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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8 Mendelssohn E op64

第50章 08 Mendelssohn E op64
  陆惟是自记事起,身边就只有母亲。

  秦雪告诉他爸爸过世了,家里没有留任何照片,曾经翻相册,偶尔会发现有些照片被剪掉了一半,秦雪说是怕自己睹物思人看了伤心。

  在秦雪的描述里,陆惟虽然没有父亲,但是父亲是爱他的,是个好人。她很少对孩子撒谎,也很少有答应而做不到的时候,但这是她撒过的最大的谎。她宁可给陆惟编造一个童话,也不想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强加到儿子身上,这位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女性,意外地少了些伤春悲秋的愁绪,在这方面看得很潇洒。

  小时候的陆惟不疑有他,等到长大一些了,就隐约意识到不对了,如果亲爹真的是过世了,那么这么多年了,都不带他去扫个墓吗?

  不过他那时候已经到了能够领会妈妈苦心的年纪,所以一直没有提。少年时还总是为这事旁敲侧击地打探,但是也没打探出来什么,他妈妈当年是跟人私奔的,周围亲戚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外公外婆那时都已经过世,就算还在世,恐怕也不会告诉他。到后来又觉得无所谓了,有没有爹又不影响什么,他对自己亲爹是个什么人越来越没有兴趣了。

  如果不是陆博容突然横插一脚地出现,陆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刨根问底。

  也是在陆博容出现以后,陆惟才去跟知情人打听清楚,虽然仅有的那点远亲们都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但是秦雪总是会跟朋友谈心的,比如应笙,就是这么一个半知情人。

  当然,应笙毕竟是对他母亲动过心思的人,说出来的话总带着明显的情绪,基本都是在骂渣男。陆惟也不确定他说得几分是实情几分是带着感情色彩的加工,但是有一点应该是没错的,秦雪当年是跟着陆博容私奔过,两人还偷偷领过证。

  当时陆惟的外公虽然对女儿说了“断绝关系”之类的狠话,但是私底下还是心疼独女,陆惟出生时没有地方落户口,外公心软,就让陆惟上了自家的户口,只是名字依然姓“陆”。那时候老人家也是真心希望二人能真的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没想到,户口上了没多久,陆博容就有了别的女人,秦雪怎会是能忍受这种事的人,干脆利落地斩断关系,她抱着陆惟回家时,陆惟甚至都还没有学会走路。

  而此时此刻,在台上满脸沉重地发言的陆博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出轨的事实,而是编了一套粉饰过的说辞。

  “我与他妈妈在大学里谈了几年恋爱,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肯定能这么走下去。”陆博容眼里透出一丝怅然,“可惜,我们两家人都不支持我们在一起,先是断了财务来源,之后又频频在工作上阻挠,我不怕过得艰难,可家里又有了新的威胁……”

  陆博容当年或许的确遭遇过来自家里的压力,秦家虽然也不算普通家庭,但是比起陆家的基业的确还差得远了些,陆家老爷子理想中的儿媳,恐怕就是陆安回母亲那样的出身。

  但陆惟依然觉得挺可笑,陆博容这么一说,就好像他自己多么多么冤屈,成了棒打鸳鸯的受害人,反正陆家老爷子已经过世,把锅往死人身上推这事儿,陆博容干得还真一点不亏心。

  这出戏陆博容唱了一会儿,在场人甭管怎么想的,反正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而稿子也差不多到了尾声,陆博容忽然一敛怀念和愧疚的神色,露出一个好似勉强却又得体的笑容:“年轻的时候没胆量提起这些往事,但毋庸置疑,这实在是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作为。老爷子走之前也颇为后悔,留下遗言,想把大孙子接回来,可这孩子早早判给了他母亲,我前妻性格果决,我也无颜向她提出那样的要求,没想到又出了意外,前妻亡故……今天在这说开,一来是想补偿儿子,弥补自己的过错,二来,也不想再听到什么会伤害到他的流言蜚语。”

  “小惟,爸爸向你道个歉。”

  满场寂静。

  陆沛兴站在不远处,震惊得瞪大眼睛,自陆博容提到原配起,他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这是一个公开场合的自扒,哪怕粉饰得够好,哪怕现场没有媒体、这事只在圈内传播,也多少会被陆博容本人的声誉造成影响。可是他那事事利己的父亲居然做出来了。

