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冷战
正式开拍那天山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拍打房檐，山间浮动着一层厚厚的白雾，缭绕不断，原本逐渐回升的气温一夜骤降。
孟凡感冒越发严重，一起床就用了小半包纸，出门时鼻尖通红。
除了男女主有专门的化妆间外，其他人都共用一个大化妆间，孟凡进去时，里面正在忙碌，打光的打光，拍照的拍照，拿衣服的拿衣服。
造型师先让他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他去化妆位。
给他化妆的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先倒了点水在他手上让他自己拍。
孟凡熟稔地自己做完妆前护肤，鼻腔里太多杂乱的香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哥，你感冒了？”化妆姑娘问。
孟凡点点头，扯了张纸擤鼻涕。
“那我等会给你画眼线的时候忍忍，画错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孟凡说完就垂眼玩起了手机，他兴致蔫蔫的，没什么聊天的欲望，小姑娘连着开了几个话题都没有得到反馈后，也就放弃了，安静地给他上妆。
整整四天，自从那晚孟凡挂了那通视频后，梁诚再也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孟凡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直划拉了好久才出现梁诚的聊天框，右边的时间还停留在上周。
孟凡不自觉点开，看着梁诚的头像发呆。
梁诚头像是张手绘图，一个身穿白T，倒戴鸭舌帽的男生面朝大海，双臂自然向两侧舒展，衣摆被风吹鼓包，隐约勾勒出男生的腰线。
孟凡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梁诚，却又有些眼熟，还没想起来像谁，就被小姑娘打断了。
“哥，眼睛闭上。”
孟凡摁熄手机，闭上了眼睛。
剧中的设定在夏日，演员们只能穿两件薄薄的轻纱，还要被鼓风机一个劲地对着吹。
孟凡站在场外等自己的戏份，他才从化妆间里出来不过十分钟，双手已经被冻得冰凉，牙齿都在微微打颤，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月不知从哪拿了个热水袋，塞到他手里：“抱着。”
孟凡乖乖抱好，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手心传来，孟凡将热水袋贴着肚子，这才感觉缓缓活了过来。
孟凡第一场戏发挥得很不好，NG了十多次都没过。
雨一直在下，孟凡头发几乎被打湿完了，手脚早已被冻得麻木。
导演在控制台摇摇头，许是看到孟凡脸色都发白了，便没再让他拍，换了下一场。
“你没事吧？”王晨举着助理递过来的伞，担忧地看着他。
孟凡推开他的伞，咳了几声，声音已经哑了：“没事。”
陶子奕忙带着羽绒服给他披上，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吓了一跳：“小凡哥，你手好冰啊。”
“快去屋里喝点热水。”江月给他撑着伞，带他往回走。
几人一起去了休息室，王晨也跟在后面。
孟凡坐在烤炉前，陶子奕忙前忙后给他倒水、拿毛巾擦头发。
“刘导怎么这样啊，下着雨都还要拍。”陶子奕埋怨道，“真不把演员的身体当回事。”
江月皱着眉看他一眼：“小陶，这种话以后别在外面说。”
陶子奕闭上嘴，看着孟凡沧桑疲惫的模样，关心道：“好点了吗？”
孟凡点点头，一杯热水下肚，身体差不多缓过来了，只是头有些晕。
“月姐，我今天的戏份还拍吗？”
江月：“你嘴唇都发白了，就别想着拍戏的事了，等会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戏的事我去跟刘导说。”
孟凡本来也没有拍戏的精力，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几天状态很不对，看台本时经常走神，很难进入戏里，就算今天不下雨，他也多半拍不好。
既然江月都这样说了，他便点头同意了。
江月陪他呆了一会，然后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房里就只剩下孟凡，陶子奕，还有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晨。
陶子奕对孟凡道：“小凡哥，我陪你回去吧。”
王晨也站起身：“我带他上去吧，正好我也要回去。”
陶子奕看看他，眼神带着几分戒备：“不用了，我带小凡哥上去就行。”
“那一起吧。”王晨说。
陶子奕还准备说什么，孟凡却已经站起来：“走吧。”
王晨走到孟凡身边，十分自然地扶住孟凡的手臂。
孟凡垂着脑袋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把他送回去后陶子奕便离开了，孟凡去洗了个热水澡，裹着浴巾躺进被子里睡了个午觉。
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孟凡才悠悠转醒。
他眼皮异常沉重，脑子也晕得厉害，浑身不正常地发热。
而门铃还在继续响。
他艰难地睁开眼，爬下床，双脚站到地上的那一刻险些跌倒，手慌乱中撑着床沿才稳住身体。
他张嘴想说一句“来了”，好让外面的人别再敲，但等张开嘴时，却很难发出声音。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靠着墙壁扭开锁。
王晨看到他的瞬间，双眉便紧紧皱起来。
“你脸好红。”
还不等孟凡拒绝，王晨就伸手贴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王晨进了他的屋，关上门，扶着他往里走。
孟凡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有太亲密的接触，于是想收回手。
但孟凡此刻实在使不上力气，王晨又抓得紧，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床边，摁着他的肩膀要他躺上去。
“你有带药吗？”王晨问。
王晨这么想当好人，孟凡也就懒得拒绝，指了指茶几：“带了。”
王晨去倒了杯水，又把药拿过来。
“你先吃点药，我马上给随组医生打个电话。”
孟凡咬牙把药一口吃完，见王晨还没有要走的架势，他道：“不用麻烦了，我等会让陶子奕去联系就行。”
“打个电话的事，不麻烦。”王晨道。
他打完电话后就在床边坐下了，好似还打算等医生来。
孟凡对王晨没有什么好感，也说不上厌恶，只是王晨一上来就这么热情地和他拉近关系，让他下意识想要抗拒。
