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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洞房花烛

第508章 洞房花烛
灵堂内, 白烛煌煌,摇曳暗影。

“卿卿。”谢衍看似君子温润, 却以绝对占有的姿态,俯身,将谢夫人消瘦的身躯从腰身处虚虚环住,好似把他精心栽种的花朵锁在臂弯里。

“夫君……要带我走了吗?”

在意识到魂归的夫君是亡灵,他伸手却无法触及时,美人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来。

呼吸越来越轻,他不饮不食,如同啼血的子规, 把自己锁在亡者的灵堂里,显然是没打算出去。大抵是打算熬到油尽灯枯而死。

亡灵虚无缥缈。他的血与泪, 没有沾湿亡者的魂魄, 只污了棺木中一副洁白的衣冠。

谢夫人青丝如墨, 眉目含愁, 痴痴望着他, “……您是怜我, 等了太久, 终于肯回来带我走了吗?”

凡俗修真者死于雷劫, 几乎没有留下尸身来的。

大多都只能备好亡者常用的衣冠,以此代身, 停灵七日后, 葬了或是烧了, 算作了却尘缘。

“卿卿。”谢衍抵住他的额,温声说,“别哭, 现在你碰不到我,是因为你……”

他还没说完方法,却目光灼然如电,望向闭锁的灵堂方向。

砰、砰、砰——

重重的砸门声。

“卑贱的凡人,把灵堂结界打开。”

饱含恶意的声音响起:“你那死鬼夫君早就没了,区区一个凡人,年纪轻轻守了寡,没人护着,还妄想留住这些珍贵的修真功法和财宝——”

“交出来!这是属于修真者的珍宝,你一个废物,连灵骨都没有,若是没你那夫君遗留的脸面护着,就算坐拥金山银山有什么用?我们没把你一起收用了,就是尊敬大能、尊敬逝者了。”

这大抵就是这出戏折子里的固定剧情了。

谢衍的神情冰冷,气压逐渐降低。

这折子戏是怎么写的?七日停灵还没结束,就有人胆敢欺上山门,夺他功法,辱他道侣……

莫说他还没死。就算是死了,以圣人的赫赫威名,谁敢这样上儒宗?

门外魑魅魍魉的声音,满怀淬毒的恶意:

“哈哈哈,别说,老子看这位谢夫人也是倾国倾城之貌,就算被那位用了这些年,也是风韵犹存啊。可惜还是守了寡,不如趁着年轻,早早挑个如意的改嫁了,以这般美貌,怕是也有不少修真者愿意一亲芳泽。”

“再说,能玩一玩大能修士的未亡人,咱们也是大能的待遇了,不亏,不亏,啧啧啧……”

“好了,还是功法重要,对咱们而言,凡人尝个新鲜。谁还像‘那一位’那样,明明修的是无情大道,却对凡人动真情,甚至不惜娶了做道侣……怕不是遭了天谴,死于情劫吧?”

“是极,是极,都说这‘谢夫人’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精鬼魅,专门吸修真者的精气,还害了丈夫性命。现在没了靠山,在这里装可怜,寻死觅活的,就是在等不知事的正人君子出头呢,真要那么贞洁,直接撞柱子啊,哈哈哈哈……”

谢衍的眼神彻底沉下来。

再去看怀里的谢夫人,已是倚靠在棺木的角落里,抱着他的衣冠,颤抖如秋风中的树叶。

他的面色雪白,喃喃道:“夫君,我没有害死夫君,我没有……不是我害死的他,我不是故意引诱……我克制不住,我只是爱他而已。”

敲门声更响了,明明是戏中一折,对白却隐隐带上些现实的影子,句句锥心刺骨:

“圣人的传承,当然属于仙门。你什么身份,配么?”

“你也不过是他的遗物罢了。”

“遗物。”

句句回荡在灵堂内,谢夫人从苍白的自我辩驳,到沉默无言地听着这些指责。

谢衍此时是亡灵之身,触碰不到他,与他双眸交汇时,他缓慢而坚决道:“卿卿,不是你的错。”

“你爱我,本就是天经地义。”谢衍淡淡笑道,“不必自我否认。”

“倘若我因此而死,只会因为,我不够强。”谢衍道,“与你爱我一事,并无任何关系。”

谢夫人失神片刻,有些天真地仰起脸,问道:“真的吗?”

“真的。”谢衍虚虚抚摸他的长发,虽然阴阳相隔,无法相拥,但他很会说些小话哄夫人。

大抵是圣人这些年来,早已摸透如何哄他漂亮的情人。

每每殷无极以这个鲜活又任性的化身出现时,谢衍承受着他的闹腾,却隐隐喜欢着与他多姿多彩的相处和过招,甚至颇为乐在其中。

“至于外面那些恶言,卿卿不必听。”他专心哄着夫人,随手并指,看也不看,向着门扉处划去一道璀璨的山海剑意。

剑意穿门而过时,甚至未伤到门扉。

门外却白光乍现,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紧接着,人声变成魍魉的凄厉鸣嚎,原来那并非是真的人,而是恶意化作的心魔。

谢衍这一道剑意下去,那声音一时间消失。但既是心魔所化,不多时恐怕又会兴起。

“为什么,夫君触碰不了我,也不带我走?”