  什么补偿陆沛兴根本不信,这明显就是帮陆惟正名。想他陆沛兴刚到陆家的时候,风言风语可比陆惟遭受过的多多了,甚至连他妈都被人冠以各种侮辱的名号,陆博容也不见得管过。

  他也不是没有求助过,却只得到不耐烦的表情,他口上喊“爸”喊得勤快,实际上根本没敢把陆博容当成寻常父亲那样,别说像陆惟那样冷冰冰了,他连一句不够恭敬的话都不敢说,处处谨慎。

  可是怎么到了陆惟这,便能随心所欲,而陆博容仍愿意栽培他,给他找师父,给他最好的机会,甚至为了陆惟愿意牺牲自己的声誉。

  就因为他是B大的?就因为成绩好?

  陆沛兴咬住了牙,看着台上的陆博容揽着陆惟的肩,换了一种活络的语调,开始跟大家介绍陆惟,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他心冷之余,还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把陆氏拿到手,让这两人都后悔。

  陆博容的发言完毕,反倒是收获了一些掌声,在圈内人看来,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他们中许多人,做得比陆博容还过,根本不在意这点小过往,少有一些原则强的,听到陆博容的反思道歉,也都得叹一句:“这个年纪尚能知错能改,有魄力。”

  在陆沛兴看来甚是毁誉的这些行为,却没有丝毫影响宴会的气氛,反倒让不少人有些佩服陆氏这位董事长的魄力。陆惟对这反应丝毫不意外,要是这事真的弊大于利,陆博容就不会答应他做这件事了。

  说到底,陆博容只不过是年轻时迫于家里的威压放弃了“爱情”,而且还算是协商离婚,顶多说一句年轻人不负责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可带来的好处就不止一点了,这一来,陆惟的身份会好看一点,未来如果陆惟真继承公司了,不知道能省多少公关的成本,二来,以后陆惟进了总公司,也更能服众,那些蠢蠢欲动想掌握更多话语权的高层也能被镇住小心思,三来,自然是顺便给陆惟卖个好,让他更诚心一点。

  宴会结束时,陆惟四处寻找着郁启非的身影。他早早地带着陆安回一起出去透气了,陆惟本来没放在心上,可是刚刚他注意到一直在跟老友交谈的陆博容也没了影儿,忽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送走一波人,陆惟便急匆匆地出了宴会厅,没走多远,便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两人就在室内花园旁边的一处角落里,不算隐蔽,看起来还有说有笑的。陆博容远远看到他,似乎是跟郁启非说了些什么,便去送客了。

  陆惟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紧张已经流露在面上,眉头紧皱,连肩膀都是紧绷着的。

  郁启非背着琴朝他走来,笑了笑说:“今天你不能回家对吧?”

  “也可以回。”陆惟毫不犹豫。

  所谓做戏做全套,他本来是该跟着陆博容回陆家一起过个元旦的。

  “还是去吧。”郁启非说,“难不成要小回一个人在那破地方待着吗?”

  陆惟听他说“破地方”,一下子敏感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陆惟又忍不住皱眉了,如果真是“没什么”,那郁启非应该会告诉他,这样的回答反而更像是受了委屈。

  但是紧接着,郁启非就把手机摸了出来,录音页面赫然在开着。

  陆惟诧异了一下,随后接过来听,两人的确也没聊什么,起初是陆博容没话找话,问了点年纪成绩学什么专业学琴多久了之类的。事实上陆博容早就调查过,这只是拉进话题的前戏。

  之后陆博容突然问:“你们未来什么打算。”

  他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显然是在问他们两人感情之间的打算。

  但是郁小非怪聪明的,立刻就开始谈“职业生涯规划”,谈了几句后,陆博容连忙找了空子打断:“我问的是你们。”

  录音里的郁启非状似恍然大悟,那一声长长的“哦”叫此时正在听录音的陆惟忍俊不禁:“我们还没想好呢。”

  之后聊了没几句,陆惟就来了,陆博容最后丢下的一句话正是:“这事希望你们都有分寸,不然,恐怕有些事就不能随你们小年轻的愿了。”

  陆惟还挺不可思议的:“他居然没为难你?”

  陆博容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肯定懂得怎么人模狗样地挖苦人,像他这样的老狐狸,随便抛出几个犀利的问题,就能让郁启非没法回答,这么客气,倒是让陆惟有点意外。

  只见郁启非眼里露出狡黠的光:“当然没有,因为我是当着他的面,按下录音键的。”

  陆惟一愣,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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