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洞的夜
贺云舒看着眼前这条将自己整个都团在毛毯里面的小龙, 忍不住伸出手手指,戳了戳小龙落在外面的那截尾巴。
小龙一个激灵,连忙将尾巴也给收了回去, 羞耻得浑身都在哆嗦。
“清月。”贺云舒喊他的名字。
小龙不搭理, 说什么也拒绝承认自己就是清月。
“清月啊, ”贺云舒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 佯装出一副伤心落寞的样子,“我还以为我们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姑且也算是朋友了。结果是我自作多情, 你还是完全把我当做外人。”
小龙停止了哆嗦,从羽毛毯中探出了小小的脑袋,眼巴巴看着贺云舒。
“算了算了, 是我打扰你了……”贺云舒哀叹着站起身,准备走向另外一个角落。
结果裤脚处传来了微弱的力道。贺云舒低下头, 发现小龙伸出了爪子,轻轻勾住了他的衣服。因为他刚刚的走动, 小龙已经被扯到了羽毛毯的外面,露出了浑身细小的鳞片。
是一条十分璀璨漂亮的小钻石龙呢。
小钻石龙发出细弱的叫声, 有些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 但这声音就像是咿咿呀呀的婴儿学语一样,贺云舒听不懂。
片刻后, 小龙松开了自己的爪子,沮丧地回到羽毛毯里面,用毯子重新将严严实实地将自己浑身裹住。
在贺云舒的目光注视下,这一团羽毛毯轻轻颤抖了片刻,然后猛地涨大了。
清月变回人形,从羽毛毯中钻出脑袋, 对贺云舒说,“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想要将你当做外人。”
贺云舒有些愕然地盯着他,仔细瞧了一会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清月顿时脸色微红,避开了视线。
“果然是你。”贺云舒回到他的身旁,抱怨道,“我刚才喊你的名字,你居然还不承认。既然不是将我当做外人,为什么要这么见外?”
清月沉默了好一会,从内心深处泄露出了某种极度羞耻的情绪。
好半晌后,他扯开羽毛毯,将这毯子放在一旁,解释道,“对我而言,人形大约等同于穿衣,本体大约等同于赤身。”
贺云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此时清月浑身的衣物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毕竟这些衣物本就是由鳞片变化而成的。他继续解释道,“所以我并不是想要疏远你,只是有些羞赧而已。”
贺云舒自己也羞赧起来,浑身燥热坐立不安,“我明白了,你不用解释了……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清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贺云舒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本体相当于赤身,他看到了清月的本体,所以他为什么要道歉?这个问题真是太深奥了。
他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我现在感觉比白天里舒服多了,或许要不了几天就能回到城市中去了。”
“是吗?”清月果然忘掉了其他的事情,纯粹地高兴起来,“你适应得很快啊。”
贺云舒笑了笑,在熄灭的火堆旁坐下。
山洞中的夜晚有些凉,清月将羽毛毯递给贺云舒,一个响指重新点燃火堆,坐在贺云舒的身旁。
贺云舒垫着羽毛毯,浑身暖和起来,又觉得气氛正好,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我的竖琴在这儿好了,真想弹上一曲。”
话音未落,便见清月伸手往虚空中一掏,竟然直接掏出了一把竖琴。
“你……”贺云舒十分吃惊。
“只是比照你原本的竖琴造了个虚物罢了。”清月将竖琴推到贺云舒身旁,“大约能够维持五分钟左右。”
贺云舒用指尖轻轻抚过琴弦,发现这和他原本的竖琴简直一模一样。
指尖跳动,婉转的音节从琴弦上倾泻而出。
清月原本还想说话,闻声顿时闭了嘴,生怕打扰了这美妙的乐曲。
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贺云舒弹奏竖琴,但不同于以往那长发白裙的女神形象,此时的贺云舒早就卸了满脸的妆容,氛围别有一种不同。
月光透过山洞顶部的天坑斜斜洒下,映着火堆摇曳的暖红,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一曲终了,虚造的竖琴顿时崩解,化作片片雪花一般,从贺云舒手中散落。
清月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几乎屏住了呼吸。此时回过神来,他的心脏顿时跳得比平时快了几分。
却听贺云舒含着笑道,“好厉害。”
清月被抢了台词,鼓了鼓嘴巴,“你在夸你自己吗?”
“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贺云舒笑容中透出一丝无奈,“我当然是在夸你啊。”
清月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才反应过来,贺云舒大约是在说他虚空造物的本事。客观而言,这确实是个很厉害的本事,清月自己也知道。但在清月本人看来,还是贺云舒的演奏更加值得令人赞叹。
“清月,你究竟有多厉害啊,”贺云舒问他,“你还能做到多少事情?”
