植物。

刚来的时候,他很害怕。他甚至想过,若他不在王府,而是在某个风吹雨淋的深山中,他恐怕早就被不安和寂寞逼疯了。

在最不安的那段日子里,是顾晏每天在他身边,给他浇水除虫,陪他说话。是他让叶梓觉得,他仍有人陪伴,他不是孤身一人。

从十年前开始,顾晏就对他很好很好。

只是他那时什么也不懂而已。

叶梓浑浑噩噩朝前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喧闹的街头,走出了城门。回过神来时,他已站在城外的官道上。

叶梓回望长安的方向,远处的城门已在绿树遮蔽中看不真切,他怔怔站在原地,心下踌躇。

他真的要就这么走了么?

上次知道他被关进牢里,顾晏都那么着急害怕,若是知道他走了,那人会不会又犯病?

他犯起病来那么难受……

可不走又能如何,顾晏喜欢的不是他,就算那人现在能从他身上得到些许慰藉,迟早也会想清楚他们并非同一个人。

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那人会把他赶出王府么?或者,将他留下,视他不存在,让他继续当一个假的瑞王妃。

无论哪一种,叶梓都无法忍受。

叶梓紧咬着下唇,久久无法继续向前。

这些他都明白,可……他不想走。

他舍不得。

他求不得,却也放不下。

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叶梓身后响起:“喂,少年人,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叶梓转过头去,那是个须眉皆白的老者。

老者童颜鹤发,一身道袍洗得泛白,身后背了个同样洗得泛白的包袱。见叶梓朝自己看过来,朝他咧开个和善的微笑。

叶梓抹了抹眼睛,摇头道:“没、没事。”

老者捋着胡须走上前来,教训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遇到点小事就哭哭啼啼,没见过大世面。”

叶梓平白被人训了一通,耐着脾气道:“您有什么事吗?”

“自然有事。”老者理直气壮道,“贫道云游四方,见你心事重重,特来开解一二。”

叶梓:“……”

叶梓道:“多谢,不过不用了。”

叶梓正想离开,却被那老者一把抓住:“欸,别急着走嘛。贫道看你我有缘,不忍看你伤心难过,你将心事与我聊聊,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叶梓无奈道:“真不用。”

“用,当然用。”老者认真道,“实不相瞒,贫道是终南山得道仙人,此番来长安,是受一位故人所托,前来长安城收妖。”

叶梓一怔:“你是来收妖的?”

老者捋着胡须,得意洋洋:“正是。”

“那……”你知道自己面前就站了个妖怪吗?

叶梓心情复杂,咽下了后半句话。

这位恐怕就是传闻中那种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了。

老者毫无察觉,厚着脸皮吹嘘:“贫道不仅道法高强,且乐善好施,最喜欢替你们这种迷惘中的年轻人排忧解难,开解心事。我也不需你什么报酬,只要请贫道吃一顿饭便可,小公子觉得如何?”

叶梓隐约意识到什么,上下打量他片刻,试探问:“你几日没吃过东西了?”

老者叹道:“已有三日了。”

叶梓:“……”

城外驿站,叶梓抿了口茶,扫了眼身旁大快朵颐的老者,将他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吃慢点,小心噎着。”

老者顾不得答他,灌了一杯茶,又从桌上拿了个包子。

这老者名为广虚子,自称是从终南山得道,四处修行,声名远播。不久前,他接到长安城中一位大人物传信,说长安城中出了妖怪,让他前来收妖。

可他刚没出发多久,就在一家黑店遭了贼,浑身盘缠被洗劫一空,连马车钱都付不起。几经辗转,才到了长安城外。

叶梓忍了又忍,最终善良的没问他为何得道高人不能缩地千里,御空飞行。

一把年纪还出来招摇撞骗着实不易,就别戳穿了。

广虚子吃饱喝足,叶梓正想与他告别,却再次被那人拉住了。广虚子笑道:“叶小公子不让贫道替你排忧解难,贫道也不能吃白食。叶小公子家在何方,等贫道去长安收了妖,得了酬金,再登门道谢,将钱还给你。”

叶梓摇摇头,眼神暗下来:“不必了,我……我没有家。”

广虚子还当他只是托词,宽慰道:“怎么会没有家,叶小公子别与我客气。实不相瞒,请贫道来捉妖的,是当今护国公家的大公子。这事要办成了,少不了奖赏的。”

叶梓一怔:“你说是谁?”

广虚子笑道:“温熠,温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