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乔辰聿也想知道局里埋有多少枭组织的钉子。
让时景逸帮忙盯着, 结束稽查的第一时间,乔辰聿来到总局,查看结果。
任凯办公室内, 气氛低迷。
结果已经出来, 任凯皱着眉来回盯视名单, 像要将纸张盯出洞来。
乔辰聿敲门进来。
坐在任凯对面的柯伟打了个激灵, 转头看到是乔辰聿, 缩着肩膀, 显得更可怜了。
“辰聿回来了”, 一向精力旺盛的华羽恹恹的靠在沙发上,见乔辰聿回来, 勉强勾了勾嘴角, 笑不出来。
乔辰聿心里咯噔一下, 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谁”。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在场的三人却都知道乔辰聿问的是什么。
嚅嗫的张合着嘴,任凯艰难吐出两个字:“道士”。
道士是总局的老人儿, 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
尤其是华羽,最喜欢和道士小老头聊道法,两人还热衷于给训练的觉醒者们挖坑,增加训练难度,常年名列“最爱坑新晋天才的无良前辈”榜单首排。
并肩作战,一同玩乐。
三十几年的情谊,突然告诉她道士有嫌疑, 华羽是怎么也不愿相信的。
她目光沉沉的看向柯伟,“任局, 柯伟觉醒没多久,或许是出错了。”
“只是有嫌疑, 冷静。”任凯安抚道。
原本,这次稽查抓捕的主要负责人是华羽。
他就是担心华羽有不理智的动作,临时更换行动负责人,让时景逸去将人带过来。
任凯相信华羽不会特意做什么,但情绪激荡下,或许会引起怀疑,万一是真的,起了警觉的道士偷袭华羽或是在华羽手底下跑了,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新出的特别异能,总局还没研究彻底,不知探查出的结果是否绝对,连柯伟本人都糊里糊涂,当然不会盲目定死。
哪怕异能真的确定百分百不出错,该有的调查也要有。
谁敢保证柯伟永远没有私心,特事局不可能仅凭一人之言断定叛徒。
有了调查目标,若真有异心,彻查下总会查出蛛丝马迹。
“是,是啊。”柯伟颤颤巍巍,整个人几乎要抖成筛子,快速道:“华羽大人说的有道理,我觉醒时间短,不可信的。”
天可怜见,他当时没反应过来,大名鼎鼎的S级觉醒者道士是真道士打扮,做判断的时候轻松,事后吓死人。
早知道再仔细看看了,柯伟努力回忆,当时他眼没眼花,有没有走神。
奥对,走神是不可能的。
柯伟想起来,他全程高度紧张,生怕出错,除了主位大人出来时情绪被带偏了一阵,后来全身心投入,不存在走神之类的可能。
但他的异能有可能出错啊,柯伟怀疑自己,也不敢怀疑道士。
总局镇局大佬之一,这样的人物,他一来就给扣了个枭组织内奸的嫌疑,柯伟要吓死了。
这一天天的,柯伟摸着心脏,觉得要犯心脏病,需要准备点儿速效救心丸。
华羽瞥了一眼柯伟,垂着头不再言语,她知道怪不到柯伟头上,也不能随意怀疑柯伟居心不良,但更不信道士有问题。
有这次稽查,柯伟的异能经过反复试验,试验时的出错率为零,她只能寄希望于是道士等级高,让柯伟第一次出错。
特事局任职多年,华羽知道,在一切没有证实前,任何多余的怀疑都可能让事情变得更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身走到门边,将办公室的门打开。
办公室的环境太沉闷了,华羽靠在门框边透气,缓解情绪。
乔辰聿沉默着坐到华羽身后的单人沙发,是背着门对着办公桌的朝向。
薄唇抿的紧紧地,思绪凌乱。
是真是假,不必调查,他可以证实,甚至能探出主仆契约的大体时间。
拇指不断地摩擦着中指,食指微微蜷缩,乔辰聿心中不自觉升起一股紧张的复杂情绪。
道士离他太近了,标志性的道士服经常出现在他周围。
特事局、主阵阵地,都有道士身影的陪伴。
瘦弱的小老头爱干净,黑白斑驳的头发用木簪束的一丝不苟,没有一根乱发,相处时没有一点儿前辈的样子,见天称呼他小主位,说了也不改,延续到他暂退前。
他们一起维护过主阵,一起在食堂吃饭,去围观教官训练时坏心的用异能增加训练难度,在会议里偷懒看别人出主意,说着和会议无关的小话……
希望是出错了。