“很多事情。”清月回答,“我以前——”
说到这里,清月卡了壳。虽然他如今已经对贺云舒敞开了许多心扉,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的。
清月稍稍歪过脑袋,对上贺云舒的视线,“我以前十分厉害,比现在厉害一百倍。”
“是吗?”贺云舒十分惊讶,“那不是强得和神一样了?”
清月心情复杂,并未否认。
“现在没那么厉害,是因为被向杉拿走了重要的东西?”贺云舒又问。
清月稍微往后靠了靠,倚在墙壁上,“是啊……所以我必须要夺回那个东西,我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在说着这话的时候,清月的内心持续泄露出某些极端晦暗难解的情绪。
贺云舒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坚定,某种信念,却又有某种不舍,某种抗拒,甚至还有某种恐惧。恐惧?对向杉的恐惧?不,更像是对那个“必须要夺回的东西”的恐惧……
在贺云舒还在努力分辨这些情绪的时候,清月突然身体一歪,靠在了贺云舒的身侧。
只见清月双眼半睁半闭,显然已经困得又要睡着了。
贺云舒将羽毛毯往上拉了拉,将清月给盖住。
“贺云舒……”清月犹如梦中絮语一般念叨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
贺云舒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摸了摸清月的脸,“我也很开心。”
清月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了一会,结果反而从贺云舒的肩膀上滑了下去,枕在了贺云舒的腿上。贺云舒轻轻将双手放在清月的肩膀上,安抚一般,轻轻拍着。清月很快安静下来,越来越安静,逐渐陷入沉睡。
在彻底进入梦乡之前,清月最后一句梦话般的絮语是,“贺云舒,我不想回去。”
贺云舒猛地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清月会这么说?贺云舒将手掌轻轻落在清月肩头,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平静。
清月会……回去?
对,清月是异界之人,最后当然会回去。当他们解决了一切之后,所有人都会回去。
烈恩也好,段飞舟也好,霍贝尔也好,清月也好,他们全都会回去,全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全都会离开贺云舒。
这分明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贺云舒却仿佛刚刚意识到一般,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子难以忽视的不舍。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些纠疼了。
贺云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尽量理智地思考着。清月之所以说出这句话,自然是因为清月也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贺云舒。理智告诉贺云舒,他应该高兴。
但贺云舒高兴不起来。
如果这句话是其他人说的,比如烈恩、段飞舟、霍贝尔……他或许都会高兴。但听到清月说这句话,他高兴不起来。
在这个瞬间,贺云舒意识到了,他对清月的感情,与对其他人的感情有些不一样。
贺云舒沉默着,慢慢收紧了双臂,将熟睡中的清月搂在自己怀中。
……
此时此刻,之前被他们丢在原地的几个人,自然不可能依旧留在原地,自然也展开了自己的行动。
段飞舟与霍贝尔一开始还真在原地等待了半晌,鬼知道清月拎着贺云舒就一去不复返了,真的左等右等都不回来了啊,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去了。他们倒是不担心贺云舒和清月在一起会遇到危险,就觉得这事简直像是两个人突然私奔了一样,令人无所适从。
到了天黑之后,他们不可能继续等下去,便回到了贺家。
顺便一起,那个自称自己非常幸运的少年小棉花,在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又消失了,不见了,段飞舟和霍贝尔都说不清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不见的。
“不用管这个家伙。”霍贝尔板着脸道,“反正他很幸运,说不定是又去遇到什么好事了。”
一行五个人突然一下子只剩两个人了,段飞舟十分无奈。
结果回到贺家之后,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
只见贺韵笙满眼都是血丝,堵在门口质问道,“我弟弟呢?云舒呢!”
“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霍贝尔解释。
“什么事情?”贺韵笙十分焦急,那神情简直就像是自家小孩突然走失的父母一样,“什么事情能让他半夜都不回来!你们究竟把我弟弟给拐到哪里去了!”
段飞舟不耐烦道,“反正他和清月在一起,安全绝对是没问题的。”
听到贺云舒的安全没问题,贺韵笙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他并不是只担心贺云舒的安全啊。一个像他弟弟一样这么漂亮的男人在外面,难道需要担心的就只是安全吗?显然不是啊!他还需要担心贺云舒的贞操啊!
“那个清月,就是那个白头发的人?”贺韵笙警惕道,“他带走我弟弟,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霍贝尔与段飞舟异口同声,“谁知道呢,或许是私奔了。”
“……”
贺韵笙几乎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