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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南狱的大门,用的是与城门一般沉重坚实的铁桦木,手砸上去,宛若硬铁,谢暄痛地缩了下,愣了愣,再次重重砸上去。

第51章

南狱的大门,用的是与城门一般沉重坚实的铁桦木,手砸上去,宛若硬铁,谢暄痛地缩了下,愣了愣,再次重重砸上去。
“快开门!快给本王开门!!”

拳头砸在上面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回应他的,就只有门栓烈烈地碰撞。

里面的人一定听到了,谢暄知道他们听到了!可来的是他,是那个空有个尊贵头衔,却一无是处的闲王谢暄。

他没有外戚,调不动禁军,没有內监撑腰,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有一个终年病在深宫里的皇后做靠山,却又都在拭目以待,看看这座靠山哪天会崩塌殆尽,将他砸得万劫不复。

“高似要杀他……”谢暄已经痛得站不住,已经喊到声嘶的喉咙此刻沙哑得犹如混了砂砾,“他一定是要杀了他……!”

“不会的,不会!”荣德弯下腰,用力撑起谢暄,“傅大人为官是有目共睹的,他不可能会有把柄落在高公公手中,更何况他还是潞王妃!”

“你不知道,不知道的……”

今夜的晚风分明是和煦的,温暖的,还带着雨后一丝微甜的湿润,但谢暄那双从来都是红润的唇却苍白干裂,橙黄的火光随风跳跃在眼底,却透骨的寒。

“我这个潞王有用吗?”谢暄低低道,“你看我敲了这么久,喊了这么久可有一人回应?就连门口守卫都未斜一眼。高似就在里面,他一定听到了,其他人他或许会忌惮一二,可偏偏是我,是我这个没用的潞王……”

“殿下,我们回去求皇后娘娘吧,娘娘疼您,是一定会出面的。”

“是吗?”谢暄靠在泛着冷意的墙下,红透的双眼中,是忍而未决的眼泪,“方才我在宫中闹得那样大,是皇上没听到,还是说皇后真的睡得如此深沉,无人通报。你看,可有一人来,哪怕是来阻止我。”

荣德一愣,眼中沉沉地浮起一抹痛,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这场婚事到如今,已经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目的。一个喜欢男人,任性妄为的前嫡皇子,一个注定无后,仕途尽毁的傅家子孙。”谢暄想站起,可脚踝的激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暗暗咽下一声痛呼,他还是扶着粗粝的墙缓缓起身。

“高似!高似!!把门打开!”谢暄再次用力捶打那扇毫无回应的门,他还没见到傅行简,他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又岂能颓然放弃。

门栓上的锁响得毫无征兆,在豁然打开的一瞬间,谢暄甚至还高举着拳头,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奴婢参见潞王殿下。”

蓦然失去了支撑,谢暄疼到脊背打颤才强稳住身形,手臂在这一瞬间被支起,余光里,却见是一袭正红的衣袖。

抢先扶起他的不是荣德,而是闻如是。

“闻公公。”谢暄抑下不安与焦灼,眸色沉静地拂去他的手臂,虽狼狈却仍微扬着下颌,“本王的人呢。”

闻如是敛目,识相地放下手,退了一步,稳声道,“回殿下,在里面。”

在里面,短短三个字让谢暄悬了几个时辰的心阒然一松,血液仿佛重新流动,指尖阵阵发麻,他微颤却厉声道,

“即刻把人放了!”

“殿下,恕奴婢不能。”闻如是始终低眉顺目,平静无波,“经查,傅行简经手的案件中,曾有收受巨贿,伪造证据,颠倒黑白之举,更是草菅人命……”

“荒谬不堪……荒谬不堪!”仿佛冷水浇身,谢暄惊得骨缝里似乎都在打颤,他想高声呵斥,可一开口,话却仿佛是从喉咙中挤出,沙哑且梗塞,“颠倒黑白的是你们,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高似,是不是高似要诬陷他!”

闻如是并未直接反驳,只是转身从身后站着的千户手上拿起一叠写得满满当当的罪状,恭敬呈上,

“殿下,傅行简本人都已供认不讳,签字画押。”

“怎么可能……?”谢暄周身一震,可还未看清,那一叠罪状已被收起,但那纸上鲜红的指印旁,已经干涸发黑的印记却仍留在余光里。

那不是墨迹,是血。

“你们一定是刑讯逼供,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殿下,又有几个人会痛快承认罪行呢,不过是些寻常手段罢了。”闻如是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原本是不该探视的,但毕竟是殿下……”

闻如是侧身让开,一阵阴风裹挟着腐臭的气味,从他身后那个深不见底的幽暗通道缓缓扑向谢暄,

“傅行简就在里面,来人。”闻如是狭长的眼睛微微抬起,“扶殿下进去。”

进入甬道的那一刻,谢暄耳边仿佛嗡的一声,而后进入到了一个死寂,没有一丝光可以穿透的坟墓。

狭窄逼仄已不足以形容,谢暄几乎脚不沾地地被架起,两侧不断后退的青砖上满是潮湿所侵蚀的痕迹,不断冲进口鼻的,是经年已久的,不知混合了多少血肉的陈腐腥臭,令人惊心悼胆,有种恍若再也出不来的错觉。

谢暄在尽头的牢房中看到了傅行简。

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身上的衣物一瞧就不是他的,但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神色也还平静。

谢暄暗暗松口气,看着番役将门锁打开,扶着门狠声道,“你们都给本王滚远点。”

两名番役微顿,看了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闻如是,只见他对着谢暄躬身道,“咱们就不打扰殿下了,但殿下,这里戾气颇重,您是千金贵体,着实不宜久留。”

“滚!”

谢暄的怒叱被坚厚的四壁牢牢吸附,甚至荡不出一丝回音,这一声让闻如是退回了甬道深处,也堪堪唤醒了浑噩之中的傅行简。

“兰时……?”

谢暄猛地回头,紧咬牙关跌跌撞撞地冲进牢房,人还未站稳腰间却一紧,他怔了怔向下看去,却见是自己今日佩上的那块青玉佩正荡在傅行简手边,被他一把握在了手中,

“你佩上了……”

“啊……”谢暄愣愣道,“对,佩上了。”

“戴这里来做什么?”傅行简的神志似乎不太清,他的手轻轻下滑,仿佛被匆忙擦拭过,指尖的一丝血污仍清晰可见,他小心避开,用指腹轻轻扫过那条坠在青玉下的,石绿色的穗子,低低道,“别弄脏了,也……别再弄掉了。”

谢暄怔着,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原来他记得,原来他没有忘记过,他们的缘,正是从这条意外掉落的穗子开始的。

“傅行简……”谢暄喃喃着,将翻涌不尽的泪硬憋回去,“他们逼你承认的对不对,这次你怎么不将我供出去了,你要救我,可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救你。”

傅行简像是努力凝了凝神,才摇头扯起了一丝嘴角,“不要,不要找皇后,去找……徐阁老。”

谢暄怔仲了下,他怎么就看出来自己打算即刻就回宫去向皇后求救。

“好。”他点头,“我现在就去相府!”

“告诉徐阁老……”傅行简指尖微蜷,松开了一直缠绕在指上的穗子,“吾愿为鱼肉,终将……折尽刀俎……”

“好!我现在就去!”

“兰时。”

谢暄转身。

“到时……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