乔辰聿和华羽有着同样的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办公室内格外安静,落针可闻。
柯伟尽量缩小存在感。
他第一次参加任务,干沉默这么多总局大佬,他可真有“能耐”,柯伟苦中作乐的想,真心祈祷是他出错了,和主神的对抗已经够残酷,如何能再承担亲近之人背叛带来的痛苦,太诛心了。
常年听道士大名的他都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十年前经历过的伤痛,十年后就不要再有了。
柯伟想起那场大难,偷觑了一眼乔辰聿,当年的主位竟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临时挑起大梁,做出那么多流传至今的大事。
再强大的人,心理上的强度也有限,这种诛心的事,可别让年纪轻轻的主位经历。
异能可以再练的更有用,没必要一开始准确性就这么高的,柯伟默默地想。
没有征兆的突然抓捕,分路进行,时景逸很快完成任务。
名单上的觉醒者暂时拘押审查。
时景逸回来时,华羽依旧保持着靠在门框的姿势,见人回来,忙不迭的站直,语气急切的问,“道士如何了”。
闭闭眼,时景逸咬牙道:“有抵抗行为,暂时关押在局里的审查室。”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沉了沉。
尚未调查,在有嫌疑阶段抵抗,已经是最坏的预兆,道士不是冲动的性子,知道局里审查的流程,不会轻易定罪,可道士还是抵抗了。
这是心虚的反应,担心经不起查,或者是以为自己暴露,直接反抗意图逃走。
“我能验证”,乔辰聿道。
怯懦的躲着不是他的性格,真相就在眼前,没有逃避的道理,“在临海审问的那个枭组织S级觉醒者,我也发现过他后脑内的印记,那印记阻止了我控制他吐露秘密,应该是枭组织特有的控制手段。”
时景逸鼻腔里喷出一口气,没好气道:“当时怎么没说”。
不仅浪费异能抓人,还瞒着他们有别的动作,他弟弟可真行,分局那边竟也没有上报。
“催眠系觉醒者也问不出所有秘密”,乔辰聿简单举例。
言外之意以为是枭组织防止秘密泄露的惯用手段,没当回事,实则是乔辰聿没料到这个世界能觉醒一位探查主仆契约的觉醒者,只有他能探查的东西,没有说的必要。
此时的众人没有细究的心情。
让柯伟先离开,一行人前往审查室。
审查室建立在主楼地下,只有看管严密的电梯通往,防止进行审查的觉醒者逃跑。
坐直达电梯抵达,走入长长的暗道,左右两侧排着一间间审查室。
“就是这间”,时景逸领着三人,停在其中一道厚重的银色封闭门前,随着看守的遥控吧嗒开启,门快速滑到右侧,没入墙内凹槽。
这是第一道门。
里面还有一层栅栏门和寻常带玻璃窗木门。
走进木门,入户是小客厅,内里还有一间卧室,是打通的状态,房间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环境不错,但没有可藏身之地,
被审查的觉醒者只是有嫌疑,审查室的条件自是不能太差,又不能给偷袭的机会,设计时费过心思,类似床、桌椅、沙发等大件都是连于地面的坚硬材质,保证暂时封锁异能的觉醒者无法用作武器。
四人到的时候,带着能量锁合手铐的道士坐在沙发上喝茶,电视里播放着《青城剑心》。
“听华羽说过很多次,一直没看。”道士放下茶杯,转头看向三人,平静地道:“小主位,没想到你还有笑的这么单纯的时候,演员是个神奇的职业,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
谁又看得清他真实的面貌。
真论起来,他应该也是最好的演员,沉浸其中,连自己都要信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藏了一辈子,道士几乎要忘了他来特事局前是什么样子,但总归不是好形象。
贪生怕死,窝在黑暗里,被称作阴沟里的老鼠。
走到S级,也摆脱不了枭组织的控制,可认真的算算,他为特事局做的事远比为枭组织做的事要多很多,那是不是可以这样想,道士成为过特事局的一员。
“岑向晨是孤儿,从小在枭组织长大。”道士缓缓开口。
岑向晨是道士的真名,哪怕有所预料,三人仍不想相信,久久驻足在原地,踟蹰不愿上前。
华羽视线模糊,抱着最后不切实际的愿望,“你伤害过特事局的人吗?”