而且他还是梁诚的同学，中学时期就认识他，孟凡却对他一点信息都不知道，这样类似于“敌暗我明”的状态使他不太舒服，也不想单独和他处在一个房间。
孟凡缩回被子里，闷声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先睡会。”
“没事，你睡吧，我等医生来了叫醒你。”
孟凡看他几秒，大脑太过昏沉，一时连个合适的赶人借口都想不出来。孟凡索性不再管他，转身对着另一边。
就在他将要睡着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孟凡突然惊醒，可他脑子比刚才更晕，晕到看眼前的画面都是旋转模糊的。
他以为是医生来了，听到旁边王晨起身的动静，于是就没有动。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一切又沉默了。
“怎么是你？”
“你为什么在这？”
两道男生同时传来，孟凡感觉其中一道特别耳熟，熟悉到名字都能脱口而出，但此刻他混沌的脑子却想不起来是谁。
梁诚脸色阴沉，一把抓住王晨的衣领，也不听他下句就把人扔了出去。
在王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反手“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孟凡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猛睁开眼，肩膀也跟着哆嗦一下，他扭头去看，正好对上了梁诚的视线。
孟凡动作顿住了，维持着回头看的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梁诚？
会不会是他在做梦？
梁诚眉心拢起，面上沉得滴水，眼底深似寒潭，每向孟凡走近一步，孟凡心脏就重重跳动一下。
直到梁诚走到他床边停下脚步，孟凡才确定他没有做梦。
孟凡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烧得满脸通红，嘴巴微张，呆呆望着人的时候有多让人想狠狠欺负一番，最好欺负到哭，话都说不出来那种。
“你在搞什么？”梁诚居高临下睨着他，许是来得匆忙，身上寒气还未散，“这才几天就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故意报复我吗？”
孟凡头脑迟钝地转着，好半天才消化完梁诚的话，也想起了他和梁诚正在闹矛盾的事。
孟凡脑中警铃骤响，他不能在梁诚面前显露这么虚弱狼狈的一面。
虽然这一面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不用你管。”孟凡沙哑道，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他现在热得厉害，头又晕又胀，一阵冷一阵热，还想吐，偏偏还有梁诚在这里气他。
“不要我管要谁管？”梁诚说着弯下腰，伸手想探他的温度。
孟凡偏头避开他的手，皱着眉防备地瞪着他。
像小白兔，睁着通红的双眼，可怜又可笑还自以为坚定地望着猎人，防止他靠近。
梁诚可没由着他，继续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梁诚眉心蹙得更紧，看着孟凡：“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了？”
孟凡嘴里寡淡，浑身无力，连开口都嫌累，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跟梁诚争辩肯定赢不了，干脆闭上眼睛偏向里侧，以示对抗。
大概过了几分钟，组里的医生才终于赶来，先给他量了体温，再给他打了个点滴，开了几盒药给他。
医生估计以为梁诚是他助理，跟他嘱咐道：“注意一下他的输液瓶，完了及时叫我，你没事多接水给他额头擦擦，这样降温更快。”
梁诚沉默地听着，完了还跟他说了声多谢。
医生走后，两人便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陷入安静。
孟凡闭眼拒绝交流，梁诚似乎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欲望，只拿着毛巾去盂洗室接了盆水。
孟凡能感觉到梁诚在照顾他，额上贴着一块冰冷的毛巾，湿凉的温度和体内的燥热对抗，让他一会清醒一会昏沉。
安静太久，孟凡一不注意真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知道是几点，孟凡头上沉甸甸的，抬手一摸，发现是毛巾还在他额上放着，只是温度已经被他的体温带热了。
输液针已经被拔掉，左手背上贴着一块白色的小纱布。
孟凡坐起身，四下望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余光扫到沙发上梁诚的外套，几个小时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孟凡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梁诚来时的画面。
睡了一觉后他已经清醒许多，之前的事却记不太清了。
他来的时候王晨好像在他屋里，也不知道两人撞上没有。
梁诚的东西都在房间，人却没了踪影。
孟凡不想喊他，撑着身体爬下床，穿着运动鞋，准备出门去看看。
他正在穿毛衣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又要去哪里？”
孟凡转身一看，梁诚站在阳台上，身体微靠着门框，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正幽幽地盯着他。
房里没开灯，外面天空已经黑了，梁诚隐藏在黑暗中，只有那抹猩红异常晃眼。
孟凡眯了眯眼，停下了脚步，隔着几米的距离跟他对视：“你怎么在这里？”
他分明记得他从来没有跟梁诚说过他在这里拍戏，梁诚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梁诚把烟头杵到阳台的烟灰缸里，踏进房间，一步一步走到孟凡跟前。
“你又不给我发消息，我只能来找你了。”
梁诚刚在阳台站得太久，走来时带了一身寒气。
孟凡鼻尖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梁诚推了下他的肩膀，很轻易地就把人推倒在床上，板着脸道：“躺好，哪都不许去。”
他这样命令似的话语触及到了孟凡的某根神经，他一下就被点燃了：“你少命令我，我们在冷战你知道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冷战？”
“你这叫冷暴力，”梁诚平静的陈述，“不叫冷战。”