谢夫人轻轻偏头,露出安静忧伤的一双明眸。

他凝望亡灵清雅隽秀的面庞,露出惨淡的微笑,“是因为我还活着吗?”

“如果我死了,就不会与夫君阴阳相隔了,对不对?”

谢衍刚想否认,想要让亡灵与生人接触的方法,他不巧就会几种。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里是帝尊的梦,一切都是以他的意愿为主,展现他的内心世界,不需要遵循常理。

美人说罢,款款直起身,跨出棺材。

他俯身拾起一盏白烛灯盏。

谢衍向来纵着他,“夫人打算做什么?”

灵堂点缀着白绫,他执着灯盏,赤足走过冰冷的石砖,向着地上铺陈的白绫摔去,灯油都浇在上面。

刺啦一声,那烛灯点燃白绫,窜起一簇火,火光照着没有名姓的灵位。

灵位本来空无一字,忽然间铭刻上金色的字迹:谢氏。

谢衍失笑,原来他要点了他的灵堂。真是痛快。

他却没觉得有什么,轻盈地飘到他身后,覆着夫人素白的手腕,用凉如寒雪的灵气为他降温,道:“夫人,当心伤着手。”

“这样踏上黄泉路,是不是还赶得上夫君的脚步?”

谢夫人墨发不佩钗环,身着素服,此时莹莹的脸庞映照着淡淡的红,那是火舌的色泽。

美人眼波流转,笑着睨他,轻快道:“现在,我快要碰得到你了。”

谢衍环视四面的火光,这灵堂结构是木质,此时横梁也燃烧着落下来。

他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卿卿独留此处,为夫不放心,无论过去多久,都会回来接你。”

“无论多久?”谢夫人亭亭立着,像是一支伶仃的美丽的凤凰花。

他仅仅站在那里,身形清丽风流,不辨性别,却美得让人窒息。或许美本身就是无性的。

唯有魔的魅,足够诱惑,足够让人疯狂。

灵堂上的牌匾,连同棺木也燃烧起来,一切都点燃,连同心魔扭曲的悲鸣声。

“然。”谢衍颔首,许诺道。

“那就真的成了夫君的遗物了。”谢夫人懒洋洋地一扶鬓发,将不着钗环的松散长发解下,铺在脊背上。

谢衍碰到他浓密的长发,用指尖挽起,无奈笑道:“可夫人不愿做我的遗物,却要做我的陪葬品,这样痴情,为夫可没法安然长眠。”

“谢云霁,你瞧瞧你,这么坏心眼,连死了也不放过我,谁会为你陪葬啊。”他气得不轻,直跺脚。

“好,不会。”谢衍无奈。

火越来越大了,舐上白绫,让灵堂也像喜堂。

谢夫人迎上寒衣亡魂,轻轻执住他的手,两人已经能够双手交握,这无疑是说明,他即将踏入鬼道。

他浅笑道:“我亲手缝的寒衣,也该为夫君穿上。”

“好。”谢衍爱极了他这般任性的疯,更爱他此时身处烈火,却视死如归的明艳,当然一切随他心愿。

谢夫人说罢,取出那件雪白的寒衣,对着亡魂当面,烧进火里。

明明是白色的寒衣,在烧入火中时,也像是融上一层赤色的明光。

谢衍本该无暇的雪衣,此时却披上华美艳丽的红,上好的织锦,冲天的煞意,好似也痛痛快快地做一回新郎。

谢夫人却还是一身素白的孝服,身形高挑修长,轻轻依偎到他怀里,被他顺手揽住。

红白撞煞,生人死魂,真是不详。

“吉时已到。”谢衍揽着他的背,把体态风流的夫人横抱起来,笑着道,“该和我走了,夫人。”

说罢,本该用铜锁锁住的大门轰然洞开,谢衍稳步踏出灵堂。

谢夫人的孝服像是雪白的鸟儿羽翼,轻轻飘动。

他抱着谢衍的脖子,道,“要去哪里?”

谢衍难得一身红,也平添三分潇洒,却像是战后的两人的染红,每一滴都融着谁的心伤。

“去洞房花烛。”谢衍声音清冽悦耳,回答他。

谢夫人大约真是疯了,与亡魂怎能洞房花烛,他本该觉得可怕才对。

他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呀。”

山海剑本躺在棺中,此时棺木却在火中化为朽木。呼啸一声,回到他背上的封条里。

紧接着,灵堂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谢衍回身一望,见到灵堂上写着的“奠”字灯笼,莫名变成了“囍”字,在满院的不详红线里轻轻摇动。

红线如网纵横,挡在他的面前,每一根上都缀着牌子。

或是老生常谈的:悖乱纲常、师徒媾和、仙魔私通云云。

或是:不敬天道,违背道统,私下鬼界,违背誓言等等。

上面条条写着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