道士没有回答,“十五岁那年,枭组织帮我伪造身份,我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在训练营里排号十四,一直被十四十四的叫着,伪造身份时有人问我,我就给自己起了岑向晨的名字,寓意向往回到最初,没被枭组织收养,哪怕渴死饿死,总比给我机会长成解脱不了又不敢自杀的懦弱老鼠强。”
“以前我真的不知道枭组织到底想做什么,送我进来,一直不启用,就这么耗着,耗的我产生自己本就是特事局一员的错觉。”
后来演技越来越好,大概是因为最精湛的演技是骗过自己,道士眼神迷离,“直到十年前收到命令”。
任凯后背发凉,十年前,道士是支援主阵的领队之一。
当时情况凶险,他原以为主神力量大涨时两位S级元老倒戈已经是最麻烦的事,原来暗中还隐藏着道士。
若是乔辰聿没有觉醒。
恐怕支援的道士一到,时泉拼死挽回的主阵也将再次面临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命令是……”道士的视线落在乔辰聿身上,“想办法让乔辰聿亲眼见到时家父子的尸体。”
乔辰聿觉醒是否及时,主阵都会稳住,枭组织的目的是要时泉和时景逸的命,刺激乔辰聿觉醒。
一开始就是枭组织针对乔辰聿的阴谋。
没料到的是,乔辰聿听风害怕雨,直接觉醒,浪费了那么多算计,早知道编个假消息骗骗乔辰聿多省事。
“为什么要刺激辰聿觉醒”,任凯瞬移到道士身前,抓住道士的肩膀问道。
这是什么做事逻辑。
疑问太多了。
为何确定乔辰聿能成为觉醒者,当时总局都以为乔辰聿不会觉醒了,枭组织为什么这么笃定乔辰聿有觉醒天赋。
挖空心思,不惜废掉隐藏多年的牌,只为了给自己添一个强大的敌人?
最可笑的是,上一任主位和当时的主位继承人,竟然被枭组织当作刺激的工具,枭组织凭什么那么傲慢,任凯恨极。
时景逸眼睛泛红,死死的盯着道士,他爸的牺牲,竟被枭组织这么算计。
不对,乔辰聿心想。
有主仆契约的人,“主”能控制“仆”掩藏秘密,是幕后之人故意让道士说出这些。
目的是什么。
让他知道他的一切被掌控在对方手里,连觉醒都是被算计?
可现在,乔辰聿知道了这些,也窥视到了控制枭组织的人和主神间的些许秘密。
主神力量增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枭组织首领不是听命于主神,而是想控制主神,最起码不想主神打破主阵。逼他觉醒,是因为再发展下去,觉醒者们很难再压制主神。
那人急需一个强大的觉醒者,来将力量增长的主神力量消耗下去。
为什么选中他。
乔辰聿想,大概刚来这个世界树怪想吞他时便暴露了体质。
选择让道士将秘密告诉他,不知是感觉到自己不受控,没在对方预料的发展范围;还是没将他当作对手,自以为逗弄小虫子,当作恣意玩乐的游戏。
无论是哪种原因,对方的目的都无法达成。
他的觉醒本就不是如对方所料的刺激觉醒,是受自己控制,乔辰聿也不会将时泉的牺牲怪到自己身上,他清醒的知道该找筹划阴谋的人报仇,而不是浪费时间自苦。
“我怎么知道”,道士神经质的笑着,被抓住肩膀也不挣扎,“枭组织的命令不问原因,只需执行,否则就是生不如死,你看常丰和伏鸿问了吗,不照样执行命令,他们恐怕知道的还没我多,大概死前都不解为什么要攻击主阵又不能让主阵真出事吧,多可怜,明知是死也要执行,就是想死的轻松点儿,不牵连家人,不像我,无牵无挂。”
所以他的任务比常丰和伏鸿简单,有生的希望。
枭组织就是这样,把控着人的生死不够,还要把握每个人的心理。
让他们不得不听命行事。
最后被抓了,还有声音让他将当时的事说出来。
枭组织的人,习惯了不知内情的执行任务。
道士终归没办法做特事局的道士,依旧是那个被民众称作阴沟老鼠的枭组织成员——十四,一切不过是一戳就破的幻境,最后也骗不过自己。
或许上头早知道总局的这次行动,枭组织的首领实力莫测,怎么可能对这么大的动作一无所知,却没有通知他撤退,放任他被抓。
被利用到死,道士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在做什么,明明拥有了常人难有的力量,却让人拿捏在手里控制,反抗不得。
“你怎么不知道”,华羽推开任凯,一拳打在道士脸上,发疯的质问道:“在局里这么久,你眼睁睁看着时主位去送死,看着时景逸去送死,你和时主位的关系多好啊,让他们父子牺牲,去刺激辰聿觉醒,明知计划成功,一家子牺牲的牺牲,活着的也痛不欲生,你有没有心。”
她来前,还不相信道士是枭组织的人。
结果何止是,华羽从来不知道道士是如此心狠的人,相交三十几年,没发现道士半点儿不对劲,枭组织到底是什么地方,能培养得出这么多完美渗透的奸细。
“我想活着”,道士淡声道,原因就是那么简单,伪装的再好,欺骗自己欺骗的再深,改不了骨子里的本质。
收到命令时,道士纠结过、犹豫过,还是决定执行。
他想活下去。
别人的命哪怕是好友的命,都可以放弃,从训练营的痛苦里熬过来,他对生命的执着,远远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枭组织就是那么可怕的地方。
培养出最自私的一批人,每个人都有被轻松拿捏的缺点。
“是吗?”乔辰聿冷声道:“这次你活不下去了。”
腐烂的感情最容易割舍,知道是假意的相交,乔辰聿果断斩断,表现出任何拖泥带水的犹豫,都是给对方提供正向情绪的引子。
假意换来真友情,想得美。
道士身体一僵,他被戳中了最害怕的点。
假装的再平淡,心中的害怕无法消减,道士嘴唇颤抖,死亡的阴影因这一句的提醒不断地在心里扩大。
活了这么久才暴露,安慰过自己多少遍该满足了,却还是不想死。
“道士,岑向晨,你喜欢骗自己,到了最后还在骗,你说那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乔辰聿慢慢踱步到道士身前,拿起遥控器,关掉播放到片尾曲的电视,“是在掩盖怕死的事实啊,但你还是忍不住提到了以前怕死。”
盯着道士的眼睛,乔辰聿笑道:“年老了就不怕了?你甚至更怕了,你在暗示自己,制造不怕的假象,骗自己能慷慨赴死。”
“道士,你配吗?”
“对了,忘记告诉你。”乔辰聿睁着眼说瞎话,“你只是有嫌疑,局里应该很难查出证据,你说说你,急着承认干嘛,自找死路。”
假象被打破,道士筑起的心理高墙坍塌,他害怕的大哭起来,拽住乔辰聿的衣袖,“主位,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你异能那么强,帮我去掉脑子里的东西,我不想死啊——”
明知道没有人能帮他,道士还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祈求的看向乔辰聿,“帮帮我,只要能帮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了,我是S级觉醒者,很有用的,你想想我这些年为总局做的事,求你……”
华羽打掉道士的手,拽着乔辰聿远离道士,是她瞎了眼,为这样的东西伤心,“特事局不需要随时倒戈的孬种。”
“我们走吧”,任凯道。
没必要再问了。
留在这里,只会徒增难过。
出门后,任凯对着看押的觉醒者道:“将道士岑向晨调到狱室,收押待审。”
“是”,黎水立正领命,心脏下坠。
三位领导一来,道士便由嫌疑人变成罪犯,定是顶不住招了。
道士这等人物都是枭组织的人,这场仗未免打的太艰难,没有比不知身边的人哪个是奸细的未知更可怕的事。
***
特事总局向全体觉醒者发布信息:经调查,道士岑向晨是枭组织渗透进总局的奸细,即日起,革除道士岑向晨一切职务,望众觉醒者周知。
一条信息,引来了各地特事局的震荡。
特事局的内部总论坛已经乱套了。
【连道士都……还有什么人是枭组织渗透不进来的,总局都有三位S级觉醒者是奸细了,快被渗透成筛子了!】
【分局呢,是不是暗地里也隐藏着很多枭组织的人,各局是不是要来一场自查。】
【确定没搞错?那是道士,总局排的上号的S级觉醒者。】
【听总局的人说,主位亲自参与的审讯,道士亲口承认身份伪造,还能有假?】
【麻蛋,主位和道士关系应该不错,主位还在评论区和道士互动过。】
【总局那边的高层应该都不好过,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主阵那边合作就少不了。】
【我没办法想象身边人背叛得多难过,道士在总局那么久,还是个擅交的,恐怕全面沦陷,够伤全体S级席位心的。】
【枭组织,我TM的艹*&^%$##**=^$】
【怎么会呢,怎么能是道士,他是我偶像啊,我崇拜了二十年的人是枭组织的人,在说什么笑话。道士,我恨你!】
……
各局不乏崇拜道士的觉醒者。崇拜多年的人一朝变成奸细,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禁为道士的事难过伤神。
更多的是心慌,不知道是不是有潜藏的危险埋伏在身边。
各分局人心不稳。
任凯知道会造成的后果,但还是选择广而告之,道士不能再占着总局S级席位,享受不知情觉醒者的崇拜,只有这一刀切的又快又狠,将腐肉割去,才能更好的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